祁慎眼底染上得色,他清了清嗓子,道:“那是自然。”
皇后思忖了片刻,觉得儿子说得有理。
“眼下便有个好机会。”祁慎挑眉,道:“请太后娘娘放出永宁侯乔湛失踪的消息。”
乔湛失踪了?
皇后和徐氏皆是一惊。
永宁侯府亦是以军功起家,乔湛更不仅仅是靠父辈的庇荫才继承了爵位,他如今的地位都是自己挣出来的。若是等闲纨绔子弟,到了边关等荒凉之地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很容易被摆布。既是朝中都还不知道乔湛失踪的消息,可祁慎却能确信无疑的说出,只能说明这其中少不了祁慎在其中动手脚。
“乔湛自是一柄绝世宝剑,可若不能为我所用,只能除去。”祁慎的眼底闪过一抹狠绝之色,他冷声道:“只可惜那次齐珏突然出现坏了事,若是乔漪顺利被□□至死——定能激起乔湛心头之恨,彻底站在我这一边。”
皇后神色还好,徐氏听罢呼吸不由一窒。祁慎竟如此狠心,她原以为祁慎达到嫁祸祁恪、拉拢乔湛的目的也就罢了。
“定是当日之事被齐珏察觉到了什么,提供线索给乔湛。”祁慎道:“乔湛已经快查到我身上了。”
徐氏在一旁屏息等着,不敢开口说话。皇后眸中的神色变换了几次,终于下定决心道:“就依你所言。”
说罢,皇后便立即带人去了太后宫中。
果然没有令她失望,太后对她的态度忽然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你还未入宫时,哀家就觉得你贤良懿德堪配中宫,后来哀家没看错。”太后笑得慈眉善目,她絮叨着往事,仿佛只是寻常的叙旧。“自你入主中宫后,哀家也觉得轻省了不少。”
这世间真真是风水轮流转。
皇后在心中冷笑一声,说话间太后为了抬举她把元后踩了下去。先前可不见太后对她这样的客气,也未曾听过这样的夸赞。
“母后过誉了。”皇后微微一笑,口中谦虚着,那神色却是欣然接受。“妾身可不敢比肩姐姐。”
两人又寒暄了几乎,太后终于转到了正题。
皇后也没有矫情,毕竟眼下圣上还没有归天,祁慎也不是太子,宫中若有太后帮忙,她们行事也能容易些。是以皇后大大方方的道:“眼下有件事,还要请母后帮忙。”
太后扶持今上登基,对自己的眼光亦是极有信心,下一个三十年的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皇后直说便是。”太后态度很是痛快,“哀家尽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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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惜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她心中,乔湛是强大的、无所不能的。开始她惧怕乔湛,如今她信任依赖乔湛,她还从未想过,乔湛会发生意外。
见沈惜整个人都愣住了,一时还没从打击中回过神来,太后和皇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着到底是从小没有被精心教养过,经不住事。
“仿佛是遭遇了敌军的一股势力。”太后看着像是被吓傻了的沈惜,和颜悦色的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了,固城已经发动了不少兵力去寻人。”
沈惜此时才像是回过神来,恐惧之色漫上了她的面颊,她不免有些惊慌失措的道:“侯、侯爷真的失踪了?”
皇后又耐着性子扼要的说了一次,见沈惜仍是满脸惶惶然,最后有些不耐的道:“是兵部送来的消息。本宫和太后娘娘叫你来,倒不是让你担惊受怕,若是这些日子侯爷不往家送信时,你别胡思乱想就是了。”
到底沈惜做了快三年的侯夫人,知道在皇后和太后面前不能失态,才止住了泫然欲泣的泪,哀哀戚戚的应了下来。
才一开口便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她拿出帕子按了按眼角的水光,却不及泪珠滚落的速度。
这副梨花带雨的哀伤模样,再配上那张绝色的面庞,甚是惹人怜惜。也难怪当初乔湛不顾她的身份,非要娶她做嫡妻。
单凭容貌,常玥的确比不上沈惜。
太后看着沈惜,在心中暗暗的想着。
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自从下定决心后,她就越发频繁的想起常玥来。到底是她曾经真心实意疼爱过的小辈,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她亦是有些不忍。
等沈惜缓过来时,太后和皇后又安慰了沈惜几句,见她实在是失魂落魄也听不进什么,便让她回府了。
直到上了马车,沈惜整个人都是木然的红着眼圈,一副魂不守舍的颓然模样。甚至在上马车时,她双腿一软,险些踩空小杌子,从马车上摔下来。幸而兰香在一旁守着,稳稳的扶住了沈惜。
还从未见沈惜如此失态过,兰香和腊梅吓了一跳。可是碍于还在宫中,两人不好问什么,只得把沈惜好歹搀上了马车。
“夫人,您哪里不舒服么?”当马车行驶起来时,兰香按捺不住,急急的问道:“还是出了什么事?”
沈惜只是小声抽噎着摇头,外头跟着的内侍听到里面有说话声便竖起了耳朵,可等了好一会儿还是只沈惜的哭声,便放弃了偷听。
而他没看到的是,沈惜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摆了摆手示意兰香和腊梅安心。
太后和皇后真的都当她是傻子么,糊弄她也懒得把理由编得完美些。
在太后宫中她才听到乔湛失踪的消息时,确实吓了一跳,心也立刻被揪紧了。可她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便能觉出其中的漏洞百出。
太后和皇后怎能如此笃定乔湛失踪了两日?从固城往京中传消息,用最快的马日夜兼程不歇息跑,也要七八日的功夫才够。哪怕乔湛真的是两日前不见了,也该是七八日后才能得到消息。
沈惜坚信这件事与皇后脱不开干系,想到前两日周氏与她说的传言,太后有意下懿旨赐婚安阳郡主和顾清……莫非太后和皇后站到了同一边?
如今圣上病重,素来勤勉的帝王已经到了不能亲理朝政的地步,太子之位空悬着实令人忧心又动心。
押对了宝,有了从龙之功,荣华富贵唾手可得,怎能让人不心动?
只怕太后已经押了祁慎,或许今日就是祁慎的授意——
沈惜想到这儿,不由背脊发寒。
祁慎该知道她肯定会与卫国公府通气,卫国公府同样是在军中有些人脉的,探听到些消息不是难事。他既然能说出来,恐怕乔湛真的被他用计控制了也不一定。
她确实已经迟了几日没收到乔湛的信,祁慎定是监视了侯府才敢这么说。
延迟数日没有收到乔湛的信、皇后和太后亲口所说,最后再被卫国公府证实,由不得沈惜不信。
一路上沈惜脸色时而平和时而紧张,把腊梅和兰香看得绷紧了心弦。只是两人不敢问,好容易挨到了侯府,宫中跟来的人都离开了,两人才敢问出了声。
“先回去。”沈惜摇了摇头,快步走向了正院。
此时已是暮色四合。
乔漪正在房中焦急的走来走去,听到小丫鬟的通报声说夫人回来了,她忙快步跑出了房中,正好在院门前和沈惜碰上了。
“嫂子,她们没有把你怎么样吧!”乔漪紧张的拉着沈惜的衣袖检查,仿佛她是去了一趟龙潭虎穴。
沈惜心中一暖,轻声道:“别担心,我没事。”
好歹顾忌着沈惜才回来又是在外面,乔漪才没追问。到了屋中后,沈惜也不再掩饰,疲惫之色便浮现出来。她也没有脱外头的衣裳,坐在了软榻上。
她是真的腿软了。
“我到了太后宫中,见到了太后和皇后。”沈惜没有隐瞒,对乔漪如实相告。“皇后告诉我,说是侯爷已经失踪了两日。”
原本乔漪手中端着要给沈惜的茶,沈惜的话音未落,乔漪手上的动作一顿,茶盏便被失手打翻。
“什、什么?”乔漪犹自不敢置信的喃喃道:“不、这不是真的!”
从乔湛开始征战沙场时,乔漪心中便藏着深深的恐惧,唯恐听到哥哥出事的消息。每一次有人送信来时,她都是提心吊胆的听着,听到哥哥平安无事的消息,才会松一口气。
“阿漪,小心些!”见乔漪茫然失神的险些踩到碎片上,沈惜忙出声提醒。
一旁服侍的腊梅等人面上骇然的神色也没有消去,一时都难以接受这个打击。
房中没有外人在,沈惜也就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并让人立刻给卫国公府送消息。“还有齐老将军府上,也悄悄派人去问。”
乔漪一双大眼睛中此时已经蓄满了泪水,却只能强忍着泪水,怕嫂子担心自己。
“哥哥一定会没事的。”乔漪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沈惜,她又重复了一次,方才狠狠咬住下唇,擦去了脸上的泪水。
很快乔湛失踪的消息便传遍了侯府。
突然夜空中一声惊雷,很快便轰隆隆的一阵电闪雷鸣,已经闷了几日的雨,终于下了起来。
可能是惊雷吓到了琰哥儿,沈惜和乔漪在外间都听到了他的哭声。沈惜忙撑着身体站了起来,进屋去看琰哥儿。
奶娘怎么哄他都还是哭,末了还是沈惜亲自抱起来才好。
看着怀中幼子天真无邪的小脸儿,还有乔漪在旁边全然的依赖,沈惜心中柔软酸楚的同时,又生出一种坚韧。
虽是风雨已至,她定然不会让外头的风雨吹到两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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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亲王府。
“乔湛失踪了?”祁恪才听到这消息时,也吃了一惊。
幕僚们忙把今日傍晚所听到的传闻一五一十告知,让祁恪早做准备。
“奉父皇之命监国的可是两个人。”祁恪勾了勾唇角,眼底却是一片冰凉。“他祁慎倒是好本事,才不过半日,就要搅弄风云。”
兵部有这样的消息他事前竟是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显然是祁慎的精心安排。
“祁慎想要摆弄乔湛还有些难度。”祁恪沉声道:“定是他用了什么鬼蜮伎俩绊住了乔湛,让他一时难以脱身。”
哪怕是传递假消息,也能拖延上七八日,足以办到许多事了。
“王爷,永宁侯府的四姑娘在郊外出事,只怕正是瑞亲王所为。”无论是为了摆脱自己的嫌疑也好,还是想拉拢乔湛也罢,祁恪也从没放弃寻找真相。他身边领命去追查此事的人回道:“若不是齐小侯爷出现,只怕乔四姑娘就真的有危险了。”
祁恪的眼神微变。
这结果不算出乎他的意料,而熟知他的幕僚,也不免生出几分遗憾之感。
“想办法弄清楚乔湛失踪的真相。”祁恪很快收敛了神色,沉声道:“盯紧了祁慎那边的动静。”
身边的幕僚们应声而下,只留下祁恪独自在书房中。
她一定很害怕。
祁恪手中摩挲着一支赤金发簪,心神却飘出了很远。犹豫了片刻,他端端正正的写了数十个字,吹干墨迹亲自封好后,叫来了自己的心腹长随。
“把这封信,悄悄的送到永宁侯府。”祁恪顿了顿,仿佛要积攒些勇气才能往下继续说似的“把它交给永宁侯夫人。”
长随才要答应着去了,却听到夜空中响起的一声惊雷。顷刻间便落下雨来,倒也方便行事。
书房的门开了,烺哥儿捧着自己宝贝匣子,静静的站在门外。他身上的衣裳有些湿,身后还跟着丫鬟气喘吁吁的跑来。
祁恪的书房不是什么人都能所以进的,是以丫鬟们见祁恪没有责备之意,都悄悄的退了出去。
烺哥儿走到书案前,从匣子里拿出了一只草编的蝈蝈小心翼翼的托在掌心中。
他扬起小脸,对祁恪认真的道:“把这个带上,她会相信的。”
第213章 报恩
祁恪见烺哥儿的小脸儿上褪去了平日里的天真笑容, 也不是他心智未开时的呆滞, 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凝重。
这样的神色出现尚不足五岁的孩童脸上实在是太过违和,他先前从未在烺哥儿的脸上见过。
“父王,永宁侯夫人是有危险了吗?”烺哥儿把手中的蝈蝈放到了祁恪的书案上,抱紧了怀中的匣子,他小声的问。
祁恪回过神来, 他的大手抚上了烺哥儿的发心, “怎么忽然这样说?”
“我听到了。”烺哥儿咬了咬下唇, 道:“方才爹爹说话时,我在门外。”
烺哥儿为了不让常玥陷害沈惜的计划实施, 自己拖住了珊瑚。为了彻底让常玥失去臂膀, 烺哥儿不惜伤害自己。常玥和陈莹不对付,陈莹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自己父王也不会坐视不理。
虽说今日发生了很多事, 但烺哥儿还小,至多只是担心皇祖父生病, 也想不到大人们间一触即发的紧张局势。他悄悄的跑过来,只是想让祁恪心疼进而处置常玥罢了。
他知道父王的这些幕僚来是有要事, 故此便悄悄先躲起来,预备等到他们走后再进去。没想到会听到那些话, 顿时让他胆战心惊。
“爹爹, 我知道错了。”烺哥儿见祁恪只是静静的望着自己没有说话,顿时低下了头,小声道:“我不该偷听, 我也想走的,可我听到了她的名字——”
烺哥儿一时激动,有些语无伦次的解释,不见了方才的稳重。
看样子父王是想给永宁侯夫人送信,若是因为自己影响了父王的决定,那就糟了!
“如果她见了这个,一定会相信您说的话!”烺哥儿急得红了眼圈,声音里有几分哽咽。
正在烺哥儿忐忑不安时,只见祁恪长长的叹了口气,拿起了那个草编的蝈蝈,依言放在了信封中。他给心腹使了个眼色,让他带着东西先行离开。
“多谢爹爹!”烺哥儿终于松了口气,整个人看起来都轻松了不少。
祁恪把烺哥儿抱到自己的膝头,放缓了声音道:“这么喜欢永宁侯夫人?”
烺哥儿用力的点了点头,小声的道:“她像娘。”
他看着儿子,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处钝钝的痛了起来。无论他想怎样多疼些烺哥儿,却都取代不了娘亲对孩子的爱。原来烺哥儿一直渴求,有人如同娘亲般的对他好。
若烺哥儿从开始就是个正常孩子倒也罢了,别人不敢敷衍他。烺哥儿前两年被人欺负了也不吭声,暗地里不知有多少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