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今日若是裴练云不去,白星瑜的某些布置也没了用处。
想到此处,白星瑜的目光扫过跟在裴练云身后的那个平凡不起眼的少年。
或许是因为十年前裴练云带着东方叙跪在宗主面前所立的誓言,也或许是因为其他,总之,裴练云对这个弟子的重视,宗门内无人不知。
人皆有软肋,哪怕是面无表情的裴练云也是如此。
白星瑜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看向裴练云,缓缓说道:“裴师妹说的也有道理。”
刘克皱了皱眉:“你怎么也和大师兄一样,总是护着她,宗门上下都检查过,她绝对不能例外。”
“二师兄,裴师妹说的也是事实,我们欠考虑了。”白星瑜说着,对着卓海烟露出歉意的微笑,“早知道就不用这么劳师动众,带走了所有弟子,怠慢了沧溟宗的贵客。”
这番态度,让卓海烟非常受用。
玉清宗的这个小女娃总算还知道什么是尊敬,不像某些人!
卓海烟目光冷厉地扫了裴练云一眼。
毫不掩饰的杀气让裴练云转头。
却不料,裴练云稍微一怔,就抬手对着卓海烟的方向轻轻摆了摆。
卓海烟莫名,侧眸一看,却见到站在自己身后的女儿正笑眯眯地对裴练云摆着小手,小心翼翼打招呼的模样。
她一口恶气憋在胸中,低喝道:“雅竹!你在干什么!”
卓雅竹缩了缩脖子,望着母亲:“娘,其实……她挺好的。”
卓海烟气得脸色铁青,挺好的,哪里好了,当着这么多人面压着她打,给过她半点面子吗?
“哼!你懂什么!我看我真是把你关久了,让你不知道外面的人心险恶!”
卓雅竹虽然被母亲教训了一顿,但她还是偷偷地瞥了裴练云一眼,她或许不懂什么是人心险恶,但是总觉得裴练云那种冷然的目光里,带着难以察觉的温柔。这样的人,卓雅竹没法去害怕。
不像那个温雅婉约的白星瑜,明明没有发怒,说起话来却教卓雅竹心里畏惧。
白星瑜此刻已经不提让裴练云去接受检查,而是状似无意的对裴练云说:“我知道裴师妹修为不错,或许有信心不被魔气侵扰,但你那小弟子不过练气二层境界,修为低下,道心不稳,最是容易被邪魔入侵,就算没有被夺舍,可我们修仙之人一旦沾染魔气,那是要阻滞修为的,可要小心才是。”
裴练云眸色沉了沉。
白星瑜不说还好,这么说起来,和东方叙朝夕相处的裴练云意识到,自己这个小徒弟最近的修炼速度竟是比以往更慢了。
修行越到后面进步越难,这是常理。
可东方叙才练气二层,还不如一个外门看守山门的弟子。这个境界的功法并不困难,为什么他修炼速度越发慢了,简直就像修魔者强行修仙,功法正邪相冲,根本无法有丝毫进展。
“阿叙。”裴练云沉默片刻,说:“等会儿再回去,你和我先去一趟天元殿。”
东方叙:“好。”
他抬眸,一双凤眸沉黑幽深,视线落在白星瑜身上,如利刃般。
白星瑜猛地转头,却什么也没发现。
她疑惑地盯着往另外方向而去的师徒俩,满眼疑惑。
今日这是第二次,她感觉到来自暗处的敌意。
白星瑜有种被监视的不安。
她眸色微沉,心思急转,三步并成两步,追上裴练云:“裴师妹,我陪你一起去。”
裴练云站定,转身看向白星瑜:“陪我?”
“若是……”白星瑜意有所指地扫了东方叙一眼,满脸万一东方叙有问题,她肯定奋不顾身地助裴练云先逃离的表情。
裴练云目光渐渐锋利,语调冷若寒冰:“他是我的弟子,我自会对他负责。”
“可是师父说了……”
裴练云不耐烦地打断白星瑜的话:“要不要让全宗派所有弟子陪我一起去?”
白星瑜哑然,太多人陪着去怎么可以,那样她做的安排就白费了。
她顿时支支吾吾起来。
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裴练云觉得墨浔和白星瑜果然是师徒俩,简直一模一样,说话一转三折,完全让人听不懂。
她稍微瞥一眼满脸淡定的东方叙,心里倒是颇为自豪,还是自己小徒弟比较好,气度甩白星瑜几座山。
“阿叙,我们走。”裴练云懒得理白星瑜。
被抛下的白星瑜,身影略微萧瑟地站着,孤立忧伤。
刘克叹了口气,缓步至白星瑜身边,望着她,他目光关切中透着一些心疼,声音也是对着裴练云没有过的温和:“你啊,人家半点不领情,你又何必管她,若是真和魔修有关,你现在的身体,还要舍了性命帮她解决不成?”
白星瑜垂眸,低声道:“师父交代过,让我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照顾她。”
“墨师叔也真是……”刘克说了半句,意识到议论尊长不妥,赶紧把话咽了回去,只是摇头,“算了,当年是墨师叔把裴练云带上山来,若不是宗主看她资质卓绝,将她要了过去,她本来就会跟在墨师叔身边做弟子,他在意一些也是肯定的,不过你就别搀和了,先养好自己的伤势吧。”
在意一些?
白星瑜心中冷笑,想起墨浔平日里的所作所为,眼底露出对裴练云难以掩饰的妒恨。
她一双手掩藏在袖子里,捏紧得指节青白,指甲没入肉里,都浑然不觉疼痛。
“白师妹?”
见她半晌没有反应,刘克伸手按在了她的肩头。
却见白星瑜突然抬头,浅浅一笑,双手捏住了刘克的大手:“既然如此,我就不跟过去了,若有什么问题,麻烦二师兄多照看她一点。”
刘克还是第一次被她主动抓住,心里顿时有些飘飘然。
“放心,有我盯着,不会有问题。”他对白星瑜郑重地保证。
白星瑜勾起唇,温雅而淡然地笑:“我自然是信得过二师兄你的。”
天元殿在玉清宗大殿正后方。
周围的声音随着裴练云的到来,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望着那个十年间从不踏入内门的女子,她面色沉静如水,披散的长发如墨如瀑,笔直滑顺地垂在腰后,绝色的容貌再一次让众人觉得眼前一亮,仿佛她行进间,这厢单调的黑白色中,多了朵朵在地上盛放的艳丽花朵,娇美绚丽。
直至天元殿开启,一道光束将裴练云和东方叙吸引进去,其他人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
刘克抱臂而立,面色沉肃:“准备锁骨钉。”
一旁有弟子应声而去。
其他跟随刘克而来的弟子则摆好了天罡大阵的姿势,预备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
气氛一时凝固起来。
而天元殿中,则更为寂静。
裴练云带着东方叙进入之后,铺天盖地的压力袭来,挤压她的神识。
这本就是天元殿的功用,惩罚心生邪念的弟子,那种感觉,仿佛有无数双手探入五脏六腑,不断翻搅,极为痛苦。没事的时候,一般弟子是死也不愿意迈入殿内。
当然,如果有弟子不小心生了心魔,仙魔之气相冲,以纯仙之气奠基的天元殿内就不仅仅是这些压力了。
按照刘克所言,整个过程需要在其中待上一炷香的时间。
裴练云凝神静气,闭目打坐。
突然,她睁眼,对上东方叙的眼睛。
他却没有像她想象中一样,大汗淋漓的难受,面容比她还要平静。
毕竟天元殿内修为越高,所受的压力越强。
眼见裴练云重新闭眼,东方叙眼睛微垂,低声问道:“师父担心我?”
裴练云的脸还是面无表情。
从她的面瘫表情看不出什么,但她微微一紧的手指却出卖了她心底的想法。
东方叙漂亮的凤目微敛,视线落在她的手指上,唇角含笑,从裴练云的对面溜到她的背后。
裴练云秀眉一动:“你干什么?”
“弟子想,在师父身后或许就没那么难受。”
东方叙的鼻尖擦着裴练云的秀发,他嗅着她的味道,如兰似麝,沉淀了他满眼的迷醉。
可惜他也只有片刻的接近,一眨眼,只见一双玉手探来,随手拉住他的衣衫,蛮横的将他拖到她身前:“过来。”
动作简直干练利落,一气呵成。
东方叙歪倒在地上,懒懒地抬眸,对上裴练云如冰的眸子。
“谁教你这么软弱胆怯?”她漠声道。
她的确带了些怒气,这点痛苦都要回避躲在她身后,还怎么做她裴练云的弟子。再说这殿内是神识压迫,从四面八方而来,躲她后面也没用。
东方叙眸底闪过一道极快的情绪:“师父因这个生气?”
对于他那种完全把自己当挡箭牌的行为,裴练云居然半点也没生气,她反而计较其他的态度来。
裴练云这次只留给他一声冷哼,竟是真的不想再理他。
一直观察着她的东方叙发现,她面色看似平静,其实额间已渗出细汗。
天元殿内对神识的压迫果然不是那么轻易可以对抗的。
渐渐的,裴练云的神色也开始凝重,粉嫩的脸庞也逐渐变得通红。
就在这时,她双手一合,极快地掐了法诀。
只见一道符篆从她怀里飞出,迅速地在空中凝出火焰的护罩,将她和东方叙整个笼罩起来。
有这么难受?
东方叙看她一眼,眉头微蹙,眯了眼,眼底隐约浮起血红光芒。
他抬手,手指刚触及裴练云的衣衫,便突然停在半空。
冷不丁,裴练云刚刚祭出的符篆砰地破碎,火焰炸开,在屋内洒下无数金光粉尘,极为靓丽。
东方叙的目光不再停在裴练云身上,而是望着这些粉尘,唇角微微弯起,眼中尽是了然。他就知道,裴练云的个性不是那种束手就擒,任人肆意陷害的个性。
只听扑哧一声,身后一柄金色的光刃从裴练云背心刺入,直透前胸。
她猛地睁眼,低头,只看见自己胸前鲜血喷涌而出,无数血花飞溅上东方叙的脸庞。
东方叙淡淡地勾唇,嘴里却是做戏般,发出夸张的惊呼声:“师父——”
在他那声惊呼响起的同时,天元殿的殿门被刘克打开,沉肃地男声回荡在四周。
“裴练云身染魔气,用锁骨钉!”
第9章 章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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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元殿早在万年前,其实是仙界和修真界的玉清宗的唯一联系之处。这里可以接到上界仙旨,与上界对话,因此有着最纯正的仙灵之气。
同样的,因为它的作用,这里也被玉清宗的无数前辈设置了重重禁制,防止魔修侵入利用。
而渐渐的,这些强大禁制的威力,变成了惩罚走入邪道的弟子的手段。
如果心内生了心魔,天元殿的禁制将会废掉进入者的神智,而若是连身上都沾染了魔气,那么禁制会判定魔修入侵,直接启动杀阵,进行攻击。
是否沾染魔气,天元殿是最有效的检验之处。
这也是刘克让宗门上下弟子从天元殿走一圈的原因。
就算日后宗主知道了,也不会责怪他的兴师动众。
攻击裴练云的禁制一启动,守在殿门口的刘克就坐不住了。
他不由分说地祭出法宝,让身后弟子们结阵,一根根寒光刺骨的锁骨钉悬在半空,随时准备攻击裴练云。
锁骨钉一出,必锁修真之人的经脉,让其无法再调动任何真元,这是抓捕修真者的最好工具。
裴练云缓缓抬头,唇角还淌着鲜艳的血迹。
“你确定我身染魔气?”她声调平淡。
刘克眼底的阴郁一闪而过,但他很快冷笑:“你莫要狡辩,天元殿的禁制做不得假,既然禁制攻击你,你身上就一定沾染了魔气!”
裴练云站了起来,面色苍白如雪,光刃还插在她胸前,没有半点消失迹象,然而她的脸色却极为平静,平静得好像地上淌下的都不是她的血。
她的视线扫了一眼跪坐在她身前的东方叙,问刘克:“如果魔气在我附近,却偏巧攻击了我呢?”
刘克闻言,冷笑道:“裴练云,枉我还以为你多宠爱你的这个小徒弟,原来到了紧要关头,你始终想的是牺牲他人。既然你这么问了,我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清楚的告诉你,不可能有那种情况!”
“哦?”裴练云迈步,一步步往前走去。
殿门口的弟子们明明祭出了无数的锁骨钉,然而面对受伤的她步步逼近,却不由自主地步步后退。
只因为刘克先退。
刘克心中是知道自家师尊和长老们追的是多么强大的魔修,虽然裴练云看起来被殿中禁制所伤,但是如果她真的和那魔修沾染上关系,凭他的修为,他并没有绝对的自信能拿得住她。
玉清宗本来就不是剑修那样以主修力量的宗门,刘克本人也并不擅长战斗,他前一刻摆出阵势要捉裴练云,可真面对她时,却踟蹰不前。
裴练云把他的犹豫映在眸中,步伐不停,一直走到了殿外。
离开天元殿,她胸前的光刃瞬间消失,但光刃造成的伤口却无比清晰地留在她身上。哪怕她以手指捂住伤处,鲜血还是不断从她指缝中流出。
本来宗门全部弟子此刻就集中在大殿附近,现在裴练云在一众祭出法宝的弟子包围下淡然走出,顿时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
“既然师兄说不可能,就当众讲个明白。”
裴练云好像浑然不觉那些一一打量自己的视线,声音漠然但无比清晰地回荡在众人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