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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很细,却不软,却带有某种独特的味道在里面,寇响是玩说唱的,一听就能知道她的嗓子肯定不错。
她低着头解读题目,头发丝很不听话地垂下来,被她挽在耳后,露出了乖巧的小耳朵,耳垂红红的,皮肤却非常白,属于那种健康的白皙红润,睫毛浓密而卷翘,神情专注。手趴在桌上,一字一画在草稿纸上演算。
一边写,一边讲解每一步骤的思路。
思维流畅,逻辑清晰,刚进校便能直冲年级第一的成绩不是随随便便来的。
“这样,懂了吗?”
杨吱一抬眸,便与寇响灼灼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他没有看题,反而是在看她。
他坐在她身侧,整个人就像一座散发着热气和能量的火山。
“听懂了吗?”
“没有。”
“那我再讲一遍。”
于是杨吱又耐着性子把解题过程重新更加细致地讲解了一遍。
“现在懂了吗?”
“没有。”
寇响嘴角扬了起来,眉眼略带挑衅。
杨吱深呼吸:“那我再讲一遍。”
她讲完以后不再问他听懂没,而是直接道:“我已经讲了三遍了,现在你把这道题解一遍。”
杨吱把试卷递到寇响面前。
寇响也不废话,接过试卷,揉成团往身后一扔。
小纸团儿滚了一圈,滚到了角落里。
他重新给自己戴上了耳机,开始在草稿纸上记下一个个韵词,不再搭理她。
杨吱握笔的手,蓦然紧了紧。
他性格阴晴难定,杨吱早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他会如此不近人情,上一秒脸上还挂着笑意,下一秒便让你难堪。
“你就这么...排斥学习?”她脆生生问他。
寇响戴着耳机,头都没有抬一下,垂刘海扫着他漆黑的眼眸。杨吱不知他能不能听到,索性想说的,就一口气说了:“有钱真好。”
他鼻息间发出一声冷嗤,杨吱确定他能听见。
“用父母的钱,做自己想做的事,真好。”她闷闷地说:“这个世界上,不是谁都这么幸运,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寇响手里的笔突然顿住,在纸端按下一个圆点。
他懒懒散散摘下了耳机,上身前倾,凑近了她,她甚至能感受到他体表灼灼的温度。
“不要自以为是,你什么都不懂。”他声音低沉,不怒自威。
杨吱本能地后仰,试图避开他,却不想他的大掌直接扣住她的后脑勺,她被迫承受着他扑面而来的气势压迫。
“你可以讲,但我也可以选择听,或者不听,我们各行其是,互不干扰,如果你要惹我不高兴,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知道吗,小心机。”
他叫她小心机。
杨吱突然感觉好像被针扎了一下,有什么东西,一点点被戳破。
她紧咬着下唇,唇肉被咬得发了白。
目光惊悚,楚楚可怜,宛如一只受惊的小梅花鹿。
寇响错开她的脸,来到她耳畔,沉声道——
“想在附中,想在我家里好好待下去,就要守规矩。”
杨吱正欲强作镇定地说点什么,他却忽然远离她,面无表情回过身来重新拿起笔,压着嗓子道:“走。”
**
杨吱一口气跑到院子里,用力拉了拉门,大门紧闭着,纹丝不动。
“杨小姐,您要出去吗?”佣人周婶站在自己的窗边招呼她:“有事吗?”
杨吱摇头:“没,没事。”
回想起寇响刚刚不留情面的话,杨吱心里一阵难受。
“少爷脾气不好,您多担待。”周婶叹息一声:“他面冷心热,其实是好人呐。”
杨吱知道他是好人,她没跟他生气,就...气自己没骨气。
就在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是母亲的电话,杨吱闷声接过。
母亲隔三差五就会给她打电话,始终还是不放心从来没有出远门的她,一个人外出念书。
“我跟你二姑商量过了,你还是搬回去住吧。”电话里,母亲劝慰道:“二姑说咱们都是一家人,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而且你马上就要高三了,出去给别人当家教,始终影响学习,咱们家这条件...妈妈再辛苦一点,不能让你有这么大的压力。”
“妈妈...”
杨吱背对着大门,看着面前这栋精致的小洋楼,心里苦涩不已。
“你二姑说了,你重新搬回去,要真不想给表弟补课,那就不补。但是他有不会的题目来问你,你还是要耐心解答,但尽量不耽搁你时间。”她用商量的语气问她:“你看这样行吗?”
想到黄天辰那恶心的面孔,杨吱一阵阵的反胃。
“妈妈,我现在挺好的,不辛苦,也不会耽误学习。”
她不想回二姑家,一点也不想。
杨吱已经筹谋好了,等两周后拿到工资,她就出去租房子,再作打算。
母亲关心了她几句,听得她辛酸难受,匆匆挂掉了电话,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长廊横椅上,望着远处城市的阑珊灯火,发呆。
凭什么。
凭什么她要遭受这样的待遇,凭什么这个世界对她满是恶意,凭什么她要费尽心机,讨人家的喜欢,还做什么水果酸奶,人家根本不领情...
母亲这一通电话让杨吱恍然间明白了许多。
贫穷如她,没有资格自怨自艾。
面前这栋漂亮的小洋楼,舒适的居住环境和高额的薪资,她想要的一切,都必须靠她自己努力挣来...
相比于和流氓黄天辰朝夕相处,她更愿意与脾气差却还算善良的Caesar周旋。
杨吱在闭塞落后的小镇见过太多看上去温和无害,实际上用心歹毒的人。
她知道,寇响不是坏人,绝对不是。
他只是...太孤独了。
杨吱坐在回廊椅子边,一个人兀自抹了会儿眼泪,然后长长呼出一口气,将心中的郁结全部驱散。
二楼阳台边,寇响面无表情望着回廊的女孩。
回想那天,她孤零零一个人拖着行李箱走在街上,好像也是哭了。
**
次日清晨,杨吱打开房间门,有什么东西从门缝落了下去。她好奇地捡起来,是寇响数学试卷。
那道被她反复讲过三遍的数学题。他将解题步骤清清楚楚地写了下来,蝇头小楷,笔锋苍劲有力。
字如其人。
杨吱仔细检查过一遍,居然没有出错,这可是一道难解的附加题。
原本以为他根本没有用心听她的讲解,不曾想他竟然听了,而且学会了。
出乎意料!
这是杨吱清早起来最开心的事情,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她将试卷整整齐齐叠好,放进了自己的书包里。
吃早饭的时候打开了冰箱,冰箱里的水果酸奶的乐扣盒已经空了,盒子上有一张便笺纸,上面写的是——
晚上有点饿,谢了。
杨吱难以置信,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这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寇响不仅乖乖做了数学题,还吃了她的水果酸奶。
不是在做梦吧!
**
几天后,林露白拿着手机兴奋地对杨吱说:“小吱儿,唱歌比赛了解一下。”
杨吱从书本里抬起头来,不解地看向她,她兴致勃勃地将手机递到杨吱面前。
这是一个视频app,上面写的是第三届singer歌唱比赛。
苏北北按下自己的黑框眼镜:“这个怎么操作?”
“很简单了,就录一个完成的歌唱视频传上去,由网友投票选出最受欢迎的人气歌手,得票数最多的选手拿下冠军。以前有好多网上知名的歌手都是通过这个比赛火起来的。”
杨吱脑袋又偏了下去,在草稿纸上写下了一个数学公式,见杨吱没有兴趣,林露白只能无奈地耸耸肩:“赢了比赛还有五千块现金奖励呢。”
杨吱手下的笔顿了顿,然后继续写字。
见她的的确确是没有兴趣,林露白终于转过身去,不再提这个事情了。
下课以后,杨吱拿着手机看了几个歌唱比赛的视频,都是全国各地的网友自己录制的,水平不一,实力差距也很悬殊。
林露白继续在她耳边叨叨:“小吱儿,如果你上的话,不说冠军妥妥无疑,但这是证明自己的机会,你肯定会非常出彩,真的不要试试吗?”
杨吱看着手机里唱歌的选手们,无论好听还是不好听,这是他们所喜欢和热爱的东西。
杨吱其实也有点意动。
体育课下课以后,杨吱和朋友们回教室,发现宋茉和她的公主团女生正在教室后面排练歌舞。
女孩子们腰肢纤细,身形灵动,而宋茉更是边唱边跳,像只活泼机敏的鸟儿似的,乔思雪则拿着手机帮宋茉拍视频。
林露白低声对杨吱说:“她也在准备参加歌唱比赛,正排练呢。”
杨吱点点头,看着一众女孩簇拥着宋茉又是跳舞又是唱歌的样子,声势也未免太壮大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寇狗曰一手拿着键盘,一手提着榴莲,来到大吱儿的身前,让她挑一个。
耿直的大吱儿挑了榴莲。
寇狗曰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看她一眼。
哐的一声,直挺挺跪了下去
第14章 萤火虫
林露白自己也录了唱歌的视频,同时一直在关注别的选手动态。
宋茉唱的是近年来相当火爆的韩国女团的歌曲,全过程她的姐妹团高仿了女团的热舞表演,非常惹眼。而宋茉站在正中央,一边唱一边小幅度地跳舞,观感极好。
因为这种网络视频歌手比赛,大部分的选手都只是在手机上随性唱歌,稍微有才华的,拿着吉他边弹边唱。而宋茉这种好几个女生组女团的热辣歌舞,让她的视频在网站获得了不少点赞数,直接进入了人气歌手榜单前十的位置。
林露白录制的视频无人问津,她唱的是周杰伦的《等你下课》,杨吱听了以后,告诉她自己的感觉:“其实你声音很好听的,比这上面大部分人唱得好听。”
苏北北放下手里的笔,插嘴道:“你俩就别商业互吹了,小露露,我告诉你为什么你的视频没人点赞。”
“得,你可别说了,一开口又损我。”林露白撇撇嘴:“还有,小露露什么鬼,听着像上海滩舞娘似的。”
苏北北哼哼地笑了笑:“就能听好听的,听不得大实话。”
林露白翻了个大白眼。
“你这歌唱得确实还行,不过像你这种声音,搁网上海了去,你缺少抓人眼球的爆点和噱头。”
林露白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我知道了,像宋茉那样的,一群年轻漂亮的妹子穿着热T和超短裤又唱又跳这种,就很能抓人眼球。”
“bingo!”苏北北打了个响指。
林露白回过身兀自琢磨她的视频了。
这段时间,寇响回来倒也不算晚,杨吱坚持要帮他补习,他也没赶她走,爱讲便讲。至于听不听,是他的事。
杨吱坐在他松软的旋转椅上,兜了一圈,拿出教辅资料。
寇响一双大长腿委屈巴巴地拐在木头椅子横栏上,时不时挪动变换姿势,看样子,坐得不怎么舒服。
深蓝色的耳机线自他耳廓往下,路过他修长的脖颈,一直延伸到衣领中。
桌上搁着一个mp3,黑色磨砂。
杨吱只看了一眼便立刻收回了目光,继续讲解:“这几个三角函数的万能公式,最好能够记下来,考试的时候用起来很方便。”
寇响用笔尖敲击着桌面,全神贯注思考着,不时在纸上写下一段flow的点子。
杨吱望了望寇响的草稿纸,上面全是凌乱的歌词和节拍旋律。
虽名为辅导补习,实际上还是在各做各的事,她可以讲,他也可以选择不听。
杨吱知道,这已经是寇响能够做出的最大让步。
可是这样子,除了浪费两个人的时间,没有任何意义。
杨吱停下讲解,斜眼偷看他,他聚精会神凝望着草稿本,锋锐的侧脸在柔和台灯的映照之下,显出几分缱绻疏淡之意。
他不是不认真,他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罢了。
杨吱将心比心想到自己,何尝不是如此,热爱着流行音乐,喜欢唱歌,喜欢在很多人面前唱歌,喜欢众人的欢呼和掌声...
可是她却没有坚持的底气。
寇响手里的中性笔顿了顿,挑眼望她,榛色的眼眸分外明亮。
“不继续?”
杨吱闷声说:“你都不听,我怎么讲。”
寇响随手又记下一句,淡淡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听。”
“哼。”
明明在做自己的事情,她不信他还能一心两用,不,他还在听歌呢,一心三用。
杨吱摘下了他的一个耳机:“我能听听吗?”
“不能。”
他冰冷的调子吓得她赶紧将耳机给他戴了回去,笨拙的手指尖在他耳边胡乱一通乱塞。
寇响无奈地接过来,温热的掌腹擦过她冰凉的手背,像是触电一般,杨吱缩回手来。
“那我们继续下一道题。”
不管他听不听,总之她要完成自己的工作,不扉的薪水,意味着她必须有所作为。
杨吱一笔一划在纸上写下隽秀的字迹,却不曾想,耳边传来一丝异样,随即便有流动而悠扬的旋律送入耳膜。
他将左边的耳机塞到了她的耳朵里。
“紧张什么,又不会吃了你。”
“......”
舒缓的音乐送入耳畔,她的心渐渐安宁平和。
寇响这人阴晴不定,难以揣测,看上去好像总是不开心,对谁都冷漠。
但他也有平易近人的一面,譬如那晚,他显然是生气的,但气过之后,他做完了数学试卷,还吃了她的水果酸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