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不出来。”
“不行,我妈这段时间身体不大好,晚上我得在家呆着。”
寇响挂断了电话,又给沈星纬拨去,然而电话还没有接通,他便用力将手机扔了出去,暴躁地低吼了一声,一脚踹在身后的梧桐树上。
身后几个女人见状,都赶紧绕道离开。
空旷的街道,寇响一个人漫无目的走了很久,本能地伸手摸烟,却发现已经不抽烟很久了。边上一家副食店还在营业,他走过来去掏钱买烟,不过钱都拿出来了。
“算了。”
他顿了顿,没有接老板递过来的烟,转身大步流星朝着花园走去,没成想撞到了几个小混混。
“臭小子走路没长眼啊!”
“哎哎,撞了人就想跑,没那么容易!”
寇响回头怒吼一声:“滚蛋!”
“哟,脾气还挺冲,兄弟们,给他点厉害瞧瞧。”
**
杨吱正伏在书桌边写作业。
房间不算很大,能放下一张单人床,一扇靠墙的衣柜,书桌靠窗,书柜立在边上,装修都是统一的白色调简约风格。
这间两室厅的公寓虽然不大,但是装修得非常精致,而且小区环境很好,住户须得刷卡进入小区。
母亲和李叔的离婚手续很快就办下来了,一开始李叔当然是不愿意的,不过母亲的态度却很强势,加上陆亦这边帮忙雇请律师找李叔协谈,李叔有实质性的家暴行为,即便闹上法庭,将来也必然落得人财两空。
后来在调解过程中,李叔苦苦哀求母亲再给他一次机会,甚至不惜跪下来请求母亲的原谅,杨吱心里忐忑,生怕母亲再度心软。不过幸好,母亲总归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她既然做出了决定,便一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考量,不会朝三暮四,否则也不至于这么多年死守着这个残破的家。
最终,一纸离婚协议书,终结了母女俩和那个男人最后的关联,现在她们母女俩生活在一起,杨吱心里前所未有的感觉到踏实。
她相信,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她想要的一切都会慢慢实现。
正说话间,母亲敲响她的房门:“吱儿,出来喝碗鸡汤。”
“不喝了,太晚了会长胖。”
“学习这么辛苦,哪里会长胖,我放在保温盒里,你学习结束出来喝一些。”
“好的,妈妈,您快睡吧。”
杨吱说话间站起身,在房间里走动走动,活络筋骨。以往的这个时间,寇响的信息肯定来了好几条,不过今天居然这么安静。
杨吱拿起手机,看着黑乎乎的屏幕,想了想,给他去了条短信,问他在做什么。
短信发出去半个小时,他没有回应,杨吱心下不安,又给他打了电话,依旧没人接听。
这下子杨吱越发忐忑起来。
就在她心焦气燥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是寇响打过来的。
杨吱第一时间接起了电话,喂喂几声,电话那端很安静,始终没有人说话,隐约能够听见他克制又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杨吱的心沉了沉:“你怎么了。”
那边依旧没有说话,她焦急地追问:“寇响,出了什么事?”
隔了很久,寇响低醇而略带嘶哑的声音传来:“没事,想听听你的声音,挂了。”
杨吱预感到不妙,连忙道:“你在哪里。”
“外面。”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么晚还没有回去?”
“没事。”
杨吱真的快被他给气死了,就这样还跟她说没事,当她傻吗?
杨吱了解寇响的性格,知道连珠炮似的逼问对他来说没有效果,她只能耐着性子,柔声问:“寇响,你想见我吗。”
电话那端似乎沉默了许久,杨吱的手紧紧握着手机,直到他低醇的嗓音再度响起。
“我想见你。”
**
几分钟后,杨吱换好了衣服从房间里出来,母亲似乎已经睡下了,于是她蹑手蹑脚走到门边,回头看到了饭桌上放着的保温饭盒,里面是母亲炖的鸡汤,她索性带了饭盒轻轻出了门。
此刻已经接近十一点,中心公园,清冷的月色倾洒在石板路上,杨吱提着保温盒孤零零走进来,四下里张望着。
不远处的长椅边,她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安安静静坐在椅子边,平日里的锋芒全收,此刻月色倾洒在他的身上,他颔首,气质沉静。
杨吱三两步小跑过去,意外地发现,他嘴角竟然有淤青,月光下,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你跟人打架了?”杨吱皱了眉头,严肃质问:“记不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他答应过,不再和人打架。
“食言了,对不起。”
这次竟然如此轻易便服软道歉,杨吱的怒气很快就被心疼所取代,她坐到他的身边,伸手捧着他的脸,将他掰过来面对着自己。
这样的夜晚,寂静的月,万赖俱寂,连风都平静了。
杨吱抬手抚过他的脸,从那双桀骜的眉眼往下,到眼梢,再到鼻梁,肌肤一寸一寸,极致的温柔。
她目光带了缱绻与痴迷,指尖最终落到他的薄唇畔边,轻轻按了按。
“疼不疼啊。”
不管他疼不疼,反证她是心疼的。
这个世界上,总归有一个人为他心疼。
寇响原本阴郁的心情,便在那一刻,奇迹般地被抚平了,心里便如这周遭幽静绿野一般,波澜不起。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用力吻了吻。
“为什么跟人打架。”她蹙眉问他。
“撞了一下。”寇响说得轻描淡写:“年轻人火气燥,老子懒得和他们计较。”
杨吱:......
八斤八两吧。
“突然跑出来,发生了什么事?”
“我爸来了。”寇响冷淡道:“家里待不下去。”
“叔叔说什么?”
“让我做我不愿意的事情。”寇响隐去了出国的事情,不想因此影响杨吱,说多了她肯定胡思乱想。
杨吱轻微叹息了一声,道:“我妈妈常说的,在年轻最不会当父母的年纪里,一下子成了父母,手足无措,什么都做不好,而在漫长的岁月里一点点磨出了为人父母的样子,知道该理解孩子的时候,孩子却已经长大了。”
这也是一种无奈吧。
寇响却摇了摇头,沉默更深。
不是这样,他的父母并没有手足无措,甚至没有一星半点迎接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欣喜。
他们不爱他,他是不受欢迎的。
从六岁渐渐有了记忆开始,寇响便有了这个认知,他知道父母的结合是不幸福的,他的出生本来就是个错误。
早些年他叛逆不羁,行为放纵,故意闯下很多的祸事,让寇琛给他收拾烂摊子,他用自己的方式,明晃晃昭示着自己的存在,仿佛于父母而言,自己存在的意义就是不断的惹祸。
哪怕,哪怕他只是希望寇琛能够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多看看他。
寇响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恍然间,感觉一双冰冰凉凉的手,抚到他手背的位置,用力地按了按。
他抬起头,却见杨吱那一双幽深的黑瞳,在月光下格外清澈。
“你不要难过,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她的话给了他很大的力量,他牵起她的手,抚到自己眼角那一条曲折的伤疤。
“你一直想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却不敢问。我可以现在就告诉你它的来历。”他平静地说:“我十二岁那年生日,父亲被母亲十来个电话催回家,心情不好,吃饭间隙发生了口角的争执,两个人越吵越厉害,我心情很烦躁,为了让他们住嘴,我打碎了香槟酒瓶,用碎玻璃在自己的脸上划出一条血痕。”
杨吱的呼吸窒了窒。
寇响却笑了:“看到他们错愕的眼神,别提心里多痛快。”
至少在那个时候,他成了他们眼中的焦点,有那么几分钟的时间,他们眼里有他。
杨吱满心的酸涩,她捧起他的脸,薄薄的唇轻轻吻住了寇响脸颊的伤疤。
以前总觉得那条疤痕有些狰狞,让人害怕。
听到关于这个疤痕的故事,杨吱只觉得一阵难受和苦涩。
一寸一寸,她亲吻着他的脸颊,眼眶微微湿润。
寇响按住了她的肩膀:“别可怜我,都这个年纪了,我不是小孩子。”
“我没有可怜你,我心疼你。”杨吱眸子里一片柔软,伸手将身后的保温饭盒拿出来:“没有什么是大吃一顿不能解决的,我给你带了夜宵。”
寇响摸摸肚子,惊喜问:“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我当然知道,又是离家出走又是打架的,片刻都不会消停的家伙。”
杨吱打开饭盒,蘑菇鸡汤散发着醇厚的鲜香,汤面浮着一层金灿灿的黄油,让人胃口大开。
“这是我妈妈的招牌手艺,快尝尝。”
寇响当下便直接端起保温饭盒,咕噜咕噜喝了一气,温热入腹,瞬间觉得心情大好。
“咱妈手艺真好。”
“那还用说。”
等等...
杨吱侧头望向他:“你说什么?”
他眉毛挑了挑:“没什么。”
第62章 失控
赵嘉和女士也回国了。
寇响几乎大半年都没见到自己的母亲, 她比临走的时候似乎瘦了许多,少了几分雍容, 多了几分矫健曼妙。她在英国想必每天都有坚持健身,生活应该比国内舒心不少, 否则也不会一走大半年,不曾回家。
赵嘉和留着一头乌黑靓丽长直发,一双丹凤眼与寇响极像,身材曼妙, 得当的保养使得她丝毫不显老态, 容颜虽不似少女那般莹润, 但却因为岁月的打磨而更有韵味。
赵嘉和回家之后, 见到寇响问的第一句话是:“你爸呢。”
阳台边日光充裕,寇响半倚着护栏, 调试着他的新吉他,看也没看她:“楼上书房。”
赵嘉和见儿子这般冷漠的模样,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面容依旧波澜不经, 云淡风轻, 三两步跨上两步楼梯:“不要整天捯饬你那些有的没的, 高三了,多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寇响没有理她,甚至连头也没回。
书房里, 赵嘉和与寇琛谈了很久, 最终得出的一致结论:寇响必须出国念书。
一来, 断绝了他音乐方面不切实际的念想,二来,赵嘉和与寇琛有共同的想法,希望儿子将来能接手公司,毕竟,夫妻两人共同开创这偌大的寇氏江山,绝对不能后继无人。
赵嘉和不知道寇琛在外面有没有私生子,这么多年夫妻俩连同床异梦都算不上,寇琛在外面有几个女人,赵嘉和也懒得去打听,但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突然冒出来一两个私生子,要夺取属于她儿子的东西。
寇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只能是寇响。
夫妻两人貌合神离这么多年,没想到在儿子的教育问题上竟然达成了一致。
客厅里,夫妻两人一人一边沙发端坐,寇响提着吉他,漫不经心坐到另一边的沙发。
俨然三方会议。
不过到底去哪里,赵嘉和与寇琛却产生了分歧,赵嘉和的意思,是希望寇响能来英国念书,这样能在她眼皮子底下也好管教,如果去美国,没有人看顾着,谁知道他能捅出什么幺蛾子,在国内都已经让人这样操心了,放出去没人管,那还得了。
而寇琛却铁了心坚持让寇响能去美国,连学校他都看好了,只要能通过考试,不管砸多少钱都一定要让他上。
寇响没说话,夫妻俩人却产生了争执,赵嘉和说寇琛这么多年,还是脱离不了暴发户商人的德行。寇琛却道:“老子本来就是暴发户,我不否认,不过你儿子要是争点气,我能在他的教育上砸这么多钱吗,你算算,从初中到高中,他给我闯下多少祸,如果他没个暴发户老爹,早就被开除了不知道多少回。”
寇琛年轻的时候便是个暴脾气,到现在越发固执起来。赵嘉和说道:“是我没教好,儿子有暴力倾向能怪谁,还不是小时候让你动辄非打即骂,你要是肯好好教,他能变成现在这样?”
“你倒把责任推到我身上了?”寇琛气急:“我要是不管他,他连高中都考不上!”
“还都是你的功劳了?儿子念书,请家教辅导,什么不是我操心的,现在成绩好不容易有了起色,你让他去美国,万一又跟着学坏了怎么办,吸du怎么办。”
“去美国学坏,难道去英国就不会学坏?”
“去英国至少有我看着他。”
“那你怎么不回国看着他?”
赵嘉和冷笑:“我为什么不回来,只怕我回来了某人要浑身不自在。”
“反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没什么可说的。”
“不可能。”
赵嘉和不想和寇琛吵架,人越老越固执,不管说什么,寇琛都是听不进去的,夫妻多年,纵然相处机会甚少,但是赵嘉和对寇琛的性格了如指掌,他认定的事情,很难通过言语改变什么。
但是这件事,赵嘉和也不会退让,寇响要么留在国内,要么去英国。
“你一定要跟我唱反调吗?”寇琛音调拔高了许多。
唱反调?或许是吧。
赵嘉和平静地坐在沙发上,保持端庄的仪态,或许是多年的怨怼积压在心头,反正她就是不想让寇琛称心如意。
关于儿子教育的问题,赵嘉和作为母亲,必须掌握绝对的发言权,这么多年,她已经一无所有,没有丈夫片刻的温存疼爱,也没有作为妻子应该享有的权利,她只有自己的儿子。
寇响坐在沙发边玩着手机,听着两个人的争执,他面无表情。
夫妻争执愈演愈烈,几分钟后,他终于不耐烦地站起身,三两步径直上楼。
“寇响,你回来,我们的话还没说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