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春待她进了楼,这才跟了进去,招了招手,“博士,刚才那位蓝衣的客人,去了哪一间雅室?”
那酒博士正沽着酒,见是贺知春,忙笑道:“西湖春。”
“得了。”
贺知春急冲冲的上了楼,眼睛直盯着西湖春,不料嘭的一下,身子往后一仰,险些掉了下去。
她吓得险些惊呼出声,却感觉眼前一花,被人又拉了起来。
“阿俏你怎么这么莽撞,可扭着脚了?”
贺知春惊魂未定,就见崔九自顾自说着,蹲下身子来,就想要查看她的脚。
贺知礼在一旁咳了咳。
崔九顿时回过神来,这可是在食肆里呢……
他想着耳根子一红,扶着贺知春的手松了开来,“可扭着脚了?”
贺知春摇了摇头,“没有没有,快些让开,我未来嫂嫂进了西湖春,我正想去瞧呢。二哥快些把相邻的那间雅室给空出来。”
贺知礼一听也来劲了,“哎呀,可惜大兄不在,现在去唤他还来得及么?”
三人都兴致勃勃的上了楼,他们来得早,西湖春左邻的雅室里还没有人。
贺知春一冲进门,赶紧走到中间的墙那儿瞧了瞧,对着崔九招了招手,“崔九崔九,快些来,把这墙戳一个洞!”
崔九一愣,啥玩意?戳一个洞,用啥戳?
见崔九不动,贺知春着急的说道:“你不是学过功夫么?快拿手指戳个洞,难不成还要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来?”
你手无缚鸡之力?你杀鸡从来不用第二刀啊,某的好阿俏!
崔九虽然心有戚戚,但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来,他是学过功夫,可没有练过鹰爪公啊,金手指之类的啊!
但是男人怎么能在心爱的小娘子面前说不行。
他一咬牙,猛的一戳。
疼得吃呀咧嘴的,但是面上半分不显。一看那墙果然出现了一个洞,顿时松了一口气。
戳断手指是小,要是没有戳穿墙,那岂不是要在阿俏面前丢了脸面。
贺知礼在一旁瞧着觉得自己个的手都疼,“崔九你手疼不疼。”
崔九呵呵的笑了笑,“不疼不疼,这算什么,小意思。”
再一看贺知春,压根儿没有拿正眼瞧他,直接趴在那小洞口瞄了起来。
崔九见她瞄了半天一动也不动的,好奇的问道:“阿俏怎么样?长得很丑?看颜侍郎像朵老菊花一样,就知道他女儿长得不怎么样了。”
贺知春还是不说话。
崔九又问道:“那是吃相太难看?不应该啊,颜家也是大户人家。”
贺知春扭过头来,如同被雷劈了一般,“没看见脸,只瞧见了一个背影……里头有个小郎君!”
她揉了揉眼睛,又继续看了过去,只见那人肩宽腰细,身材高挑,正在身旁的小娘子夹菜,那小娘子穿着蓝色的襦裙,可不就是刚刚在外头瞧见的颜小娘子。
难不成是她拜了崔斗当师祖的报应,她大兄贺知书命中注定就要绿光罩顶?
这还没有过门呢。
崔九一时词穷,将她往身后一拉,放眼看过去,就看到对面一张放大了的冷脸。
崔九猝不及防,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踩到了贺知春的脚,疼得她哇哇叫了出声。
“阿俏阿俏,某不是故意的啊!”崔九吓傻了眼,恨不得将自己个的脚给剁了。
二话不说,一把抱起贺知春将她放在了雅室中的小榻上。
贺知春红了脸,“没事没事,你莫要乱来。”
贺知礼更是走上前来,一把拉开崔九,“事不过三啊,你当某是死的呢!”
崔九见贺知春当真无事,这才放下心来,心有余悸的说道:“阿俏应当是弄错了,隔壁坐着的是魏王,已经被他发现了。咱们过去拜会一下吧。”
魏王一身好功夫,怕是他戳墙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
更别提魏王妃了,她虽然出自范阳沈氏,可不知道师从哪位绝世高手,一人打八个不是事儿。
贺知礼也觉得理亏,这知味记可是他们贺家的产业,偷窥客人什么的,说出去委实不雅。而且崔家和贺家如今都算是站魏王了,理应一见。
于是三人硬着头皮,站在了西湖春门口,正要敲门,就看到门开了。
冷着脸的魏王抱着臂站在门口,“窥伺寡人,又想打上一架么,崔小九!”
崔九厚着脸皮一笑,“子泰莫要这样说嘛,某现在长大了不打架了。而且阿嫂还在呢,某可不敢打你。”
他说着,张了张嘴,无声的说道:“大王,给点面子啊,阿俏还在呢!”
第112章 魏王请食
魏王抬眼看了一下跟在崔九身后,正讪讪笑着的贺知春,脸色的神情有些恍惚起来。
但几乎只是一瞬间,他便收起了眼中的复杂神色。
“久闻大名,听说你将晋阳气得卧了床。”
他说着,转过身去,自顾自的坐在了魏王妃身旁,“坐吧。正好东家来了,某也吃一次白食。”
贺知礼见他平易近人,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刚开始一句寡人吓到他了,还以为魏王要深究。
如今魏王可是圣人跟前的第一红人,即便是已经成年了,也没有分封到地方。而且他的身后站着的可是五姓七望,放眼儿看去,全是华族。
“博士”,贺知礼招了招手,又加了许多知味记的名菜,这才靠着贺知春坐了下来。
贺知春看着魏王妃,心思颇为复杂,上辈子她因为身份太低,做不得清河崔氏宗妇,崔九同魏王关系亲密,便给她假托了一个魏王妃妹妹的身份。
虽然两人只见过一两次,可是魏王妃乃是当世女中豪杰,她多有不如。
在出嫁前夜,魏王妃还教导了她不少内宅之事,御夫之术。只可惜她嫁过去之后,一点儿都没有用上。
崔九虽然没有同她圆房,但是崔九的母亲郑夫人却是手把手的教着她,护着她。
崔九也没有往家中抬过人,她一家独大,除了偶尔要听一些闲言碎语,日子还是顺遂得很。
除了两人最后见的那一次。
贺知春想着,有些发愣。
崔九还当她是不自在,赶忙拿起桌案上热腾腾的君山银针,便要给贺知春沏茶,“阿俏。”
贺知春回过神来,却是瞧见崔九的一根手指已经微微红肿了。
顿时心下懊恼起来,她一时情急,又想着崔九这个吃软饭的白坑了她那么多银钱,有心整上他一整。
没想到这个傻子……
她与崔九相处融洽,也未曾想到他如今还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郎,功夫也尚未练到上辈子的火候。
“我来沏茶。”她说着,接过了崔九手中的茶壶,给在座的众人都沏了一杯茶。
大庆的茶有些荤,唯独这君山银针因为陆寻有意为之而成了清茶。只用那君山上的湘妃井里头的水,煮沸了泡茶,那茶汤清凉,茶叶根根竖起,如同银针林立,可爱得紧。便是茶具也只能用岳州青瓷。
“魏王,魏王妃,适才是我们兄妹二人得罪了。还以为是我家的新亲,想要偷偷的瞧上一瞧。以茶代酒,赔罪了。”
魏王没有说话,魏王妃却是笑了笑,“听说了,是说的颜家小娘子吧。适才我瞧见她进了右邻的雅室,当真是凑了巧,今儿都穿得差不离。”
崔九却是不停的给魏王打着眼色,眼角都抽筋了,魏王还是不开尊口。崔九有些恼,恨不得抬脚踢他一踢。
正头脑发晕呢,就感觉手心一凉,低头一看,心中如同饮了蜜一般,只见一个白玉小瓶儿乖乖巧巧的躺在他的手心里。
这个瓶子他认得的,是阿俏随身携带的小药瓶。
她这个人莽撞得很,经常爬树撞墙的,又有被人掳走的经历,是以贺知礼便给她搜集了不少好药膏,随身携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阿俏这是心疼他了呢,崔九想着,忍不住摸了摸自己个有些肿的手指,大兄弟,干得好!
魏王瞧着他那傻蛋样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吃块鱼糕吧,你不是喜欢这个味儿么?”
魏王说着,给魏王妃夹了一片清蒸鱼糕。
看着桌子上的菜,手一停顿,又夹了一块薯蓣放进了贺知春的碗里。
贺知春睁大了眼睛,这是啥?魏王为什么要给她夹菜!
崔九更是直接开口,“李子泰,朋友妻不可欺,你做甚要给阿俏夹菜,某都没有给阿俏夹过菜呢!”
他们二人自幼相识,虽然身份有别,但相处起来,却随意得很,之前李子泰装腔作势的,那是故意的呢。
魏王妃也是疑惑得很,瞥了一眼魏王。
“她同平遥一道儿长大,便同某的亲阿妹一样。这薯蓣乃是北地人爱吃的东西,某瞧着平遥爱吃,贺小娘子应当亦是如此吧。”
崔九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若不是知道他待魏王妃情深意重,他当真要恼火了。要知道魏王府后院里,除了魏王妃一个,可是没有旁人了。
阿俏生得好,被人觊觎也是很有可能的。
他想着,将魏王夹的那块薯蓣快速的放进了自己嘴里,然后又给贺知春另外夹了一块,“阿俏,你尝尝。岳州人很少吃这个。在北地有时候百姓们家中没有存粮,便是拿它当饭吃的。不过某不喜欢吃,跟孩童吃的米糊糊似的。”
贺知春的确是没有吃过这个菜,知味记也不可能全部都靠她一个人的菜谱。
来了长安之后,又新寻了不少原本就很有一手的大厨。
她想着,点了点头,夹了一口放进了嘴中,香中带甜,入口即化,味道还不错。
难怪她嫁去清河之后也没有吃过这道菜,原来是崔九不喜欢。
至于崔九逾越的举动,她已经无言以对了,此人就爱占她便宜,并乐此不疲。若不是魏王在,她一定狠狠的怼回去。
可还没等她吃完这一块,她便发觉不对劲了,整个嘴都酥酥麻麻的,甚至有些发烫,甚至连舌头也是。
她伸手一摸,完蛋了!整个脸都要丢光了,她的嘴肿了!
崔九正要给她夹一块鱼,扭头一看,吓了一大跳,“阿俏阿俏,你怎么了?脸也红了。”
贺知礼也吓了一大跳,蹭的一下站了起身,“魏王,在下先告退了,小妹瞧着怕是要请医。”
魏王却是定定的看着贺知春,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快些去吧,莫耽搁了。”
他的话刚说完,崔九已经帮贺知春戴好了幂幕,拉着她便往外走。
不一会儿,雅室里又只剩下了魏王妃和魏王二人。
魏王妃的神色也有些莫名,她给魏王换了一双筷子,然后说道:“知味记果然名不虚传,每道菜都滋味很好。只是这薯蓣也就我一个人爱吃。崔九当真是把阿俏放在心坎上了呢。”
魏王冷哼了一声,“崔小九还嫩着呢。”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贺余那只老狐狸,当真是用心良苦。你进宫同平遥说,叫她不要吃薯蓣。”
第113章 会下手么
崔九将贺知春塞进马车里,同贺知礼一道儿驾着马车疾驰而去,这西市中人熙熙攘攘的,崔九急得直嚷嚷。
有些脾气火爆的游侠见了,刚想张口大吼一声:“赶着去投胎啊!”
却瞧见那菊纹团花印记,算了,惹不起。
更有在大街上闲逛着找茬,看哪位大人又作天作地的御史们,一瞧见这闹市奔马的,心中得意,又有本可奏了。
再一瞧那菊纹团花印记,算了,这是上峰家的马车,惹不起。
贺知春全然不知这些,她觉得自己个的舌头已经大了一圈儿了,连手臂上都出现了红点点。
崔九着急,贺知春上去偷瞄颜家小娘子的时候,怕阮麽麽叨叨,便让她和青梨在堂中歇息了,如今都还没有上车呢,他便已经一甩马鞭往前冲了。
好在西市里头便有一家颇大的回春堂,离知味记隔得并不算远,崔九急吼一声,“吁!”
在门口停了马车,就撩开帘子去叫贺知春,他身子微蹲,想要背贺知春,却又发现不妥当,紧了紧手,“二哥快背阿俏进去瞧。”
贺知礼“嗯”了一声,背起贺知春就往里头冲。
“大夫,大夫,快来瞧瞧我阿妹。”
一个山羊胡子的老大夫抬了抬眼,“去雅室。”
等进了雅室取了幂幕,老大夫忍不住白了崔九和贺知礼一眼,“南地来的吧?第一次吃薯蓣吧?大惊小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娘子出了啥大事呢!”
崔九怒急,“这还不叫大事?阿俏的脸都长红疹子了,嘴都肿了!阿俏掉了一根头发都是大事!”
贺知春无语的扯了扯他的衣袖,差不多得了啊!
老大夫没有理会崔九,大约这样心急的人他见得多了。
“老夫开个药方子,你回去煎水喝,喝了之后舌头就不会发麻了。再用点外敷的药膏,疹子也不会痒了。不出三日,就全好了。这薯蓣虽然好,但并非所有人都能食用。有些人天生便与之相克,日后不食便无妨了,于性命无忧,也不会留疤。”
贺知春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猜想应当没有什么大事,不过万一以后就长了满脸的红疹子,那也吃不消啊!
你想啊,贺家人一张嘴阿俏,旁人还想着这小娘子铁定生得美啊,接过幂幕一摘,一脸的麻子。
崔九又叨叨个没完的问了一堆问题,“阿俏不能食薯蓣,那是不是他们家的人也都不能食,日后她生的孩子呢,能不能食?”
老大夫沉吟了片刻,“这个就说不准了。你若是忧心,都不吃不就行了。”
崔九一梗,看了贺知礼一眼,“二哥日后也别食薯蓣了,不然贺家生意要连亏三日了。”
贺知礼哭笑不得,这人真是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忘嘴欠,难不成贺家赚银子都靠的是他的脸么?
两人得知贺知春没有啥大事,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也没有心思在外头闲逛了,径直的把贺知春送了回去,这才想起阮麽麽和青梨还在知味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