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春听崔九说完,有点儿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当然他十句话中夹杂着的五句表忠心,都被她刻意的忽略掉了。
“那称心定是死了吧。太子岂不是要对你们怀恨在心?将这事儿全算到了魏王头上。”
明面上是因为妙音娘子,事实上,只要把圣人的目光吸引过来了,背后的称心简直是挡无可挡。
更何况,今儿早朝,还有御史要出来跳脚呢!
崔九点了点头,“太子魏王本来就水火不容。这下某人被激怒了,大约要狗急跳墙了。某同你说,也是那你这些日子尽量不要单独出门,尤其是偏僻的地儿,都别去,免得太子报复。”
真的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崔九去捅了太子的马蜂窝,为何就是她的祸?
“嘿嘿,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太子的心上人死了,极有可能来害阿俏你啊,谁不知道,你是某的心上人。”
崔九说着,顿了顿,“阿俏,待你十三岁生辰过后,某便遣人来提亲好不好?你若是想在贺家多留几年,也无妨,咱们先定下来。”
昨儿个李思文的话警醒了他,他四处惹祸,万一有谁故意气他,来登门问阿俏提亲怎么办?
但凡他得罪的人,都是非富即贵的,放出去也勉强算得上一表人材,万一阿俏他爹被蒙蔽了,应承了怎么办?
他得先下手为强啊!
还是说出口了啊!
贺知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她莫名其妙的想着,若是连太子都知晓崔九对她的不同之处,她这辈子大概除了崔九,再也嫁不出去了吧!
见贺知春久久不说话,崔九垂了垂眼眸,手紧了紧,“你不说话,某就当你应了。御史台还有事儿,你记得去天虚省寻曾祖,再把佛珠给大师。”
说完,也不等贺知春发话,便快步的转身走了。
贺知春的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有叫住他,只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小娘,回去换衫吧。”
“嗯,让青梨去准备好马车。把那佛珠用锦盒装好了。再寻一个栀子花纹样的梳妆匣子,我要拿去送给颜姐姐。”
她到底怕柳如茵会使坏,这种事情得先同颜昭玲解释清楚。
贺知春上马车,便径直的朝着天虚省走去,此时东西两市尚未开市,坊间的小摊子上,到处都是胡饼的香味。
马车行到小巷间,突然便不动了,贺知春刚要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听得阮麽麽怒道:“郎君这是何意?如今出了那档子事,不去圣人跟前挽回,来这里做甚?”
“寡人还当是麽麽累了,不愿意伺候人,没有想到竟然去了贺家了。”
贺知春听得身子一震,阮麽麽唤他郎君,他又自称寡人,那拦路之人就是太子了。
崔九那乌鸦嘴,说得快,来得快。
“郎君何必为难小娘子,这并非君子所为?”
太子顿了顿,“麽麽也是瞧着寡人长大的,寡人何时能有真心,又有何人能真心待寡人。称心便是,可是称心已经被阿爹杀了,死不瞑目呢。寡人心如刀绞,只想让崔九和李思文也一样心如刀绞。”
阮麽麽紧紧的拦住了马车门,“郎君莫要做傻事,圣人与皇后待郎君便是一片真心。”
太子突然笑了出声,“麽麽难不成以为寡人要杀了贺家小娘子?真是可惜了呢,太子想要杀人,反而不如旁人来得理直气壮,真是可笑至极。”
贺知春是官家小娘子,他怎么可以无缘无故的杀了她?
“寡人只不过是想同贺小娘子说几句话,告诉她,寡人要迎她做太子良娣。”
贺知春心中简直把贼老天骂了个对穿!
今儿刮的是什么邪风,先是崔九要求娶,现在太子要纳她做妾……简直了!
她一起,身上的鲁劲便上了头,“麽麽且让开,我倒是要看看,是什么恶霸要强抢民女。”
阮麽麽一听太子的要求,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圣人是铁定不会同意的,想着应了贺知春的要求,让开了身子。
贺知春砰的一下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手中还扯着车夫的马鞭,往虚空中甩了甩。
“太子死了个乐人便痛心如此,若是迎了小女进东宫,那可是要日日痛心了。不知晓这后院之中,太子最疼爱的是谁?”
太子神色一变,整个人越发的阴郁起来,“你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贺知春用马鞭在手中拍了拍,“太子没有听晋阳说过么?当日在点星楼,我二哥手中拿着火折子要干什么?滋啦一声……太子吃过烤肉吧!大概就是那种感觉。”
“哦,太子还去过知味记,那想必用过那道金乳烤全猪吧,外焦里嫩的,我用了不少香料来腌制呢。若是太子的话,倒是可以省了这一步,已经很香了。”
擦!什么变态!
太子一瞬间,脑海中一片空白,回过神来,只觉得自己个三个月不想再吃肉了。
再一想起崔九干过的那些事,他突然有点儿明白,为何崔九会要放话,非贺家小娘子不娶了。
“寡人不信,你会不顾念贺家,有这等狗胆,做出……做出那样的事!”
一提都像是吃了一块凉掉了的肥肉,阵阵恶心。
贺知春睁圆了眼睛,“太子,你真是太单纯了。你凭什么说是我做的呢?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一不小心失了火,还怪贺家?我阿爹应该问圣人讨要女儿才是。再说了天有不测风云,一不小心吃了什么不该吃的,那也就是命不好了,还怪我?”
“我可是一个能把豆腐做成肉,能把毒药做成珍馐美味的厨子啊!”
“寡人把你迎进宫,然后打入冷宫之中,不让你接触到人,你能做出什么事来?”
贺知春冷笑出声,“太子大可一试。”
她说着,抬起一根手指,往马车上一戳,顿时那马车车厢上就出现了一个手指大小的洞。
太子神色一惊,身边的几个贴身侍卫赶紧围了上来,警惕的看着贺知春。
从来没有听过贺小娘子有这么好的功夫啊!
再一想她是跟着崔斗学的艺,又觉得并非不可能起来。
贺知春疼得眼泪水都要出来了,她哪里有这样的本事!不过是她的马车是贺知礼特制的,暗戳戳的上头弄了一个小机关,有个圆洞,可以挪开了偷看马车外头。
那会儿说是,因为她见过的小郎太少了,才会觉得崔九不错;若是看得多了,便会觉得不过如此罢了。
是以这个圆洞比旁的地方要薄弱许多,但就算是再薄,它也是个木板啊!手绝对肿了!
贺知春再一想到那日崔九钻墙,这算不算是现世报?
但再疼,咬着牙也是要装完,不然不是白疼了?
“你看,你怕我,还怎么迎我?真是无趣。还请太子让开,小女若是去得迟了,师父要责罚的。”
第123章 鲁莽娘子
太子既不说话,也不让开。
贺知春思绪翻滚,她是小娘子,身边又无什么高手,若是让太子冷静下来,必然会知晓她之前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她想着,对着阮麽麽说道:“麽麽和青梨坐好,我来驾车。”
她看了一旁吓得不轻的车夫,心中暗道贺家到底底蕴太浅,这人太不得用了,得重新寻过好的。
只听得马鞭子一响,那马车立即如同猛虎下山一般,朝着太子所在之处冲了过去。
太子吓了一大跳,被身旁的侍卫一下子就揽开了,那马车立马飞奔而去,连盹儿都不带打一个的。
“死蛮子!”太子怒骂道,“没用的东西,连小娘子都拦不住,回宫。”
一旁的侍卫心中委屈,螳臂当车,咱们一不想当烤乳猪,二也不想被碾成肉饼子啊!谁知道一个小娘子会这么鲁啊!
贺知春这一举动,把阮麽麽也吓得不轻。
直到在天虚省门口停了下来,都还惊魂未定。
“小娘,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亦不做此危险之事。”
贺知春将阮麽麽扶了下来,“麽麽,你也说了,我是小娘子,又不是君子。只恨我为何只学了点三脚猫功夫,不然一鞭子抽死他。还想让我做妾,哼。”
她连崔氏宗妇都不想当,还做妾,去死!
贺知春想着将阮麽麽扶了进去,在门房那儿寻了间雅室,又让青梨给阮麽麽上了热茶,这才去寻老道士。
老道士正在雅室中打坐,此刻让人瞧了,倒真有了几分道士模样。
“阿俏来了。若你是太子,此刻应当如何?”
贺知春一愣,往常老道士都只让她猜测旁人所行所举是何意,今日倒是首次问她会如何做。
“跪地痛哭,祈求圣人原谅,自述魏王盛宠,儿忧心忡忡,夜不能寐,生怕阿爹将要弃儿于不顾。说到底,太子是不是太子,都是要仰仗圣人的。若阿俏是太子,便死皮赖脸的唤醒圣人的慈父之心。”
“你可以待魏王好,但是也得想着点儿子呀,不然儿子就要吃醋了。”
老道士白了她一眼,“虚伪,厚脸皮。”
贺知春哭笑不得,“是以我是阿俏,不是太子。但是,但凡想要手握权力的人,都得心狠手辣脸皮厚。”
不然的话,你以为在家中坐着,皇位就能从天而降,家主就能轮到你来当,敌人就能投来降。那不过是话本子里才有的罢了。
“还有呢?”
“安葬称心,引为知己莫谈春事,让东宫之人瞧瞧,太子并非薄情寡义之人;然后打今儿起,做足长兄姿态,比圣人更加宠爱魏王,但凡魏王有半点心思,不用太子出手,旁人便会跳出来说,兄友弟却不恭。”
其实只要太子自己个不作死,便没有那么容易下马,可是太子到最后,总是容易作死。
不难想,只是因为手握宝盆,全天下的人都想来抢,那压力,能将人逼得疯魔了去。
他不想疯,自然有人让他疯。
老道士啧啧了两声,“虽然看起来浅显,但却是最能戳中圣人心的啊!阿俏你的观人之术,已经出师了。”
贺知春摇了摇头,“我不是太子,所以能够这样云淡风轻的说着。真的太子,要做到却并非容易之事。”
就好比太子与魏王兄弟不和,若是让他宠爱魏王,估计自己个都得犯恶心。
他自来高高在上,做不出这等低头的事。
“那你觉得,崔九和李思文所作所为,是否妥当?”
贺知春皱了皱眉,“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应当是有后手。不然的话,称心之事,完全可以让旁的人凑巧发现了,何必亲身上阵,激怒太子,将事情扯到魏王头上。在圣人心中,也会觉得魏王对兄弟不留情面。”
“但是,如果此时魏王出了什么事……”
贺知春说着,也说不下去了。
因为下一步极其有可能是苦肉计了,崔九和魏王,当真是不光对敌人狠,也对自己狠。
老道士眯了眯眼,“老道士可没有说,都是你说的。”
贺知春脸一黑,咬牙切齿道:“师祖!太子并非良善人,也未必就没有那个心思。”
不是你问我的么?
“师祖,适才我来天虚省的路上,被太子拦住,他说要让我进宫当良娣。”
“啥玩意?哈哈,你莫要担心,他要敢提,圣人定要抽他几个大嘴巴子。”见贺知春心生疑窦,老道士又接着说道:“贺家可是圣上的钱袋子,他迫不及待的要圣上的钱袋子做什么?”
“那我可以撒手不管了?”
老道士点了点头,“放心吧,他若是当真要迎你进东宫,老道士代替你去。”
贺知春不知作何想法好,她觉得太子若是娶了老道士,大约会从此不举吧!
“今日功课便到此为止,大师闭关了,你把佛珠留下,待他出来了,某再给他。”
贺知春点了点头,将锦盒从袖袋中取了出来,放在了崔斗的身旁。
她想了许久,到底没有忍住,开口问道:“师祖,知秋帝命在身,贺家已经深陷泥沼。崔九他……清河崔氏应当是不愿意的吧?您不如劝劝他。”
她会害了崔九的吧。
她说得十分的艰难,虽然她原本以为会很简单。
崔九于她,就是长在血肉深处的一根刺一般,想要拔出来,自己个就先得鲜血淋漓。
没有爱,又哪里来的恨;若不欢喜,又怎么会怨呢?
崔斗难得的睁大了眼睛,看了贺知春许久,笑了笑,“老道士都是半截身子入了黄土的人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小九他想什么,老道士是管不着咯。不光是某,就是他阿爹阿娘,也管不住他。”
“不是某自夸,崔家的荣辱,都在小九一念之间。他看起来怪不正经的,有时候甚至傻不愣登的,但是他心中自有丘壑,已经是一个真正可靠的男子了。”
“你若是见过三年来小九是如何整顿崔家的,便能知晓,他在你面前,没有带脑袋,只带了一颗真心呀。啧啧,怎么办,老道士自己个说的,都有些感动了。”
贺知春心中沉甸甸的。
她突然有些后悔,同崔斗说起崔九了。
“阿俏是个好孩子,小九也是好孩子。”只是命太好,又太不好罢了。
第124章 拐个媳妇
贺知春出了天虚省,坐着马车径直去了西市知味记,虽然还不到用食的时间,但知味记里头已经座无虚席了。
酒博士一瞧见阮麽麽,忙笑着迎了上来,“小娘约的客人已经在东江月了,二郎同赵掌柜去平康坊看新楼去了。”
贺知春点了点头。
长安城因为有宵禁,这东西二市开市也有时限,知味记几乎只能做半日生意,委实可惜。
于是贺知礼便打算去平康坊里头也开上一家,那儿才是真正的销金窟。
贺知春进门之时,颜昭玲正坐在窗前饮茶,桌子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零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