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贺家人,就像这洞庭春日图一般,让我看了就觉得恶心,我就是那条刁子鱼,而你们便是贪婪的……。”
贺知春见她越说越过分,出言打断了她。
“不管你怎么说,阿爹同哥哥们对你的情义,都绝对不是假的。在黑衣人入侵贺家的那日,阿爹和哥哥们差一点儿就死了。他们若是只当你是个挡箭牌,为何不把你交出去,让人觉得天宝死了,一了百了?”
“他们根本就舍不得。你当了挡箭牌,阿爹和哥哥们只要在岳州同我一道儿开开心心的生活便好了,为何要来长安城,还不是大家都担忧着你。”
“而你呢?却问也不问,丝毫都不顾及哥哥们。”
“你不要说得好似整个世界都辜负了你,至少三个哥哥肯定是不知情的,他们没有对不住你。我不知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是我想阿爹肯定有自己的理由,我若是一早知晓,是绝对不会让你代替我来长安的。”
“若是有人亏欠了你,那应当是作为天宝的我,亏欠了你。”
平遥闻言笑了起来,“你就是欠了我的!我原本可以好好的同阿爹阿娘在一起,可是却因为你被人追杀,可怜我还觉得是自己连累了你们,没有想到,却是我被连累了。”
“以前我有多把贺家人放在心上,后来就有多恨你们。因为我是被舍弃的人啊!”
平遥说着,激动起来,将桌子上的美人瓷瓶一扫而空,啪啪啪的掉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那彩瓷片儿擦着贺知春的鞋子,飞了出去。
阮麽麽大怒,挡在了贺知春跟前,“既然你觉得当公主就是对不起你,那么老奴怎么瞧着,你这公主当得美着呢!利用公主的权势,都要逼迫陆探花迎娶你了。”
“而且你何必说得自己在宫中受了天大的委屈,除了晋阳在言语上的一些挤兑,还有宫人有意无意的冷落,你受了什么磨难?被杀,被投毒?是有,但从来都没有到你眼前来。”
“皇后当年的老人,除了老奴我去了岳州,其他的人都在宫中暗地里守护着你,今日有人害你,不就立马有人告诉你了么?魏王则在明面上护着你,便是圣人也绝对不容许人杀你。”
“你从一介贱民,变成了公主,还有何不满意的?至于你受到的冷遇和白眼,天宝公主从出生起就开始承受了,她照样好好的,怎么换了你就怨天怨地,就是恨意了呢?”
“你自己不是什么纯良人,何必要拿小娘做筏子!小娘你莫要这样认为,你不欠她的。”
平遥用帕子擦了擦手,然后扔在了地上,气息有些不稳。
她挑了挑眉,“我若是不当公主,怎么回报贺家人对我的养育之恩呢?”
贺知春心中一颤,知秋她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报复贺家了?
她突然想到贺知乐逃婚之事,当初她不是就曾经怀疑过吴麽麽么?
只是后来没有什么线索,他们也查不到宫中去,又对贺知乐又气又恼,是以便作罢了。
“乐娘是你让吴麽麽哄骗来长安城给圣人当御女的?”
贺知春说着,心中有一团熊熊烈火在燃烧着。
“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贺余自作主张的决定送了我来长安,那我自然也要送他的女儿来长安呀!我还是很心善的,帮助贺知乐实现了她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心愿呢!”
“小的时候,我可怕她了,总是凶巴巴的。后来跟着吴麽麽见多识广了,这才知晓,贺知乐不过是个纸老虎罢了,一戳就破,而且呢,还蠢笨如猪。吴麽麽骗她说来给我皇兄当正妃,她还真信了,哈哈哈哈!”
贺知春再也忍不住,直接走上前去,对着平遥就是狠狠的一巴掌甩了过去!
第168章 另有所图
平遥一时不查,被扇了个正着,她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贺知春,“你竟然打我?你凭什么打我?”
贺知春抿着嘴唇,“我是替父亲和哥哥在打你!你发现了这事儿之后,可以去质问阿爹,你可以恨我,你甚至可以悄悄地告诉太子,我才是天宝,让他来杀我便是。”
“可是你不能自甘堕落,还随意伤害养大了你的人,你的心真的不会看么?”
“你年幼之时,经常气疾发作。那时候贺家别说马车,就连一头驴子都没有。有一次下大雨,阿爹背着你,走了三十里地,我担忧你,于是大兄便牵着我,一深一浅的跟在后头。唯一的两件蓑衣,披在你我身上。到了地儿,你得救了。”
“阿爹和大兄却因为淋雨而发热了。家中银钱不多,但是你的汤药从来都没有断过,每次阿娘都骂,可最后阿爹都让她拿出银子来了。你在贺家虽然说过得不是最好的,但阿爹也绝非是待你无情无义之徒。”
平遥哈哈大笑起来,“那不过是因为他愧疚罢了,他这个小人,日后要害死我,心中当然愧疚了。”
贺知春瞧着她有些癫狂的模样,反而镇定下来,她是很气,也很想回去问贺余,为何要让知秋来顶替她。
“你若是这样想,简直是不可理喻。只看得到旁人的不好,却看不到旁人待你的好。”
“年幼之时,都是我护着你。有一次去大姐那儿,村中有恶狗,你被恶狗追,朝着我跑过来。我拿着棍子打狗,自己的手臂被咬得鲜血淋漓的,现在都有一个深深的狗牙印。”
贺知春说着,撸起了袖子,上面果然有一个痕迹,因为伤口太深,留下的疤痕虽然浅了却也还是清晰可见。
“在杀手来的时候,我拿了你脖子上的玉佩,要代替你。阿爹哥哥们全身是血,你也都没有打算出来过。我为你出头,被晋阳身边的麽麽掌掴时,你也一句话都没有为我说。”
“我只当你胆子小,怜惜你。如今看来,你的胆子大得很,只不过没有心罢了。”
“我且问你,柳如茵去贺家,也是你故意的吗?圣人给三哥指婚呢,有没有你的功劳?”
平遥拨了拨自己的长指甲,上头染着新鲜的单蔻,色泽艳丽,很是美丽。
“我这是报恩啊!大兄不是喜欢姓柳的小娘子么,柳如茵是柳如言的妹妹,我这是为他好呀!日后不是又有了见心上人的机会么?”
“那三哥的指婚呢?”
“阿姐真是了解我。当日我可是被晋阳推落下了水,圣人心中自责,我只不过是在他耳边随意说了两句罢了,比如说晋阳已经有了心上人了,贺知易心悦公主罢了。”
贺知春简直恨不得冲过去撕了她。
贺知书同贺知易何曾待她不好过,她竟然扭曲到了这种地步。
她想着,整了整自己的衣袖,“你的恨意,都已经一分一毫的传达给我了,如此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不过最后我要纠正你一句,不是晋阳把你推落了水,是你自己跳下去的。既然已经不要脸面了,又何必还留着遮羞布。”
“阮麽麽,咱们走!”
她说着,也不理会平遥,大步流星的朝着殿外走去。
平遥想要伸手拽她,却被她狠狠的甩掉了。
一出了殿门,贺知春便快步疾走起来,“麽麽,咱们快去马车那,车里有新的衣服和鞋子吧?”
阮麽麽睁大了眼睛,脸色阴沉了下来。
“小娘跟着老奴,走近道。”
阮麽麽在宫中多年,竟然寻到了一条特别的近道,贺知春到马车前时,这里几乎已经没有停几辆车了,而崔九正口中衔着一根草,坐在她的马车轴上无聊的挠着马的痒痒。
一见贺知春来了,立刻跳了下来,“阿俏!”
贺知春冲着他点了点头,“一会儿再说。”
阮麽麽也跟了进去,先取了一个白玉瓶,给贺知春吃了一颗药。
然后往马车上铺了一块油纸,替贺知春将衣服整个全都换了一遍,好在如今快要端午了,天气炎热,衣服穿得少。
贺知春不一会儿就换完了,阮麽麽不放心,连她的头饰都全部取了下来,换上了一整套新的。
阮麽麽将那换下来的衣服用油纸包裹住了,塞进了马车顶部的暗格里。
等她做完这一切,马车外就传来了一个老麽麽的声音,“老奴奉柳妃命,请贺小娘子下车。”
贺知春一听,对着阮麽麽点了点头,下了车。
那老麽麽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还请贺小娘子脱了鞋袜,让老奴查上一查。之前检查主要是袖袋荷包之类的,倒是漏了。”
贺知春眯了眯眼,“麽麽,这旁的人都不查,为何只查小女,柳妃是因为我贺家拒绝联姻,所以要公报私仇么?而且这事儿乃是韦贵妃主理,柳妃越俎代庖,是说韦贵妃办事不力,她不信服么?”
麽麽脸色一变,“小娘好一张利嘴!”
“实乃麽麽欺人太甚,这里人来人往的,多有外男在,麽麽张口便要小女脱了鞋袜,是何道理?”
崔九也恼了,“边儿去,某要送贺家小娘子回去,同时问问柳妃她为何要侮辱我清河崔氏。”
麽麽忍不住陪笑道:“崔御史严重了,老奴并非那个意思,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这样,老奴只让太医看一看贺小娘子的鞋面子就行。”
崔九望了贺知春一眼,见她点了点头,这才恼火的说道:“某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那老太医一脑门子汗,拿着一块竹片,刮了刮贺知春的鞋面,摇了摇头,“没有问题。”
那麽麽脸色一变,朝着贺知春行了个大礼,“贺小娘,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贺知春点了点头,转身上了马车。
崔九和阮麽麽也跟着上了车,三人都没有说话,一直到马车驶出了太极宫,贺知春才松了一口气。
“麽麽可记得适才那个花瓶,被砸碎的那个,里头就有薯蓣的粉儿。我当平遥为何唤我去,原来还有此一招。麽麽,好好的人,好好的一家子,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她甚至会想,她若是不重生就好了,至少不会如此鲜血淋漓,可即便是再难过,这也就是真相,是她必须一脚一脚走下去的路。
第169章 想要她死
崔九一听,着急的看看撸起了贺知春的袖子,果不其然看到上头长了一些轻微的红疹子,“你用过药了么?痒吗?薯蓣是怎么回事?”
贺知春叹了口气,“我有话想问平遥,所以跟着她一道儿去了,她说了我才是天宝,她不过是阿爹送进宫代替我的罢了,所以她恨我,也恨贺家。”
崔九没有说话,只是将贺知春的头拨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像是拍孩童一样拍她的背。
“你想哭便哭吧,某不会笑话你的。”
贺知春摇了摇头,“我不想哭,我只是觉得造化弄人罢了。知秋变成这样,我能够理解,但是不能够原谅。”
“一开始我不知晓那花瓶中有薯蓣粉,直到我撸袖子的时候,才感觉我的衣袖上掉落了一些白灰,虽然很少,可是阳光从窗棱之中射进来,看起来就十分的明显。”
她进宫来的衣衫,都是全新的,阮麽麽检查又检查的,因为要进宫,连香都没有熏,生怕被人利用了,说香里头有啥害人的东西,是以上面怎么可以落白灰。
而且她将袖子放下去之后,便自我感觉手臂有些儿发痒了。
虽然她还有很多事情想要问平遥。
譬如说她这样做,不就暴露了自己不是天宝的事么?
她能想得到,太子自然也能想得到,她这样做,对她而言有何好处?简直是狂躁!
可她一瞬间便想到自己中计了。
平遥唤她过来,说话是假,为了让她的鞋子沾上薯蓣粉是真,然后她便可以让人来抓她,说就是她带了薯蓣粉进宫,利用阮麽麽的关系,害了晋阳的性命。
只要深究,一定能够查得出那个给阮麽麽传递消息的人,她便是最好的替罪羔羊。
而贺知春一旦被认定杀了晋阳,就算圣人知晓她是天宝,也绝对容不下一个子女,杀掉另一个子女。
贺家定然也要受到牵连。
平遥是想让她死呢!
而她的死,便是平遥向太子最好的投诚。
薯蓣的事,是太子指使人做的,若是贺知春成为了罪人,他自然就无事了。
平遥不是天宝,那太子也就没有非要杀掉她的理由了。
不管她还当不当得成公主,都少不了她的好日子。
贺知春想着,阵阵心寒。
马车驶进了贺府,直接便驶到了贺知春的芳菲院中,贺知春一下马车,便问道:“我阿爹可在家中?”
问完才想起来今日不是休沐之日,贺余这个时辰应该还没有回来才对。
果不其然,青梨回答道:“郎君尚未归家。小娘在宫中可受了委屈?长安城里头已经传遍了,说晋阳公主突发急症没了,奴打听了一下,知晓高家小娘和李家小娘都归家了,还担忧小娘出了什么事。”
“无妨,打水我要沐浴。”
青梨应声而去,阮麽麽则是悄悄的将那包衣物藏在旁的包袱中拿进了屋中,用火盆子点了烧得一干二净的。
崔九抿着嘴,帮着阮麽麽烧衣衫,就连贺知春在一旁沐浴,溅起了水花声,他充耳不闻。
“麽麽要看好阿俏,她性子冲动。晋阳是圣人心头肉,她这出了事,在她下葬之前,圣人应当腾不出手来处理这事儿。但等事情了了,他就该有所反应了。”
“麽麽不要轻举妄动,圣人很有可能顾及阿俏的命格,想把真的变成假的,把假的变成真的;但若是想要拨乱反正,各归其位,也不要慌张。有崔某在,阿俏就在。”
阮麽麽点了点头,崔九的意思,应当也是魏王的意思。
她想了想,压低声音说道:“凭老奴对圣人的了解,此番平遥没有把罪责推到阿俏身上,太子定要暴露,变天的时候快到了。让魏王谨言慎行。”
崔九挑了挑眉:“麽麽要站魏王?”
阮麽麽摇了摇头,“麽麽只是看清楚了大势罢了。圣人心软,太子不会有事的。”
“也不一定,传言魏公去的时候,问过圣人此事。圣人没有改变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