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她躲在屏风后头,可是听魏王说了,皇后待年幼的天宝十分的无情。
阮麽麽瞧出她心中所想,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小娘莫要怪皇后,她一直都记挂着小娘你,临终之时,也托付了老奴去岳州守着小娘你。皇后她也难啊!”
贺知春点了点,“我对小时候的时候,都没有什么印象,连皇后的模样,也不记得了,所以也谈不上什么怪不怪的。麽麽莫要放在心上。”
“麽麽,我想去天虚省看师祖,你让青梨去备马车吧。”
阮麽麽一愣,点了点头。
贺知春每隔三日去一趟天虚省,今日尚且不到三日,她怎么就又要去了?
崔九还同贺家儿郎们饮着酒,贺知春的马车已经一路上驶去了天虚省。
贺知春下车之时,手中还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
老道士正敞开衣襟,露出了雪白的中衣,躺在一块大青石,手中拿着一把蒲扇,轻轻的摇着。
听到贺知春的脚步声,闭着眼睛轻轻说道:“天宝来了啊!”
第172章 一家三口
贺知春倚靠在大青石旁坐了下来。
她今日穿的是一条浅豆绿的襦裙,上头绣着一群白色的湖鸟,洞庭湖上经常能够见到的,没有什么吉祥的寓意,却让她觉得安心与踏实。
“师祖早就知晓,阿俏才是天宝,是以才去岳州教导我的么?”
老道士嘿嘿一笑,坐起身来,“阿俏带了什么好吃的来,可有你阿奶包的蜜枣粽子,老道士闻着味儿了。”
贺知春闻言摇了摇头,打开了食盒,将那蜜枣粽子,还有雄黄酒,咸鸭蛋都摆了出来,还配了一碟五颜六色的下酒小咸菜,外加一盘卤猪蹄膀,都是崔斗喜欢吃的。
“那是当然,不然你还真以为老道士掐指一算有个乖徒孙在南方?那不是老道士那是老神仙了。”
他说着,嘴馋的剥开了一个蜜枣粽子,先将那蜜枣叼出来一口吃了,才啃起粽子来。
“老道士一看平遥那面相,小脸尖尖的。就算女大十八变,也不能从一个胖脸大腮帮子的肉球,变成一颗瓜子儿吧。肯定是假的!再一看到你,老道士瞬间就明白了真相。啧啧,你今年腌的这咸鸭蛋好,黄都流油了。”
贺知春咬牙切齿的咬了一口大蹄膀,“师祖,你说的那个胖脸,大腮帮子,肉球?莫不是在说我?”
崔斗点了点头,“寻常人看起来是没有差别,但是老道士看人看的不是皮相,是骨相。就你那骨头,长得横着呢!天下找不出第二个女子长这样。”
虽然你好似在夸我独一无二,但我怎么都高兴不起来怎么回事!
贺知春有些无语,不再在这上头纠缠,“师祖,你去岳州,是你自己个要去的,还是有人下令让你去的?”
她之前不觉得,现在一想,觉得崔斗教她的东西非常的不对劲。
虽然说当家主母要会看大局,看人,懂权谋。
但是日常的主要还是宅斗吧,就算要看,也是看女人啊……
可是崔斗教她的却多半是朝堂之事。
譬如岳州府先将银子用来开了港口,来年再修江堤,是对还是错?
再譬如虽然说开了科举之后,寒门也能出贵子了,但有七成以上的进士却还是出身世家大族。圣人想要利用科举制打压世家能不能成?
再譬如魏公耿直敢谏,看上去是直臣,但他的背后站在那些势力?谏臣不止他一人,为何圣人格外优容他?
以前她也提出过质疑,但是老道士吹胡子瞪眼的。
“你让老道士堂堂七尺男儿,教你那些娘们兮兮的东西?老道士又不是女人,怎么看透女人心?老道士只看得出脸美不美!”
“再说了阿俏你除了披着张美人皮儿,从内到外都散发着男子汉的气息啊!”
当年贺知春被老道士这话气得不行,第二日就盛装打扮了去上课。
老道士却是捧腹大笑,“不行的不行的,今儿咱们学打马球,你穿这样做什么?”
……
老道士眨了眨眼睛,握着大蹄膀的手一顿。
只说了一句:“阿俏真聪明。这说明是某这个老师教得好呀!”
贺知春却是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笑了出声。
“师祖,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崔斗也笑了:“明明就很好笑啊!”
贺知春抿了抿嘴唇:“希望日后我不需要用到师祖教我的这些。”
崔斗摇了摇头:“这粽子好吃,就是太少了,你也忒小气了些。”
“粽子不好克化,您跟小孩儿一样,万一吃积了食怎么办?想吃明日我再遣人送来。”
贺知春盘坐在大青石上看着老道士将一食盒的东西都吃得一干二净的,赶忙从竹筒中给他倒了一碗山楂糖水。
老道士喝了两口便放下了,他喜欢吃甜的,却不喜欢酸味儿。
“今日小九不是给你下聘去了么?你快回去吧。他还有礼儿要送你呢,若是寻不着你,又不知道要去折腾谁出气了。”
贺知春不明所以,崔九已经送了那么多了,还要送啥?
等她回了芳菲苑,果然看到崔九一身酒气的坐在门槛上,身下还垫着一个软垫,若是她没有瞧错的话,这不是她房中常用的那个么!
“阿俏,你回来了。”崔九说着,两眼亮晶晶的迎了上来。
贺知春拿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喝这么多,醒酒汤喝了么?”
崔九摇了摇头:“等阿俏回来喂某喝。”
要脸不?
这是真醉了啊?
贺知春进了屋,崔九也赶忙跟了进去,将桌案上的醒酒汤一推:“阿俏喂某喝,头好晕。”
贺知春又将醒酒汤推了回去:“别装了,你可是海量!就我阿爹和哥哥,哪里能将你灌醉了。”
崔九头一歪,眼神有些迷离:“某包容阿俏之量,比大海还大,可不就是海量。”
还装!当她不知晓,上辈子过年的时候,崔家各房人都回了清河,一个一个的排着队同崔九饮酒,他都没醉过!
不然说不定她就忍不住,一巴掌把他推倒了,玉成好事了。
贺知春想着,嘿嘿一笑,“看来是真醉了,那我喂你喝,反正你醒来什么也不记得了。”
她说完,抬起手,端着碗,捏住了崔九的鼻子,直接灌了下去。
崔九猝不及防,差点没有呛住,揉着鼻子跳着脚,“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你你你……怎么这么蛮横呢!一点都不像是个小娘子。”
贺知春拍了拍手,“这醒酒汤可真有效啊,你这就不醉了?不是包容阿俏的量,是海量么?哦,你曾祖没有告诉你么,我的美人皮下是男儿之类的?”
崔九咳了咳,“阿俏你别生气啊,蛮横好,某就喜欢蛮横的;不像小娘子好啊,某其实不喜欢小娘子!”
你还真敢说……贺知春再一次对崔九的脸皮叹为观止。
崔九见装醉亲近阿俏的不成,也索性不装了,从怀中取出一对玉镯子来,戴在贺知春的手腕上。
“虽然有些丑,但这个是某自己个打磨的,还雕了我们一家人在上头呢,你看最外边的是我,中间的是你,里面的那个是元宵。某为了雕这个,手都划破了好多次呢,感动不感动?这个不写进礼单里,不是崔家给贺家的聘礼,是崔九送给阿俏的定情信物。”
崔九说着,替贺知春戴在了手腕上。
贺知春瞧着红了眼,上辈子崔九可没有送她这对镯子,已经有许多事情,都彻底的改变了,是以这辈子,她一定能够同崔九好好的白头偕老罢。
“嗯,很感动。”
崔九刚想继续夸一下自己,就听到贺知春这样说,忍不住俯身下来,轻轻的亲吻了一下贺知春的额头,然后便快速的分开了。
贺知春红了脸,低头仔细一看那镯子,再一次无语了。
难怪不写在礼单上,这戴得出门吗?
这哪里是什么一家三口,崔九是一个大圆圈,贺知春是中间的圆圈,元宵是最里头的小圆圈。
你雕得手都破了,就雕了三个圈?
第173章 再次进宫
可就是这么丑,她还是被感动了,这才是一件最荒谬的事!
贺知春想着,站起身来,走到自己的床榻前,取了一个布包,递给了崔九。
崔九兴高采烈的将那包裹翻过来覆过去的瞧,“可是阿俏送给某的?”
贺知春点了点头,“你打开瞧一瞧,合适不合适?”
崔九打开一看,里头是一件外穿的长衫,是深红色的,上头着白鹤,同贺知春身上的这条绿色襦裙,看起来格外的映衬。
崔九二话不说,直接就开始解自己的衣襟。
把贺知春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了好几步,结结巴巴的说道:“光天化日之下,你怎么一言不合就开始脱!”
崔九回过神来也有些尴尬,“某太欢喜了,这还是阿俏第一次给某做衣裳呢!”
可怜他以前得阿俏做的香包还有手帕,那是绞尽脑汁,今日简直是迈出了一大步!
“嗯,日后常给你做。”贺知春说着。
崔九受到会心一击,崔九卒。
崔九这样想着,有些飘忽起来,早知晓给阿俏雕个镯子就有这样的好事,他早就雕个一打送阿俏啊!
两人又说了会话儿,阮麽麽的咳嗽声便从门外传来了。
崔九心知这是阮麽麽在逐客了,无奈的站起身来,“阿俏,那某今日便先回去了。魏王要派两个暗卫过来守着你,某也给你寻了两个,都在你家附近,你若是遇到了危险,记得大声喊叫。”
太子这次害平遥不成,反倒因为薯蓣害死了晋阳,乃是大过失,正是魏王党动作的好时机,若是运作得当,说不定当真能变天,让圣人下定决心废太子。
是以李思文饭都没有留下来吃,崔九也是因为要来纳征,这才有了半日休沐,如今得赶紧去替魏王办事儿。
贺知春点了点头,“我知晓了,我大兄提前迎娶大嫂,我要忙着给他们布置新房,最近都不会出门的。今日也同师祖说了,最近暂时先不去天虚省了。”
崔九这才放下心来,“某一有空就来看你。”
等崔九走了之后,贺知春也忙碌了起来。
贺家娶长媳,这可不是小事儿,她还得忙呢,没有空想东想西的。
贺知春打算得好,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第二日午时宫中便来人了。
贺知春抬眼一看,是一个张着一张圆脸的麽麽,“贺小娘,韦贵妃召你进宫问话,阮麽麽也同去。”
阮麽麽一听,眯了眯眼,拉着那圆脸麽麽的手问道:“可是因为贵主的事?”
那圆脸麽麽显然早年同阮麽麽有交情,点了点头,看到四下无旁人,压低声音道:“杨家妹子被揪出来了,阮姐姐你想着如何同韦贵妃解释清楚,别让事情把你们给搅合进去了。圣人龙颜震怒。”
她说完,又抬高了音量,“两位,请吧。”
贺知春点了点头,也没有另外梳洗打扮,就直接同阮麽麽一道儿坐了马车去了太极宫。
与来的那日到处都摆设的花卉还有大红灯笼不同,太极宫几乎一瞬间将它的绚丽和奢华都藏了起来,带着一股子黑白色的肃穆与冷清。
能为一个尚未成年的女儿做到这么一步,圣人大约也是一个好爹吧。
贺知春想着,心中有些微酸。
皇后是个好皇后,圣人也是个好圣人,但是对于她而言,确实遥不可及的父亲母亲。
一进大殿,就看到主座上坐着一个穿着黑色华服的女子,她年纪已经不小了,但周身强大的气场,却让人难以忽视。
贺知春看了她一眼,她也漫不经心的看了过来,直到看到阮麽麽的时候,眼睛才睁大了一些。
“听说阮麽麽去了岳州,我原本还不信,如今看来,竟然是真的,若是有您在晋阳身边,那孩子也不至于……”
阮麽麽淡淡的对着韦贵妃行了礼,“娘娘过奖了,老奴年纪大了,耳聋眼花的,也就是贺家小娘子不嫌弃,让老奴跟着吃口饭罢了。”
贺知春也上前同韦贵妃见了礼,这才发现,屋子里已经有了不少人,而在那屏风后头,露出了金黄色的衣角。
贺知春垂了垂眸,偷偷的看了下四周,李恬同高糯也来了。
也是,当日是高糯替晋阳拿药,李恬喂她吃的,她们坐得都离晋阳很近,看得也清楚,当然还有侯玉。
“都坐罢。”韦贵妃挑了挑自己指甲,说道:“贺小娘,听闻当日你原本在树荫之下坐得好好的,为何要突然出去了一趟呢。”
贺知春站起身来,“有个小宫女儿来寻我,说她们家宝林想见我。我以为是当初在岳州的姻亲林宝,便出去见了一面,岂料是弄错了。”
韦贵妃笑了笑,“原来林才人同你有亲啊,有什么亲?那个见你的人可是贺宝林,都姓贺,还都是岳州人,你不认识她?她寻你做什么?”
“我小姑嫁给了林宝的兄长,是以她也算得上是我的长辈。天下姓贺的人何其多,小女哪里都能相识?我同贺宝林解释说不认识她,便走了。她说都是岳州人,想要贺家支持她,小女拒绝了。”
她同贺知乐可没有办法串供,不敢随意撒谎,只能真假参杂着说了。
“那后来呢,阮麽麽为何没有同你一道儿回来?”
“阮麽麽说瞧见宫中的故人了,我想着这宫中太平得很,便放了她出去见故人了,我进宫的机会不多。”
阮麽麽闻言不慌不忙的站了出列,“老奴见了杨麽麽,她早年同老奴一道儿在皇后跟前当差,也算是熟人。她想托我给她家中的子侄捎带几锭金子,老奴应了之后,就立刻回来小娘身后了。贵妃可以遣人去她家中询问,老奴昨儿个已经将钱给捎过去了。”
韦贵妃看了那圆脸的麽麽一眼,麽麽点了点头,表示杨麽麽也是这样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