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未曾下定决心落子,阮丞相有些无奈的转头,盯着窗外的雨幕出神。
“家主,门房通报,府外有客求见。”有下人轻声禀报。
“是何人?”阮丞相收起思绪,随口问道。
“说是宁老侯爷之后。”
“不见。”阮丞相脸上划过一丝不耐,毫不犹豫拒绝。
“是,奴才这就去回了那人。”下人转身快步走向门外。
“且慢,”阮丞相突然出声叫住了他,想了想,看了下人一眼,出声问道:“是侯府,还是…锦州宁家?”
“回老爷,是锦州宁家。”
“锦州宁家?”
是了!侯府之人向来拜访都会直说是侯府之人,会自称‘宁老侯爷之后’的,也只会是锦州宁家了。
只是略微斟酌了片刻,阮丞相便道:“让人进来吧,带来此处。”
下人听言,立刻呈上宁薇让门房转交的画卷,转身出门了。
阮丞相皱了皱眉,以为是名画古籍,心生不满之意。
思及来人身份,阮丞相还是耐下了性子,将画卷摊开。
随着他的动作,一副簇新的三色秋意盆景图呈现在他眼前,此画色彩逼真,栩栩如生,他拿在手中略微看了一会儿,面露思索之意,神色未明。
……
宁薇独自一人跟在阮府下人身后,从容的迈进阁楼。
“丞相大人安好,晚辈乃锦州宁家四子,宁浩鑫。”特意压低的声音,与少年无异。
阮丞相毫不避讳的将宁薇打量了一番,嘴角勾出一丝难言的意味,“素闻锦州四子身体孱弱,如今看来却与传言不同?”
宁薇听言,垂下的眼眸里划过一丝微光。
阮丞相身在京城,却对宁家之事如此顺口拈来,想必是有特意留意宁家,如此一来,倒是对宁薇有利。
她脸上挂着礼貌的浅笑,从容应道:“晚辈多谢丞相大人关心,身体孱弱不假,只是前几月幸遇良医,如今调理得当,倒是好了许多。”
阮丞相听言,也未曾再问,指了指桌上的画卷,“你特意来府拜访,却送此等不值钱画作,是何意?”
宁薇看了一眼那卷被打开的画作,应道:“此画的确不值些许银钱,只是画中之物却是极为难得,不知丞相大人是否认同?”
“你是说此画画的是真物?三色枫当真存在时间?”不愧为一国之相,略听一二,便能看透宁薇话中之意。
“此画真是晚辈以实物入画。”宁薇笑道。
“你有何求?”阮丞相问道,他完全不担心宁薇会拿大话诓骗于他。
宁薇听到这话,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出了此行的来意,“在过些日子,便是太后娘娘寿诞,府中早早备下了寿礼,欲进献给太后娘娘。”
“只是我锦州宁家许多年不曾在京中活动,遇了些阻滞,还望丞相大人能相助一二。”
说完这番话,宁薇从容将目光投向阮丞相,静待回音。
阮丞相将画卷再度拿起,细看了一番,问道:“你从何处得知本相喜好?”
“回丞相大人,晚辈先前并不知您的喜好,只是晚辈觉得这盆三色秋景难得,是以…”
阮丞相抬头,一双睿智的眼睛在宁薇身上扫过,安静了片刻,道:“罢了,你所求也不是什么大事,看在这盆三色秋景份上,本相允了,你自当回去等消息罢!”
宁薇听言,微微一怔,旋即面露喜色,“多谢丞相大人,晚辈不甚感激!”
阮丞相挥挥手,示意她退下,宁薇立刻会意,辞行离去。
宁薇走后,阮丞相身边的长随,忍不住开口发问:“大人,您向来不会应下此等事,今日为何?”
阮丞相拿着画卷,半响未曾开口,正当长随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一道感慨的声音传入耳中。
“王老夫人一脉值得一帮…”
……
宁薇将让剑眉将三色秋景交予阮府下人,便带着剑眉,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出了相府。
她没想到此次想求于阮丞相,竟然如此顺遂,三色秋景自然难得,但宁薇清楚,这并不是主要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是她祖父宁老侯爷,她来丞相府拜访,特意用的是老侯爷之后的名头,也是想阮丞相念及些许旧情。
宁老侯爷的名头好用,这是宁家人心知肚明之事,只是宁家人骨子里有着一股不愿折腰的傲气,是以上一世他们并未用过宁老侯爷的名号。
若是此番来相府的是宁昌兴或宁浩磊,他们依旧也不会用宁老侯爷的名号,
但是宁薇就不同了,在她看来,她本就是宁老侯爷之后,她只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能走捷径,又何必绕远路而行?
秋雨绵长,断断续续始终不停。
宁薇撩开车帘,豁然发现齐玄宸悠闲的坐在马车一边。
他睨了宁薇一眼,薄唇微启,“成了?”
宁薇点点头,俯身钻进马车,在齐玄宸对面坐下,“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接你的!”齐玄宸一脸理所当然,宁薇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将头偏向一边。
剑眉钻进马车之时,看见齐玄宸,愣了一瞬,转身欲下车。
“你坐下吧,”
齐玄宸说完便快速坐到宁薇边上,还美言称是在给剑眉让座。
剑眉安静的坐在齐玄宸原来的位置上,低下头,不敢看这样厚脸皮的主人。
这辆马车是宁薇临时吩咐剑眉找来的,极其普通,马车里的空间不大。
齐玄宸弃正位不坐,偏要挤在宁薇身边,他的手臂有意无意的挨着宁薇的手臂,随着马车的颠簸,一触即离,又在下一次颠簸之时,再度碰上。
淡淡的龙涎香在空间中飘散,宁薇秀眉微蹙,面上有些恼意,她不知道这厮是无意还是故意的,一时不好发作。
她想要移到主位上去,远离齐玄宸,可移去主位要经过这厮面前,宁薇担心他会趁机占便宜,毕竟那次在闺房之时,宁薇已经见识到了他的无耻好色!
宁薇纠结不已,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反观齐玄宸,他此时嘴角挂着一丝浅笑,神情惬意极了。
马车里许久无人说话,气氛有些怪异,剑眉悄悄抬眼看向对面,心中偷笑。
小姐与主子还真是绝配呢!他们两个在一起的画面还真是好看,即便是小姐如今作男子打扮,也是如此。
……
突然,马车外传来一阵嘈杂,不知发生何事,车夫突然停下马车。
宁薇一时没有防备,身形不稳,顺着力道往齐玄宸扑去,齐玄宸眼睛一亮,伸开双臂,将她搂在怀里。
温香悠悠,软玉在怀。
齐玄宸心神一颤,随后雀跃无比,暗暗把车夫夸赞了一番。
宁薇挣扎着想要离开齐玄宸的怀抱,无奈这厮力气颇大,宁薇挣扎几许依旧徒劳,她咬了咬唇,轻喝出声:“还不赶紧松手!”
“宁六你投怀送抱,爷若是就这样松手了,岂不是对不住你一番美意?”
声音慵懒中夹杂着一丝沙哑,暧昧无比。
羞恼之下,红晕迅速在宁薇脸上蔓延,她语气强硬的说道:“你明知道我是一时不查,你趁机轻薄于我,是否太过猥琐?”
“猥琐?”
齐玄宸眉峰紧蹙,显然很不满意这个词,“既然你已经认定爷猥琐了,那爷就不白担此词了。”
说完搂着宁薇的手更加收紧,一副怎么也不会松手的势头。
马车里,两个着男装之人紧紧缠抱,一个瞪大了眼睛的随从呆坐着,眼睛也不眨的看着这一幕。
气氛越发不对劲了!
宁薇自知挣脱不了齐玄宸的禁锢,安静下来,随即齐玄宸感到腰间刺痛,松开了一只手,抓住了宁薇作怪的纤纤玉手。
只见她手中捏着一根银晃晃的长针,此时已有一小截插入了齐玄宸腰际。
齐玄宸睨了一眼,松开她的手,无所谓的转过头去,“你继续,爷说不松手就不松手!”
“…”宁薇结舌,这人还真是无赖至极…
就在两人相持不下之时,车夫在外头喊道:“两位公子,到地方了。”
“可以松手了吧?”宁薇咬牙切齿的说道。
齐玄宸望着她已经忍到极限的模样,扬了扬眉,动作缓慢的松开双臂,宁薇迅速从他怀中撤出,整了整衣襟,问剑眉道:“为何这么久才到?”
“…”剑眉愣了一下,悄悄的看了齐玄宸一眼,轻声道:“我们没有回清晖园。”
宁薇怒瞪了齐玄宸一眼,掀开车帘跳了下去。
环顾四周,宁薇发现他们所在之处是京城内城门附近,看着排成长龙出城的队伍,宁薇的心情转好,忍不住勾唇轻笑。
齐玄宸迈着阔步,走到她身后,将手中的纸伞举过她的头顶,小声问道:“还满意么?”
“一般。”听到他的声音,宁薇立刻板起脸。
齐玄宸也不在意,望向远处大排长龙的人群。
他们大多携家带口,身上背着大大的包裹,鲜有例外,他们似乎将自己的全副家当都带上了。
“侯府疫病之事,已经在坊间传开,这些人不敢说侯府的不是,为求保命,只得迁居外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知侯府要如何收场?”
宁薇语带讽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齐玄宸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最多两天此事便会传遍京城,届时京城必定大乱。”
“怎么?你在担心会坏了你齐家基业?”宁薇淡然问道。
齐玄宸半阖着眸子,不置可否的说道:“若是没有治鼠疫的药方,爷自然会有此担心。”
“话说回来,宁六你手上的药方,是从何处得来?”探究之意不加掩饰。
从何处来?宁薇垂下头。
这剂药方曾经救过许多锦州人的性命,也救过她的性命,在前世锦州鼠疫过后,这剂药方并不是什么秘密,皆因孙白悲天悯人,将药方公之于众。
不过宁薇未曾将此事告知齐玄宸,齐玄宸见她不愿说,也没有强问此事,只是他心中还有一个疑惑,却是要问上一问。
“宁六,爷方才见你身上携带着银针,你难道还懂医理不成?”
宁薇见他转移了话题,松了一口气,态度也和缓了一些,“只是略知皮毛,知道哪些穴位是死穴,施针必死,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