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又道:“叶家调教出来的人当真都这般天真?你可别忘了,当年大齐宁韦之死,可是叶雄亲自安排的。”
“一切都是太皇太后的安排,瑞王夫妇明白事理,定然不会…不会迁怒家主。”萼儿的声音发虚,明显底气不足。
“呵~”
中年男子并未反驳,只是嘲笑了一声,萼儿便咬着嘴唇低下了头,中年男子饶有兴致的说道:“想要保住叶雄的性命,那你便是瑞王夫妇的仇人,你可要想明白了!或许你可以送上叶雄的人头,说不定瑞王心喜之下,会助你摆脱宿命也不一定!”
“你…”萼儿气愤不已,指着中年男子迟迟说不出话来。
“既然做不到,那就乖乖跟我进宫!”中年男子态度淡漠的走开,萼儿只得跟上他的脚步。
中年男子并未即刻进宫,而是带着萼儿去了一家民舍。
“把这个换上。”中年男子丢给萼儿一套太监的衣裳,又道:“在宫里,我叫李福,你叫我李公公便可,以后你就叫小叶子。”
萼儿看着李福干干净净,没有半根胡须的下巴,心中生出些许明悟。
原来他是个太监!
见萼儿目光怪异,李福眯了眯眼,飞快伸手扼住萼儿的脖子,阴沉道:“若你再敢用这样的目光看我,休怪我拧断你的脖子。”
不错,他的确是一个太监,只因太皇太后不希望他有后,当年太皇太后留下了他的性命,却断了他的子孙根,为他谱写了永远孤身一人的命运。
萼儿感受到脖子上的力度,丝毫不怀疑李福的话,她皱着眉头,讽刺的轻笑道:“原来你也有死穴!”
李福瞳孔微缩,脸上杀气浮现,想到萼儿还有价值,他一把甩开萼儿,拿着一套太监服走开。
待失去利用价值,他一定要亲手杀掉叶萼儿!李福暗暗咬牙。
他换上自己最讨厌的太监服,紧握双拳,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似乎想要将方才的耻辱铭记于心。
李福不喜欢‘李福’这个充满讽刺意味的名字,他喜欢那套将他藏在暗处的黑袍,而黑袍之上染上的鲜血,则是他愉快心情的来源。
萼儿看着眼前叠放整齐的太监服,好看的大眼睛空洞的瞪着,没有了以往的灵动。
李福说的没错,叶雄与瑞王妃有着解不开的仇恨,先前她差点忘记了这一点,看来就算李福没有阻止她,她也还是会无功而返,也许事情还会变得更加糟糕。
萼儿心不甘情不愿却又不得不换上那身太监服,一路沉默着跟着李福进宫。
李福在宫中的身份,不过是个毫不起眼的采买太监,太监服将他所有的真实埋葬,剩下的只是一具像是戴上了假面的皮囊。
因为华瑾大公主和勤帝的严防死守,李福和萼儿白天根本无法接近闻氏寝宫。
直至遮人耳目的黑夜降临,李福才带着萼儿悄悄掠入闻氏寝宫,萼儿第一次见到了时常听人提起,却一直不曾见过的闻氏。
外间守夜婢女沉沉昏睡,里间闻氏披散着头发,未梳发髻,宽大的御寒披风下,露出一身简单的中衣。
然,这样随和的着装,却没有折损半分气势,她高坐软榻,举手投足之间,皆散发着高人一等的姿态,似乎所有人都应该臣服在她脚下,才理所应当。
她看向澈儿的眼神有着些许审视,更是不经意间染上一丝疯狂。
萼儿对她毫无敬意,是以,来到此处之后,并未下跪行礼。
“看来只有叶雄一人的性命不保,你还无法死心塌地的臣服哀家!”闻氏冷笑。
萼儿本想反驳,想到叶雄此刻的状况,又不得不跪倒在地,以示臣服之心。
不管这份臣服是真是假,她如今只能暂时服软。
只是过慧似妖的闻氏又怎会不知她这点小心思?在闻氏眼中,萼儿就像是一个毫无遮拦的透明人,只需一眼便能将她看得透彻。
闻氏低头笑了笑,道:“采芜这个软骨头,竟然能生出一个硬气的女儿,这点哀家倒是没有料到。”
“我受你挟制,愿意为你办事,但太皇太后莫要欺人太甚,也休想诋毁我娘亲!”萼儿无法忍受闻氏说她娘亲的坏话,遂冲动出声顶嘴。
闻氏似乎觉得十分有趣,皱纹密布的脸上出现一个愉快的笑容,只是这个笑容被昏暗的烛光的投射下,显得异常阴森恐怖。
看到这一幕的萼儿心中一颤。
“诋毁?哀家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为何世人那般不爱听实话?”闻氏饶有兴致的看向萼儿,轻声说道:“怎样?想不想见见你娘亲,看看她是否与哀家所说的相同。”
“你…”萼儿面上窜起怒气,她狠狠低下头,“要杀要刮悉听尊便,只望太皇太后放家主一马!”
闻氏再次露出笑意,“你以为哀家要杀你?你想多了,哀家不过是怜你没有娘亲的疼爱,想要让你见见你的亲娘罢了。”
“太皇太后此话何意?娘亲已死,我如何得见!”萼儿脑海中划过一丝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的想法。
难道,娘亲她还没有死?
闻氏似乎看透了萼儿的想法,她缓缓说道:“你想的没错,采芜的确还活着,她是哀家手中的利器,哪里是可以轻易死去的?”
萼儿不可置信的看向闻氏,“这不可能,大公主明明说过…”
“华瑾的确以为采芜死了,就连你的父亲也以为采芜死了。只不过,死而复生,对蛊族而言,并不是很难,不是么?采芜她不敢死,因为她还有你,想要你平安长大,她就必须按哀家的意思活着,你可明白?”
闻氏的声音还在继续……
第741章 女承母业
想到当年被华瑾大公主和采芜同时背叛之事,闻氏的眼神变得格外阴森。
“哼~”这一声冷哼,让她的身体微微一颤,“采芜的背叛让哀家几乎失去一切,你以为她还能顺心如意去死?她太蠢了,以为华瑾是你生存的保障,以为她死了就能偿还所有罪孽,真是天真!”
“你对我娘做了什么?”萼儿全身发怵,没来由的感觉到一阵从心底冒出的恐惧,她看向闻氏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只以灵魂为食的妖魔恶鬼。
闻氏笑了,笑得萼儿心底发寒。
“有你在,哀家不需要做什么?”苍老的眼眶中,散发着罪恶的幽光,危险而麻木。
她在告诉萼儿,她娘亲求死都不能,全是因为她存在的缘故。
萼儿觉得一阵黑云向她袭来,巨力击打着她,令她头晕目眩,看不见一丝光亮,如同置身于地狱一般。
“娘亲她在何处?求求你,求求你放过她,只要她好好的,我定然乖乖听你的话,为你办事!”
看着萼儿方才的硬气全无,闻氏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目光。
果然,她就知道,当年逼采芜假死,的确是个很好的主意。起码,将采芜的性命拽在手中,可以让眼前这个蛊族后裔甘心为她做事,不是么?
闻氏早已从采芜手中得到蛊经,然,蛊术并非任何人都能修炼,蛊族之人拥有将百毒齐聚一身而不至于短时间丢掉性命的体质,这一点旁人无法做到,更遑论修炼蛊术。
当年,忠心耿耿为她办事的采芜,突然因为内心那可笑的良知,背叛于她,令她只得老实的被困宫中,韬光养晦,她岂能不恨!
采芜有心赴死,华瑾亦有成全之心,她却没有!
她知道,对于采芜来说,活着才是最痛苦的,她要让采芜痛苦的活着,亲眼看着究竟背叛她的人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对于采芜,闻氏的确没有做过太多事,她只是在采芜赴死前夕,让人带话给采芜,若她赴死,她的女儿必定与她同去。
就是这样的一句话,让采芜选择假死,再次回到了闻氏的掌控之中。
这些年,华瑾大公主将闻氏幽禁于深宫,闻氏倒也安分,她没有让采芜做过什么,只是让人秘密将其囚禁,静待时机。
然,采芜生不如死的挨过了这漫长的岁月,却终究迷失了心智,成为了一个只知做吃等死的疯妇。
闻氏原本还觉得有些可惜,但此刻看到萼儿为了采芜苦苦哀求于她的情形,闻氏心情倍加愉快。
很好,她最喜欢孝顺父母的人,就像是她的华瑾,同样是个孝顺孩子。
只可惜,华瑾的生父是她厌弃一生之人,也是毁去她一生之人,华瑾身体里终究流着父亲肮脏的血脉。
为了那等污浊的血脉,华瑾竟然背叛自己这个唯一疼爱她的母亲,当真可笑!
想到华瑾,闻氏的神色愈发趋于平静,这份平静之中似乎带着死气,又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许久后,闻氏看向李福。
李福连忙低头,不敢直视她的双眼,从怀里掏出一物,递给萼儿,“这是何物?”不是寻求解惑,是考验。
萼儿接过,打开小盒,捏出一颗被蜡封住的蛊丸,对着昏暗的烛光细细打量着指尖的蛊丸。
蜡色晶莹,里头的蛊虫轮廓分明,纤毫毕现,萼儿辨别出蛊虫的特性,顿时心神一凛。
“看你的模样,应该认出了此虫。”闻氏笃定的说道:“这是哀家留给皇帝的,你应该知道该如何做了?”
“你要我杀死皇上?不行,绝对不行!”萼儿慌忙将蛊丸放回小盒,又惊慌失措的将小盒塞进李福手中。
“绝对?”闻氏重复着‘绝对’二字,似笑非笑的看向萼儿,“相比你娘采芜,难道皇帝的性命更加重要?”
当年采芜按她的要求,培育了许多蛊虫,封于蜡丸之中,不想,采芜却留下了后手,她培育的所有蛊虫,皆需要运用特定的气味和蛊术一起使用,才能加以控制。
这些蛊虫,正是闻氏想要的,但是她没有想到采芜竟然将自己逼疯了。
采芜如今神志全无,除了萼儿无人能使用这些蛊虫。闻氏有心折磨采芜和萼儿,实则,她也需要萼儿为她做事,如若不然,她所拥有的蛊丸,就算无比强大刁钻,也不过是一堆无用的废物罢了。
萼儿终究不能无视她娘亲的性命,她要紧牙关,垂下头,闷声说道:“就算我精通蛊术,也无法控制这些蛊虫。”
“哀家自然清楚,”闻氏拂了拂衣摆,道:“控蛊,需要母蛊,哀家看过蛊经,这点常理还是懂的。你身体里的母蛊早就被你自己毁去,倒是省事许多。”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向来子承父母之业,你娘亲体内的母蛊,也该传承于你才是。”
闻氏对萼儿似乎极为了解,竟然连萼儿原有的母蛊被毁去,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从袖兜里掏出另外半本蛊经,丢给萼儿,道:“有了完整的蛊经,你便可以将你娘亲体内的蛊虫移到你的身体里。”
萼儿仓惶捡起那半本蛊经,神色焦急的翻了起来。
找了许久,她没有找到有关奇虫和解毒之法的章节,心中一沉,道:“你将解毒之法给撕了?”
闻氏看向她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傻子,她没有耐心继续,扶额道:“哀家乏了,李福。”挥了挥手,李福会意回道:“请主子放心,奴才定然按主子的意思办妥。”
说完此话,李福便拉着萼儿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