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灰刷的站起来,扭头左右看看,谁打老子?!低头看到打中它的“凶器”,眼睛蹭的亮了,啊呜一口连糖纸一块吃了。
元帅:“……”
这是狼???
赵小禾深感丢脸,忙对元帅道:“我们不管它们,元帅请用茶。”
元帅嘴角一抽,让亲卫们退下,视线从动物们身上收回:“赵郎君那日提出的三件事情,不知是什么?”
“嗯,说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情想向元帅请教。”赵小禾道,“朝廷发诏令秋收之后种小麦,还派了农事官到各地进行指导,元帅知道这件事吗?”
“自然是知道的。”元帅知道的比别人还要多一些,比如这条政令的发布和面前的年轻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比如各州各县的官员们对这一条政令的抗拒和不以为意。
孟阳县便是这些不配合的州县中的一个。
朝廷派来的农事官至今还在衙门里坐冷板凳。
赵小禾关心这件事元帅不奇怪,他担心赵小禾提的三件事中有这一件,于是收敛了表情,沉声说道:“孟阳县冬季极冷,若秋种小麦绝活不到第二年春天,如果赵郎君想让本帅帮忙的是这一件事,本帅不能答应。百姓们不肯的事情,本帅绝不强逼。”
说句不敬的,皇帝颁布这道政令简直是脑子有坑。
赵小禾一路走来,京城之外的官员和百姓们对这一道农事政令是什么态度她都看到了,别说小麦,来年除了京城的百姓,大齐各地的百姓会不会种玉米她看都悬。
要是不能面对现实,赵小禾现在哪儿还能这么平静的坐下来和元帅面对面的谈话。
不过是被当面拒绝了一回,打击不到她。
再说了,她也没打算让元帅帮忙强行推行政令,她想问的是另外一件事。
大齐是一个植被覆盖率极高的国家,只是整体而言西北的树木不如南地的高大茂盛。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除了被落叶乔木覆盖的地带,赵小禾发现还有许多适合种植农作物的平地全都是大片大片荒芜的景象,好好打理过的农田特别少见。
赵小禾:“放着这么多地不种,真是可惜啊。”
“本帅何尝不知道可惜,只是孟阳县人员稀少,百姓多是孤寡老弱残,能挑大梁的青壮年劳力少之又少,没有劳力如何种地?”元帅面上露出一丝愁容,“再者——”他顿住,摆了摆手,“不说这些,赵郎君说说你的要求吧。”
再者什么?说话说一半要遭天打雷劈的!
不带这么吊人胃口的。
赵小禾很郁闷,该直接进入正题的时候不进,她好不容易把话题聊起来了,结果对方说断就断,强行扭转话题,还给她留了个悬念。
算了,反正想知道的信息都知道了,其他的无关紧要,不说就不说吧。
“我的第一个要求,我想要一块地——”赵小禾脑子里灵光闪现,突然想到一个故事,眼睛闪了闪,微笑着把话说了下去,不过是与她原本计划有偏差的内容,“我想要一块荒地的使用权,三年内不收取任何租银,只交朝廷规定的税费。”
刚刚才说了,西北多得是无人耕种的荒地,赵小禾的要求完全不过分,元帅爽快的应了:“好,要哪一块?”
赵小禾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傻里傻气的摸了摸后脑勺,跟个毫无心机的普通小伙子似的:“这个,我还没想好,要不然明天日出元帅再派人来,我用双脚丈量出一块可以吧?最迟日落给元帅答复。”
管家套给她的壳子本就颜值高,她本身气质平和包容,一般状态下显得毫无攻击性,有意卖萌卖傻,露出牙齿傻乎乎一笑,这张年轻的面容顿时鲜活起来,流露出一种大孩子般的干净气质,更显得她亲和力十足。
老年人对这种年轻人几乎完全没抵抗力。
元帅虽然不是老年人,也挺喜欢年轻人的,乍一看赵小禾这副模样,突然意识到面前之人也是个没多大的小伙子,免不了生出些包容之心。
反正荒地放着也是放着,人家立下这么大功劳,不就免费用三年吗?而且还说了要交税,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元帅爽快道:“成!”
赵小禾立刻找阿甲取来纸笔,说是:“记下来,我绝不反悔。”
元帅感慨,这孩子认真的,但赵小禾非要记,也就随她去了。
最后赵小禾写好递给元帅,内容都是大白话,和她告诉元帅的那番话一模一样,还写清楚了某年某日开始到某年某日结束,三年免费使用权,按朝廷税政交税,这些。
最后备注第二日(某月某日)再挑选并以双脚丈量荒地,最迟晚上把挑选的结果给元帅,如果太阳落山之前还没决定好要哪一块地这一件就作废。
本来元帅总觉得哪里不通顺,读着别扭,想多读几遍琢磨琢磨,瞧见最后一句吃惊道:“这就不必了吧?”
赵小禾较真道:“防止我拖延症发作,耽误元帅的宝贵时间。”
拖延症?
这词不难理解,元帅哭笑不得,反正这一纸内容就跟玩笑似的,随她去了。
他随手签了个准字在上面,赵小禾瞅了一眼,冲他笑笑,收起来。
“第二件。”赵小禾接着说下去,“我可能会在孟阳关呆一段时日,待修行完成之后再回京城,至于什么时候完成修行无法确定。我人生地不熟,性格又直,怕得罪人,元帅能承诺给我庇佑吗?”赵小禾急忙补充,“当然,前提是我没有触犯律法,不做恶事。”
管家:“……”
总觉得主人从开始提条件起就变得怪里怪气的。
阿甲坐在台阶上剥豆子,用看穿一切的眼神望着赵小禾:哼,装!
元帅心道,这个要求纵然你不提本帅也会让人看着些你的。
泰安帝和赵小禾关系究竟到哪种程度元帅尚未可知,但和当今天子有关的一切,元帅总是更加慎重一些,他常年驻守孟阳关,对朝中局势不能及时掌握,最怕有人从总作梗,或做了什么事情引天子猜疑,但凡会引起这种不良结果因素一定要扼杀在摇篮之中。
元帅:“本帅答应你!”
赵小禾:“……”
原计划是对方拒绝自己然后趁机提出一个更加简单的要求让对方不好意思再拒绝的。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
不过人家这么爽快,想到以后要做的事情,赵小禾有一丢丢的愧疚。
既然如此!
赵小禾的目光更加坚定了。良心发现?不存在的!
接下来第三件事。
赵小禾神色冷峻。说出来会被打死。
第124章 真正的地狱
“还有第三件事情。”赵小禾做出一副努力思考的模样, 想半天,自言自语道, “好像没什么了。”她摸摸后脑勺,傻笑一下,“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元帅好笑,到底是想不起来还是根本没认真想。
赵小禾为难:“要不然算了吧。”
这小子也太实在了。元帅无奈的提醒她:“你再想想, 机会难得,错过这次可就没下一次了。若是想要金银财物也是可以的。”
元帅你这么大方我真的会不好意思的。
“不要财物。”赵小禾不在意的摆摆手,一本正经道,“钱财都是身外之物, 够用就好,不必太多。”
不求利难道为名?不对,元帅想起赵小禾多次提到过“修行”,修行结束后就回京城, 如果求的是名,以“他”在京城之内的名气以及和陛下的关系,回京城不比在这荒凉之地要好上百倍吗?
不求利,不为名, 元帅实在想不起来还能给赵小禾什么,又不能在这儿干耗着, 便对赵小禾道:“不如你慢慢想, 想起来再告诉本帅, 只要是本帅能办到之事, 不伤天害理, 不触犯律法,都可以。”
从赵小禾已经提出的两个要求来看,元帅还是比较放心的。
送走元帅,赵小禾回到后院。
掌柜的过去帮阿甲收拾桌子,赵小禾连忙道:“茶水都喝了,别浪费,我泡的‘好茶’。咦,谁把糖吃的剩这么一点?”
阿甲头也不回的一指大灰。
大灰一点都没察觉,正看着大福是怎么施展浑身解数的教两只终于不发呆的咩咩兽犁地,偶尔嗷嗷叫着瞎指挥两句,不过大福完全不理它就对了。
赵小禾过去在阿甲背上拍了一巴掌,阿甲噗的一声,嘴里有什么东西漏出来,混着口水一块儿往外掉,慌忙用手捂。
“呵,大灰偷吃啊。”赵小禾鄙视的看着阿甲,你堂堂一国王世子,虽然现在时运不济被她奴役……也不算奴役,为她打工中,但怎么能自甘堕落呢?!诬陷同事,还是大灰这么单纯没心眼干活又卖力还不用发薪酬的好员工,良心痛不痛?
鼓着腮帮子吃了满嘴糖的阿甲:“……”
大灰听到自己的名字,呆呆的扭过头看过来:“嗷?”叫它干啥?
赵小禾拍拍手,对动物们道:“好了今天的劳动还有课程先到这里,阿甲愿意主动包揽剩下的,来来来,我们去做点东西吃。掌柜的也来呀,今晚我下厨。”
动物们嗷嗷咩咩吼吼一通叫,大灰不看了,大福不教了,羊咩咩和一点红也不忙着蹭角了,撒蹄子奔过来。
赵小禾笑眯眯的对一脸苦逼的阿甲吩咐:“喏,锄头给你用,把地平一平,没翻的土翻完。知道怎么平地吧?大土块要敲成细碎的小土块,越细越好,最好下手抓。”
阿甲哪儿做过这个呀,听的一脑袋雾水,觉得又难做又麻烦,还就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可怜巴巴……嘴里虽然是甜的,心里却是苦的。
等到赵小禾下一句话说出来,连口中的糖都变成了苦涩的。
“干好了,有饭吃。”
那不就是干不好没饭吃吗?
望着赵小禾掌柜的以及动物们热热闹闹的小团体,拿着锄头站在菜园子里的阿甲倍感凄凉。
呜呜,三哥,你在哪儿啊,大妖怪不给我饭吃。
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
阿甲在心里呼唤着他三哥,哪儿知道他三哥才真正是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阿丑,萧宏基。
在看到赵小禾妖怪的真身之后,他对除掉赵小禾就已经没了想法。
他隐约有种感觉,赵小禾并不会杀自己。
萧宏基会这么想,并不会因为觉得赵小禾心地善良,而是觉得赵小禾作为一个本事奇诡的妖怪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谁会把一只可以随随便便就捏死的小虫子放在眼里?
是的,萧宏基认为自己和阿甲对赵小禾来说就是完全没有任何威胁,随时都能捏死的小虫子。
认识到这一点的萧宏基开始觉得以前的自己简直傻透了,不自量力,实力悬殊,双方连同类都不是,他为何非得与这只妖孽为敌?只要不去惹“它”,“它”恐怕根本不会在自己身上浪费心思吧?
想通了的萧宏基毫不犹豫的跑了。
果然就如他所料的,赵小禾压根没来追自己。
一定要回去,哪怕面目全非了也要回到大秦!
萧宏基目光坚定。
他身无分文,连用于自保的武器都没有,历尽千辛万苦,承受了比当初赵小禾强迫他们干农活要艰苦百倍的磨难,终于在几天之后活着抵达大齐北狄两国边境。
然后,被北狄人抓了起来。
这之后,萧宏基才真正明白,之前那些他以为的折磨吃的苦受的累根本不值一提,他被抓去的地方,才是真正残酷如地狱般的所在。
啪!
又一声皮鞭抽在**上的声响,萧宏基身边的男人发出一声嘶哑的惨叫,这里的人们无论遭受过多少次鞭笞都无法适应这种皮开肉绽的痛苦,鞭打的声音不断,惨叫声也不间断。
纵然如此,被抽打的人也不敢躲避,更无法躲避。
在这个巨大的坑底中,被迫参与到这些苦力中的人如同蚂蚁一般密集,监工站在高处,鞭子从上方抽下来,下面的人根本无处可躲。
萧宏基比其他人更加幸运一些,因为他刚来,年富力强并且习过武,知道如何最大限度的保护自己的身体。
可纵然如此萧宏基也和其他人一样每天都有上百次面临着死亡的威胁。
“你们这些猪猡!畜生!都给老子快点,别偷懒!快把石头背上去!”
苦力们背着装填着石头的背篓,慢慢的排着队,他们眼前是几丈高的垂直坑壁,一张巨大的绳网挂在上面,苦力们便是从这张绳网上上下下,一趟趟的把坑底的石头背上去。
“啊——!”
一个人惨叫着从绳网上掉下来,下面的人听到声音连忙人挤着人让开,这一次还算幸运,所有人都躲开了,没有人被砸伤或者砸死。
“真惨,还没死。”
“没死啊。”
“活着呢。”
“活着……”
……
麻木不仁的议论声一路传到了萧宏基的耳中,大多数人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自己的工作,萧宏基却停了下来,转头往那边看过去。
尽管他什么也看不到。
光着膀子肌肉虬结的监工满面凶光的从高处跳下来,挤开人群走过去,接着,萧宏基看到一抹闪着寒光的白刃高高举起,落下。
“死了。”
“死了。”
“死了……”
“谁背呢?”
谁背呢?谁把这具已经失去价值的垃圾背出去呢?
萧宏基握紧了拳头,他缓慢的低下头,咬紧了牙根,盯着脚下被无数人的鲜血染成黑褐色的泥土,又一次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活着逃出去。
“年轻人,专心。”苍老的声音小声提醒,“别掉下去了,多活一天是一天,早晚能出去的。”
萧宏基看了眼身旁头发已经花白的老者,磨出血的双手紧紧抓着绳子,他像是说给老者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