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酥酥找了个荷包好生装了起来,准备下回见面的时候还给他。
然她这样的好心情并未有多久,阿桑目光担忧地靠在门棱边道:“酥酥,先生让你去正厅那边用膳。”
不肖说,东方姝也定然在的。
姜酥酥小脸一下就沉了,她冷冰冰地回了句:“不去。”
阿桑跨进来,也没走近,就在门槛边坐下问她:“你昨晚怎的了?我听你哭的厉害。”
姜酥酥抓着裙裾,就是目下她只要一想起沐封刀惨死的模样,眼圈都会红,还恨的咬牙切齿。
阿桑将她表情尽收眼底,碧色眼瞳越发担心了:“不能跟我说吗?”
姜酥酥摇头,她抹了把鼻子,适才说:“我昨晚做梦了,梦见东方姝害死了五师兄,我现在讨厌她,不想看到她。”
听闻这话,阿桑反而皱起眉头:“梦都当不得真,你不要……”
“不是!”姜酥酥大声反驳,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情绪又泛起波澜,“不管阿桑你信不信,小时候我第一次见你那会,我其实就在梦里见过你了,我知道你就在那地下密室里头,你就在那。”
那时候太小,其实会做很多的梦,但她都不怎么记得,也说不清楚,时日一长,慢慢的就又给忘了。
一直到上辈子的那缕残魂消失,才会间或想起一些,即便她从来没说过,在遇上阿桑之前,她真的做过有关阿桑的梦。
阿桑面目平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姜酥酥忽然觉得有些挫败,所以这世上只有大黎黎懂她所有的想法,也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
“我知道有些荒谬,可是阿桑真的,我梦见过的事在往后都会发生,我……我不想五师兄和东方姝成亲!”
她掩面,再多的话却是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我知道了。”阿桑忽然站起来,一身肃杀,“我现在就去帮你杀了她。”
姜酥酥惊愕,反应过来后连忙冲过去一把抱住阿桑腰:“她刀法很厉害,还是武林盟主的女儿,阿桑不能冲动,大黎黎说了要从长计议,他会帮我的。”
阿桑俯视这个只到她肩头的小姑娘,轻笑了声:“我又不蠢,怎么会明着下手。”
姜酥酥呐呐松手:“阿桑我不想去正厅用早膳。”
阿桑应了声,提议道:“我们去天福楼用?我让白言之请客,宰他一顿。”
见她提起白言之,那双碧色的眼眸似乎更亮一点,姜酥酥像偷了腥的奶猫,神神秘秘的笑了。
“你们……”她两大拇指相扣,比了个一对的动作。
阿桑浑然不知害羞为何物,她想了想道:“没吧,只是元宵花灯节那晚上,我喊他出来,他叽叽歪歪半天也说不出流利的话,还怂包的很,我就把人按在屋顶上亲了口。”
姜酥酥一脸震惊:“你……你按着他亲的?”
阿桑点头,不明白姜酥酥为何反应那么大:“难不成你和世子不是那样的?”
姜酥酥揉了揉脸,很没出息地憋出句话:“是他按着我亲。”
阿桑上下打量她:“确实,你身板太娇小了,力气也不大,按不动世子。”
姜酥酥觉得热,她挥着小手扇了扇:“去天福楼用早膳!”
她觉得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保不定阿桑还会说出怎么惊骇世俗的话来。
然而,一顿早膳,姜酥酥用的一点都不开心。
天福楼雅间里头,白言之殷勤狗腿的给阿桑盛虾仁粥,至于她么,看不见。
阿桑够义气,将姜酥酥的碗搁白言之面前,白言之才勉勉强强盛了半碗。
小姑娘头一回,强烈的想念息扶黎。
用着食不知味的早膳,白言之就差点没挂到阿桑身上,恨不能吃饭喝水都手把手喂给她。
姜酥酥捂着眼睛,悲愤地捶了捶膳桌,磨着牙道:“阿桑,我要去找大黎黎!”
阿桑三两口咽下嘴里的吃食,推开白言之又送过来的芙蓉豆腐:“我送你过去。”
白言之幽怨地看着姜酥酥,那豆腐他转头塞进了自个嘴里。
在阿桑没看到的角度,姜酥酥朝白言之哼了声,睁着黑白分明的眸子瞪了回去。
这人从小到大都讨厌!小时候就爱欺负她,长大了还和她抢阿桑!
要不是他是白晴雪二哥,她早让大黎黎揍死他!
两人目光撞在一起,噼里啪啦各不相让。
阿桑抬眼,两人又各自收敛,小姑娘摆出无辜的表情,眨了眨眼,率先告状:“阿桑,刚才你没看见,白老二他凶我,不想让你送我。”
阿桑碧玉般的眼瞳扫过去,白言之立马举起双手:“没有,阿桑我没瞪她,是她先冲我冷哼。”
姜酥酥果断插了一句:“不管阿桑跟不跟你,阿桑永远都是我的阿桑,哼!”
白言之忍不了,他拍桌子单脚踩杌子上:“胡说八道,等阿桑跟我成了亲,就是我白言之的。”
姜酥酥立马转头看向阿桑,可怜巴巴的说:“阿桑你看,你看白老二又凶我。”
白言之浑身一僵,他咔咔转头,一副生怕被抛弃的表情,委屈巴拉的跟个受气小媳妇似的。
阿桑眼底有暖意,她一把将白言之按杌子上坐下:“不准凶酥酥,不然揍你。”
白言之只觉地浑身骨头都在疼,从前两人打架,哪一次不是因为姜阮来着?
他真觉得姜阮碍眼,现在只觉得那会脑子被猪啃了才会去招惹她,现在好了,人得罪死了,约莫想讨好都没晚了。
姜酥酥略有得瑟地笑了:“叫你以前欺负我,活该!”
白言之生无可恋,他摆手服软道:“你是祖宗,我往后都供着你。”
姜酥酥头一回觉得白言之这人有趣,不过她不忘警告他:“你要对阿桑不好,我就把阿桑带回去,还让大黎黎抽死你。”
末了,她又补充了句:“白雪雪也不放过你的。”
白言之却是眼睛一亮:“你不拦着我和阿桑在一块?”
小姑娘弯起眸子,笑意盈盈:“只要阿桑喜欢的,我都不会拦着。”
阿桑起身,拿了薄披风递给小姑娘:“走吧,不是要去端王府么,我送你过去。”
白言之狗腿地跟上:“我和阿桑一块送你。”
看他那等黏黏糊糊的模样,姜酥酥又后悔了,她还是打死白言之怎么办?
忍着白言之一路,好不容易到了端王府,姜酥酥迫不及待地冲进北苑,再不看想这两人一眼。
她有息扶黎,才不眼红!
于是,恰好跟息越尧商议妥当东方姝的事,小姑娘就冲进澜沧阁书房来。
她也不看人,只心急地冲进他怀里,搂着他精壮腰身,娇滴滴的道:“大黎黎,阿桑被白言之拐走了,他还黏糊了一路,看得我眼睛疼。”
息扶黎大手一挥,直接道:“改天约出来,我们更黏,更疼他眼睛。”
小姑娘满意了,正想说什么,冷不丁一边传来轻笑声。
她回头,就见息越尧正饶有兴致地盯着她。
姜酥酥脸轰的就红了,她一把推开息扶黎,理了理袖子,规规矩矩地站好,心虚气短地喊了声:“越尧大哥。”
息越尧挑眉:“现在才看到我啊?”
姜酥酥揪着袖子,不断去瞥息扶黎。
息扶黎揉她发髻:“都是自家人,又甚害羞的?”
姜酥酥打下他的手,羞恼到跺脚:“我去找姊姊。”
小姑娘面皮薄,说完这话就跑了,当真来去如风。
息扶黎看着她跑远了,才眯着眼道:“白老二?还真有账没跟他算。”
息越尧被自家蠢弟弟这小心眼的模样逗得止不住笑,他道:“多大的人了,还跟着瞎闹?”
息扶黎哼了哼:“答应了酥酥的,怎能失信?”
沐佩玖肚子已经很大了,再有三月左右,就能生产。
姜酥酥找来之时,她正撑着笨重的腰身在院子里转悠,肚子太重,她小腿甚至有些水肿,晚上也不怎么睡得好。
“姊姊,我来看你了。”小姑娘从篱笆围栏外头进来,瞅着她肚子有些好奇。
沐佩玖举止从容,心许是要做母亲了的缘故,眉目之间泛着母性的温柔,让人很亲切。
姜酥酥扶着她在藤椅上坐下,她搬了杌子坐旁边:“小娃娃是不是在动?”
沐佩玖摸着肚子感受了一下,对小姑娘招手:“你来摸摸。”
姜酥酥紧张的在裙裾上擦了擦手心的汗,适才小心翼翼的摸上沐佩玖的肚子。
然才放上去,手心就传来一点撞击和鼓动。
“啊……”她惊呼一声,又缩回去手,“他他……”
沐佩玖微笑,这会穿的不如隆冬那样厚重,所以能见肚子上那点小鼓动,一会在左一会在右很是调皮。
“看,舜华是在跟你打招呼呢。”沐佩玖手指头点了下小鼓点,应和着肚子里的孩子。
姜酥酥试探地学着,跟着肚子娃娃滑动的轨迹回应,果然那反应就更大了:“名字都已经取了么?要叫舜华?”
沐佩玖忍着轻微的不适:“嗯,取了,你大哥取的,说是颜如舜华的意思,男孩女孩都能用。”
“好听。”姜酥酥跟沐佩玖肚子里头那个还未出世的娃娃互动的不亦乐乎,见沐佩玖累了,她还低头凑到她肚皮上说:“舜华乖乖的哦,不能闹姊姊,等你出生,姨带你玩耍。”
好似真听了她的话,偌大的肚子缓缓安静下来,没了动静。
姜酥酥睁大了眸子:“舜华好乖啊。”
这样的好玩,惹得她也想赶紧生个娃娃。
沐佩玖让小厮青岩端了干果肉脯之类的小零嘴儿出来,往姜酥酥面前推了推:“都是你大哥买的,他每次都买很多,我都吃不完。”
姜酥酥挑了其中的核桃出来,拿银锤砸开,挑出果肉,她却是自己不吃,都给沐佩玖。
沐佩玖哭笑不得,曾几何时,走哪都要人照顾的矮墩墩小团子如今也能照顾人了。
姜酥酥眉开眼笑:“等舜华出生,我也这么照顾他。”
沐佩玖懒懒地打了个呵欠:“也行的,他是端王府长子,往后就该他照顾底下的弟弟妹妹。”
说完这话,姜酥酥就见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似乎困乏地睡了过去。
好在这时节艳阳不晒,姜酥酥轻手轻脚捻起薄外赏搭她身上,自己抱着零嘴儿盘子,像喜欢藏食儿的小松鼠一样吧唧吧唧啃了起来。
一连几日,姜酥酥不想在沐家看到东方姝,她担心自个忍不住给对方没脸,遂都住在姜家,白日里就往沐佩玖这边跑,旁人也不会说闲话。
一直到三月二十八,白晴雪出阁。
姜酥酥才不得不回了沐家一趟,拾掇了一番,想起息扶黎叮嘱的话,她漫不经心的对战初棠说:“娘,我们今天都要上白家去,五师兄出城去接桃源沐家人去了,留东方姝一个人在府里不太好,你带上她一并上白家吧。”
战初棠点了点头:“我也是那么想的,已经跟她说过了。”
姜酥酥有点膈应:“一会越尧大哥和姊姊会过来接我们,姊姊行动不便,越尧大哥说要我们多看顾点姊姊。”
战初棠惊疑不定:“不是说佩玖有孕的事,不宣扬出去么?”
姜酥酥道:“瞒不住,姊姊和孩子也不是不能见光的,所以大黎黎说让人知道了也好,他把从边漠带回来的五百精兵都分队安插进了端王府。”
闻言,战初棠放心了:“那就好,回头我让你爹多给佩玖备一些救急的药丸子,以备无患。”
姜酥酥站在厅堂门口,见那一身绯红烈焰缓缓而来,她不适的道:“娘,我去门口等姊姊。”
说完这话,她也不给战初棠拒绝的机会,直接错开东方姝,率先去了大门口。
战初棠看着她离开,不自觉皱起眉头,知女莫若母,她如何没察觉到姜酥酥对东方姝的不喜欢。
原本还以为是小孩心性,不太能接受沐封刀往后会多顾惜旁人而冷落了她,目下看来又不是全然如此。
她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只将这心思按捺下,等晚上得空再和沐潮生商议一番。
东方姝远远的就看见了姜酥酥,她本是想有拉近乎的心思,可不等她近前人就走了。
她状若不曾察觉,只问战初棠:“伯母,今日是哪家有喜事?”
战初棠见着她那一身绯红,目光顿时微凝:“是户部尚书白家唯一的女儿出嫁,和酥宝儿是手帕交,也是个很不错的姑娘。”
东方姝虽是江湖人,可对朝堂之事还是多有了解的。
战初棠犹豫了下又道:“阿姝,可是下仆多有怠慢,不曾给你准备换洗的新衣?我这几日总见你穿红衣来着。”
东方姝笑了笑:“伯母,我是只喜欢穿红衣,所有衣裳都是一个颜色的。”
战初棠不好再提醒,只得呐呐道:“姑娘家,还是多穿穿其他颜色的,兴许更适合呢?”
东方姝那一双半含秋水的柳叶眉眼,在那身绯红如云霞的衣裙映衬下,烈焰艳色的宛如红的滴血的罂粟。
时辰并不早了,战初棠只得带着一身红衣裙堪比喜服的东方姝出了门。
白晴雪要嫁的那家,也是门户清正的诗书门第,家底兴许比不上白家,可胜在公婆开明,小姑绵软,一家人都很好。
新郎如今在翰林院供职,满腹经纶,学识五车,为人君子端方,又还洁身自好。
两人定下亲事前,在两家长辈的安排下见过面,白晴雪原本还担心幼时那段被拐的经历会让对方非议,她也想过,要是介意,宁可一辈子不成亲。
谁晓得,那人对白晴雪一见倾心,且品性在那,对她那段不好的过往除了心疼怜惜,再无其他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