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浆轻哼了一声，唇畔阴冷至极，“那秦天分明知道公主殿下想要的是什么，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走了百里名扬，不是为了北门一璇是什么？你可不要忘记了，那北门一璇是个女人，她若不是看上了秦天那个王八蛋，她为何要救他？杀了他，岂不痛快？”
琼浆周身怒气渐胜，玉露眸光一黯，下意识退后了两步，“不论如何，咱们做好份内之事就好，在公主面前，不要露出你的不满情绪。公主殿下有自己的判断，无需你置喙。”
琼浆更加恼怒，冲着刚刚转身的玉露大吼，“我这都是为了公主好，难道一个百里名扬还不够，我不想让她承受更多的伤害。秦天那个王八蛋，配不上公主。”
玉露笑了笑，忍不住直言道：“够了，琼浆。且不管摄政王到底配不配的上，这都是公主的选择。就算是没有秦天，公主也不会选择你的，你还是清醒一点，做好份内之事。”
冷风萧瑟，玉露抱紧了肩膀，转身欲走。
而身后的琼浆更是恼羞成怒的吼道：“那你呢，你今日说了这么多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你以为我放弃了公主，就会选择你吗？”
无月之夜，周遭黑漆漆一片。
玉露单薄的衣衫，早已抵不住周遭冷风的侵袭。
狂风刮过，玉露飘然的长发，凌乱的飞起。
室内微弱的烛光，照在玉露苍白如纸的侧脸，她双腮抽动，黯然的想，还好，她只是背对着琼浆。
还好，她那丢人的眼泪，没有让任何人看到。
琼浆站在冷风之中，方才激动的心绪也被吹散了大半。他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伤人，刚要开口解释，玉露便仰起头，轻笑了一声，“琼浆，你想多了。我是念在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意，过来提醒你而已。提醒你不要忘记先主的训诫，更不要忘记你的身份。”
一番话下来，玉露似乎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
当年，护送先皇后回宫，她一人单挑百人，身受重伤，差点性命不保，她也从未如此痛过。
琼浆眉心一拧，想要说什么，然而玉露早就消失不见。
黑暗的夜色之中，独有他一人，站在原地。
他想说自己不是有意的，然而话已出口。他想说抱歉，却又突然发觉，无论说什么，伤害都已经不可避免。
那一夜，对整个公主府来说，似乎都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楚惊鸿有孕之后，虽然没有之前那般虚弱，可是也被折腾的紧，半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秦天又在连夜提审百里一族，没空回来陪她。
白日里，琼浆的话，说对楚惊鸿没有影响是不可能的。
然而她心绪很快平复，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轻笑一声，“如此也好，这样日后本宫利用起他来，也不会觉得愧疚。”
尽管如此，梦中浅眠，她还是梦到了秦天就陪在她的身边，在她耳边低语，“惊鸿，我希望它是个儿子，这样我就能亲自教她骑马射箭。若是个女儿，也好，长得像你一样，颠倒众生。”
有那么一个瞬间，楚惊鸿想要张口说话，想说，如果秦天做她孩子的爹，似乎也很好。
秦天出身不高，可是却比皇族的人优秀百倍。这一点，楚惊鸿虽然不想承认，可也不得不佩服秦天的魄力。
这么多年，大楚屹立不倒，周边小国更是不敢来犯，怕的，就是这个战神秦天的威名。
楚惊鸿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内心深处，却是庆幸的。
庆幸她腹中孩子的爹是威名鼎盛的战神秦天，而不是那个道貌岸然、阴毒无比的百里名扬。
翌日清晨，楚惊鸿悠悠转醒，身旁似乎还感受得到一丝余温。
玉露俨然一副精神极好的样子，一边伺候楚惊鸿洗漱，一边轻声道：“公主，摄政王上朝之前让奴婢转告公主，说是百里一族的案子，由皇上亲自裁决，他暗中辅佐，让公主不要担心。另外王爷还说，说空大夫让您这些日子好好养着身子，无事不要走动。”
楚惊鸿刚睡醒，神思还有些恍惚。不过听到秦天把百里家的案子交给楚惊河裁决，她这心算是安稳了大半。
半响，楚惊鸿微一晃神，转头问道：“秦天，昨晚回来了？”
玉露怔了怔，忙道：“公主恕罪，属下失职，王爷昨夜什么时候回来的，属下着实不知。”
楚惊鸿摆了摆手，淡淡道：“他那战神之名又不是徒有其表，来无影去无踪，你去哪知晓。”
楚惊鸿说完，转头盯着玉露许久，没察觉到什么异常，这才叹了口气，道：“你在我面前，何需如此慌张？害的我以为又是什么人假扮了你。”
玉露微一侧身，看了看铜镜中的妆容，没有半分颓然，这才松了口气，忙道：“许是玉露这些日子，也跟着神经紧张了吧。”
玉露笑容依旧，无法进来布膳的时候，还格外多做了一份玉露的吃食，放在一旁。
玉露拿起筷子，盯着面前的鸭血汤，猛然抬头望着无法，“你忘了公主最近这些日子，不喜油腻了？”
无法一怔，忙垂首解释：“是，属下知道，只不过见玉露姑姑常和公主殿下同桌用膳，怕您吃不惯这些，格外做了您喜欢吃的。”
无法吞吞吐吐的说完，头垂的更深了。
楚惊鸿轻笑出声，自顾自的夹了无法亲自做的小菜，赞赏道：“这无法不仅精通医术，厨艺也是顶好的。说来本宫还真是捡到了宝贝，尤其是知道玉露不喜这些太酸的菜式，还特意做了玉露喜欢的，当真是贴心，玉露，一会儿去库房，让无法自己挑些喜欢的，权当是本宫的一点心意。”
无法一怔，半跪行礼道：“这都是无法份内之事，不求什么赏赐。”
说完，无法还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正在认真喝汤的玉露，嘴角动了动，心情极好。
楚惊鸿自然没有错过无法这个小细节，柔和的笑道：“起来吧，日后本宫麻烦你的事还多着呢。一会儿早膳过后，让玉露带你过去。一则是对你的恩赏，二来，这公主府的管家婆子年岁也大了，很多事情都交给玉露去做，玉露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你无事的时候，多帮帮玉露。”
楚惊鸿这话一出，玉露一惊，猛地抬头看向了楚惊鸿，刚想说什么反对的话，便见楚惊鸿递过去了一个不容置疑的眼神，玉露这才闭了嘴。
早膳过后，刚过巳时，华国候夫人轻灵郡主求见。
楚惊鸿一愣，忙起身梳妆，粉黛扑面，掩住她略微苍白的脸色。
那轻灵郡主一脸愁容，自然没空去观察楚惊鸿的妆容，刚一进内殿，便径直开口道：“这个时辰过来叨扰，老身便也不绕弯子了。着实是为了犬子的婚事来的。”
楚惊鸿笑意盈盈的看向了她，“本宫不是听说，下个月初二，表姑母便会迎新媳妇上门，这是好事，可有什么不妥？”
轻灵郡主见下人递上了茶，也顾不上什么品不品的，一口气便灌了下去。
她眉头紧锁，满脸怨怼，“公主殿下，您可是不知道啊，本来是预计下个月初二，让正室和百里家那个小崽子一道进门。正室走正门，侧室走侧门，这礼数都是安排好了的。”
“可是如今，百里家闹出了这么大的事，这婚事又是皇家赐婚，推诿不得。眼看着要到了新妇进门的日子，皇上迟迟没有下圣旨说要取消这门亲事，虽是侧室，老婆子我也是不情不愿的。若是百里家无事便也罢了，如今闹出了这么大的事，老婆子我是不愿意同他们做亲家。”
“皇上那里政务繁忙，我们家老爷不让我去，我只能厚着脸皮来侄女你这了。”
楚惊鸿正要开口，那边轻灵郡主又道：“我可是听说，百里家拒不承认勾结齐国。此事审理之后，怕是也会不了了之。这门亲事，若是实在不能拒，便让她进门做个妾室也就算了。”
楚惊鸿一惊，想不到这表姑母比她想的还要睚眦必报。
这百里小姐可是世家嫡女，这一次事件，楚惊鸿深知并不能一击击倒百里家，可是上门做个妾室，也太毒了！！
楚惊鸿唇畔微动，笑意盈盈的开口：“表姑母说得对，是侄女考虑不周了。这件事，本宫会亲自去跟皇兄说。若是下个月初二，百里一族还背着勾结乱党的罪名，那百里小姐便是罪臣之女，没有道理霸占侧室的位置。入华国候府做妾室，也算是抬举。”
轻灵郡主听到楚惊鸿这话，这心便也放下了大半，她脸色一凛，阴冷开口：”那对，一个妾室而已，若是不小心磕了碰了残废了，也就不关我老婆子的事了，侄女您说对吗？”
第30章 第030章 百里家内斗
百里若白的独女, 名唤百里宝珠，自她出生起，便被光环笼罩。这个名字, 更是百里老大人亲赐。
作为重孙子辈唯一的孩子, 她是百里家的掌上明珠，更是全家人手心里的宝。
尤记得三年前, 楚惊鸿刚刚嫁入百里家。
百里若白的夫人，让百里宝珠喊楚惊鸿一声小婶婶。
百里宝珠执拗的转过头, 年纪虽小, 戾气却是很重, “她这种女人，岂能配得上我小叔？”
当时百里名扬也只是轻轻拍了拍百里宝珠的小脑袋，一脸的宠溺, “不许无礼，这可是名扬天下的惊鸿长公主，你日后是要叫一声小婶婶的。”
百里宝珠眼神倨傲的望了楚惊鸿一眼，“可是太爷爷说了, 嫁入我们百里家，便是百里家的媳妇了，可不论什么公主不公主的。”
那个时候的楚惊鸿, 对百里老大人尤为尊重，自然不忍与一个孩子计较。
可是小孩子，平白无故的，是不会说这些话的。
虽说只是一个孩子, 她和百里家的恩怨不该牵连到她。
可是百里家谋反，将楚姓皇族屠杀殆尽。就连楚惊夜刚过门的媳妇，亦是一尸两命。
她今日可怜了旁人，到时候，可没人可怜他们。
想到这里，楚惊鸿垂眸冷笑，冲着轻灵郡主缓缓道：“这是自然，您是皇兄和惊鸿的表姑母，又是先帝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该管教自家媳妇和后院，那可都是您自己说了算的，旁人，无权置喙。”
轻灵郡主笑了笑，顿时底气十足，“我儿平白受了这么多苦，这口气，老身本就咽不下去。既然那百里宝珠是他百里家的掌上明珠，日后来了我们华府，那便要让老身好好调教一番才是。”
墙倒众人推，从前的百里家不仅是世家大族，百里名扬更是当朝驸马。若是现如今，他还是驸马的话，轻灵郡主胆子再大，也得给楚惊鸿一番薄面。
今日她来，一是要让百里宝珠坐实了罪臣之女，二来，更是要她以贱妾之身入府，打压一下百里家的气焰。可百里家毕竟是楚惊鸿从前的婆家，惊鸿长公主不发话，轻灵郡主这心里始终没底。
如今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轻灵郡主也是一脸的笑意，她方要转身告辞，楚惊鸿却恍若无意的开口：“宝珠那孩子，从小便娇生惯养，对鸡蛋过敏，对花粉也过敏。日后入了华府，表姑母可切记要好好照顾着。”
轻灵郡主闻言眼神一凛，随后轻笑道：“即是如此，老身便多谢公主殿下告知此事了。”
当天下午，圣旨即刻到达了百里府。
侧室之名，已经让百里若白倍觉羞辱，如今，更是欺人太甚。
百里老大人百里坚秉全程都是冷淡如波的表情，而百里若白的夫人，却是早已忍不住嚎啕大哭。
百里宝珠更是呆愣的跪在那里，一言不发。
百里若白的夫人见状，跪爬到了百里坚秉的跟前，泣不成声的开口：“爷爷，您向来是最疼爱宝珠的，您想想办法，宝珠这一去，怕是后半辈子都要毁了啊。她向来是没有吃过苦的，那轻灵郡主的脾气，您不是不知晓啊。”
百里若白也是面色惨白，上前紧紧的抓住了女儿的手，虽未落泪，可也是心如刀绞。
百里坚秉眼神空洞，现下却是并不在意这个重孙女的事情，他更加在意的，是百里名扬。
那是他最聪明的孙子，是他所有的希望和寄托，可是如今，他人在他乡，生死未卜。
百里若白的夫人娄问香见百里老大人一点回应的意思也没有，心下哭的更加伤心，几欲昏厥。
百里若白忙上前扶住了她，一脸怆然的劝慰道：“问香，爷爷要是有办法，怎么会不救宝珠。如今，我们全府上下被禁军包围，自身难保。”
娄问香神色复杂的望了百里若白一眼，这就是她的丈夫。素日里，他如何软弱无能也就罢了，如今唯一的女儿落难，他都不能出头说句话嘛？
娄问香从地上爬起来，一边起身一边道：“说到底，咱们家跟华国候府素日无冤仇，若不是因为二弟，怎么会把宝珠赔进去。既然爷爷没有法子，孙媳便去找娄家帮忙。”
百里若白的夫人，娄问香，前朝娄丞相的嫡长女，娄家如今已然退出朝局，在朝堂上并没有多少话语权。
娄问香刚刚转身走到门口，百里坚秉便厉声道：“给我回来。”
娄问香顿在那里，一时间没有回头。
“见识短的妇人，如今百里家落难，眼下的困境也只是暂时的，你去找娄丞相有什么用，难道他还能让圣上收回成命吗？”百里坚秉狠狠敲着手中的拐杖，那拐杖是由汉白玉制成，落地之声清脆哀鸣。
娄问香转过身，早已哭花了整张脸，“难道，您要让孙媳眼睁睁看着宝珠去华国候府受苦吗？”
见百里坚秉不说话，娄问香更是扬声道：“若非二弟素日里被您骄纵坏了，怎么会犯下如此大错。他犯的错，就该宝珠承担吗？”
娄问香许是糊涂了，当着百里坚秉的面，已经是二度表达自己的不满。
百里若白闻言，忙上前捂住了她的嘴。
而百里坚秉，缓缓起身，慢悠悠的走到了娄问香的身边，面无表情，他慢慢抬手，啪的一声，这巴掌便生生落在娄问香的脸上。
老头子下手不轻，打的娄问香眼冒金星，就连哭声都戛然而止，一时间，她竟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名扬是老夫的骄傲，更是老夫所有的希望。老夫不许你们任何人，说他的不是，当然，也包括你们。”
老爷子说完，看也未看他们一家三口，转身离开。
而百里若白紧抓着娄问香的手，轻声道：“问香…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