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惊鸿思忖了片刻儿，有些不可置信的蹙眉道：“你不是说, 秦嬷嬷的儿子夭折了，你不是还说，秦嬷嬷在摄政王府多年, 你一直视她如母，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底细？再者，这百里若白可是当年百里夫人的嫡长子，怎么可能是秦嬷嬷的儿子？”
秦嬷嬷眼神木然的看着楚惊鸿, 几度欲言又止，沉默了许久，他才左支右绌的开口道：“有一件事，我隐瞒了你，秦嬷嬷，就是从前的陈嬷嬷……”
此言一出，楚惊鸿如遭雷击！
她声音颤抖的开口：“哪个……哪个陈嬷嬷？”
秦天长吁了一口气，也不再隐瞒，“陈桂花，从前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一等婢女，做过当今圣上的奶娘，就是你知道的那个……陈嬷嬷！”
怪不得，怪不得她做的糕点味道是那么的熟悉，怪不得，怪不得她总给楚惊鸿一种亲切之感。
秦天见她眼眶发热，便上前一步将她揽在怀里，亲自将她扶在塌上，这才缓缓开口道：“当年，我还是宫里的带刀侍卫的时候，曾经不小心见罪了宫里的百里贵妃，是陈嬷嬷救了我一命，这么多年，我一直心存感恩，当年她遭逢大难，是我让绝命偷天换日，从乱葬岗抬出一个刚死的嬷嬷，替换了她，这才让她躲过一劫。”
“可是，因为那场火灾，陈嬷嬷毁了容，眼下她的容貌，是空大夫用了换皮的医术，将近十年，才让她恢复成这样。可是却没有半点当年的影子了……”
楚惊鸿听到这话，一来是惊诧于空大夫的医术，二来，便是眼下这个事情，她还不得消化。
当年的百里贵妃，就是百里名扬的亲姑姑，进宫之后，几乎是受尽了恩宠。她也曾经有过孩子，可是那孩子生下来便没了气息。之后便一直没能有孕，后来才得知，是先帝在她的饮食里放了绝育的药，正是因为惧怕百里家的势力，所以先帝不能让百里贵妃有孕。
百里贵妃得知此事之后，性情大变，甚至于竟然密谋暗害当时的太子楚惊河。
东窗事发之后，百里贵妃不愿牵连母家，放了一把大火，连同卿华宫和她自己，一起深深的埋葬。
而那一日，陈嬷嬷刚好也在卿华宫，等到楚惊鸿冲进去救她的时候，她早已面目全非了。
“当年，陈嬷嬷死于意外，你为何要费这么大的劲，做这偷天换日之举，若是母后知道她还活着……”
楚惊鸿声音颤抖，脑海中闪过了什么念头，掌心里已全是汗水。
秦天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哭笑不得地回道：“难道你还真的以为，她死于一场意外吗？当年卿华宫那场大火，本来可以及时扑灭的，可是先帝和先皇后并没有打算给百里贵妃一个活路，而先皇后认定，陈嬷嬷跟谋害太子之事有关。”
“不，不可能，她是皇兄的乳娘，她那么的喜欢我们兄妹，她几乎是用命在保护我们兄妹的。”楚惊鸿近乎于嘶吼的开口。
尤记得，当年她和皇兄一道随父皇出巡，半路走散，遇到了刺客，是陈嬷嬷不顾一己安危拖住了刺客，救了他们。
也正因为那次遇刺，陈嬷嬷多年一直受腿伤的侵扰。
秦天一字一顿的开口：“先皇后认定她参与了，她便就参与了。当年我救出陈嬷嬷的时候，她也一直闭口不言，只说是因为什么差事办的不好，让皇后娘娘见罪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楚惊鸿猛然摇头，“不，不可能，母后断不会如此。”
秦天知道让楚惊鸿接受事实很难，然而他还是耐心的开口道：“事后我也问过她，她隐隐约约的告诉了我一个真相。当年百里贵妃的孩子，生下来的时候还是会哭会闹的，是先皇后命她换了一个死胎，而真正的皇子，先皇后下令让陈嬷嬷处决。”
楚惊鸿咽了一口唾沫，这样的往事，她不忍相信，却似乎不得不信。
印象中，她对百里贵妃的容貌已经有些模糊了，只记得她总是冷冰冰的，看见她也总是咬牙切齿一脸愤恨的样子，母后还总是告诫她，让她离卿华宫远一点，离疯婆娘远一点。
“那，那个皇子，是不是没死？”楚惊鸿眸光闪烁，似乎已然知道了结局。
陈嬷嬷那样的人，心地善良，许是不会下手去害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的。
秦天点了点头，叹口气道：“是，陈嬷嬷是如此说的，她没忍心，将孩子送走了，后来皇后娘娘知道了这事，盛怒之下，逼陈嬷嬷说出孩子的去向，可是陈嬷嬷宁死都不肯说。”
先皇后痛下杀手楚惊鸿能够理解，可是……
她睁大了眼睛，声音近乎于凄厉的问道：“那父皇呢？父皇怎么忍心痛下杀手去杀害自己的孩子？”
秦天盯着她，面目沉痛，似乎不忍告知她这样的真相，“是……先皇以为，当初让皇后送去了一碗汤药，可以让那个孩子胎死腹中。可是中途不知道出了问题，那个孩子平安生下来了。先皇后担心先帝看见孩子，会不忍心，便命陈嬷嬷偷偷给换掉。”
见楚惊鸿双眉紧锁，眼角腥红，秦天握紧了她的手，轻声劝慰道：“你该理解你的母后，且不说当时的局势，百里家的权势如日中天，一旦百里贵妃诞下皇子，势必要逼宫。再来，她为了保你的皇兄上位，出此下策，也是迫不得已。”
楚惊鸿低眉沉思了许久，半响才缓缓开口：“那你，可还知道那个孩子如今的下落？”
算算时间，那个孩子，比楚惊鸿要大上几岁，如今应该已过弱冠之年。
秦天摇头道：“陈嬷嬷只跟我说，她将孩子交给了一个故人，后来那故人去世，如今她也不知道那孩子的去向。不知甚好，让他知道了，反倒是麻烦。”
秦天长叹一声，抬头望了望外面深沉的夜色，突然感慨道：“怪不得她当年会救那个孩子，也怪不得当年她救我的时候，三言两语便让百里贵妃放过了我。我本以为，百里贵妃是忌惮她是先皇后眼前的红人。原来，陈嬷嬷入宫前，竟是在百里家做妾！”
听到这话，楚惊鸿一惊，她握紧了拳头，咬牙道：“你是刚刚查到的吗？”
秦天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了陈嬷嬷的亲笔信。
上面写明了她为何要如此，她字迹虽不成熟，却力透纸背，写的极为用力。
原来，这就是百里坚秉不喜欢百里若白的原因，因为他本就是一个庶子。
生下孩子，百里夫人将陈嬷嬷赶出了府。当时百里夫人一直不能生育，所以恨透了陈嬷嬷，赶走了她，将陈嬷嬷的儿子霸占为自己的儿子。
偏偏几年之后，她治疗有效，竟然有了身孕，生下了百里名扬，因为百里若白是她从小便看护大的，便也善待了他。
楚惊鸿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她握紧了手中的信，冲着秦天蹙眉道：“百里若白在地牢的事情，陈嬷嬷是如何知道的？”
百里若白在地牢受刑已经将近一个月之久，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若是陈嬷嬷早就知道这事，早就忍不住要救走他了。
除非，有人告诉了她。
若是如此，那摄政王府便不止一个内鬼！
秦天本来还沉浸在跟陈嬷嬷的情谊之中，不忍去苛责，也不忍追捕，听到这话，秦天也蹙紧了眉头。
见秦天在深思，楚惊鸿突然道：“你府上的人，你应该最了解，秦嬷嬷素日里都接触了什么人，一查便知。”
秦天突然摇了摇头，道：“陈嬷嬷除了偶尔去空大夫那里，素日里哪也不去，而空大夫并不知道地牢里关着人，唯一知道这件事的，除了绝命和无法无天之外，便是你身边的琼浆玉露。当日抓捕百里若白的那波暗卫，已被本王派了出去，他们断不可能回来告知秦嬷嬷此事。”
范围一下子缩小，倒是让楚惊鸿惊诧了。
无天近些日子一直在边境处理天信营的事情，无法也一直跟在玉露身边，绝命是秦天最信任的属下，那难道，只剩下琼浆了？
然而还不等楚惊鸿起身，秦天便突然道：“快去查一下百里宝珠那边，秦嬷嬷该不会连孙女一起带走了吧？”
第54章 第054章 秦嬷嬷自尽
楚惊鸿也是一惊, 跟着秦天便冲出了门外。
万幸的是，百里宝珠，还在。
小院里烛光点点, 玉湖挺着肚子, 不知道忙活着什么，而百里宝珠也呆坐在窗边, 没有动弹。
楚惊鸿松了口气，转身欲走, 而秦天却突然紧紧的拉住了她, 惊诧道：“无法, 你进去看看，阿四哪去了？”
楚惊鸿愣怔了片刻儿，对阿四的去向不太在意。这摄政王府可没有那么好逃出去, 阿四整日里在这院子里待的很开心，没有谁会冒大风险去救阿四。
而秦天如此郑重，楚惊鸿不好走开，便站在原地, 等着无法出来。
然而，无法带出来的，是阿四的尸体。
微弱的光下, 只能看到阿四满脸满身都是血，显然生前，遭到了虐待。
秦天神色了然，冲着无法道：“去屋里, 把那两个女人给本王抓出来。”
玉露见到阿四那惨状也是一惊，急忙去捂楚惊鸿的眼睛。
然而楚惊鸿摇了摇头，冲着她小声道：“没事，你放心。这点程度，不算什么。”
玉露愣了愣，望了自家公主一眼，没再吭声。
尤记得公主小时候，看见宫里抬出去刚死的奴才都会吓得几天几夜睡不着觉。
如今，才不过几年的功夫，竟然也不再害怕了。
玉露殊不知，楚惊鸿鬼门关上走过一回，早已不是从前那个胆小怕事的楚惊鸿了。
秦天站在她们二人的跟前，还未出声，那浑身威严的气质，便是让百里宝珠吓得不敢动弹。
而玉湖，强自镇定的跪在那里，手脚却抖的不行。
“谁杀的？”秦天冷声开口。
玉湖看了一旁也不知道真的呆滞还是故作呆滞的百里宝珠，眉头紧锁，没有吭声。
秦天轻哼了一声，看了一眼阿四那惨不忍睹的尸体，淡淡开口：“你们两个不承认不要紧，阿四死了，凶手不外乎是你们两个，都不说话，那就都是凶手。”
“无法，把她们两个给本王带到地牢，明日处决。”
听到秦天不带一丝一毫温度的话，百里宝珠下意识的转动了一下眼珠，就在无法一步步逼近她的时候，她突然大喊道：“是她，是玉湖杀的！”
玉湖一惊，转而急忙指向了百里宝珠，咬住百里宝珠不放道：“是百里宝珠，她怨恨阿四夺了她女儿家的清白，趁着阿四在她身上的时候，用匕首一刀一刀把阿四剐了……”
玉露嗤笑一声，看着这两个女人乱咬。
而百里宝珠更是苍白着一张面孔，冲着玉湖嘶吼道：“你胡说，明明是你嫉恨阿四对你喊打喊骂，才暗下黑手。”
秦天转过头看了一眼楚惊鸿，见她垂首毫不在意的模样，便凑近了楚惊鸿，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
楚惊鸿轻描淡写的开口道：“无法，你将两个人都带去地牢，明日一早，去华府把轻灵郡主带过来，就说本宫有一份大礼送给她。”
说完，楚惊鸿刚要转身，便突然想起了什么，冲着玉露道：“让管家婆子过来收尸，至于玉湖那丫头肚子里的孩子，让她自己看着办。”
楚惊鸿转身欲走，玉露小声提醒道：“公主，就这样把百里宝珠交给华夫人，岂不是直接如了百里老贼的愿？让百里家免了逃婚的罪责？”
楚惊鸿摇了摇头，淡淡道：“不会的，轻灵郡主这个人，本宫还是了解的。既然百里宝珠是逃婚之后被我们抓的，她来了定然不会声张，又怎么可能再让百里宝珠进入她华府的门？她儿子受的苦，都会报应在百里宝珠身上的。”
说完这话，楚惊鸿只觉得浑身都累得很，她长吁了一口气，正要回房，便看见从黑暗中缓缓走出来一个苍老的身影。
竟然是秦嬷嬷！
秦天最先反应过来，冲着秦嬷嬷跑了过去，轻声唤了句：“嬷嬷，你回来了……”
秦嬷嬷点了点头，一夜青丝竟全变成了白发，她苦笑一声，脸色的皱纹也格外的显眼。
秦天见到她这样格外的不忍心，这么多年，他都将秦嬷嬷当亲生母亲看待，即便是她做了什么，秦天都不忍苛责。
秦天本担心，秦嬷嬷遇见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便再也不会回来。
她还能回来，秦天很欢喜。
然而秦嬷嬷竟然冲着楚惊鸿走了过去，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楚惊鸿呆滞在那里，心情有些复杂，当年的事情，她确实不知。
陈嬷嬷对她而言，的确是很重要的人，从前在宫里，她也从未当她是下人。
可是百里家的人，楚惊鸿绝对不会原谅。
她也并不知道，当年父皇母后到底做了什么，到底是谁对谁错！
几种复杂的情感交织，她一时之间，竟然忘了扶陈嬷嬷起来。
然而陈嬷嬷直挺挺的跪在那里，突然给楚惊鸿磕了三个响头，“公主，不知道王爷有没有跟您说，我是谁，方才看您的表情，嬷嬷想，您已经知道了……”
楚惊鸿哑然，愣在那里没有说话。
“老奴对不住皇后娘娘，当年，老奴虽然远离了百里府，可是对百里大人却还有情，当年先皇命老奴给百里贵妃下药，是老奴提前告知了贵妃，背弃了先皇和先皇后，才导致那个孩子出了意外，平安的生了下来。”
楚惊鸿一惊，就连秦天都是攥紧了拳头，神色复杂，久久没有吭声。
“老奴也对不住您和当今皇上，当年百里贵妃以吾儿性命要挟，老奴不得不参与谋害当今圣上之事。您和皇上待老奴情深义重，是老奴恩将仇报。”
楚惊鸿眼圈泛红，身形微微颤抖，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出声。
陈嬷嬷自顾自的开口呜咽道：“老奴知道，老奴知道您恨百里家，可是老奴没有办法，若白是老奴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当年老奴生他的时候，九死一生，孩子生下来就有缺陷，大夫告诉我，这孩子将来恐不能生育，老奴其实不在乎百里家的香火，老奴只想让他好好的活着。”
“老奴已经将他送出了城，他已经答应了我，此生都不会再回来，请公主和王爷答应老奴，不要再追杀他，放他一条生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