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想我大概可以期待一下。”巫师平淡地回应，似乎没有听出来秘法大师话语之中的某些深意。
他将从书架之中拿出的书重新放了回去，理了理自己的西装，脸上倒是依旧挂着笑容，只不过要比姚楚一在的时候冷淡的许多，非常浮于表面。
巫师似乎突然之间对于书籍失去了兴趣，单纯地站在了原地，抬眼去看秘法大师，仿佛他是新的兴趣一样。
“或许我可以认为，”他开口，尾音微微拉长，与之前表现出来的腔调不太相同，更接近于姚楚一开口说话时那种因为曾长时间待在英国而被影响了的语调，“你对我有一点敌意，斯特兰奇先生。”
秘法大师因为巫师的腔调而皱了皱眉，而巫师对他的称呼则让他眉心的褶皱加重了一点。
“斯特兰奇医生。”他如此强调，随即从书架上随便拿了一本书出来，“敌意？”
他这样重复。
“为什么会感觉到敌意？”
“大概是某种本能。”巫师先生微笑了一下，目光锐利，依旧放置在对方的身上，似乎在进行着某一种打量以及估算。
“比如说，我在见到你的第一时间，感觉上就不太好。”巫师先生继续说，声音没有着什么变化，“所以我也并不认为，你会对我有着什么好印象——毕竟，感觉这种东西，某种层面上来讲，其实是相互的。”
“大概。”斯特兰奇这样回应，“对于一位客人，我通常都会保持着一定的礼貌的。”
“尤其是这位客人还是来自于刚刚与我们进行交流过的巫师界的。”秘法大师将书籍放了回去，冲着对方勾了一下嘴角，“不过，虽然巫师界和卡玛泰姬大概达成了某种友好的和平，但是我依旧认为我应该友好地提醒你一下——”
“——秘法与魔法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力量体系，它们之间是不兼容的。”他这样说，“以及，来自于卡玛泰姬的秘法大师，通常都经历过某种绝望，因此，在重获新生之后，对于拥有的一切，都格外看重。”
“秘法和魔法究竟是因为什么而不兼容，巫师界会连同卡玛泰姬一起来寻求答案。至于你所说的后一点，我表示非常能够理解。”巫师先生开口，“不过，一个人在说他拥有什么之前，同样应该思考一下，他是否真正地得到了——毕竟，自认为已经拥有的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这种事情，也并不是什么例外不是吗？”
他们随后大抵还算和谐地进行了一次午餐。
姚楚一只觉得这两位先生之间的气氛，似乎变得更加难以捉摸了一点。姑娘甚至开始怀疑是否是这场午餐不太符合他们的口味，以至于造成了目前的状况。
不过最后所剩无几的食物侧面证明了她大概有点多虑，姚楚一因此稍微放下心来。
巫师先生在午餐过后便准备离开。他在面对姚楚一的时候，语调又自然地更改为本土的腔调，语速放慢了些许，有种奇妙的韵律。
“非常愉快的一次参观，姚。”他在告别的时候这样说着，视线落在姑娘衬衫口袋之中没有拿掉的郁金香上面，脸上的笑容更加温和了一点，“希望我之后依旧有机会进行这样的参观——能留下你的号码给我吗？”
巫师先生突然这样问了一句。
“巫师界不是禁止带入这样的电子产品吗……？”姚楚一有点茫然，因此这样问了出来。
“但是我的活动范围，可不止在巫师界。”巫师先生一本正经地回答，“除了英美的巫师界之外，我也常常来到外界——我很久之前常去的一个地方还是格林威治天文台——即使巫师界有着相关的天文器材，但是外界的同样有着非常优秀的科技存在。”
姚楚一觉得这位巫师在此时提及到格林威治天文台大概有着什么深刻的用意，但是在姑娘的记忆之中，除了雷神索尔事件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其他的大事。
“科技着实令人惊叹。”姑娘最后选择这样回应，然后将自己的号码留给了对方。
巫师先生重复了一遍，确定没有错误之后，才冲着姑娘微微点头。
他的视线随即落到了她身后的斯特兰奇身上一秒，又转移回了姚楚一身上。
巫师向前走了一小步拉近了和姑娘之间的距离，然后他稍微张开了一点双臂，做出了一个准备拥抱的动作。
但是却没有立刻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反而彬彬有礼地询问姑娘：
“可以给我一个拥抱吗？”
姚楚一本来还在想是否要闪躲一下表示自己的拒绝，但是在听到这样的一句询问之后，反倒是觉得这更像是朋友之间的拥抱，没有什么关系。
“当然。”姚楚一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表示了自己的同意。
巫师先生脸上的笑意也因此更加浓郁。他的视线再次扫到了姑娘身后的秘法大师，甚至还微微挑了一下眉头来表示某种情绪。
秘法大师脸上的表情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变得不是太好——虽然在面对他的时候，其实一直都不是很好来着。
然后这位巫师先生尽量放轻了一点自己的动作，微微环住了姑娘的肩膀。
这个拥抱甚至算不上一个真正的拥抱，时间上也非常短暂，但是却因此而让姚楚一感觉到放松和自在。
巫师先生礼貌地放手，向姑娘告别，临行前提醒了一下郁金香应该怎样保存才能更久地盛开，然后挥舞着自己的魔杖，消失在了两位秘法大师面前。
“你很喜欢他吗？”
姑娘在送离了客人之后，回身时听到了来自于斯特兰奇的问话。
她因此稍微沉思了一下，最后非常诚恳地给出了一个答案：
“有一点。他——”看起来非常适合做朋友。
姚楚一的后半句还没有说出口，一直将注意力都放置在她身上的秘法大师就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然后以一种姑娘觉得甚至有点窒息的力道拥抱了她。
“我认为，我要比他更加合适一点。”
第六十一章 冷静分析
姚楚一没有觉得这个拥抱有哪里不对劲。
姑娘对于处在自己责任范围之内的人, 其实一直保持着一种万分纵容的态度。卡玛泰姬的多数学徒在初来的时候, 几乎都会有着某些情绪偶尔难以控制的时刻。姚楚一如果当时在学徒的身边的时候, 便总会采取一些什么措施。
姑娘的笑容温和, 当一双在阳光下显得透彻无比又极度温柔的焦糖色眼睛看着人的时候，会透露出无声的安慰来。安慰的拥抱并不是一件少有的事情, 偶尔情绪的激动也是可以被体谅——虽然多数时间，她安慰的都是姑娘来着。所以说, 秘法大师的这个拥抱也只是让姑娘稍微惊奇了一下。
更何况, 他之后说的话里似乎带着一点……委屈？
只不过，姚楚一觉得，这个拥抱也太过令人窒息了一点。
秘法大师的一条手臂穿过姑娘的脊柱中央，手掌最后扣在了她的腰侧，而另一只手则落在她的后颈与头颅的交界处, 几乎强硬地让她的头与自己的肩膀接触。他说话的时候头颅也低了一点, 整张脸似乎都埋在姑娘的脖颈之中, 呼吸和声音一同喷洒在她的耳侧——姚楚一甚至觉得耳朵有点痒。
姑娘稍微动了一下，感觉自己真的有点要喘不过气了。她张了张口, 小心地呼吸了一下, 然后才说话，鉴于对方的情绪似乎有点坏, 声音本身就放轻了一点。
“斯蒂文。”她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本来就放轻了一点的声音，因为自己的脸几乎埋在对方的肩膀上，而显得更加模糊不清, “我觉得你可以稍微放松一点。”
她还是尽力地动了动手臂，手掌落在对方的脊背上，带着安抚意味地拍了拍。
“实际上，”她的声音依旧有点模糊不清，倒是能清楚地听出她语气之中含着的无奈笑意，“我感觉稍微有点透不过气来。”
秘法大师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力度似乎真的有点大。
他整个人因此稍微僵硬了一下，下一刻到底还是恢复了理智，松了力道，让这个力度不太对劲的拥抱结束。
“……抱歉。”斯特兰奇的目光有点飘忽，一时间有点不太敢对上姑娘的视线。
姚楚一没有立刻后退。姑娘站在原地好好地缓了一下呼吸，微微太高了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她虽然不太懂斯特兰奇之前似乎带着一点委屈说出来的话，但是却并不妨碍她理（wu）解（jie）能力满点地进行安（liao）慰（mei）。
“对于与巫师界进行沟通的这件事情，你不需要太过担心。”她后退了一步，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褶皱的衬衫，“你是已经是一个合格的纽约圣殿守护者了，在其他方面，我和王都会帮你的。”
姚楚一自觉自己这番话没有什么问题，手中将本来放在衬衫口袋里的郁金香拿了出来——它因为拥抱而被压扁了。
姑娘的语气之中因此带上了一点可惜的意味。
“我还以为它能好好地盛开呢。”她说。
然后对面的秘法大师，虽然因为对方的误解脸上有点不太好但是整体上还算勉强过得去的表情，几乎在瞬间就变了一个样子。
斯特兰奇：可去他妈.的郁金香吧！
从那天之后，姚楚一开始觉得，纽约圣殿的新任守护者，似乎有点怪怪的。
倒是也不是特别奇怪，只是跟以往似乎不太一样了一点，无论自己在做什么事情，他似乎都会参与进来。
姚楚一并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姑娘非常清楚，这位纽约圣殿的守护者，会成为未来的至尊法师，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已，因此也非常乐意他来接手一些相关的工作。
只不过她虽然乐于看到这样的转变，但是因为前后对比实在是稍微有那么一点大，所以姚楚一也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然而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多想点什么——尽管最近最为重要的与巫师界进行交流这件事情已经结束，然而却并不意味着剩下的时间就无所事事了。
那只被压扁了的郁金香最后还是没有被姚楚一丢掉。姑娘把它好好地放在了找到的一个似乎很久没有用的花瓶之中，放了水，又因为这种花实在是非常容易枯萎，她又稍微加了一点碾成末的阿司匹林进去。然后把它放在了自己办公桌上的一个角落里。
巫师先生从那天之后没有来过，与姑娘之间的通讯倒是还算频繁，多数时间都是分享一些自己目前所在地方的各种风景，偶尔聊上几句关于秘法以及魔法之间的不同。
姚楚一在稍有空闲的时候来回应，尽量保持着一个较为合适的频率。
这样对于姑娘来说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休假的阶段持续了一段时间，姚楚一决定回一次卡玛泰姬，将这一段时间所整理的资料做一个汇总，顺便跟王讨论一下，现在的卡玛泰姬到底应该保持着什么样的配置。
她在准备离开之前，简单地告知了一下纽约圣殿的守护者，对方安静了很久都没有开口，以至于姑娘已经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桌面上已经衰败的郁金香上。
“所以，你之后不准备再回来了？”
姚楚一正有点可惜那只郁金香彻底衰败，站在办公桌前小心翼翼地将它从花瓶之中拿出，正考虑着是否要做成干花保存好，背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姑娘一边想着自己的警戒性真的需要重新锻炼一下，手里握着那只花回身回应。
“这件事情还不确定。”她说，“我会和王稍微商量一下卡玛泰姬的人员配置的——那里的秘法大师虽然不少，但是也同样不多。学徒的教导需要人手，所以我很可能会留在卡玛泰姬。”
“那其他两所圣殿呢？”斯特兰奇坐在办公桌后面，本来翻着某本书籍的手已经停下了许久，视线锁在姚楚一的身上。
姑娘一开始没有明白他突然提起另外两所圣殿到底是什么意思，疑惑了一下转瞬之间又明白了。
“香港圣殿以及伦敦圣殿的配置，在很久的时间之内都没有什么改变，所以我并不认为从那里调动人手回到卡玛泰姬是一个好的想法。”她这样进行了否决，“王在看守卡玛泰姬的图书馆之前，已经表露出了想来到纽约圣殿这样的想法，之前的丹尼尔法师倒是进行了拒绝。”
她的指尖轻轻捻着郁金香的枝干，衰败了的白色花朵便缓缓地旋转起来，像是一位舞蹈演员在跳舞。
“你跟王相处的时间不算短，更何况，还合作拯救了一次世界。”姑娘继续说下去，“所以你们之间的配合大抵上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另一方面，虽然王不是非常擅长教导，但是他的实战经验却并不少，这点对你来说很重要——”
“那你呢？”斯特兰奇似乎听下了一点姑娘的话，对于她所具体分析出来的点头以表示赞同，在最后这样问了一句。
“有很大的可能留在卡玛泰姬。”姚楚一虽然觉得这个问题自己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回答过，但是却依旧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我的意思是，”斯特兰奇对于这个答案皱了皱眉，开口解释自己要问的并不是这一点，“你没有向王一样，有着想要待在某个圣殿的想法吗？”
姚楚一就这个问题相当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最后发现自己似乎真的没有更想留在哪里的想法。于是在她思考之后，姑娘便给出了答案。
“我并没有更偏向留在哪里这样的想法。”她回答，然后似乎也觉得自己自己之后的话可能有点可笑，脸上和话语之中就同步带上了一点笑意，“虽然这样说似乎会有点奇怪，但是我通常都是，哪里需要我在，我就会在哪里的。”
“那就留在这里如何？”斯特兰奇在得到这样的一个回答之后，几乎是立刻开口进行了这样的询问。
我需要你。
这句话在他的心底转了好几个圈，最后被死死压了下去，再度开口给出了个看上去无懈可击的答案。
“香港圣殿的人数并不少，伦敦圣殿也是，卡玛泰姬更是。”他冷静的分析，“更何况，卡玛泰姬本身已经自成了一个体系，王大概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才能在最开始的时候没有什么顾虑地提出要来纽约圣殿这样的想法——虽然被拒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