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摁住她——星球酥
时间:2018-08-06 09:03:14

  刚刚为什么要喊那声‘师兄’……是被下降头了吧,许星洲越想越觉得羞耻,连耳根都红了。
  窗外阳光碾过马路,路边的法国梧桐遮天蔽日,秦渡说:“……小师妹啊,我说的那个临床的小姑娘吧……”
  许星洲耳朵不受控制地竖了起来:“嗯?”
  秦渡两指推了一下下巴,若有所思地说:“——叫师兄的时候是带着弯儿的。”
  许星洲:“……”
  “人家可和你不一样,”秦渡捏着方向盘,目不斜视且信誓旦旦地说:“那个小姑娘喊我师兄的时候,都是用x本环奈撒娇的语气来着。”
  许星洲:“……”
  秦渡:“学着点。”
  x本环奈撒娇,许星洲只觉得自己比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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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所社会福利院相当偏,一是市区的地皮贵,二是生活成本高,所以这些机构大多开在偏远一些的近郊,周围全都是低低矮矮的老楼房,阳台上伸出去一根根长晾衣杆,上头床单衣物迎风招展。
  秦渡先是一怔,因为显然他也没想到这地方会如此荒凉。
  秦渡将车平整地停在路边,许星洲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这地方挺穷的,哪有富裕的福利院呢。钱都花到别处去了。”
  秦渡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进去之后……”许星洲严肃道:“别表现得太惊讶,不想碰孩子的话可以不碰,别让他们感觉到你嫌弃他们。”
  秦渡不解道:“我嫌弃他们做什么?”
  许星洲说:“……第一眼,很难不嫌弃。”
  风吹过街道,路边零零星星开着蒲公英,低低矮矮的,都看上去有点营养不良似的。院落配了一个生锈的大铁门,里头依稀能听到一些欢声笑语。
  一个阿姨来给许星洲开了门,许星洲笑眯眯地说:“齐阿姨我来了!这次带了一个同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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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来访客皆需登记,秦渡登记完信息,走进了福利院里投。
  那时正午阳光正好,一群四五岁的小女孩正坐在地上玩过家家,用一个小碗装了石子儿,兑了些水,用小勺舀着给一个芭比娃娃吃。
  然后她跑去拿了几个小板凳,让那些小女孩坐着,小女孩一看到许星洲就十分开心:“星星姐姐!”
  “星星姐姐你又来啦!”小女孩有点儿漏风地高兴地道:“姐姐等会陪我玩过家家好不好?”
  然后,那个孩子一转头。
  那一瞬间秦渡吃了一惊,难怪那小女孩说话有些漏风,原来是个兔唇。
  许星洲回过头看了秦渡一眼,揶揄地问:“吓到了?”
  然后许星洲温柔地拍了拍楠楠的小辫子,说:“那个哥哥见识短浅,没见过可爱的小兔子。”
  楠楠于是对秦渡笑了笑,将头转了过去。
  许星洲抱着胳膊,走到秦渡的身边,说:“……这里的孩子,都有残疾,没有例外。”
  秦渡:“……为什么?”
  “兔唇还是比较轻微的,”许星洲莞尔道:“——还有脑积水的、脑瘫的,有自闭症的孩子,先天性心脏病,先天性畸形……只是你现在没看到。”
  秦渡望着那群他不太愿意碰的孩子,说:“我以为你的义工就是和孩子玩玩而已。”
  “是啊,还能是什么呢?”许星洲笑了笑:“我过不了他们的人生,也过不起他们的人生。我只能陪他们玩,教他们识字,再告诉他们这个世界上有多好玩,告诉他们以后会有更多更有趣的东西。”
  “——让他们不要放弃。”
  “毕竟这群被抛弃的孩子……”许星洲怀着一丝歉疚道:“我实在是,无法坐视不理。”
  秦渡:“为什么?”
  许星洲一怔:“……为什么?”
  “还能有什么为什么……”许星洲避开了秦渡的眼神,说:“我同理心比较强吧,大概。”
  秦渡那一瞬间,直觉许星洲正在撒谎。
  ——那根本不是真正的原因。因为她没去看任何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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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下午,暖阳洒在尘土飞扬的小院落里,许星洲盘腿坐在地上,一头长发披散在脑后。
  她丝毫不害怕那群看上去异于常人的孩子,身边围绕着一群体弱多病的小朋友,怀里还抱着一只小豆丁,拿着一摞卡牌,跟他们认真解释天黑请闭眼的规则。
  “就是,”许星洲笑眯眯地对那群孩子说:“姐姐我是法官,我们中间会有三个杀手……”
  她一边说一边把孩子抱在自己的怀里,风吹起她野草一样的长发,在阳光下有种年轻而热烈的美感。
  许星洲带着笑意说:“……下面良民来指证……”
  秦渡漫不经心地望着她,一个小孩扯了扯许星洲的衣袖,好像说了点什么,在那一瞬间许星洲回过了头。
  秦渡见过的人很多。那些人身上或多或少总有些秦渡自己的影子——自命不凡、野心勃勃、嚣张或颓废,他讨厌他们,正如同他深深厌恶自己的一切特质。
  神话之中阿波罗爱上月桂女神,冥王爱上珀耳塞福涅,赫菲斯托斯深爱维纳斯,暴风雨爱上月亮女神。
  于是神说大地会爱上天穹,海洋会爱上飞鸟,飞蛾命里注定爱上火焰。
  他们在风中对望,那一刹那,许星洲对他温暖地笑了笑。
  那个姑娘笑起来犹如春天凌霄的凤凰花,那一刹那犹如荒野上花朵怒放,女孩眉眼弯弯,年轻而温暖,仿佛有着融化世界的力量。
  秦渡没来由地心脏一热,他无意识地按住了心口。
  那处像是被刺穿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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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的阳光落下时,许星洲正坐在地上,陪着一群孩子玩天黑请闭眼。
  秦渡多半是嫌弃孩子脏,他毕竟是正儿八经公子哥儿式长大的,并不想参与这种弱智游戏,也不想陪着一群或是脑瘫或是畸形的孩子闹腾,正坐在楼梯上和他哥们打电话。
  许星洲分完了牌,自己抽了一张,小法官第一次担任这个职位,字正腔圆地说:“天黑请闭眼。”
  许星洲抱着一个尚裹着襁褓的孩子,笑眯眯地将眼睛闭上了。
  阳光打在许星洲的眼皮上,映出金红的颜色。视觉丧失,听力便格外的敏锐。
  许星洲听见秦渡在远处讲电话,说:“……不去,我陪小姑娘在孤儿院,做义工。”
  ……小姑娘。许星洲想,他是不是管每个师妹都叫小姑娘呢?
  “……关你屁事。”秦渡对电话说:“我乐意。不去。”
  他到底拒绝了什么呢?许星洲又莫名地想,是因为义工吗?他乐意的到底又是什么呢?
  接着,怀里的孩子大概觉得许星洲抱的不太舒服,咦咦呜呜地挣扎了两下,许星洲惦记着游戏规则不能睁眼,手忙脚乱地拍着小襁褓。
  但是小婴儿终究还是闹腾,尤其还是个快学走路的年纪,浑身劲儿多得很。许星洲被沾着口水的小拳头打了两下,正打算呼唤阿姨来救命的时候——
  ——秦渡挂了电话,走了过来。
  他在许星洲背后弯下腰,那一瞬间许星洲甚至觉得耳后有秦渡的呼吸。
  那其实是一个非常暧昧的姿势,甚至含着一丝缱绻的意味。而且发生在阳光下,孩子们的目光里——正在进行的游戏之中。
  许星洲不自然地说:“……你……”
  她那一瞬间甚至仓皇地想。那个距离实在是太过暧昧了。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秦渡哂道。
  “——孩子给师兄抱着。”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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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三点,许星洲在后背感受到了秦渡的体温。
  四月初的上海已经颇热,秦渡只穿了件薄T,结实手腕上扣着腕表和串珠,散发着一种难言的男性荷尔蒙的气息,甚至连他的体温都带着一股炙热的味道。
  那瞬间许星洲脸都红到了耳朵尖尖,秦渡将那孩子抱了起来,在怀里颠了颠,安抚地摸了摸孩子的头。
  “还当你力气多大呢,”秦渡抱着那个流口水的小孩说:“还不是被小孩折腾。”
  许星洲:“……”
  许星洲拼命揉了揉耳朵,辩白道:“本来就是这样的。”
  秦渡嘲道:“本来就是这样的?他在我怀里就不敢动。”
  然后秦渡一捏小孩的后颈,那个小孩立刻怂巴巴地趴在了秦渡的肩上。
  许星洲直觉觉得秦渡似乎在欺负小朋友,却又挑不出错处,只得回去继续和其他的孩子玩游戏。
  秦渡仍是不参与,只是抱着那个正在萌牙的小婴儿坐在台阶上,小孩子脏兮兮的,把口水往秦渡的身上抹。
  秦渡忽然问道:“这个孩子是为什么被抛弃的?”
  许星洲一愣,一个男孩立即道:“宁宁是刚出生的时候脑感染,治疗费要两万块钱,爸妈就不要了。”
  许星洲点了点头,伸手在那个男孩头上摸了摸,道:“NICU治疗费两万。那家人嫌是个女孩,就直接丢在医院跑了。医院新生儿科的护士大夫凑了钱把她勉强救活,还在科室里喂了些日子,后来实在照顾不来,就送来了福利院。”
  秦渡:“……”
  许星洲莞尔道:“没见过这种事?”
  秦渡眉头拧起,慢慢摇了摇头。
  “秦渡,你没见过也正常。”许星洲笑了笑:“……这世上多的是穷人,多的是被父母丢弃的孩子。两万块足够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丢掉性命垂危的小女儿……人间苦难多得很,这只是最普通的罢了。”
  秦渡漫不经心道:“……你好像很了解?”
  他那句话里带着丝探究的味道,锐利的目光隔着阳光朝许星洲看了过来。
  那个小男孩说:“星星姐姐当然了解——”
  这他妈哪能说呢!
  许星洲当机立断,啪地拍了那男孩的头一下,说:“就你话多。洗牌去!”
  秦渡不解地望着许星洲,搞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拍小孩。而许星洲拍完孩子,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干干净净。
  秦渡哧地笑了一声,怀里抱着脏兮兮的孩子,那一瞬间只觉得心里都在开花。
  ——像个毛头小子,他想。
  -
  他们回去时天已经颇黑,斜阳昏昏地落在马路牙子上。
  许星洲累得腰酸背痛。她锻炼并不太多,陪小孩子玩又非常的耗费精力,尤其是这群小孩还与普通孩子不同,他们格外的需要照顾。
  ——社会福利院的孩子,天生便与普通的孩子不同。
  他们大多身有残疾,年纪越大的残疾程度越重。这些孩子——唐氏儿、先心病、畸胎儿,甚至刚出生就身染重病的孩子,被他们并不配为父母的父母遗弃,耳后被捡了进来。
  极少数不残疾的孩子,会被其他无法生育的家庭在几周之内领养走,而剩下的那些苦难更为深重的孩子,则将在福利院里呆到成年。
  许星洲突然道:“……你说,惨不惨?”
  秦渡一怔:“嗯?”
  “那些小孩呀。”许星洲怅然地闭上眼睛,道:“……在孤儿院里的这些孩子。他们年纪越大,越清醒,越没有父母要。领养的时候没人家是要三岁以上的孩子的,怕养不出感情来。于是这些三岁以上的孩子一天比一天清醒,一天比一天明白‘我没人要’。”
  秦渡握着方向盘,随口嗯了一声。
  许星洲知道他没听进去,笑了起来,说:“你爸妈一定很爱你。”
  夜色下,秦渡一边开着车,一遍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他的家庭的确和睦——甚至像是电视剧中模范的家庭一般。秦家父母的关系如胶似漆,甚至连红脸吵架都不常有,秦渡的父亲在生意场上叱咤风云十数年,理论上应该是阅尽千帆,却这一辈子都没容忍这个家庭被第三者插足。
  ——他们给了秦渡最好的父爱和母爱。
  “所以,秦渡,你无法理解。”许星洲将头抵在车玻璃上说:“这个世界上‘没人需要’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
  秦渡点了点头,认真道:“……可能吧,我没有尝试过。”
  许星洲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自嘲式地说:“……不过,我和你说这个做什么呢。”
  ——那毕竟是他们的,无法被分担的人生。
  许星洲看着窗外,窗外的落日十几年如一日,圆圆的,被高楼切开又组合,下午六点时,像一个浮在番茄汤里的、格格不入的熟蛋黄。
  秦渡忽然停下车,道:“许星洲。”
  许星洲一怔,车水马龙的红绿灯照耀下,秦渡将车停在了红绿灯前,腾出一只手,在她背后,将她柔软的头发往耳后撩了一下。
  “……别想太多。”秦渡说。
  他停顿了一下,道:
  “回学校给你买杯奶茶,喝点甜的,别不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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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大校门口查校外人员查的相当严格,一天二十四小时地执行一车一杆,学生进出得刷一卡通,外来拜访者则全都要登记身份证号才可入内。这是许星洲第一次坐能开进校内的车——开车的人还是校学生会主席,仔细一想还真是哪里不大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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