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到处都是自我求证心理的典例。就像着了魔一样,你在全天下只能看到她的影子。吃饭时在食堂看到她,连走在路上都会觉得路人是她,那时候世界上到处都是这个人,就像疯了一样。”秦长洲说。
“这种感情,其实是非常认真的。绝对不是你这种——”
秦长洲表情嫌弃,不再多说,后面的羞辱性词汇让秦渡自行想象。
十四岁的秦渡欣然接受了羞辱,并诚挚地祝福了自己的哥哥:
“哥,你的深情表白实在是很感人,那个姐和你分手了对吧?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到更好的。”
…………
……
七年后,灯火黄昏,最后一线光坠入江堤,外滩旁日料店,风将雾吹了过来。
二十一岁的秦渡停了车,拉开车门,而他的堂兄——秦长洲,坐在副驾驶上,十分嫌弃而矜贵地掸了掸风衣上的细尘。
“别弄了,”秦渡道:“我车里能有多脏?”
秦长洲说:“呵呵。”
秦长洲又道:“你车里真难受,下次你给我把窗户打开,我看不起你的香水品味。”
“在五千里开外战乱国家枪炮火药的一年多都活下来的人,”秦渡忍着直冲天灵盖的火气:“我喷点香水撩小姑娘你就看不起了?我喷什么关你毛事,你都浪费了我一整天时间好吧!我今天本来是打算摁住她让她别跑的。”
秦长洲说:“你真肤浅,就知道用肉体勾引。”
秦渡:“……”
秦渡从牙缝里挤出笑:“呵呵。”
“算了,怼你有用吗?渡哥儿你辛苦了一天,”秦长洲终于友好地说:“——哥哥决定大出血,请你吃日料。”
秦渡:“……”
秦渡说:“你等着,我今晚就把你吃破产。”
秦长洲也不恼,秦渡将车停在一旁,跟着自己哥哥晃着车钥匙朝店面的方向走。
夜风唰然掠过树梢,雾中一线月光,月下的红砖建筑古老而朴素,仿佛在江畔的夜景中矗立了百年。
路上,秦长洲突然冒出一句:“那个小姑娘也挺倒霉的。”
秦渡朝他哥的方向看了一眼。
“……你这种人。”秦长洲揶揄道:“——没有半点能和别人共度余生的样子。”
秦渡漫不经心道:“我连自己都活不好,还共度余生。”
“……我只知道我现在喜欢她,非常……喜欢。”秦渡茫然地说:
“可别的我不晓得,我甚至连我自己的未来都不愿去想……‘共度余生’对我来说太超前了。”
他静了片刻。
“……毕竟我连自己活着这件事,都觉得索然无味得很。”
秦渡在路过槲寄生下的那一刻,这样疲惫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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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长洲:“……”
秦长洲莞尔道:“那个小姑娘是什么人?”
飞蛾绕过这对兄弟俩,又在月季旁绕了一圈,远处人声鼎沸。兄弟二人一个年轻而不知方向,一个则早已流浪归来。
“……挺可爱的,”那个年轻的人嗤嗤地笑道:“很喜欢笑,她笑起来风都是甜的,活得很认真很热烈。小模样特别讨女孩子喜欢,我简直满头草原……”
秦长洲也笑了笑。
秦渡又道:“哥,我开始有点晓得你的意思了。……我现在看哪里都有她的影子。”
然后他挠了挠头,颇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应该是因为我下意识地在所有的地方寻找她,”秦渡说:“我看什么地方都带着她可能在那里的心理预期,所以觉得她好像出现的很频繁。”
秦渡过了会儿,突然不爽地冒出一句:“这小姑娘还没回我微信。”
秦长洲咋舌道:“……了不得哦。连大魔头的微信都敢不回?”
秦渡道:“是吧。下午一点四十二分的时候阿拉宣传部部长发了一张自拍,她还抱在人家家怀里蹭蹭呢。”
秦长洲:“……”
秦长洲由衷道:“了不得了不得,小姑娘是做大事的人,蹭人家胸没有?”
秦渡简直五内俱焚了好一会儿,终于道:
“——你别火上浇油了。我们赶紧吃好饭,我回校把零食给她送过去。”
秦长洲觉得不能阻碍自己堂弟的情路了,一点头,决定早点吃完早点各回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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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星洲正在纠结地用筷子戳寿司上的牡丹虾,林邵凡就坐在她对面,也不知是天气热还是芥末辣,他的耳朵都红了。
盘中大脂肉被□□炙烤过,入口即化,鲑鱼子鲜美而晶莹,虾肉在灯光里泛着晶莹剔透的光泽。
许星洲打了个哈欠,心想好想回去睡觉啊,林邵凡真的很闷。
秦渡是不是也请那个小姑娘吃饭了……许星洲突然憋闷地想,送完吃的,再顺势请吃顿饭,想想也是挺合适的……如果是她的话估计也会这样带小姑娘去吃饭呢。
……明明对别人就可以这么绅士!
许星洲简直被自己脑补的内容给气哭了,差别待遇太难受了,简直想把秦渡踩几脚。
身后的店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许星洲也没回头看,反正肯定是新客人——她就去林邵凡面前的盘子里捞天妇罗吃。这里的天妇罗做的还不错,许星洲本来就喜欢吃这种偏甜的玩意儿。
那两个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也没有落座,许星洲咬着天妇罗,小声对林邵凡发问:“……等会怎么回去?”
林邵凡想了想,说:“等会就打车回去好了。”
许星洲掐指一算,打车回去又是五十块钱,只觉得当大学生实在是太苦了……
外头夜色深重,她透过窗户朝外看,天上飞过闪烁的一串红星星。
是飞机,许星洲想,但是那尾翼上闪烁的灯光非常像某种流星。
许星洲笑了起来,拍了拍林邵凡,指着那架掠过天空的飞机,问:“你觉得那个飞机上会有多少是回家的人?”
林邵凡一愣,道:“啊?我不太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回家的人啊?”
还能是什么回家的人,当然是坐着飞机回家的人了。许星洲只觉得憋闷,还是觉得和林邵凡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她正待解释,却突然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从门口一转,直冲她的方向而来,许星洲只当服务员来添饮料,还笑眯眯地道:“我这里……”
她一回头,看到秦渡朝她走了过来。
“能耐了啊。”秦渡眯着眼睛说:“一天下午没回我微信是吧?”
靠,那边还正在念叨着他呢,这边正主就送上门来了。
许星洲,瞬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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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渡眯着眼睛,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日料店里灯火通明,桌子上还有没吃完的寿司,许星洲筷子上还夹着没吃完的半只天妇罗——她一看秦渡那充满蔑视的眼神,肚子里的火儿简直要就地“哗”一声燃烧起来了。
许星洲捏着筷子说:“不要打扰我吃饭。”
筷子中间天妇罗的面包渣咔叽咔叽地往下掉,许星洲还注意到秦渡带了个男人过来,那个男人个子瘦高,有种难言的禁欲气质。
这他妈厉害了,连男人都勾搭上了!
秦渡冷笑一声道:“我的微信你都敢不回,胆儿是越来越大,怎么?以前说的那些威胁你觉得我不会兑现是吧?”
许星洲一听就气,鼻尖都要红了:“什么威胁?我出来吃个饭,你就要打我吗?”
秦长洲看热闹不嫌事大,乐呵呵道:“哇渡哥儿你还打她?小姑娘这么漂亮你也下得去手?”
秦渡:“……”
许星洲喊道:“我作证!他真的打我,踢我腿,对我下手,心狠手辣。”
秦长洲幸灾乐祸地咋舌道:“简直不是人啊。”
秦渡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不会打你。”
然而许星洲一想到他温柔的语气就难受死了,委屈又咄咄逼人地问:“那你要威胁我什么?你踢我,在课上威胁要我跪着求你,还要把我堵小巷子里划我书包,我摔跤了你在旁边哈哈大笑,现在不回微信还要打我。”
秦渡简直有口难辩:“我没……”
秦长洲喝彩:“厉害啊!”
林邵凡:“星洲师兄,你……?”
“你要打就打吧。”许星洲眼眶红红地扬起脖颈:
“打我好了,秦师兄你不就是想揍我吗。”
这句话简直说得诛心,秦渡这人绝不可能戳她一指头,秦渡其实明知道许星洲是演的,心里都是咯噔一声。
——那一刻,他的心都酸了。
要如何形容这种酸楚的感受?他只觉像是被这个小姑娘捏住了命门,掐住了脖颈,可那个长在他心尖的女孩儿却对此一无所知。
许星洲带着委屈,小声说:“你打吧。打完我我再回去吃饭。”
秦渡简直被这一连串变故搞懵了,那个女孩子坐在灯光下,垂着眼睫毛,用一种从未见过的示弱模样对着他。
秦渡意识到,他如果对上这个模样的许星洲,他毫无胜算。
秦长洲饶有趣味地摸着下巴,仿佛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儿似的,秦渡一看到那眼神,简直有十万分的把握——秦长洲回去就会变身成为一个插电的喇叭,把今天的异闻尽数告诉给亲戚朋友三姑六婆。
秦渡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那个林邵凡问:“怎么回事?他打你吗?”
我打不打她和你有几毛钱的关系?秦渡瞬间极为不爽,舔了舔嘴唇道:“我没打过她。”
许星洲那一瞬间小眼泪花儿就要涌出来了,她面上绯红,细眉毛拧了起来,是个下一秒就要落下金豆子的模样。
秦渡:“……”
秦渡倒抽一口冷气。
打疼了吗?怎么要哭?是不是太凶了?哭什么呢,眼眶都红了?
那一瞬间灯光直直落在女孩子笔直纤细的手腕上,将那条手臂映得犹如雪白藕段。秦渡注意到她小臂上挂着的玛瑙手串下,似乎有一条古怪的皮肉凸起。
“你……”许星洲泪眼汪汪地道:“可是,可是……”
——他毫无胜算。
秦渡绝望地想,可至少还能挽回一点面子。
秦渡说:“……可是什么,许星洲,你出来。”
许星洲眼眶红红地看着他,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她受了什么委屈?谁欺负她了?
秦渡停顿了一下,又道:“……你出来,别在店里吵,让人看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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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外风里带着水汽,江畔路灯荧然亮起。江风之中,月季花苞摇摇欲坠。
许星洲跟着秦渡从店里走出来,满脑子都是要完蛋了……
……临床的那个小姑娘对他发火应该没事儿,人家在秦渡眼里起码是个女孩子呢。可是自己——自己算什么?算抢他马子的仇人,那天晚上自己都撂下了话,要和秦渡干一架的。
秦渡这厢呢,连不回微信都作势要揍她,半点没有把她当女孩的模样。这次许星洲还当面刚了超记仇的小肚鸡肠男人,秦渡怕不是打算把她拖出来揍一顿……
许星洲一想到这里,只觉得更难过了。她心酸地想秦渡如果敢对她上手,就喊到警察过来为止。
秦渡在门旁站定,外滩仍人来人往,夜风哗地吹过。许星洲裙角被吹了起来。
风很冷,许星洲被吹得,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秦渡问:“冷?”
许星洲拼命摇了摇头,秦渡也不再追问。
秦渡沉默了好一会儿。
月光幽暗地落上江面,树叶在风中簌簌作响,正在许星洲以为自己终将得偿所愿,被秦渡揍一顿的时候,秦渡终于沙哑地开了口。
“——哭什么。”
“我有说,”他难堪地道:“……要揍你么。”
许星洲一句话也不说,只用鞋尖踢了踢石头缝里的野草。
秦渡等了一会儿,许星洲仍是低着头,坚定地给他看自己头顶的小发旋儿。
秦渡看着那个小发旋儿,一时间只觉得一股无名邪火直往上窜。他一天什么都没做,却要来看这个小丫头脸色。
秦渡冷冷道:“我不打你,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许星洲终于仰起头。她的眼眶仍然通红,语气却有种与表情不符的强硬。
“你,”许星洲笔直地看进秦渡的眼睛,道:
“——你得对我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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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渡一点头,痛快道:“道歉可以,你先给我个理由。”
许星洲直白地说:“我今晚有约,你把我的约会搅和得一团糟。”
秦渡冷笑一声:“你说我搅合?你对自己这场约会到底怎样心里没点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