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美人——荔箫
时间:2018-08-07 11:10:33

 
    宫女们谈笑着,很快就走过了苏吟的院子。一直默不作声的余泠兰却忍不住地回了好几次头。
 
    大姑姑可真是风光。在进殿侍候之前,她以为自己日后也能这么风光。可打从过年到现在,已经过了四个多月了,皇上估计还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她干的还是近前侍候的活,在御案边研墨,但皇上就是看也不看她一眼。皇上会和大姑姑说笑,却不会捎带着和旁的宫人一起说笑,她有好几次都想寻机会插个话,到头来一次也没敢开口。
 
    ·
 
    又过了两日,苏吟理完了乾清宫后五所库房近一年的典籍,在晚上时把它呈进了乾清宫。
 
    沈玄宁正值刚忙完了功课不想再多看字的时候,一见她送来的东西就头疼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你看着办就是了,不用给朕看。”
 
    “有要分下去的东西奴婢可以直接分,但这档,总得请皇上过目盖印啊。”苏吟边笑说着边从架子上取了该用的小印来,随口又道,“奴婢身边的燕怡抄了好几日呢,她可细致了,抄得整齐又好看,读着不累的。”
 
    “又变着法地替旁人讨赏是不是?”沈玄宁叹着气翻了一记白眼,说着信手翻开册子瞧了瞧,点了一行道,“这个草绿的碧玺十八子,拿去给她。”
 
    “谢皇上。”苏吟衔笑一福,沈玄宁斜眼瞪她,她道,“瞪奴婢干什么。奴婢只是夸了两句,赏是您自己要赏的……”
 
    “……”沈玄宁想说你可真会说话,还没开口,旁边先柔柔和和地传来了一句:“大姑姑待下真好。燕怡打从调到大姑姑身边,得的赏比旁人都多呢。”
 
    苏吟一怔,抬头看去,只见余泠兰低头继续研着墨,一派温婉的模样倒是很好看。沈玄宁侧首也看去,锁了锁眉,倒没说什么。
 
    等到余泠兰研完墨往外退时,冯深就一声不吭地一道跟出去了。到了殿外,他挥了挥手,两名宦官便上前来押了余泠兰,不等她出声,就堵住嘴押去了殿后。
 
    余泠兰在茫然惊恐中被按着跪下,捂在嘴巴上的手刚松开,冯深就一耳光抽了上去:“在皇上跟前也敢多嘴,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余泠兰吃痛,但也不敢抬手捂脸,慌忙辩解道:“奴婢也没说什么……”
 
    冯深啪地又扇了一记:“还没说什么?你还想说什么?”
 
    她胆子可真大,张口就敢说大姑姑待下和善,她身边的人得的赏比旁人都多——这不是等于说大姑姑比皇上待人好、在大姑姑身边比在皇上身边还滋润吗?
 
    这话谁也不会爱听,皇上也一样。但也亏得皇上只是不爱听,不会因此怪罪苏吟,不然御前准定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冯深这会儿恨不得撕了余泠兰的嘴,指着她骂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你是自己掌嘴,还是我让宫正司赏你八十板子?”
 
    “奴、奴婢自己掌嘴!奴婢自己掌嘴!”余泠兰吓得一把扑在冯深腿上,“公公,八十板子是要打死人的,奴婢自己掌嘴!”
 
    冯深呵地一笑,袖着手退开了半步:“打吧,让我听个响儿。”
 
    论整治底下人,宫里像苏吟这样的女官可真比不过宦官,余泠兰就着了冯深的道儿。
 
    她要是说去宫正司领八十板子,那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的,宫正司必须得让她的顶头上司苏吟点头,苏吟就是让打也不至于打这么重。看冯深这么一吓,她就选了自己掌嘴。但这掌嘴,冯深可没说掌多少算完,几十记下去,脸肿起来,估计要有月余都不能当差。
 
    若再留点伤,更是索性不能再留在御前了。
 
    苏吟在晚上回房时才听说这事,想了想,吩咐说:“该给的药给她送去,另扣三个月俸禄,在档上记清楚。”
 
    冯深罚归冯深罚,她手底下的人她自己也得管住。
 
    这种事,苏吟现在想得可明白了,她担着这份乾清宫大姑姑的差事,就不是个能胡乱发善心的人!
 
    ·
 
    自此又过了两个多月,暑气最盛的时候,太后叫沈玄宁去了慈宁宫,给他看了本名册。
 
    名册上一共八个人,都是待选秀女的身份,简而言之就是给他选后妃的。沈玄宁看了两行,就蹙了眉头:“怎么有胡家的女儿?母后您知道,那胡骁……”
 
    “胡骁要去北边打仗了。”太后淡淡道。
 
    沈玄宁不由一愕:“您先前不是说不可让他出征?”
 
    “是。”太后点头,继而沉然一叹,“但近来,北边着实闹得愈发厉害。哀家和几位朝中重臣、还有你的老师议了一议,觉得不得不先打一仗。”
 
    沈玄宁沉吟不言。平心而论,他也是一直觉得打一仗为好的,可眼下想着胡骁、看着这名册,他又无比犹豫。
 
    “他若立了战功,女儿再入主中宫,岂不是更要飞扬跋扈?”
 
    “所以哀家从未许诺他的女儿会当皇后。”太后说着,护甲在他手中拿着的册子上敲了一敲,“这只是暂且稳住他。皇后之位何其尊贵,总要千挑万选的。到时想不挑他的女儿,也总能找到理由。”
 
    “这倒是……”沈玄宁点了点头,“那便听母后的。”他说着微微一顿,“还有一事,儿子听冷宫那边说,近来常有宦官进出婉太妃住处,总要过许久才出来。”
 
    “你差人盯着她了?”太后笑而挑眉,沈玄宁哑笑:“儿子不像母后这样稳如泰山,两年前就着人盯着了。”
 
    太后又笑笑,点头说:“年轻人总是这样的,你能做这些安排也好。且先盯着就是,暂且不必管她,安心瞧瞧她能闹出些什么风浪。”
 
    婉太妃,不过就是一个天生丽质的蠢货而已。若不是有那么一张好皮囊,她根本爬不到妃位上。
 
    先前的那么多年,太后都是静看着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扑腾,闹得大了再伸手收拾收拾。
 
    这么多年过去,二人都已不算年轻了,婉太妃的本事倒也不见长。
 
    太后静想着,好笑地叹了口气:“不要牵扯你四弟。婉太妃是婉太妃,他是他。”
 
    “是,儿子心里有数。”沈玄宁释然而笑,他也不愿这些事牵扯上四弟。在他看来,长辈的恩怨是长辈的恩怨,就连母后都不想让这些陈年旧怨压到他们身上,他更加不愿拿四弟出气。
 
    ·
 
    八月初,胡骁率军出征。九月,第一封捷报便传回了朝中。
 
    这捷报连沈玄宁都看得神清气爽。不得不说,胡骁打仗是真有本事。
 
    “边关平安到底是好事。待得他回朝,该赏他的,朕会赏他。”与汤述仁议起胡骁的事时,沈玄宁这般道。
 
    汤述仁点头赞许道:“赏罚分明,是明君之举。”
 
    沈玄宁又说:“但待得他凯旋之后,朕也想寻个机会与年轻将领熟络熟络。”
 
    胡骁跋扈,他是早晚要压下去的。最好的结果,是赐他个爵位,让他好好在京中养老。但压胡骁不要紧,军中无人能接替他就会变成大祸。朝中急缺年轻将领,此时边关开了战,正是年轻将领冒头的好时候。
 
    此时不把这帮人拢过来,什么时候拢?他这个当皇帝的不开口,胡骁便要把他们拉去了。
 
    汤述仁听罢对此也赞同,只问:“皇上想如何与他们熟络?”
 
    “加官进爵,最实在不过。”沈玄宁道。
 
    可汤述仁摇头:“身负战功,加官进爵本就是应该的。皇上要让他们为己所用,更要紧的便不是封赏,而是人心。”
 
    把他们理应得到的东西给他们,是换不来足够的人心的。
 
    沈玄宁了然,沉吟着请教他:“那老师觉得该如何做?”
 
    汤述仁笑说:“新将领们年轻,皇上也年轻。待得大军凯旋,皇上不如以庆贺之名,率众前去围猎,臣相信围猎之时皇上自能与他们打成一片。如此之后,他们心上总会多几分亲近了。”
 
    沈玄宁面露喜色:“这主意好。围猎的礼数也少,不似庆功宴那么规矩,谁也放不开。”
 
    汤述仁点点头,深沉道:“都说人心难测,但其实人心上的事,也就那么点儿道理。皇上天资聪颖,总能摸索清楚的。”
 
    于是在次年二月,胡骁上奏说战事大捷、已驱敌于百里之外后不久,前线就接到了皇帝亲笔所书的回信,信中道“满朝振奋”“朕心甚悦”,所以朕想和将士们好好欢庆一番。宫宴未免俗气了,不如去围猎。
 
    信里还说,他这就离京去围场,让胡骁也带着人直接去,不必拘礼。
 
    胡骁收到这信时正啃着一条羊腿,听手下读到一半,就放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这小皇帝,还挺会玩!”
 
    手下因为他的称呼而噎了一下,胡骁大大咧咧地摆手:“别计较别计较,你念你的。”
 
    ·
 
    京城百余里外的皇家围场中,一座座帐篷早已在圣驾抵达前就已扎稳,宫人们只需再稍作收拾便可以了。
 
    饶是这样,苏吟还是盯着一众宫人忙了一下午。在她进主帐看哪儿还有灰没擦干净的时候,站在炭炉边烘着手的沈玄宁叫住了她:“别忙了,四处都挺好,你过来歇歇。”
 
    苏吟应了一声,又大致看了看便走了过去,沈玄宁按着她在身边坐下,轻一攥她的手:“倒是不冷。”
 
    苏吟笑道:“奴婢没亲自干活,净使唤别人了。崇王殿下去年送来的那手炉又暖得很,方才在外头硬是热得直出汗。”
 
    沈玄宁噙着笑听她说,等她说完,径自拎壶倒了碗热牛乳给她喝。苏吟接过来抿了两口,依稀听到外面有点动静,又放下了碗:“奴婢出去瞧瞧。”
 
    “你不用事事都……”沈玄宁想留她多做一会儿,可她轻快地一福就走了。他留在内帐中一叹气,心说她怎么这么勤快?
 
    她要是懒一点儿,今天他就带着她到附近的山林里玩去了,这里的景子在宫里可见不着,奈何他直到这个时辰在见到她。
 
    帐外,苏吟打了帘出去,两个正愁眉苦脸的宫女忙一福身:“大姑姑。”
 
    接着,她看到了张生脸儿——眼前的姑娘大概和她差不多大,生得很好看,却有那么三两分凌厉。
 
    “这位是……”苏吟疑惑道,冯深走上前把她拽开了两步,压音说:“胡家不声不响地就把人送来了,说她思父心切,想来这儿等胡将军。”
 
    苏吟一听,秀眉便皱了一皱。
 
    这能是冲胡骁来的?准定不是。明摆着是冲皇上来的、冲后位来的。
 
    可胡骁刚立了战功,他们直接把人挡回去可以,但不太好,最好是做得大大方方的。
 
    苏吟想了一想,便转身踱了回去,欠身笑道:“原来是胡家小姐。小姐如此孝顺,将军见了必定高兴,随我来吧,我给小姐安排个舒服的住处。”
 
    她说着就向旁走去,胡氏脚下却没动:“您是大姑姑?”她一哂,慢条斯理地又道,“母亲嘱咐我,说此时来围场,难免冲撞了圣驾,要我无论如何先向皇上磕个头告罪,劳大姑姑通禀。”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的红包都戳啦,本章随机送50条评的红包,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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