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美人——荔箫
时间:2018-08-07 11:10:33

 
    苏吟点头:“早就给了!现在在奴婢房里睡着觉呢。听说她家中长辈在这次水灾里都没了,回头把她交给官府吧。”
 
    “当地的官府……”沈玄宁的笑声顿时一冷,转而摇了头,“送她去京城吧。留在宫里给你打个下手,或者在京中找户人家收养她都行。”
 
    苏吟哑然,倒是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现下对河南官府有多不满。
 
    接着她便退出去着人上了几道早膳,有三样包子、两道小菜,还有两碗粥。沈玄宁从昨晚看到那碗粥起就气得没顾上吃饭,不见到吃的时没感觉饿,吃了两口立刻就觉得饿狠了。
 
    苏吟就一个劲儿地往他粥碗里夹小菜,吃了几口之后,他嗤地一笑:“你吃你的,朕就熬了一晚,不用你这么担心。”
 
    “这不是还颠簸了好几日么?”苏吟望着他蹙眉,“奴婢觉得,不然在这官驿多歇几天好了,好歹能好好睡几觉,别累坏了。”
 
    她劝得语重心长,但沈玄宁摇头不听。她瞪他,他还是不听,只夹了个豆沙包送到她碟子里,哄她说:“放心放心,朕心里有数,绝不能累坏了自己给你添麻烦。”
 
    “……不识好人心!”苏吟恶狠狠地咬了口豆沙包,而后就气哼哼地不跟他说话了。
 
    用完了膳,她很“守信”地去睡了一觉,沈玄宁则跟帝师和丞相议了一上午的事。
 
    两天后,先前挡了道的流民过去,圣驾便如旧进入了山西。与此同时,随行出来的官员轻装简行,兵分三路也进了山西。
 
    他们悄无声息地经过各城,看了不少地方、也打听了不少事,沈玄宁听回禀听得郁结于心:
 
    “朝廷拨下去的钱,根本就到不了灾民手里。”
 
    “以重建房舍为例,朝廷是以每户五两拨的款。但山西巡抚巧立名目,以各种理由从中克扣,最后到了灾民手中的钱不足一两。”
 
    “那些流民就是这样来的。不足一两的银子,无论如何也不足以他们重新安家,只好背井离乡去别处谋生。”
 
    “卖儿卖女之事四处可见。听闻这两个月来,四处的人贩都爱往山西来,有些地方,三斤糙米就能换走一个丫头。”
 
    “灾情严重之处,父母食子之事也是有的。”
 
    凡此种种,无一不令人心惊胆寒。是以那费尽心思想要巴结圣上的山西巡抚,在得见圣颜之前就人头落地了,死得比河南巡抚还快。
 
    接着自然还有一系列的抄家、彻查,不少京中官员不得不快马加鞭地赶来面圣,然后奉旨将山西、河南两处的官场查了个底儿掉。
 
    天子雷霆之怒下,半个月里,二十多名官吏人头落地,革职查办的不下五十,两省的官府几乎都彻底换了血。
 
    一时之间,举国的目光都投到了此处。
 
    若说此行是为了赈灾,沈玄宁可以说是挽住了狂澜;若说此行是为了立威,那更是没有比这更好的立威手段了。
 
    在这样的腥风血雨里,沈玄宁一连数日,每天都只睡两三个时辰。但他倒没觉得累,反倒神清气爽。
 
    这大概就是主宰天下的畅快。每了却一桩事,都令他热血沸腾,转而有了更多的力气去应付接下来的一天。
 
    然而苏吟却撑不住了。
 
    在小半个月里,她随驾辗转于山西多地,沈玄宁还总熬着不睡,她休息的时间便也不多。原本她倒也没觉得怎样,但一觉醒来忽然头重脚轻,下意识地一扶额头,烫得吓了自己一跳。
 
    她只好叫来田燕怡,让她帮忙去告假。田燕怡便禀给了冯深,冯深一听,咧了咧嘴:“不好办啊……”
 
    他往里屋瞧了瞧,皇上还在里头议着事,好像打算明儿个起驾去阳泉。
 
    阳泉这回受灾倒不严重,但这阵子彻查下来,官员们无意中发现那边官商勾结得厉害,大有地头蛇的味道。
 
    眼下官员办了,商可还在。皇上放不下心,官员们没亲眼见到当地情形也摸不准状况,所以打算索性走一趟。
 
    苏吟这会儿病了,可真有点儿棘手。
 
    冯深在屋外打着圈掂量了一下苏吟的分量,最后觉得,也不能一味地委屈苏吟。
 
    万一她有点什么闪失,皇上肯定也不高兴。所以他还是得禀上去,大不了把苏吟留下养病嘛!
 
    冯深便在几位朝臣议完事准备告退时进了屋,到沈玄宁神色躬了躬身,压音道:“皇上,苏吟病了。”
 
    沈玄宁刚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听言手上一滞。
 
    然后他锁眉看向冯深:“怎么突然病了?”
 
    冯深道:“估计是连日来累狠了。突然发了高烧,刚让燕怡来告的假。”
 
    沈玄宁沉了一沉,扫了眼已经退出去的几个官员,道:“朕去瞧瞧,让太医也赶紧过去。”
 
    出门在外突然生病不是闹着玩的,指不准就要小病闹成大病。沈玄宁走进苏吟的住处时,苏吟正烧得七荤八素,嘴皮都白了。
 
    他坐到床边摸她的额头,她迷迷瞪瞪的还摆手跟他说没事,睡一觉就好了,看得他揪心。
 
    他便跟她说:“你好好养着,接下来几日没什么事了,咱们在这儿好好住几天。”
 
    “……?”冯深在旁边听得直一懵,滞了滞,又低眉顺眼地低了头。
 
    嘿,前阵子苏吟那么担心皇上累坏,天天变着法地劝皇上多歇几天,皇上都没听。眼下苏吟一病,皇上却立刻说“接下来几日没什么事”,要“好好住几天”了。
 
    苏吟又不知沈玄宁刚安排了明日起驾的事,只松气地点了点头:“好。”接着缓了缓气,又道,“皇上也好好歇歇。”
 
    “嗯,反正也无事可做,朕过来陪你待着。”沈玄宁一哂,听得背后有声,扭头见太医来了,就让开了床边的地方。
 
    然后他便拎着冯深出了屋:“传话下去,就说朕身体不适,办那几个‘地头蛇’也不急这一两天,此事暂缓。”
 
    “……是。”冯深躬了躬身,即刻出去传了话。方才那几个议事的官员本也还没走远,听到这旨意都不禁面露疑色,心说皇上您是什么时候开始身体不适的?怎么突然就不适了?!
 
    ·
 
    宫中,在南红首饰打出来的当日,正好有随驾南行的宦官入了宫。皇后就直接召见了他们,让他们把那套首饰拿去给苏吟。
 
    同时,她见到了那个他们带回来的小姑娘,不由有点好奇:“这位是……”
 
    “这是皇上吩咐带回来的。”宦官躬了躬身,接着便把大姑姑如何如何找这小姑娘帮的忙、如何如何引出了一桩大案说给了皇后听。
 
    皇后听得掩不住笑意,眉眼弯弯地赞道:“大姑姑真是聪明又心细。”
 
    那宦官笑着应和:“可不是?就连赶去听差的大人们听说了,都道多亏有她,不然可就让那帮老狐狸得意了!”
 
    皇后一脸的舒心,再看向那小姑娘时,简直有了一股爱屋及乌的心。
 
    她便道:“让她先留在本宫这儿吧,等皇上回来了,再说如何安排。”
 
    皇后想在宫里添个人,不算个事儿。那宦官便轻轻松松地应了,捧着首饰施礼告退。
 
    汤盈霜回思着他方才禀的话,自顾自地又笑了会儿,招手将那小姑娘叫到了跟前,柔声问她:“你见到苏吟了?她怎么样?”
 
    小姑娘歪头想了想,脆生生道:“苏姐姐长得好漂亮!”
 
    “对,她最漂亮!”汤盈霜心情很好。
 
    小姑娘又说:“她煮的面也好吃。软软的,还有葱花!”
 
    “……”汤盈霜哑了哑,啧嘴说,“本宫还没吃过她做的面呢。”
 
    想来皇上肯定吃过。
 
    她这般想着,心里竟然有点小小的嫉妒。
 
    然后,她提笔写了封信,让宫人追上那宦官,给苏吟送去。
 
    信里只有言简意赅的一句话:我想吃你做的面,煮的软些,要葱花!
 
    信的末尾,端端正正地盖了她的皇后宝印。
 
    盖完印后她想了一会儿,又提笔另添了一句话: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我一个人待着,甚是无趣。
 
 
第34章 地头蛇
 
    那宦官回宫的时候身边带了个小姑娘,所以赶路赶得慢。眼下独自再往河南去,不必照顾别人,只快马加鞭地赶路,不过三两日就到了。
 
    他到时,苏吟的病还没好利索,躺在床上不便起来。沈玄宁就随手打开匣子瞧了一眼。
 
    然后他微吸了口凉气,笑说:“皇后出手够阔气。”
 
    接着他便把那一匣子首饰捧到了她面前,又把信也递给了她:“还有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苏吟亲启”。苏吟接过来一瞧,就直接拆开看了。
 
    而后她便看到了那两句话,莫名感到了一股……撒娇耍赖的味道?
 
    尤其是第二句,皇后在明晃晃地表示思念,表示自己在宫中长日无聊。苏吟怎么想都觉得这信其实不是给她的,至少这后一句不是。
 
    她便把信递给沈玄宁看,说:“皇后娘娘似是想您了。”
 
    “?”沈玄宁疑惑地接来正看,苏吟细想想,觉得这事好像有点糟糕。
 
    ——皇后向皇帝表达思念,为什么要经她的手?皇后是不是在委婉地……提点她什么?
 
    她斟酌了一下,状似随意道:“皇后娘娘贤惠,皇上赶紧回个信吧。”
 
    沈玄宁正看信看得比她还感觉奇怪。
 
    他倒不觉得皇后是对苏吟有什么意见,也正是因此,他才觉得奇怪。
 
    他自己清楚跟皇后是怎么回事,也知道皇后对他根本没那份儿心。所以,皇后这封信就是写给苏吟的。
 
    ……她们两个能处得来倒没什么不好,但,她们已经这么亲近了吗?
 
    想想苏吟方才意有所指的那句话,沈玄宁觉得明摆着没那么亲近。
 
    那皇后那边是怎么回事?!
 
    他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清是哪儿不对劲。
 
    默了半晌,他一咳:“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信就是给你的,要回你回。”
 
    “?”苏吟怔了怔,“奴婢觉得皇后娘娘……”
 
    “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他一哂,“放心吧,不是那样。”
 
    他当下,还不敢跟她说他与皇后之间的约定。他不想这种事给她的负担太重,反倒压得她不得不退让。
 
    他会这么做,本来就是为让她不必退让。
 
    苏吟略作思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他想要什么。于她而言,最好的结果大约是维持好一种平衡,也就是维持好本来的情分。
 
    他们有多年来积累的默契。她此时将话题一绕,他自知她是什么心思。
 
    她便伸手够向旁边的茶盏:“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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