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清郡主想起姜秀娘和汪右林波折的婚事来,只好岔开话题,道,“谁都没有想到,徐阁老居然会有了谋逆之心,那护国寺的主持还是先帝在的提拔的,也是陛下最为信任之人,却也同流合污。”
姜秀娘这才知道为什么皇帝会遇袭,原来是徐阁老做了内应,也怪不得这整个京城固若金汤一般,却还是叫人钻了空子。
汪静姝和汪羡则没有看到父亲,都颇为有些失落,但是敏感的汪静姝感觉到似乎出了什么事情,等着到了家,就抓着姜秀娘问,“娘,爹爹呢?”
姜秀娘看着孩子天真的目光,心中剧痛,忍着眼泪说道,“静姝,你也是大孩子了,娘要跟你说一些事情。”
片刻之后,汪羡则和汪静姝就大哭了起来。
德清郡主看了也跟着落泪。
姜秀娘却很快擦了眼泪,道,“娘不相信你爹就这样走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太小,娘没办法带你们去,你们自己在家能不能乖乖的?”
汪静姝哭道,“娘,我也要去!”
汪羡则也是哭,“娘,我也是!”
姜秀娘想起天日炎热,两个孩子却还是没有怨言的在药田里浇水,就觉得或许她太小看孩子们了,虽然有些麻烦,但是也不至于不能带,这才道,“娘可以带着你们,但是你们不能要听话。”
“我们一定听话!”姐弟俩异口同声的说道。
德清郡主拿着帕子拭泪,见姜秀娘目光炯炯的望着她,道,“也罢,你想去寻,我这就让人带你过去。”
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等着收了一番,又出门去京郊外的护国寺已经是晚上,护国是已经被清洗了一番,在外当值都是禁卫军。
那禁卫军统领是汪右林提拔上去的,知道姜秀娘要来寻人之后,特意自荐过来,恭敬的对着姜秀娘说道,“夫人,首辅大人失踪已经三天了,陛下不仅出动了禁卫军,还有西北大营的五万军士,几乎是没有放过一寸土地的搜查,都没有找到。”
只是看到姜秀娘还是要坚持找,就道,“今日太晚了,明日一早,我就带夫人去那悬崖处瞧瞧吧。”
那禁卫军统领心里却是叹气,还这样年轻,孩子们那般小,如何能扛过去?
德清郡主刚到了宫里就看到宫女急急的寻出来,她脸色一变,问道,“陛下怎么了?”
那宫女道,“娘娘,陛下不肯喝药。”
德清郡主这才松了一口气,进了内室,皇帝一脸病容的躺在床上,正在发脾气,看到德清郡主回来,马上像是老虎见到猫一般的不吭声了。
皇帝虽然幸免,但是因为受到了惊吓,晕了过去,太医过来诊脉之后就跪下来说道,皇帝年迈,又加上之前服了不少虎狼之药,身体原本就不好,如今受了惊吓,惊怒交加,伤了根基,最多也就是二三个月的时间。
德清郡主看到这样的皇帝,只觉得晴天霹雳一般的,原本以为破镜重圆,两个人虽然历经了波折,但还有许多时间,可以白首不相离,谁知道这才几天?就要……
只是当着皇帝的面,德清郡主不敢表露一分,叫宫女拿了汤药过来,冷着脸让皇帝吃,还假装生气的说道,“陛下,您怎么一点都不爱惜自己。”
皇帝一句话的都不敢说,乖乖的喝了药。
看着皇帝这模样,德清郡主就觉得心痛难忍的不行,为什么到如今才知道彼此的难得……
皇帝见德清郡主脸色难看,以为还是在生气,当初微服私访要跟徐阁老去护国是还是他一意孤行,瞒着德清郡主自己去的,当时皇儿生了病,他心里实在是担忧,就想着去护国寺祈福,因着之前在那边许愿过,怕是自己没有还愿报应在孩子身上。
谁知道居然是太子和徐阁老的里应外合的阴谋。
好在汪右林及时的赶了过来,却是因为来的太急,没有带许多人手,只好扮成皇帝引了那些歹徒,这才让他等到禁卫军。
其实前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却是让他失去了这样一个肱骨之臣。
皇帝想起姜秀娘和几个孩子来,忍不住叹气,问道,“那边怎么样了?”
德清郡主给皇帝擦掉嘴唇边的药汁,然后让宫女收了碗,之后坐在了床沿边,说道,“说想要亲自找找看。”
皇帝沉默下,道,“也是可怜的,那韫儿的婚事和她们说了吗?”
德清郡主想起姜秀娘的婉拒来,道,“说孩子们还太小呢。”
皇帝自然就明白了这意思,有些惋惜的说道,“皇儿可是很喜欢那小丫头,原想着结了亲家,对大家都好,也算是对汪首辅有个交代。”
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脚步声,内侍喊道,“殿下,您慢点。”
“父皇!”
随着说话声,朱韫在宫女和太监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德清郡主和皇帝看到唯一的儿子,就算是如何的烦恼,也都烟消云散了,特别是皇帝,对这个得来不易的儿子,简直就是当做眼珠子一般的。
“我儿,快到父皇这边来了。”
“还没给父皇行礼呢。”
朱韫已经启蒙,正跟着老师学规矩。
皇帝听了大笑,很是愉悦,道,“好好。”
等着行了礼,朱韫就走到了皇帝跟前,问道,“父皇,您今天有没有按时喝药?可别是耍赖不喝。”
皇帝摸了摸鼻子,像是讨好一般的说道,“喝了,父皇一口气就喝光了。”
朱韫这才高兴了起来,道,“您要是不喝,我和娘都会担心的。”朱韫把脸埋在皇帝的掌心里,像是依恋万分的孩子。
不仅皇帝对这个得来不易的孩子十分疼爱,不过短短的时间里,重获父爱的朱韫也很喜欢自己的父亲,或许这就是血脉相连。
“傻孩子,是不是父皇病了吓到了你了?没事的,过几日就能好起来,到时候父皇带你去骑马好不好?朕骑马还是你皇爷爷教的。”皇帝安慈爱的安慰道,“到时候亲自带你去挑小马驹。”
朱韫眼睛一亮,露出很是期待的样子来,却道,“娘要是不同意呢。”
“你娘怎么会不同意?”
德清郡主看着父子俩这般亲密,又想起皇帝不过几月的寿命,只觉得心痛难忍的不行,只好背过脸去,偷偷的拭泪。
皇帝和儿子说了半天怎么骑马,等到后面朱韫却是问起汪静姝姐弟来,“听说回京了是吗?那我能去看他们吗?”
皇帝看了眼德清郡主,看到她轻轻点头,沉吟了下,道,“行呀,不过皇儿今日太晚了,明天吧。”
第109章
姜秀娘在山上找了七天, 却一无所获,德清郡主还当姜秀娘不会甘心,总要多呆几天,结果第八天她就下山了,这倒是让德清郡主很是意外,还忍不住对着皇帝说道, “她看似性子温顺, 但却是个有担当的女子。”
皇帝想起和汪右林多年的情分, 也是忍不住叹气。
府邸还是那个家,可是少了汪右林这个一家之主, 总是不一样了。
两个孩子比姜秀娘想象的还要坚强,连着哭了几个晚上,后面就振作了起来,特别是汪羡则,居然对姜秀娘认真的说道,“爹爹说了,说爹爹要是出门了, 我是家里的男丁, 我就要照顾好娘。”
柔嫩脸上带着婴儿肥,语气里还带着幼童的稚嫩, 却说出这样叫人惊讶的话来。
姜秀娘一直没哭过,因为她坚信汪右林还活着, 但是看着这样懂事的小儿子, 禁不住落下泪来。
其实姜秀娘相信汪右林还活着并不是盲目的信从, 而是因为她能感觉到汪右林还存在的气息,这种感觉说起来很奇怪,但是和那神秘的小树苗联系起来就能解开了这个谜团了。
每次姜秀娘有了危险,都能提前梦到,而她在意的人有个什么意外,她也能感知。
汪羡康是二个月后回来的,几乎是到了书院就收到了父亲遭遇不测的消息,又急火火的往回赶,但是赶上下雨,又是路途遥远,还是耽搁了不少时间。
一路上想了许多,想到姜秀娘和汪静姝姐弟,更是心急如焚。
父亲的死讯不过传出去不久,汪羡康就能感觉到了人情冷暖,那个亲自迎接他入书院的院长,在他走的时候,连一句话问候都没有,同样那许多自来熟的同窗,也都变得冷漠难以亲近了起来。
汪羡康虽然早就知道人走茶凉,但是这样明晃晃的在眼前,又是另一种心情。
好容易到了京中,却是恰逢宵禁的时候,城门紧闭,要是往常总能想办法进去,等着到了城门口,那禁卫军冷眼看着他,汪羡康才想起来,父亲早就不在了,而他也不是首辅的长子了。
汪羡康在外面的客栈住了一宿,第二天早上就进了城。
距离原太子谋逆已经过了二个月,许多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太子和太子妃,妾侍并几个孩子们都被贬为庶民流放三千里,因着谋逆之罪,却是罪大恶极,皇帝却是留了其性命,许多人都说皇帝仁厚,以德报怨,只是路上却是传来几个人水土不服病故的消息。
皇帝还追封汪右林为太傅,只是姜秀娘却拒不接受,只说人还活着,死活不肯办丧事,一开始许多人去劝慰,就是德清郡主也去了好几次,姜秀娘却是怎么不听,后面就有人说姜秀娘傻了,毕竟是出身农家的女子,一旦到了这种关键时候就没有章法,人都去世了这许久,竟然也不说办后事,如何让死人安宁?
汪羡康到家的时候,正好看到唐氏扶着薛氏正在劝姜秀娘,或许是因为拖的太久了,薛氏早就没有了平时的从容,语气也甚是不客气,道,“你这是做什么?这都快二个月了还不办丧事,是不是要让右林在天之灵都不安生?”
说着说着或许是想起汪右林的来,竟然落下泪,又道,“我可怜的孩子,生前是个才能卓越历经两朝的股肱之臣,如今人走了快两个月了,也不说让人入土为安,这叫什么事儿?”
汪羡康要不是知道这话对着他母亲姜秀娘说的,差一点就跟着薛氏一起指责姜秀娘了。
姜秀娘神色坚定从容,道,“夫君他还在世,办什么丧事?”
薛氏气的要晕过去,还好一旁的唐氏去搀扶,这才能缓一缓,但她还是气的说道,“陛下的追封的旨意都下了,你还在这里装糊涂?果然出身不同就是不行,关键时刻就没了章法!”
薛氏很少说这么重的话,很多时候她都是端庄的,沉默的,虽然谈不上慈爱,却是一个叫人敬佩的长辈,如今说出这般重的话来,让厅堂的气氛就变得更加的凝重了起来,在场的人一句话都不敢吭。
汪羡康一肚子气,大步走了过来,朗盛说道,“伯祖母,您这话就不对了,爹爹虽然说失了踪,但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今却是什么都没有寻到,怎么就这般断然的要办葬礼?难道说伯祖母就这般迫不及待的给我爹爹哭丧吗?”
汪羡康这才知道为什么祖父总是看汪家的人不顺眼,还总是很鄙夷他们,原来平日里看着如何的和善可靠,到了这关键时刻却是落井下石,当真是狠辣至极。
姜秀娘看到汪羡康,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这些日子以来她颇为煎熬,宫里的施压,来自汪家本家的催促,都在让她尽快的给汪右林办后世,但是她不同意。如今看到这个长子,虽然还是稚嫩的面容,但是这一刻就好像突然长大了,能帮着她挡风遮雨,更不用说…… 连事情原委都没听过,一来就毫不犹豫的站在她的这边。
薛氏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汪老太爷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正好听到了汪羡康的话,忍不住大声赞叹的说道, “真不愧是我们汪家的好儿郎,说的当真是好。”
薛氏原本气的脸色都白了,但是看到汪老太爷来了,气焰一下子就没了。
汪老太爷和薛氏已经是许多年没有见过了,自从发生了那许多事情之后,汪老太爷拒绝见汪家的其他人。
“薛氏,我儿还没死呢!你们就迫不及待的等着给我儿办丧事?怎么,听说你家的汪右尚被特意提拔的调入京中,当上了礼部尚书,想来正好让我们家赶紧办完了丧事,你们好把这宅子收回去是吧?顺道再把这几个寡母孤儿都踢回老宅子里去。”汪老太爷可不是温柔的人,每一句话都像是锋锐的刀刃一般扎入了薛氏的心口。
“住口!”薛氏颤抖的指着汪老太爷说道,“多少年没见了,你怎么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懂事情的轻重,还要一意孤行?当初娘就是被你这个不孝子给气死的!”
汪老太爷离家出走后,汪老太爷的娘终于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却再也换不回儿子,后来病故之前就想见儿子一面,汪叔晨却是铁石心肠的拒绝了,当时还说什么,反正早晚要在阴曹地府相见,不过就是娘早去而已。
汪叔晨的哥哥,就是薛氏的夫君一直都觉得对不住这个弟弟,唯独这一刻,却是恨极了他,觉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无论母亲做错了什么,却总是弥留之际,做儿子却是死活不肯来见母亲,让母亲带着遗憾病故,那之后两兄弟也是彻底决裂了。
提起自己的母亲,汪叔晨不是没有感触,沉默了一下,不过也是那么一下,马上就回恢复了冷漠,道,“她害死了娘子,我因着父母养育之恩不能为娘子出头,但是让我回去给这种杀人凶犯侍疾,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薛氏差点晕死过去,觉得这个汪叔晨真是疯了,为了一个女子简直是什么都不要了,男子丧妻不过是寻常事,就算是婆婆有意为之,难道还要忤逆婆婆不成?要知道至孝才是为人子女的根本。
“我不跟你讲了,总有人会跟你们说。”
薛氏在唐氏的搀扶下离开了这个叫她觉得窒息的地方,想着原本就觉得汪叔晨是个不顾伦理的疯子,结果这个姜秀娘也是不正常了,皇帝追封的旨意都下了,为了给汪家补偿,代替汪右林当上内阁首辅的鲁脩,为了给汪家一个补偿,这才把礼部尚书的位置诺给了汪右尚。
要是汪右林还活着……
薛氏马上就摇了摇头,汪右林的时代早就过去了,如今是她儿子汪右尚大展身手的时候,以后整个汪家会以他们家为首是瞻,姜秀娘和汪叔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而已。
时间会证明这一点。
薛氏越想越是觉得心中大定,高傲的昂着头和唐氏走出了汪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