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站住了,秦凤祤再次站住了。
他虽然没有回头,但是双肩微动,能见其怒意是强忍着,顾今朝抿住唇,提着书箱的肩带这就背了身上,见他无意理会自己,只好厚着脸皮在背后给人说软话。
“别气了啊,日后再不仿你笔迹就是。”
“……”
秦凤祤似平复了一下,好半晌才是回头:“进了书院就好好读书,顾今朝,既已进了国公府,必当谨守家规,我秦家言情书网,丢不起脸面。”
脸面在她跟前已经说了不止一次了,今朝扬眉。
不过没等她再做何反应,前面馨书已经听闻他们回府迎出来了:“说是老太太回来了,哥儿们赶紧过去请个安吧,我也正要过去看看呢!”
秦凤祤闻言回头看了眼顾今朝,秦家重礼数,今朝连忙跟上。
“几时回的?湘玉和凤翎也回来了?”
“是,我正在屋里收拾着,听别人说的,才回来呢,都回来了。”
“……”
“……”
秦凤祤将老太太和弟弟妹妹问了个遍,顾今朝却在心底盘算着日子,不想人回来的这么快,她准备的东西还没准备好,只求一会儿别遇着秦湘玉才好。
到了后院,老太太的丫鬟桃儿在门口站着,秦凤祤带着今朝上前,她欲言又止,也不知是拦着还不拦着,恍惚间馨书已经掀开了帘子。
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听见女人的哭声。
哭声很悲切,很惹人怜惜地:“求老太太做主,我腹中骨肉的确是秦大人的,已经四个多月了……青韶虽然身在青楼,但早年也是罪臣之女才沦落至此,不求别的,但求给这个孩子一个出路……”
顾今朝才要走进,秦凤祤站住了,伸出一手将她拦住了。
二人都站住了,老太太也不知拍了什么,咣当一声:“淮远,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
还不等听见秦淮远回答,秦凤祤推了顾今朝返身走了出来。
他对着桃儿点头,轻声道:“一会儿没人了,跟祖母说,孙儿得空再来请安,只当我从未来过。”
说着还直推着顾今朝,下了石阶,脸色微沉。
顾今朝倒给他留足了脸面,出了院子了,才是站住。
她抱着双臂,仰脸看着秦凤祤,笑眼弯弯:“秦凤祤,你们秦家言情书网,国公府的脸面就是这么守住的啊,原以为秦大人与令母伉俪情深,并无妾室,我娘因着这个说了他多少好话你可知道?口口声声说让我谨记家规家训,让我别丢了你们的脸面,啧啧啧……”
秦凤祤无言以对,面色更沉。
顾今朝回手又抻了下书箱的肩带,耸肩走远了。
今日再去书院已经迟了,本来还想让秦凤祤去跟夫子说一声,现在看来也没有必要了,回到自己屋里简单洗漱一番,又脱了红梅带,幸好月信已经干净了,洗了个澡简直神清气爽。
都收拾一通就晌午了,难得心情好,穿了铺子里新出的款式,还系上了环玉腰带,一身锦衣,背上书箱就出来了。来宝送了她出门,一直不见笑脸。
今朝上了马车,探头瞧见,勾指让她上前。
来宝以为她有什么事,赶紧走了过来:“落下什么了?”
顾今朝双手捏了她的脸,轻扯了扯:“天又没塌下来,干什么这副神情?”
来宝瞪了她一眼,拍下她的手:“你还有心笑,也不说过去看看夫人,人都跪了秦家大门前来了,就任由他们这么欺负人?”
今朝笑,不以为意:“不用看,我娘这会保准睡午觉呢,没事,她吃不了亏,等她真想管了,我觉我应该为我这个秦爹爹祈福了。”
来宝还待要说,她放下了窗帘,让车夫赶车去书院。
都晌午了,先去女学寻了赵玘出来,将锦册通通交于她手里,嘱咐好了,一共九册,下了学一起去拿银钱。赵玘都应下了,将锦册带进了女学。
顾今朝回了学堂,她书箱轻了许多,直接坐了自己位置。
学堂在书院的外院当中,这会夫子正在讲学,瞥见她进来也未多看一眼。
她赶紧坐好,身后少年戳了她一下,也并未理会。
片刻,夫子放下祭祀画卷,才看向她:“顾今朝,何以才来?昨个告假,今个也告假了?”
她这才站起来,低着眼帘:“回夫子的话,世子昨晚让人叫我过去,一直留了今个早上,日上三竿才得以回府,因见夫子,又洗漱了一番才这么晚了。”
夫子点头,让她坐下,留了论道让她们写。
之前一直在讲春祭教学,分发了画卷下来,上面春祭还有狩猎事宜,首页就是一猛虎,猛虎虽有獠牙却画有笑面,莫名地 ,顾今朝一下想起世子谢聿来。
在来书院的路上,她已经回过味来了。
谢聿本来是要难为她的,但是先还说让她可以一试,结果等影人儿做好了,却失去了兴趣,他说什么实属不该,看似谦逊,让人送了她们两个回去,但书箱为何在车上,分明是故意让秦凤祤发现的。
也就是说,他知道书箱里面有什么,在山上才轻易给了她。
又故意让秦凤祤看见那些锦册,分明是离间她们,只不知是何缘由。
顾今朝不知他看见那个红梅带没有,也抱着即使他看见了怕也是不识的侥幸心理,进书院来读书,本不是她所愿。因她女子身份,既不能考取功名,也不能混迹朝堂,她只想好生长大,跟她娘一起挣许多银钱,走遍天下。
但是她娘想让她来,说要熏染熏染读书人的气度,也和同窗多走动,方便日后行事。
她娘常去拜佛,也常与她讲,人与人之间,有些是孽缘,有些是善缘,但不管是什么缘分,都是有所交集,有因有果,如今不小心招了世子,不知是福是祸。
夫子留了课业,学堂里雅雀无声。
片刻钟声响起,欢呼声顿起,夫子拿着戒尺在案上敲了敲,走了。
顾今朝才拿了笔墨出来,身后少年又戳了她背脊一下。
转头过来,少年嬉皮笑脸正歪着头笑:“顾今朝,周行被人退了学了,你可知道吗?”
他是府尹之子,周行的表哥赵琨,说起来,那日就是他们两个一起耍戏她来着。
今朝也是扬眉,笑:“怎么?你也想被退学?”
赵琨恼羞成怒,指着她鼻尖,可是扬起声来:“你别得意太早,不就仗着你那个后爹吗?你穿金戴银又能怎样,亏得你娘一嫁又一嫁的……”
话未说完,他手指头已被今朝抓住了,才要角力,门口咣咣又响。
是戒尺敲在门边的声音,顾今朝连忙放手,坐回案前。
赵琨也是抬头,门口站着去而复返的夫子,夫子一手拿着戒尺,狠厉敲了敲,见是学堂里终于安静下来了,才偏过脸去:“过来吧。”
说话间,又一少年走进了学堂。
夫子在门口扬声道:“中郎府第,先去那边坐。”
说完人就走了。
应天书院最不缺的,就是官生子,中郎府送来的,赵琨不以为意,撇了撇嘴。
也不怪他瞧不上顾今朝,本来学堂就分甲乙丙三学子,甲等学子并不在这个院里,那是东宫太子与皇子权贵之子所处之地,在藏书阁的后身,只十来人。乙等学子单拿出一个,都是人中翘楚,全靠自己考取进去的学堂。
他们现在身处丙等,管理最不严的了。
顾今朝来就是混日子了,随便答了考题,是秦淮远给送进来的。
是以,一听是中郎府送来的,赵琨也是不以为意。
少年眉清目秀一身宝蓝长衫,紧袖上能见金线盘错交替,非富即贵。
走过今朝身边,她也是扬眉。
到了赵琨跟前,这就站住了,少年抱臂,眼角下还一点黑痣,一眨眼,他下颌一点,往后示意:“你去后面,我要坐这里。”
赵琨自然不依,这就站了起来:“凭什么?”
来人并不搭言,只一伸手抓住了赵琨的手腕,一拧,拧得赵琨哀嚎不已,直嚷着要去告诉夫子去,少年将人扯出案前,直接给他扔了学堂后面去。
案上卷册书箱,也一并给他好好放了空座上面,这才走回。
顾今朝已然站了起来,正是看着他摇头。
近了前了,二人击拳,她眉眼弯弯,再忍不住一下笑出声来:“好哥哥,你怎么来了!”
第15章 穆二哥啊
穆姓起源于殷商王室,是殷商贵族后裔。
先有穆公之后,后有八族之王,到了大周太1祖时候,谢穆白王四大王世家,后逐渐没落。如今河南郡穆家已经了无痕迹,只在京中有一支,穆家瑾守中郎府,代代出武状元也算是中规中矩。
穆家长子庭风,次子庭宇,家风甚严。
顾今朝也是因为林锦堂才与他们熟识起来的,尤其穆二穆庭宇,可谓是不打不相识。此时在书院见了,可是又惊又喜,写好了课业,与他一起走出了学堂,两个人都是相逢欢。
穆庭宇背着手,扬着眉眼,四处看着书院墙瓦,今朝与他并肩而行,微偏着身子,眉眼弯弯:“穆二哥,几日不见真是越发的英姿焕发了,你爹不是让你考武状元吗,怎么来了书院了啊!”
少年回眸,眼角那的小痣都似在瞥着她:“听说你在书院受了气了?中郎府的桌子都让你爹一掌劈坏了,众位叔伯都气坏了,我就来瞧瞧,看看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欺负我们今朝,非得把他胳膊腿都打折,拧巴拧巴投湖里喂鱼去!”
今朝闻言,鼻尖顿酸:“哥哥……”
当真动容,可惜感动一下,话还未说完,穆庭宇一手搂住她肩头,侧身过来这就凑了她的耳边来,声音可是低得很:“今朝,听说女学那边的小姐姐们都是才貌双全,你可有去瞧过,是不是都特别美的?”
顾今朝一把将他推开,加踢一脚:“滚!你是来看小姐姐们的吧!”
穆庭宇笑,回手又是把她肩头揽住:“兄弟如手足,美人如衣衫,都是过眼云烟,可今朝只此一个,当然是来看你的。”
今朝白他一眼:“穆二,我劝你趁早回家去,你是不是趁你爹不注意,自己来的?”
穆庭宇叹了口气,一指头戳在她脑门上,放开了她:“刚才还好哥哥好哥哥,再不济也是穆二哥,这会变成穆二了,你是何意?我爹不同意,我能进得了书院?我是瞧着我们家桌子可怜,动不动就让你爹劈了,到时候可得让你娘赔我些银钱!”
他往大院走去,里面嘈杂一片。
顾今朝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我爹也听说了?其实也没什么,周家那小子说我娘坏话,我打了他一顿,后来我秦爹爹来,也教训了他一顿,如今已是被退学了。”
穆庭宇在前面叹着气:“你个没良心的,这么快就管人家叫爹了?”
她撇嘴,跟了后面小声嘀咕着:“用不了几个月,林家也添丁了,到时候也有人喊他爹,怪得了我么,我娘是为他好,他伤我娘心。”
二人都没说那人是谁,但都知道是谁。
大院里,到处都是吆喝声,书院学子多半都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当朝天子为了鼓励学子骑马射箭,强身健体盛行学武。书院里隔三差五就有赛事,今日巧了,场中人声鼎沸,正在争鼎。
那大鼎,谁要是争到了,书院有赏银的。
少年抱臂,远远看着:“那是什么?”
其实大院里,顾今朝从未来过,凭力气的事,她也做不了,只能看看。不过今日穆庭宇来了,想到赏银,忙是推了他往前走:“那都是银钱,只要争到了那大鼎,将它举起来,能得武冠,咱们去看看。”
场中有赛马,射箭,掰腕,还有摔跤。
一群学子,摔得叽噜咕噜的,嬉笑声,叫喊声,更似玩闹。不过这些,穆冠宇都不感兴趣,当即站住:“这有什么,我们府里,叫个人都能问鼎。”
顾今朝推他不走,推不动,又到他前面拉他胳膊,两眼放光:“还给赏银呢,一块银钱,我近日正要买些东西,缺钱缺得很。”
穆冠宇顿时失笑,跟着她走了:“好好好,那就去。”
破开人群,场中锣声刚响,顾今朝忙是上前:“等等!等等!我们也参加!”
她高高举着穆庭宇的手,少年回眸便笑。
所谓的赛马,并不是真的有马,书院当中怕是伤人,不过是人背人,两个来回,看谁最先到终点,送匕首一把。前四继续比赛掰腕,留二去二送双鱼挂玉,再弯弓射箭,那敲响锣声的小棒槌就吊在远处,谁箭准,敲了锣,便可以回来举鼎,大鼎有半人高,据说重达俩三百斤,至今无人举过。
所以来此地的学子们,多半都是为了双鱼挂玉和匕首,有些人是图一乐呵,真正拿到赏银的人,还从未有过。争鼎的意义也不在银钱上面,匕首和双鱼挂玉上都有应天书院的名头,也是个稀罕物。
一共有十几个人站在场中,围观者却是能有上百人,一时间大院里热闹得很。
穆庭宇四下瞥了眼,站得很直:“不然我回头给你一个大银块?”
顾今朝扬着脸,眼中都是笑意,求着他直搓着手:“你在这里出了名,小姐姐们也会慕名而来的,你要名我要利,再说多有意思啊,我一直想来来着,就是我力气不够……我也想玩……求你了!”
他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伸手按了她的肩头,转过身去:“来,上来吧!”
第一场,是比背人的。
顾今朝开始也没想到让他背谁,不过穆庭宇向来骄傲,让他背个不相识的,怕是也不能,一下扑了他的背上去,这就揽住了他的颈子。
少年当即伏身:“顾今朝,搂紧了啊!”
她嗯嗯点着头,兴奋得很:“好哥哥,你一定要赢,一定要赢啊,为了你的小姐姐们……”
这会又好哥哥了,穆庭宇腿上蓄力,只等锣声再响了:“别逗我笑。”
十几个人都背好了人,欢呼声顿起,锣声敲响时,少年箭一样冲了出去,顾今朝在他背上,只觉春风拂面,暖阳当头,温暖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