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世子?
顾今朝想到那人曾按过自己肩头,打了个冷战。
高行也是吓得不轻。
京中只有一位世子,他是大周唯一的异姓王,谢晋元之子谢聿。是出了名的病秧子,因母不详,身世成迷。
他是出了名的谢扒皮,轻易无人敢沾边的那种。
此人有毒,真是一言难尽。
一听是自己差点撞上他了,周行腿抖,一咧嘴牙槽又疼了。
打定主意是要拉今朝下水,指着她嚷道:“夫子还要严查,此事全因她而起!”
不用说,老夫子也没打算就此放过,回身再次坐下,他一捋胡子,戒尺就放了锦册上面:“顾今朝,你可知错?周行摔掉了一牙,回去告诉你娘,出些银钱就是。”
意思不言而喻,老夫子这就是在做和事佬,也趁机得些银钱。
也不仅是息事宁人,京中人人都知景岚一女人守着个儿子家财万贯,恨不得都来捞一把。嫁入国公府之后,更是多少人都等着看笑话,就算国公府再没落,于世人眼里,她们也是高攀。
那戒尺就压在锦册上面,此事分辩,定然用此事压她一头。
坏就坏在秦凤祤就在书院,他若是不认,甚至翻脸,只怕后果更严重,顾今朝握紧双拳正是暗恼,门口突然响起了轻扣声,她循声望去,一抹白出现在了门口。
秦凤祤一身白衣,翩翩走了过来。
顾今朝看着他走近,别开了眼,横竖这样了,什么事受着就是。
秦凤祤欠身上前见礼:“夫子,别来无恙~”
如今他已入朝为官,老夫子站了起来:“无恙无恙,你怎地来了这里,世子呢?”
秦凤祤仿若未闻,他浅浅目光就落了案面的锦册上了:“今朝年幼,不知深浅,本就是闲暇时写的,还请夫子还与我兄弟。”
他说的轻巧,顾今朝却是蓦然抬眸。
别说周行瞪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就是老夫子也怔住了。
不过世间事本就这样,真假不过都是表像,老夫子干笑两声,亲自拿了过来递给了他:“凤祤妙笔天成,文采斐然,偶尔也来书院,收录藏书阁里,也是功德一件。”
秦凤祤点头应下,捏紧了锦册,回眸看向今朝,语气当中带了些许责备:“同窗之间玩闹也要有分寸,他这是怎么了?”
他神色不耐,开口将二人之间定位同窗之间玩闹,明地里是在责备她,却是给了她一个开口的机会。若说也真是有趣,从她口出,那些诗词就是淫1诗浪词,他一认下,那就成了文采斐然妙笔天成,可见夫子也看人眼色的。顾今朝缠棒而上,做了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指着周行,可是有了底气:“他抢我东西,还诋毁我!出了门也是自己撞的人,牙掉了跟我有什么干系,还赖上我了,让我回家找我娘拿银钱呢!”
本来是老夫子的话,顾今朝向来不知吃亏,都推了周行身上。
这一次,老夫子可不等她再说什么,拿了戒尺就来抽打周行:“老夫平时都怎么教的你们,同窗之谊,都忘了脑后了!”
秦凤祤有心袒护,可算放过顾今朝了。
老夫子只说要罚周行,让他们两个先走,外面长廊上,顾今朝乖乖跟在秦凤祤的身后,勾着手指头还有点心动,她脑海当中都是他刚才那句兄弟,能做好兄弟才好啊,看着他的背影直入了神。
活生生的人就在眼前,这得多少个五百文那!
勾唇就笑,那挺直的背脊,在她眼里,全都变成了银钱,正是琢磨着怎么才能变成银钱,冷不防前面的人突然停下了脚步,顾今朝一时恍惚没有反应过来,一头撞了上去。
连忙后退,秦凤祤并未回头,叫了她一声:“顾今朝。”
她从来懂得感恩,笑吟吟应道:“哥哥有话请讲。”
他仍未回头,只将锦册反手举过肩头,语气冷淡:“唤兄长即可,你我本无这般亲厚。”
这是此事不想追究下去的意思,但还特意警醒一下。
冷漠疏远,无意攀谈。
顾今朝脸上笑意顿失,有什么梗着在嗓子里,闷得她心肺都滚烫起来,可是,看在这即将到手的银钱分上,看在她娘还算满意这门婚事的分上,她忍下了。
不喜欢她的人多了去,她哪能都放在心上。
伸手接过锦册,今朝无意识跟着他走了两步,心中默念了七八遍五千文五千文,到了转角秦凤祤才一转过去,又是开口:“既然我爹将你送了书院来,就好好读书,不要失了国公府的脸面,记得了吗?”
顾今朝当即顿足。
春风拂面,她哑然失笑,才要开口,背后忽然响起了周行的冷笑声。
长廊的头上,他瞧着只她一人,追着她过来也是放肆起来:“顾今朝!你不就是仗着你那个残花败柳的娘最会勾搭人,才进的书院么,今日这颗牙你不赔些银钱,我一状告到国公府,看你那个后爹可能袒护你们娘俩个!”
看吧,同窗也有人这般轻视,世人都道,她娘是高攀,应当小心翼翼伺候着他们。或许他们国公府的人,也是那么想的吧,好似真的高攀了一样,否则怎能充耳不闻。
她娘是世上难见的女子,岂是别人能随便羞辱的?
背后人还在叫骂,眼中的白衣,似乎没有停步的打算,她盯着他背影,叫了他:“喂,秦凤祤!”
这般直呼兄长名字,中气十足。
秦凤祤皱眉,转过身来。
顾今朝扬着脸,目光灼灼:“怎么护住国公府的脸面,那是你们的事情,兄长见谅,儿子最见不得的,就是别人诋毁亲娘。”
说着他倒着退了一步,手中锦册随手扔了一边,转身就走。
秦凤祤怔了一怔,随即从转角追了过来。
可他也只来得及上前两步,眼中的少年脚下生了风一样,已然冲到了周行面前。
一脚将人踹翻,顾今朝真是将他骑了身下就挥下了拳头!
“我多赔你几颗牙就是!”
第4章 想杀便杀
周行平时横行惯了,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气。
他让老夫子抽了几下子,出了君子堂,一抬眼看见长廊的头上,只顾今朝一个,恶心顿起,叫了他:“顾今朝!你不就是仗着你那个残花败柳的娘最会勾搭人,才进的书院么,今日这颗牙你不赔些银钱,我一状告到国公府,看你那个后爹可能袒护你们娘俩个!”
说着,追着就过来了,口中犹自叫骂。
书院有法条的,滋闹造事者查明了,是要严办退学的,周行料定顾今朝是好不容易进来的,可不敢滋事,所以占尽口头便宜。
他脚步也快,眼看着顾今朝转身朝向自己来了,也是冷笑:“怎么着,你敢动爷……”
话还未说完,顾今朝当胸一脚,狠踹了周行肋下。
趁着他岔气摔倒,她骑上去就抡起了拳头!
周行吃痛,哀嚎出声,胳膊腿都胡乱推挡起来。
顾今朝除了第一下揍了他满脸花之外,再打时拧了他胳膊专打关节大筋处,周行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只挣扎之余呼了她脸上一下。
哀嚎都不是好动静了,周行哭了出来,呜呜地只管告饶声了:“别打了……别打了……饶了我这回吧今朝求你了……呜呜……”
君子堂的老夫子听见外面动静,出来了:“顾今朝!你干什么!”
秦凤祤也到了跟前,他额角青筋直跳,眼见着老夫子手里的戒尺奔着今朝来了,赶紧弯腰,伸手自她腋下给人抱了起来,周行双臂都抽筋了,只剩哭了:“夫子救命……”
顾今朝本是愤恨未消,冷不防秦凤祤自背后抱住了他。
他拖着她,双手正在她胸前。
随着他的力道被拖离了周行身上,今朝反手推开了秦凤祤。
她胸型还小,布带也缠得紧紧撑撑不易被人发觉,并非是因为男女之别窘迫,打小就被当儿子养的,她并没有女儿家的什么羞耻心,只近日发育胸渐长,一碰痛得很。
秦凤祤站定,以为她还要去打,又拉住了她手腕:“顾今朝,你……”
本是想训她,她那精致白净的脸上,突然流下两条红来,他连忙入怀摸出了一方绢帕来,可才抓着她要给她擦擦,顾今朝伸手在鼻下抹了一把,发现流血了,回头又踹了周行两脚。
老夫子气得不轻,举了戒尺要打她,秦凤祤下意识就将人遮在了身后。
他转身,将绢帕递了她的面前:“擦擦脸。”
顾今朝非但没有接过去,还低下头来,让鼻血滴落在衣衫上,她伸手抹了一把鼻血在身上胡乱蹭蹭,歪头看着他,不屑地别开了脸。
周行趴地不起,哭着直叫人去找他爹来。
他爹是谁顾今朝不知道,她只知道他舅舅是京中文官,这么一闹腾,也惊动了书院掌教,赶紧去请了大夫。周行光自躺在地上哼哼着,因才哭过,狼狈得很。
掌教亲自到了他的面前,活动了他的手臂和腿,关节才被打过,他龇牙咧嘴地说疼,谁也不敢碰他了,不消片刻,大夫到了,上前检查了一遍,身上却是连个伤痕都没留下,只说没事。
众人才齐齐松了口气,又都看向顾今朝。
她倒是坦然,这是必然的结果。
说起来这要感谢她上一任继父,林锦荣。
这也是她唯一叫做爹的男人,她不知亲爹是谁,她娘说死于战乱了,后来娘亲改嫁,第一任继父她当时太小也没有印象,林锦荣就是她自从有记忆以来唯一的爹。
那时他们还不在京中,他闲暇时间很多,带着她上山下海的到处耍戏。
他原是远北军里一普通士兵,后回管辖地做了一衙中人,平时在家就教她些拳脚,这些也是他告诉她的,因为她力气有限,他就教她如何一击即中。
一打一如何打,打了如何不惹祸。
一打多如何打,打了如何不吃亏。
顾今朝恼怒之余,一脚将人踹翻,才挥拳打了他脸面,立即冷静了下来,不能让人留做话柄,所以她下手之处都是难留痕迹。
周行牙掉了三颗,口中还有血迹。
也有不少学子远远观望着,顾今朝侧立一旁,等大夫检查好了,也是上前。
掌教看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书院掌教平时都难见,顾今朝也是扬起脸来,坦然相对:“顾今朝。”
眼前的男人一身青衫,看年纪也是三十几,清瘦得很。
顾今朝三个字一入耳,他当即皱眉。
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他也是问道:“身上这么多血迹,可是受伤了?”
今朝点头,指着地上的周行说:“他打的。”
身后就是君子堂,掌教让人将周行搀扶了进去,君子堂的老夫子也瞪了今朝,让她进去。她回头看了眼秦凤祤,虽然百般不愿,但是他此时是兄长,自然要担负起相应的责任来。
秦凤祤比她要高一头,此时见她目光,也是低眸。
亲眼看见她动手,也真是说谎不眨眼,有时笑嘻嘻,有时那般目光,却让人十分在意,才要让她先进去,背后来人又叫住了他。
他差点忘了,世子还在藏书阁。
长长地叹了口气,只得看着今朝,让她先进去:“你先进去,我让人去请父亲来,在他来之前,问你什么,你都不要说。”
顾今朝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伸手抓了一把,秦凤祤才一转身,刚好抓住了他袖子。
到底还是个小少年,许是怕了,他站住了才要安抚她两句,一个细长的物件就到了手中。少年向前一步,与他并肩,眸色微动:“最好不要惊动你爹,让人拿着这个去中郎府寻我爹,告诉他我让人欺负了就是。”
说完,少年回头,大步进了君子堂。
秦凤祤摊开掌心,上面静静躺着一个腰牌,是中朗府的。
让他去寻谁不言而喻,顾今朝口中的爹,林锦堂无疑。景岚当年进京城时就声名大噪,她一介女子抛头露面来行商,百姓们议论纷纷,都当个乐子讲,纷纷猜测林锦堂何时休妻。
可人家日子依旧那么过,还过得有滋有味的,后来林锦堂入了中郎府,在职金吾卫,更是夫妻恩爱。景岚行事向来我行我素,她近年来兴建花房,家财万贯,更叫人羡慕,就在那些爱嚼舌根的人都觉着,林锦堂这夫人可真是娶着了,也兴家也兴夫的时候,没想到林锦堂迎了一门妾室进门,至此景岚休夫,大闹京兆尹,名动京中。
迟疑片刻,小厮已经迎了过来,赶紧交代了几句,进了藏书阁。
顾今朝进了君子堂,掌教已经落座,周行坐了案边,还捂着嘴哼哼着,她才一站定,老夫子的戒尺就狠狠敲在了案前。
“顾今朝,你将周行打成这样,难道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吗?嗯?”
顾今朝反唇相讥:“夫子怎不问问,他可有一分愧疚之心?”
周行浑身疼痛,想要分辨两句,一张口,牙槽也疼,疼得他嘶的一声:“……”
老夫子横眉立目,也是恼怒:“混账!才看着凤祤的分上,饶你一次,却是不长记性,你还不知错,还不跪下!”
那个在那坐着,干什么要她跪?
顾今朝纹丝不动:“他有错在先,为何不让他跪?”
老夫子怒火更盛,掌教一旁瞧着,淡淡开口:“稍等片刻,等家里人都来了,再议论对错不迟。”
老夫子嗯了声,也坐下了:“说的也是,一会等秦大人来了,也叫他看看,他这个继子是个什么德行。”
堂中有风,说话声音大了还有回音。
顾今朝闻言冷笑,低眸不语。
君子堂一下安静了下来,只除了周行应景地哼哼两声,安静得似乎只能听见几人浅浅的呼吸声。
时间过得也快,周行他爹来得也快,他甚至还带了衙中的两个衙役,嚷着要将顾今朝这就送进牢房。
或许是顾及身份,他只怒斥并没有动手。
但那目光也是凶神恶煞了。
顾今朝冷眼瞧着这当爹的,在她面前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只小心退让,一味后退,不多时,君子堂门口又有人来,她终于松了口气,站住了。
低下头来,抿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