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聿并不喝酒,只是看着她,又提酒壶来给她倒酒:“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掏心掏肺,给错了人!”
街上喧闹,艳阳楼下车马走过,马蹄声起。
那扬起的马鞭上,还有小铃铛,他往外瞥了一眼:“瞧瞧,来的是这么的快。”
顾今朝也是回头,公主府的门前,几个人长身而立,那少年微低着头,一身锦衣。
他哥哥的尸身还未到京,他此时跟随在中郎府众位叔伯身后,一眼就看见了。
她只看一眼,随即转过身来,背对着窗外。
举盏,笑:“真好,穆二要有媳妇儿了,我应该高兴才是。”
连喝了几盏酒,润得嗓子清亮不少,当着谢聿的面,也不用遮掩了,实实在在喊了一嗓子:“诶呦!穆二要有媳妇儿了,高兴,来,我是真高兴!赶明我也再找一个,找一个比他还要好的媳妇儿!”
仰着脸面,看着房梁上挂着的五福粮袋,片刻之后轻微的脚步声走过身边,随即谢聿的那张俊脸就出现在了眼前,遮住了她的目光。
今朝头还枕着椅背,冷不丁他低着头,就这么入了眼底,浑身都僵住了。
谢聿眼帘微颤,眸光深邃:“有这么个人,你要不要同他一块试试?”
四目相对,这种姿势有些太过暧昧,顾今朝当即坐直。
谢聿也走了一边去。
她随着他的脚步略有不安:“谁啊?”
人已到了窗前,谢聿一手扶了窗棱上面,站了一站,才是回头:“要不,你到本世子这来?我给你说个媳妇儿,如何?”
“……”
第71章 瞎了眼了
窗前,那人背光。
恍惚跟了他去,站了他的面前。
他站了一站,才回头看她:“要不,你到本世子这来,我给你说个媳妇儿,如何?”
顾今朝扬着脸,再一次看着他:“你给我说个媳妇儿?谁呀?”
四目相对,谢聿垂眸看着她,眼帘微动:“再过来点。”
她虽然不明所以,还是往前蹭了蹭。
到他眼皮子底下了,才要开口,眼前暗了下,谢聿一低头,薄唇就落了她的额头上。
温热的唇,温热的呼吸。
惊雷也不过如此,顾今朝下意识后退两步:“世子莫拿我玩笑,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聿见她大惊失色指腹在窗棱上磨了磨:“你说什么意思?难道本世子还比不上穆家那小子了?”
今朝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别说是没醉,就是才有那么点的酒意也被吓醒了:“你……你这是在自荐枕席?啊不是自荐枕席就是那个世子……这……这……我不明白,难道你看上我了?”
惊恐得看着他,甚至有点语无伦次了。
谢聿倒是坦然,索性直白地点了点头:“嗯,你就当我瞎了眼,看中你这个没良心的。”
“……”
一下睁开双眼,酒醉之前的点点滴滴都像做梦一样,在脑海当中反复出现。
顾今朝双手抚额,用力揉了揉,还有点头晕,矮桌上的烛火飘忽不定,屋里灯火昏暗,隔着窗纸往外看,似乎还是漆黑一片。
再往屋里看了眼,她已经回到了自己屋里。
艳阳楼里,谢聿竟然明着暗着和她说,要和她好?
尴尬得她不知说什么好,今朝回眸间瞥见酒菜,灵机一动与他说,不如两个人行酒令比个酒气,谁后醉倒就送另外一个人回府去,假如谢聿能送她回府,那她就认下他了。
别的不说,喝酒的话顾今朝很有底气,不过是想找了一个借口拒绝他,谁想到喝到最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是醉倒了,连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
艳阳楼的酒从来都是后劲大,但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脑子里清明了些,抓过旁边薄衣穿上了,即刻掀开被子下地。
才穿上鞋子房门就开了,来宝提着灯走了进来,一眼看见她起身了,诶呀一声:“诶呀可是醒了,回来之后就这个睡呀,一直睡到现在,再不醒可要给你灌点醒酒汤了。”
顾今朝饥肠辘辘,精神还好:“还没亮天我怎么又饿了,我好像也没睡多久。”
来宝叹了口气,往外指了一指:“还没睡多久,半夜被世子送回来的,还是第一次见你醉成这样,这都第二天晚上了,整整一日一夜呢!”
竟然睡了这么长时间,今朝讪讪地笑笑,随即又想起什么似地看着来宝:“世子送我回来的?他下车了吗?”
来宝摇头:“他并没有下车,是他身边的侍卫将你背回来的。”
没道理她都醉了,他还一点事没有。
既然没有下车,那他……
她拉住来宝,接过灯来:“你们可见着世子了?他是不是也醉了?”
来宝白了她一眼,直摇着头:“别提了,怎么突然和世子出去喝酒了,你这一直睡还好些,世子回到世子府一直吐,听说白天也折腾好半天,晋王爷让人来请夫人去给他看的。”
谢聿从小身子不好,轻易都不会饮酒。
也不知道这会儿怎么样了,今朝叹了口气:“那我娘现在回来了吗?”
来宝摇头:“没有,一直没有回来。”
顾今朝提着灯来回在屋里踱着步,思来想去总不放心,这时候已经完全感受不到宿醉的头痛了,她向来不喜欢在一件事上纠结太久,站了片刻,这就往外面走。
“不管了,我过去看看。”
来宝追了她出来:“你去看什么啊,车马都没在府上,宵禁了!”
京中宵禁时,只有主街才有禁卫军巡夜,她走偏街小巷,身上还有世子府的信物,撞见了也不怕,心中念着不放心,到底是往出来了。
到了门口了,来宝拿了斗篷追过来才发现自己身穿薄衣。
顾今朝披上斗篷,肚子提灯,这就出了大门。
出了巷口一直快走,到了中郎府门前,她回头看了看,垂眸走过。
和她想的一样,光走偏街小巷没有遇见任何一个人,到了设防的主街上遇着巡夜的,只说是去世子府给世子送药方的,亲自被人送了世子府去。
世子府朱门紧闭,顾今朝在高墙边上溜边转悠着,不知疲惫。
猛然间,似乎想起些事来,她沿着高墙往后门走去,记忆当中仿佛给她开了一扇门,小时候她偷偷来找谢聿,似乎就这样一直这么走下去,印象当中有一棵高树。
她提着灯,到了世子府后门处,果然有一棵高树。
不知道这么多年了,为何还留着它,她将灯火吹灭藏了暗处,双手扒着树身这就爬了上去。
果然和记忆当中一样,顺着这棵大树有枝杈伸到世子府墙上,顾今朝身轻如燕,上了高墙猫着腰,紧紧抓着斗篷找了个落脚点,反身扒着墙身这就滑了下去。
她知道谢聿住在哪里,更是小心。
走上长廊了,忽然失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地走进来,明明可以有许多借口过来看一看,非要跳什么墙,如果真的被人抓到了,真个是说不清。
身上的翻毛斗篷幸好是玄色的,在这夜色当中不易被人察觉,连带着自己都觉得可笑了。
更加坦然,脚步轻快许多。
当然了,立即被侍卫队撞个正着,顾今朝还未拿出信物,都未开口,那打头的侍卫提灯一照发现是她,上前抱拳,恭恭敬敬地点了头,比她先一步离开了。
她站了一站,不愿细想,赶紧去寻谢聿了。
后院里静静地,谢聿屋里还亮着灯,顾今朝快步上了石阶,先到窗前听了一听。
没听见有她阿娘的动静,这才到门前敲了敲。
屋里的丫鬟给开了门,她闪身而入,赶紧关上了门。
这丫鬟可不认识她,张口惊呼,惊得她一把给人嘴捂上了。
顾今朝可不敢放手,直在她耳边急急道:“别叫啊,我是景夫人的儿子,给世子送药来的,他醒了没有?如果醒了看见是我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小丫鬟往里指了指,今朝挟着她往里走了走。
到了里间,一眼瞥见谢聿靠坐在软垫上,似乎听见脚步声了,也抬眸看着她。
他脸色苍白,长发垂在背后,眼边还有些许碎发,看着又添病色。
看见她这般模样进来的,他怔了怔,随即失笑:“你要来便来,挟持我府上丫鬟干什么?”
顾今朝忙放开这丫鬟,可是长长松了口气。
她大步上前,站了床前。
醉酒之后,她在榻上滚来滚去也滚了一整天多,双髻微松。
耳后掖着碎发,虽是粉黛未施,但是就是这么一张脸,看着也是少年英姿,精致容颜雌雄难辨。
这屋里太暖了些,走了一路更热。
顾今朝伸手解开斗篷,随手挂了一边,她看着谢聿,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想了下,才开口:“昨日是你送我回去的?”
谢聿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给一边还惊慌失措的小丫鬟撵了出去,轻轻嗯了一声。
声音轻得不可思议,今朝就那么看着他:“其实吧,其实我昨天说的是玩笑话,心情不好想喝酒,但是这个吧……”
不等她说完,他已是打断了她:“并非玩笑,你这是输不起?”
她当然不是输不起,她觉得这是她的失误,是以无言以对。
谢聿神色淡淡地:“其实你昨天喝醉了之后,还干了一件事。”
顾今朝:“什么事?”
谢聿眸光微动,伸手挽起了袖子。
随着他的动作,能看见那小臂上还写着蝇头小字。
他一臂拦在胸前,让她看清上面的字迹,伸手点了点:“自己看。”
顾今朝更贴近了些,仔细看了眼,竟是她的字迹。
两行字:天成佳偶,同甘共苦。青山眉好,永结一心。
下面还落了今朝二字。
她眨着眼,好半晌都没缓过神来。
肯定是她写的,确实是她的字迹,但是这得喝多醉,才能在人家世子胳膊上写字 ,还写什么天成佳偶,永结一心,就是她自己看着,都觉得臊得慌。
抚额,头好像又疼了。
谢聿始终未动,可是让她看得清清楚楚,眼见着她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垂下了眼帘,也放下了袖子。
顾今朝干笑两声,很是尴尬:“哈,哈,这个……这个一洗就能洗得掉的吧!”
他蓦然抬眸,嗯了声。
再无言语,四目相对,她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连忙别开了脸去。
谢聿终究是叹了口气,淡淡道:“凡事不能强求,既然你连试试都不肯,那不如这样,现在就让我死心。就现在,你看着我,如果你说你厌恶我,已经厌恶到看一眼都不能,我听你亲口说,那昨日之事便就算了,从此阳关道独木桥,永不相见。”
顿时回眸,正撞见他沉沉目光。
那目光当中,有她的影子。
顾今朝:“……”
谢聿眸色更沉:“说吧。”
他绝色天成,恍惚之间,似乎回到了艳阳楼里。
他说:“你只当我瞎了眼。”
如今对着他这张脸,她如何说得出口。
正是这个时候,偏偏门口又有了脚步声,耳尖地听见是她阿娘和谢晋元往这屋来了,莫名地心虚,心都要飞出来了!
怎么办!
怎么办!
她左右看看,谢聿倒还是冷静,伸手拍了拍大床里侧:“躲上来。”
今朝:“……”
第72章 必有好事
夜里风大,大雪过后,风也刺骨。
景岚穿了厚衣,脖子上还挂着一个自制的带绳手套,两只手都插在里面,捂在一起,走也走不太快。才上了石阶,谢晋元尾随而来,叫住了她。
她站住,回头看着他,举着戴手套的手摆了一摆:“才回来?不用管我,我再最后看一眼孩子,这就回去了。”
谢晋元也上了石阶:“这个天气还来回跑什么,住下罢!”
景岚笑,抱臂:“喂,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其实你挺厌恶我的吧,因为我嫁了又嫁,离了你也有别的男人,总之,大概原话我记不清了,大概是这个意思,所以咱们两个还是别往一块凑了,两看相厌呢!”
她向来小心眼,还记仇。
就是当年的一句话,也还记得。
男人皱眉:“两看相厌?本王也未婚娶,做了什么让你生厌的?”
景岚望天,夜空当中,星光黯淡,她实在不太喜欢这个时空,可惜也是回不去,认真想了下,她走过他身边,上前敲门,在他面前言语间总是那么直接了当:“你还不如正经婚娶,人伦正常,就那宫里里的贵妃,我不说你也知道是谁,三番五次的,我看你得记挂一辈子了,你心里的白月光呀,这般牵扯不清的,真真令人生厌。”
门内无人响应,景岚上前推门,冷不防谢晋元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这手套很厚实,抓了手里一看,差点被她逗笑。
早在她第一次转身嫁人之后,他就该知道,她这个人,不回头。
还竟说些听不懂的话:“什么白月光?你又胡说八道,徐贵妃家里于我有恩,多加照看了下而已,而且现在聿儿的药膳还在调查当中……”
景岚最讨厌的就是宫里那位,听他口气轻描淡写地,更是恼怒,甩开了他手:“别碰我,我现在和你什么关系都没有,是你朱砂还是白砂用不着跟我解释,我进去看看,这就走了。”
说着一把推门房门,径直走了进去。
屋内很暖,谢晋元在门口站了片刻,也终究是叹了口气,房门当着他的面关上了。
景岚进门,左右看看,也是疑惑:“怎么屋里都没有个人?”
没有人回答她,她脚步不快,再往里走,里屋也安静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