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下意识放轻脚步,从窗缝往里探看,一眼望见后排一个穿校服裙的女生搬了把椅子坐在赵轶旁边,正低头往卷子上画辅助线,画完偏头看他:“这样懂了没?”
赵轶“哦”了声:“好像懂了,我再试试。”说着拿过笔开始推演,三分钟后猛拍一下桌板。
女生吓了一跳,拍着胸脯瞪眼看他:“你干嘛啊?”
赵轶欣喜若狂:“我算出来了,真是45度!”
“这么简单的题,激动个什么劲……”她觑他一眼,瞥过头却弯唇笑起来,等他看向她,又重新板好脸,凶巴巴地说,“还有哪道不会,赶紧问,我要回家了。”
窗边两个大人对视一眼,悄声走远了去。
许怀诗讲完一张数学卷,太阳已经落山了。
看她背上书包往外走,赵轶喊住她:“你怎么回家啊,打车?”
“打车不安全,我妈不许,我还坐19路。”
“那我送你去车站,等我一下。”
“矫情什么,我不认路啊?”许怀诗“嗤”他一声,先一步离开了教室,走到校门口,忽然听见身后风声呼啸,接着,赵轶连人带自行车停在了她面前。
他气喘吁吁说:“叫你等我一下了。”
许怀诗眨眨眼:“你自行车什么时候加的后座?”
“都快一个月了,你那眼睛成天就看着你识灿哥哥是?”
“……”
这有什么可比性吗?
许怀诗下巴一扬,故意气他:“对啊,因为你骑两个轮子的自行车,人家开四个轮子的卡雷拉。”
赵轶“呵”出一声:“卡雷拉?我家开雷文顿。”
“你可别吹了,这种全球限量的豪车来过一次,第二天你就全校闻名了,这都快三年了,我怎么没听说过?”
“那是我家低调,真要来了,我身边还不得成天围满莺莺燕燕的,多影响我学习?”
显然是听他扯皮扯惯了,许怀诗完全不信:“你当拍电视剧呢?”
赵轶懒得再说,“啧”了一声:“你上不上来啊?”
她转头就走:“不上,冷死了,还不如走路暖和。”
赵轶拦住她,摘下脖子上的围巾,把她连脖子带脸裹了个严实:“快点,末班车还剩五分钟了。”
许怀诗低头看了眼手表,“啊”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才非要送她。
她一下跳上他后座:“你早说呀,还在这儿跟我闲扯什么霸道总裁狗血剧,快快!”
“嫌慢?那你自己坐稳就行。”
他一踩脚踏飞骑出去,许怀诗身子一歪,猛然抱紧他腰:“你杀人啊!”
赵轶被她抱得气都喘不过来了,冲身后吼:“你才是要杀人!”
三分钟飞驰到车站,完全没有电影《甜蜜蜜》里那种不紧不慢的浪漫感,两人都是气喘吁吁。
许怀诗把围巾摘下来,刚要递还给他,忽然远远看见一辆银灰色跑车驶近了来,停在他们面前。
说曹操曹操就到的雷文顿?
她愣了愣,眼看车窗摇下,一个女人的脸露了出来,有点眼熟。
赵轶接围巾的动作顿住,惊讶地说:“妈你怎么来了?”
许怀诗:“……”
脸有点疼。
以及,她是不是又要被误会早恋叫家长了?
赵轶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赶紧解释:“妈我没有……”
“我知道。”赵妈妈却笑起来,看向许怀诗,“怀诗是吗?上车,阿姨送你回家。”
“……”
那个上回还在警局门口,用“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的眼神看着她的阿姨,此刻的目光变成了——“这小姑娘真伶俐,想带回家做儿媳”。
她看看赵轶,见他也一头雾水,慌忙摆手:“不用了阿姨,我等的车就快到了。”
赵妈妈微笑:“你坐几路?”
“19路。”
“我刚看到末班车开走了。”
许怀诗低低“啊”一声,又看赵轶。
赵轶努努下巴:“上去呗。”
她“哦”一声,跟赵妈妈道谢,上车后觉得哪里不对劲,指着赵轶问赵妈妈:“阿姨,我坐了您车,那他……”
这车没有后座啊。
“平时家里也不接送他,骑车锻炼身体,他自己会回去。”赵妈妈说完,微笑踩下油门。
许怀诗反应过来,把取暖的围巾丢出去给他。
围巾顺着一千五百万的豪车风飞来,糊上赵轶的脸。
他差点没窒息,一把扯下,抬眼却见一辆19路姗姗来迟,停在了他的面前。
第71章 番外四
许怀诗坐着豪车到家以后,感觉脚像踩在棉花地,整个人又虚又飘,但又不敢跟妈妈和外婆分享,吃过晚饭回了书房,打开微信把事情经过讲给了阮喻听:【他妈妈还叫我过阵子正月里去他们家做客,关照关照他学习,我这是要迈入豪门了吗?】
阮喻立刻回:【真是小说源于生活啊,我下次要写霸道总裁文了就找你取材。】
许怀诗:【可我这恐怕不是霸道总裁文,是霸道婆婆文……】
她下意识打出这行,发送完又赶紧撤回。
呸,什么婆婆!
但似乎是撤回晚了,许淮颂很快飙了一通电话过来。
她一愣,接通后听见那头说:“许怀诗,你胆子大了,婆婆都找好了?”
“哇,”她抱怨出声,“哥你怎么随便偷看我跟嫂嫂聊天啊?”
“我光明正大看的,别转移视线。”
“我就手那么一滑嘛……”
那头许淮颂还想说什么,被阮喻夺去了手机:“没事,你去写作业,不用理你哥。”
她“哦”一声,问:“他没生气?”
“没有,”阮喻开玩笑说,“他就是听见雷文顿,怕钱赚少了,以后不够给你添嫁妆呢。”
许怀诗一噎,听见那头阮喻传来“呜呜呜”的声音,像是嘴巴被人捏住了。
她捂上耳朵大喊:“哥你可别给我听什么十八禁啊,我还是个孩子呢!”
许淮颂接回电话:“没你事了,快期末了,好好复习去。”
*
被“挥之即去”的许怀诗转头拿起刷起卷子来,一直到晚上十点半,收到了赵轶的微信消息:【睡了没?】
【睡了。】
【……】
【点点点个什么,有话快说。】
【古代史背得我头晕。】
【头晕你吃药去呀,找我干嘛?】
【你有空的话,把古代史纲要三到五页念一遍,录音发给我,我躺床上听去。】
【我吃饱了撑的,有病?】
【要不了你二十分钟的。】
【那也不念,大半夜的,我家里人都睡了!】
【哦。】
哦?
许怀诗“呵呵”一笑,把手机翻了个面丢在一旁充电,转头去浴室洗漱,出来后原本想躺上床休息了,掀开被子又下去,拿起手机打开录音界面。
她唉声叹气地带着历史提纲躲进厕所,坐在马桶盖上,压低声清清嗓子念:“措施方面:以三省六部制加强中央集权,科举制改革选官制度……”
一气读完一页,许怀诗按下暂停,去外面倒了杯水喝,回来继续,念到最后自己也昏昏欲睡,晕晕乎乎了,对着手机恶狠狠地说:“累死了!还剩半页不念了。”说完站起来,正要按下结束键,又想起什么似的顿住,默了默放轻了声,说,“晚安。”
完成录音,她把文件发到赵轶的邮箱。
一礼拜后的期末考,赵轶的历史一半都得分在了那三页知识点上。
*
一中放了寒假,过不久后就是年节。
许淮颂和阮喻到苏市过年,阮爸阮妈也被接回老家来,除夕夜,两大家子热热闹闹一起吃过年夜饭,聚在客厅看春晚,等老一辈困了散场了,许怀诗也就回了自己房间。
哥哥嫂嫂肯定不会那么早睡,但她又不想做灯泡,于是窝在床上跟班上几个同学开黑打游戏,一边等零点。
语音里传来同桌的声音:“五缺一欸,赵大不来吗?”
许怀诗打个哈欠说:“问了,他说没空。”
本来她倒不觉得他一个小屁孩除夕夜有什么好忙活的,但自打上回见了那辆雷文顿,她就想象起了他们家过年的画面。
豪门嘛,估计有上流社会的一套方式,四世同堂,穿得体体面面的,办个宴席啊,搞个舞会啊,大家一起开开香槟尬尬舞。
她“啧”了一声,低下头专心打游戏,一把又一把玩得起劲,最后连等零点这事也给忘了,直到一个视频邀请突然弹出来,中断了她的游戏界面。
赵轶。
她猛拍一下床单,一接通就气急败坏地说:“赵……”话一出口,却看见一张貌美女人的脸。
她的神情霎时从凶神恶煞到春风满面,滑到嘴边的“铁”字硬生生一拐:“……轶妈妈。”
对面赵妈妈好像人在室外,背景是一栋白色别墅,她微笑一下,说:“怀诗你好,阿姨用支付宝发了个红包给你,你记得收。”
她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赵轶的声音:“妈,零点快到了,你把手机给我!”
接着镜头一晃,换成了他的脸。
不知道赵妈妈有没有走远,她不敢冲他大呼小叫,只好把游戏中断的气咽了回去,小声问他:“什么红包啊……”
赵轶说:“压岁钱。”话音刚落,背景里传来“咻”一声烟火升空的响动。
他把镜头一转,对准了天空,问:“看得见吗?”
许怀诗“哇”了一声,看见满屏幕璀璨的银黄色从漆黑的天际流泻下来。
知道她看见了,赵轶一边举着手机一边说:“你那儿的小区禁止燃放烟花,我在郊区。”
许怀诗真情实感地对着屏幕感慨:“有钱真好……”
没想到一旁赵妈妈还在,听见这话立刻说:“叫怀诗正月有空来做客。”
许怀诗一噎,又听见赵轶“哦”了一声,重复一遍:“我妈叫你正月有空来做客。”
她笑呵呵打着马虎眼过去了,等到烟花燃尽,挂了视频,打开支付宝吓得手一抖,手机“啪”一声摔下了床。
她赶紧弯腰去捡,拿起来重新定睛看了一遍。
没错,收到一笔8888元的转账。
许怀诗当然不敢收这笔钱,跑去敲开哥哥嫂嫂的门,问这怎么办好。
许淮颂和阮喻对视一眼。
阮喻说:“原封不动退回去不太合适。”
许淮颂“嗯”了声,问许怀诗:“你同学支付宝多少?”
“要做什么?”
阮喻解释:“这种时候,你哥给他也发一个红包,既不显得我们家小家子气,尽到了礼数,也好叫你安心。”
她“哦”了声,把赵轶支付宝发给许淮颂,说:“那哥你可不能给得比他妈妈少啊。”
许淮颂觑她一眼,说“知道”,反手就是一个9999。
*
许怀诗正月里当然没好意思真上赵轶家做客,但初五那天跟他一起去了市图书馆自习,把几张数学卷跟他讲了一遍。
元宵一过就回了学校,念了两礼拜书,很快到了百日誓师的日子。
誓师过后,教室黑板挂上了倒计时牌,一旁的墙面贴上了全班同学人手一张的卡片,卡片的正面是一句座右铭,背面记了每个人理想中的大学。
许怀诗写了“我想考杭大”,贴完以后问赵轶的是什么。
他很没意趣地说:“好奇啊?那你撕下来自己看啊。”
许怀诗“嗤”一声,说“不好奇,没兴趣”,到晚自修结束,教室里人都走空了,却做贼似的来到墙边,找到了赵轶的那张卡片。
他的座右铭是:“努力,因为读不好书就要回去继承家业。”
“……”她气得一噎,差点想掉头走人,鞋尖一转又停下来,回过头,小心翼翼地撕开了那张卡片。
背面的字迹明显比正面工整严谨,看得出来,他写得很认真。
他说:“我想考许怀诗想考的大学。”
她捏着卡片默在那里,半晌后,把卡片贴了回去,揉揉发酸的鼻子,骂了一句:“傻比。”
下一刻突然听见窗边传来一个男声:“骂谁呢你?”
她“啊”地惊叫一声,回过头,看见赵轶趴在那里一脸的不爽。
许怀诗惊魂不定地拍胸脯:“魂都被你吓没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是你偷鸡摸狗在先,怪我?”
她把教室的灯和窗关严实,到了门外冷哼着说:“是啊,偷摸了鸡狗的卡片。”说着转头下了楼梯。
赵轶嘴角一抽,追了上去:“去哪啊?”
楼道黑漆漆的,许怀诗夜盲,看得不太清楚,一边走一边回答他:“当然是回宿……”话说到一半,脚下一空。
赵轶一把拽住她手:“当心点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