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晓婉就绕出去, 到燕如诗旁边，稍微一踮脚坐到高脚椅上, 然后收拢长腿放到脚踏上，轻松又潇洒。
看着这一幕的燕如诗就感叹：“腿长真是好。有时候看着你, 长这么高、这么帅气，我就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你亲妈……”
真巧, 我也怀疑呢，钟晓婉心里腹诽着打开冰激凌盒盖, 还没等挖了吃，就听她接着说：“就是那种‘我居然能生出这么完美的儿子’的怀疑。”
钟晓婉有点意外, 侧头看向燕如诗, 她已经打开冰激凌吃了一口, 勺子就搭在唇边, 神情姿态都很像个十几岁的少女。
“好像不知不觉你就长大了。”燕如诗接着感叹一声，语气里有些怅然, 她目光朦胧的看着没什么表情的儿子，“上次我们坐在一起吃冰激凌，好像还是你五岁的时候。”
冒牌货最怕提往事，钟晓婉转回头看向自己的冰激凌，挖了一勺送进嘴里，没吭声。
燕如诗便也沉默下来，吃了几口香甜的冰激凌，才再次开口：“学习累不累？”
“不累。”
“但我看你好像瘦了，刘姐说你晚上回来吃的很少，是不合胃口还是……”
原来她也关心儿子，不过是拐着弯关心的，“没有瘦吧，晚上太晚了，不想吃多，怕睡不好。”
这回答无懈可击，晚上10点才回到家，确实不宜多吃，燕如诗只能点头：“也对。以后早上还是让司机送你去学校吧，你也能多睡会儿，晚上已经睡得很晚了。”
“不用，开车也塞车，还不如公交方便。”
从许家别墅去五中，要经过一段单行路，私家车必须得绕路，公交却可以通行，所以司机送并不会比公交车快多少。何况这个司机是燕麓之继父的司机，钟晓婉觉得还是少麻烦人家为好。
然而她一拒绝，燕如诗就垂下了头，手中勺子在冰激凌盒里戳来戳去，却一口都不吃，像是有些难过的样子，钟晓婉就有点不安了。
不管他们母子关系到底如何，今晚的燕如诗看起来，是想和儿子多聊几句的，钟晓婉就找了个话头：“您这么晚了下楼，就是来偷吃冰激凌的？”
燕如诗立刻被她逗笑了，“你许叔叔不在家，我睡不着，就下来看看……”她没说看什么，直接转到下一话题，“他明天回来，等你放学，一起去吃火锅好不好？好像最近有个很不错的电影上映，要不要去看？”
明天周六，高二的钟晓婉他们不上早晚自习，下午5点20就放学了，燕如诗想在周末搞个家庭活动，合情合理，就是这跟儿子商量的语气，怎么像是邀请什么日理万机的领导似的？
“好啊。”她挺想吃火锅的，也挺想去看个电影，更想顺便了解一下这个重组家庭各成员之间的关系——燕麓之为她承担了那么多，钟晓婉总觉得该投桃报李，也为他做点什么。
燕如诗听了“儿子”毫不迟疑的肯定回答，眼睛一亮：“那我一会儿上楼就订电影票，据说是适合一家人一起看的温馨动人好片。”
其实看什么电影不太重要，钟晓婉随便点点头，继续吃冰激凌。
燕如诗高兴过了，看儿子埋头吃冰激凌，也取笑“他”：“你近几年不是不爱吃这些了么？怎么今晚上想起来偷吃了？”
“睡不着想冷静冷静。”钟晓婉随口答了一句，却见燕如诗神情突然变得尴尬无措，似乎想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了，赶紧补充，“今天听说一件很……奇异的事，想不通。”
“什么事啊？”燕如诗松口气，要真是男孩子的生理问题，她可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嗯，等老公回来，也许该让他试着和麓麓谈谈……。
钟晓婉不知道燕麓之他妈正想着找他继父跟自己谈“男人的话题”，如实答道：“是孙嘉盛……您知道他吧？”既然知道宁磊，应该也会知道孙嘉盛吧？
果然，燕如诗点了头：“跟你一起打篮球的是不是？”
“对。他喜欢上一个我们谁都想不到的女生。”
燕如诗很感兴趣：“谁呀？”
“文科第一的那个女生。”
“哦！我知道她，好像叫什么晓婉？”
什么晓婉很惊诧：“您怎么知道？”
燕如诗笑道：“她不是和你中考同分吗？那时候我听说了就很惊奇，居然还有这么厉害的女孩子，能和我们麓麓并列第一。去年分文理的时候，我去见你们常副校长，她也提起这个女孩子，说特别优秀特别棒。孙嘉盛喜欢她，有什么不对吗？”
啧，她这个语气，听起来很为儿子骄傲、很亲妈啊！钟晓婉决定多和她聊几句，不能从自己亲妈那儿得到建议，别人的妈也许也能帮上忙……吧？
“常副校长大概没跟您说钟晓婉很胖吧？”
“说了呀，说是个胖嘟嘟很可爱的女生。”
钟晓婉心里感谢了一下常副校长，嘴上却说：“那是老师看好学生自动加滤镜，实际上钟晓婉就是个身高165体重160的、货真价实的胖子。”
她虽然从小就胖，却并没有因此受到过什么歧视欺凌，又足够自信，认为只要自己下定决心，一定能减下去，所以说起自己的胖来，也并不遮掩、十分直接。
然而她现在是燕麓之，燕如诗听儿子这样说女同学，秀美的眉微微蹙起，不赞同道：“这可不是一个绅士该说的话。仅仅因为她有点胖，你就觉得孙嘉盛不该喜欢她吗？”
“不是不该，是无法理解，不明白为什么。”钟晓婉解释。
燕如诗这才放松眉头，微笑道：“你还没开窍，当然不明白了。喜欢一个人，可以有很多理由，但也完全可以毫无理由，尤其是少年时代的喜欢，可能只是一个回首，或者一个微笑，无意中对视的眼神，都足以怦然心动。”
“可是这是真正的喜欢吗？”
“为什么不是呢？喜欢也好，爱也好，都有很多种面貌，不存在标准答案。”吧台吊灯的光芒并不明亮，却映照的燕如诗双眸如星子，充溢着属于夜的温柔，“就像我和你爸爸，虽然我们离婚了，但我们谁也不能否认，曾经深爱过彼此。”
没想到她会拿自己举例，钟晓婉一时不知说什么，就没出声。
燕如诗略带点感伤，看着儿子，“以前妈妈没有勇气面对失败的婚姻，所以也从没跟你聊过这些，不过你应该知道妈妈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吧？”
还……真不知道。
幸好燕如诗也没要她回答，自己接着说：“因为我和你爸爸就是在燕山上一见钟情。我从来没有像爱你爸爸那样爱过一个人，飞蛾扑火一样奋不顾身、不顾一切，每时每刻都要跟他在一起，最好一秒都不分开。以前听过一句话是‘有情饮水饱’，我那时候就是那样的，现实生活的一切好像都远离了我，生命中只有这一个男人。”
听已离婚父母的情史应该有什么表情、答什么话才合适，钟晓婉当下真是完全想不出来，她就那么呆呆听着，一言不发。
“但人是不可能脱离现实生活太久的，尤其我很快就有了你。”燕如诗感叹着抿了一口已经在温暖室内融化的冰激凌，舌尖甜蜜到微苦，“你大概也知道，你外公外婆那时是不同意我生下你的，因为我刚大学毕业，自己都没有成熟起来，根本无法承担起身为母亲的责任。”
但是沉醉在爱情中的燕如诗根本听不进去，她想为心爱的男人生孩子，觉得这是爱情最好的结局。贺文彦虽然比燕如诗大好几岁，当时却并不成熟，两个人就这么不顾亲友的反对，于热恋期登记结婚，并在几个月后迎来他们爱情的结晶，然后突如其来的结束了热恋。
想着这些，燕如诗不由苦笑一声：“哎呀，我说远了。总之你外公外婆说的很对，我确实没有做好当妈妈的准备，但我从不后悔生了你，也不后悔跟你爸爸那段感情。哪怕我现在和你许叔叔另组家庭，我也很爱他，我都不能否定从前那段感情。”
她说着话，手试探着伸出来，轻轻按在儿子结实的手臂上，“如果有一天，你喜欢上一个女孩——当然，是男孩，妈妈也不反对……”
钟晓婉：“……”
“不要非得去找喜欢的原因，那不重要，你只需要确定自己真的喜欢这个人就够了。想到她就开心，见到她就嘴角上扬，眼睛不由自主追着她跑，控制不住的想靠近她，心跳加速、手心出汗——不要怀疑，那就是喜欢。”
“呃……”钟晓婉有点莫名，“可我说的是孙嘉盛。”
燕如诗嫣然一笑：“我知道，是你的朋友嘛！”她眨了眨美丽的眼睛，起身把空冰激凌盒扔掉，一边往楼梯那儿走一边补刀，“我们麓麓也是会为了朋友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啊！晚安，儿子。”
钟晓婉：“……”
可我真的说的是孙嘉盛，不是您儿子！等等，你不会以为你儿子喜欢孙嘉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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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燕如诗：不就是#我的朋友就是我#系列么？妈妈懂。
钟晓婉：不！你不懂！真的是孙嘉盛！
燕麓之：反正我不喜欢孙嘉盛。听说入V当天留言有红包领？
作者：是的！有红包，留言就有，每人一个！仅限今日哦！
第25章 拖油瓶
“你妈脑洞太大了, 真的，太大了。”
走在上学路上的燕麓之气到极致, 反而发不出火了，拿着电话无奈道：“谁让你和她聊这些了？”
电话那端的钟晓婉心虚的闭上了嘴。
“而且她说的没错啊, 除非我喜欢你或者是孙嘉盛，要不然, 我为什么会为了孙嘉盛喜欢你睡不着觉？你说之前，难道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我以为大家都和我一样，默认你眼高于顶, 不可能喜欢我们这些凡人。”钟晓婉弱弱答道。
燕麓之：“……我谢谢你啊。”
“而且你妈出现的太意外了，我又正巧有点烦恼, 不能和我妈说，就觉着反正都是长辈, 也许可以从她那里得到答案或启发……”
话说一半，钟晓婉自己都觉得这个解释有点无力, 正打算道歉，燕麓之先说道：“算了, 无所谓，她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啊？”
“我妈跟你妈不一样, 她转头就会忘了的。你以后有什么烦恼, 想和你妈聊, 可以告诉我, 我帮你问。保证保密。”
钟晓婉先觉得意外，继而心里一暖, “谢谢。”其实她现在上了自己的微信号，可以通过微信跟老妈聊天的，只不过有些心事还是当面才能谈得透彻，至于透过第三者如燕麓之，更是无法想象。
但以他的性格，肯主动说这一句，已经十分可贵，且令钟晓婉受宠若惊了。
“不过你也别这么给你妈下定论啦，昨天和她聊了一会儿，我感觉她还是挺关心你的，只是有点小心翼翼、不得其法……”
燕麓之本来已经缓和的声音又冷了几度：“太阳女王又开始找人身上的闪光点了。”
钟晓婉：“喂！我最讨厌别人这么叫我！”
“OK，那我直接告诉你，她为什么小心翼翼、不得其法。她跟你说，她记得上次和我一起吃冰激凌是我五岁的时候，对吧？你知道为什么吗？”
钟晓婉当然不知道。
“因为她和我吃完冰激凌，就带着行李上飞机去了南美洲，在那里一呆三年多，回来见我时，身边已经有许友正这个未婚夫。然后她和她未婚夫说服我外公外婆，把我接过去一起住，许诺要弥补这些年对我的亏欠、要做一个称职的好妈妈，然而我转学到新学校还不到一个学期，她就怀孕了。”
“她去……去南美洲干什么？”万万没想到故事是这样版本的钟晓婉说话都结巴了。
“工作外派。而且她在外派出国之前，也并不和我们一起住，只有周末才回来。她从来没有像一个真正的母亲那样关怀照顾过我，尤其在有了许宝然作对比之后，这个真相不容回避到无法面对，我们彼此只能对这件事心照不宣，所以她才总是‘小心翼翼、不得其法’。”
钟晓婉听的很心酸：“那……她要出国、要再婚、以及要再生一个孩子，这一切打算，都没和你商量过吗？”
“我？”燕麓之自嘲一笑，“不要说我，她都没和我外公外婆商量过。”
“那当初接你一起住呢？也没问过你吗？你……你那时应该不愿意的吧？”
“我当然不愿意。但他们一直说外公外婆年纪大了，照顾我九年也很辛苦，我上小学需要家长辅导功课，不能再让老人家操劳等等，讲了一堆道理，我就同意了。”
然后没几个月，新婚夫妻就有了自己的孩子，燕同学作为拖油瓶被忽视，简直理所当然的连委屈都不好意思说。
钟晓婉难过极了，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又觉得燕麓之大概也不想听，最后只说：“我支持你出国留学。”
燕麓之这时正好看见朝阳徐徐升起，用自身的光和热一点点驱散深冬的阴寒，他眯起眼睛，微微笑了笑：“其实我现在觉得出不出国无所谓了，反正我已经不是我。你支持的话，不然你替我去吧。”
“？？？”
带着笑意的声音再次从听筒里传来：“挂了，我到学校了。”
“哦，你悠着点，慢慢跑。”
同样在户外看着朝阳升起的钟晓婉，却没有燕麓之那轻松的心情，她心里沉甸甸的结束晨跑回到许家，意外的看见燕如诗正坐在餐桌旁。
“快来吃早餐。”燕如诗一看见儿子回来，立刻笑着招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