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谷妙语讲电话的空当里说。
谷妙语怒瞪他一眼。这小子在砺行别的东西学得怎么样还有待考证,但那些大爷们作闹的方式他可真是学精学透了。
瞪完邵远谷妙语在电话里给导员诚恳认错, 热烈寒暄。
“老师, 我错了!你最近怎么样呀?”
导员说:“不怎么样,带过的学生都成了白眼狼,连恩师手机号都不存了。”
谷妙语:“……”
“老师你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有什么事?”被定位为白眼狼的谷妙语决定开启下一个话题, 掀过不记师恩这一项,“你要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办尽管吩咐我!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这些虽然我都做不到, 但给您以厂家进价批发几箱霸王洗发水的能力学生还是有的。”
导员没客气, 告诉谷妙语:“滚。”他长叹口气, “我说你这姑娘是不是不开窍?毕业这么长时间都不联系你恩师我, 你上学时候你恩师我待你多厚啊!”
谷妙语快捧着手机跪下了。
“老师我错了!”
“当年连贺嫣然都看出来了, 你恩师我有心等你毕业之后让你给你下一届的学弟学妹们做师娘呢, 结果就你自己看不出来。”
谷妙语脚下一软真的差点跪倒。
亵渎导员这么欺师灭祖的事情, 她真的从来都没敢想过。
“老师贺嫣然她就是个大嘴巴,她说什么你千万别信,她嘴里没一句实话,包括标点符号都是假的!”
导员说:“瞧给你吓的,别怕,我已经给你找着师娘了,下个月就结婚。”
谷妙语松口气,语调都变得轻松起来。
“老师那你今天给我打电话,是通知我你要结婚?你放心,只要你不是打算跟我借钱,咱俩之间就师恩永存!”
“白眼狼!”导员说,“你不怕我把你现在这幅欺师灭祖的嘴脸告诉给陶星宇吗?”
谷妙语耳朵里一震,人一下就怂了。
“老师你想借多少钱?我这就去卖血。”
邵远站在旁边听她和导员打电话贫嘴,一边听一边嘴角微扬。
她怎么这么皮。
他想她在学校上学时的生活想必很丰富多彩吧,能和老师相处得这么融洽,就像朋友一样。反观他自己,从小身边就规矩多,他做什么都中规中矩,以前他也没觉得这样不好,可现在和谷妙语一对比,他发现自己过去的生活似乎有点无趣。
导员和谷妙语扯了块裹脚布那么长的寒暄后,终于步入正题:“妙语啊,你听到陶星宇这个名字似乎挺激动啊。你还记得吧,这人是你恩师我的大学室友,你们上大学的时候我还把他找来给你们做过一期讲座来着。”
谷妙语精神一凛。一谈到陶星宇相关的话题她的精神面貌立刻变得抖擞振作起来。
“记得!但你突然提到他,这是怎么了呢,恩师?”
导员说:“他昨天忽然给我打电话跟我打听你,问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还说这个对他来说很重要。我很好奇啊,你们俩怎么地,有交集了?”
谷妙语顾不上告诉导员她和陶星宇是怎么扯上渊源的,她现在更关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老师,那您跟他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导员:“我告诉他你是个骗子。”
谷妙语:“……”
导员:“专骗男人的心。”
谷妙语:“……”
她现在耍大刀欺师灭祖还来得及吗!
导员听到她的呼吸逐渐沉重,很开心:“嗨呀,逗你呢。我说你是个傻货,别人能把假话说的跟真的似的,你却能把真话整得跟假的似的。不过好在你这傻货心思纯粹,乐于助人,所以总的来说,是个虽然傻但暖暖的小姑娘。”
谷妙语哈哈哈地笑咧了嘴:“老师你别停,你再夸我俩小时,回头我给你充电话费!”
“傻货。”
电话挂断了。
谷妙语:“……”
她收起手机。
心里终于明白为什么今天陶星宇看起来对自己友善了许多。导员一定没少给她讲好话。
一扭头间,她发现邵远正站在她旁边斜眼看她。
“再斜眼看我我可要抠你眼珠了。”她放话。
邵远不畏威胁,继续斜眼瞥着她,开了口。
“你们导员真有正事,你没毕业就盯上你了。”
满嘴的戏谑。
谷妙语哈哈哈哈地笑:“别逗了,贺嫣然说的话能信?我们导员一向没正行儿,他就瞎逗呢。”顿了顿,她学邵远的样子斜瞥着他,也是满嘴戏谑,“一个学生思想怎么那么复杂,啧。”啧完她还送他一个教科书般的翻白眼。
随后她忽然意识到什么,脸一凶:“你怎么老听我顺风电话?”
邵远最爱看她凶。她越凶其实越不凶,跟网络上超凶的猫咪图似的,一副自以为超凶的样子,其实看在人类眼里满满都是萌以及可爱。
“我根本站着没动,是你自己手机漏音漏进我耳朵里的,怪我了?”
邵远学她的样子翻了个白眼。他睫毛又长又密,一个白眼翻得像行为艺术似的充满美感。
谷妙语看着他真是哭不得笑不得气不得。
“你个倒霉孩子!”
邵远抬手比量着谷妙语的个头。
他从她头顶平切到自己下巴下面,嗤地一声笑:“咱俩谁孩子?”
谷妙语:“比个头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咱俩比年龄!”
邵远扭身就走了。
他最不愿意和她比的就是这个。没劲。
-------
临下班前,谷妙语告诉邵远,她明天会去陶大爷别墅那里,修改一下合同,顺便看看怎么帮他软装。
她问邵远:“一起去吗?”
邵远摇摇头:“我明天要去老师那里改毕业论文。”
谷妙语说:“这是正事,那你忙你的去。”
说完两人告别。
邵远打了车回学校。路上有点堵,堵得他心里也跟着攒气,血都给那团气给堵心里了似的,浑身哪哪都感觉瘀滞不通。
他其实明天可以不必去找老师改论文。可他既不想去她不在的公司,又不想去她在的陶氏别墅。
但他不去想自己怎么变得这么别扭,因为那终归是件无意义的事情。
回到宿舍,周书奇也在,他正在哗啦哗啦地翻法律条款整理资料。
邵远从桌面拿起一个苹果,放在鼻下闻。
心里那种瘀滞堵塞的感觉渐渐被苹果的香气疏通了。
他看着翻材料翻到头大的周书奇,随口问:“在律所实习很忙?”
周书奇点头:“可不,我都顾不上骚扰我美丽的楚学姐和她打屁了。我今天下午好不容易抽空给她打通电话,刚聊没两句和她合作那个券商的保代就开始吼她,吼得我都心疼!啊我的学姐,我的白月光!”
邵远挑一挑眉,问他:“你是真喜欢你学姐,还是撩闲?”
周书奇把笔往资料上一摔:“怎么说话呢?我当然是真喜欢我学姐!要不我能削尖了脑袋非拱进她工作的律所实习么。但是可惜啊,我以为我到了她的律所,就能制造出很多和她花前月下的机会,结果可真他妈失策,学姐她到IPO项目上去了。”
邵远随口问了句:“什么公司啊?”
周书奇说:“嘉乐远装饰公司,一个准备上市的公司。”
邵远笑一笑。
“那你学姐对你什么态度?”他问周书奇。
周书奇唉声连天:“唉!她嫌我小,说我俩不合适,唉!我恨我生迟啊!!!”
邵远讥讽他:“你为什么就喜欢比自己大的女人呢?缺母爱?”
周书奇非常地不乐意,拍着桌子和邵远叫板:“你笑话我是吧?行,我歃血诅咒你这辈子一定栽在姐弟恋上!”
-------
下班前谷妙语问邵远明天和她一起去陶大爷家的别墅吗,邵远说不去了,他要去找老师改毕业论文。
谷妙语觉得这是正事,邵远去办正事比安抚作大爷要要紧。
直到挤上了地铁,谷妙语才后反劲地通过邵远改毕业论文的事回味出那么一丢丢的伤感。
他改论文,答辩,毕业,出国。这条时间线无声向前推进着,推到顶点时他就离开了。
或者其实推不倒顶点时,他就得离开了。
她和他认识得那么乌龙,后来的相处也不甚愉快,可是到了今天,她居然在预演他将离别时有了不舍的情绪。
甚至之前和他有多不愉快,分别后她就将会反转出十倍相反的情绪去不舍。反差感是一种有魔力的东西,似乎由始至终欣赏一个人,比不过从讨厌到欣赏一个人的感情来得刺激强烈。
谷妙语挤在地铁里,给两个陌生人当夹心一路夹回了家。
回到家时她想和楚千淼分享一下圆满解决陶氏父子问题的喜悦。可一到家她就看到客厅里一地的纸巾团。沙发上楚千淼一边捧着电脑打字一边抽搭着。
她惊呆了。
楚千淼一年能哭一次都很了不得,哭的那一次,出水量也低得可怜,能把面巾纸洇湿一个角都费劲。
所以眼前满地擦鼻涕眼泪的面巾纸,在谷妙语看来简直是旷世难见的奇景。
她赶紧把包一摘随便一撇,人冲向沙发,挤在楚千淼身边,气势汹汹:“告诉我,谁欺负你了?我找他拼命去!”
楚千淼使劲一抽鼻子。谷妙语真担心她把鼻涕给抽回去吃了……
楚千淼抽完鼻子,带着浓浓的鼻音,说:“算了,是我自己学艺不精,被他骂活该,反正你这身板也打不过他,别去送命了。”
谷妙语不服:“你告诉我,是不是那个叫任炎的王八蛋欺负你?他又不是你上司,他凭什么骂你?不行,你把他手机号告诉我,我非和他说道说道不可!”
楚千淼又使劲一抽鼻子,谷妙语又跟着一担心。
“算了,怪我自己。开中介协调会之前,周书奇给我打电话,我跟他扯了两句淡,就那会任炎冲过去问我材料都准备齐全了吗,确认过了吗,我说确认过了,没问题。结果我尽调的时候漏掉了拟上市公司的两个商标,这两个字商标存在一些法律瑕疵,开会的时候任炎提出来了,我没反应过来,被拟上市公司董事长当场质疑了我们中介机构的工作能力。”
开完会任炎就冷脸厉声地训她,上班时间别只顾着和男人打电话插科打诨,上班时间是用来上班的。
谁训她她都不怕,都抵挡得住。但任炎不行,她扛不住。
谷妙语咂舌:“当场?这董事长有点可怕啊……都不给面子的。淼淼我好同情你,摊上这么难相处的人。淼淼不哭了哦,我帮你骂任炎出气!”
“谷子你搞清楚,我哭是因为我觉得连累了其他人,我觉得内疚,”楚千淼又使劲一抽鼻子,“跟任炎骂我没关系!”
谷妙语看着楚千淼的脸,很艰难地让自己尽量挤出相信的表情。
但失败了。
“你可拉倒吧,瞎白话也分个对象啊,我从小跟你用一个尿壶长大的,你因为什么哭我会不知道?你内疚的时候只会揪头发,哪会哭啊,你只有伤心的时候会哭。我想想你上回这么哭是什么时候来着?啊,你上大学时你暗恋那个学长出国,你打电话跟我哭过来着,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说到这谷妙语忽然一脸兴奋:“淼淼,说起来这是你第二次为男人哭吧?所以这是不是意味着学长在你心里翻篇了?”
楚千淼转头用她哭红的樱桃眼瞪着谷妙语,两秒钟后她狠狠一抽鼻子。
“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去厨房拿菜刀。”
说完又一抽鼻子。
谷妙语忍了又忍,实在是忍不住了。
“你就把我剁成饺子馅这句话我也要说!三千水我求你了,把鼻涕擤出来,别老往回抽了行不行!一不小心抽过油了吃进去,你不恶心还不怕我恶心!!!”
-------
谷妙语第二天一早就赶去了陶大爷的别墅。
陶大爷问谷妙语:“小邵呢?”
谷妙语说:“他有事,今天不过来了。”
陶大爷点点头:“唉,得剩下了。”
谷妙语问:“大爷,什么剩下了?”
陶大爷没理她,自顾自又开始发问:“吃早饭了吗?”
谷妙语说:“路上买了俩油条,还没来得及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