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三十年,这是他第一次,前所未有的冷静与执着。
他脑子里只有一件事——
把人救回来。
要他的命。
都可以。
他指着地图继续部署战略,“剧组方说那边还有遗漏的摄像机布置在高处,没有来得及撤离,从链接到的画面里看到,现在现场难民里大概有上百号人,我猜,这里面至少有30个人是恐怖分子,其他地方还有没有隐藏人数暂时不得而知,难民有没有配枪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就目前的情况安排,我们从这里落脚,沿着这条道翻过这里,在这一带找制高点,具体情况,就位后听我安排。”
“是!”众战士齐声吼。
……
救助站对贫民来说就是命,没人愿意舍弃,更何况他们并不太愿意相信政府,政府出面说要把他们转移到更好的救助站时,他们脸色一变,没有任何惊喜,反而忌惮地盯着他们,完全不为所动地说:“我们在这里很好,不用转移,谢谢。”
当地政府代表再三表示:“真的是要给你们换更好的地方,请你们相信我们。”
不大概是他们平时的作为太令人失望,即使他们把照片和地址详细列出来,众多难民里只有少部分人表情松动,犹豫一番,还是不愿意相信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
最后,实在没办法,中国大使馆理事长站出来,冷静表示:“这一点,中国政府可以保证,绝对不会骗你们,中国每年给哥利亚难民拨救助款多少?你们应该清楚,维和军人每年派遣多少?你们也肯定听说过,哥利亚政府是不会跟中国起冲突的,如果今日我们说半句假话,你们可以去大使馆找我,我们现在非常需要这个救助站,请你们配合,非常感谢。”
说完,深深地鞠了一躬。
贫民们终于有些动容了,或许是被理事长打动,更多是相信中国政府。
当地政府代表虽然略有不爽,但理事长说的是事实,哥利亚现在确实比较依赖中国,他们不愿意因为一个救助站得罪中国,也清楚暴乱分子提出的要求,一个救助站跟他们的要求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
他们再三表示,绝对真实。
贫民代表同意了,军政松了口气,立即安排转移人员。
人员转移迅速,炸毁救助站的炸弹早已准备好,轰炸声停止后,十几辆大巴车在军队的护送下,加速出发。
此时,已经是夜间八点。
车辆悄无声息地抵达旧建筑后方,暴徒也不傻,他们派了人把守。
临时赶到的空军特种兵悄然潜入,一直注意着把守暴徒的中国公民看见了,眼里闪过惊喜,立即拼命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忍不住激动喊出声儿。
因为,领头的那个,悄无声息地就把把守的人一刀抹了脖子。
陆续跳进来好几个战士,把守暴徒全部被处理掉,只留了一个负责通讯的活口,正在等待救援的中国公民陆续发现中国军人,瞬间泪流满面,捂着嘴指向光明的方向,甚至不敢出声。
十个,三十个,八十个……
所有目光都看向他们。
战士们朝着他们走过来,明峥看着他们:“跟我们走吧,离开这里,你们就安全了。”
他们指着自己的嘴巴。
明峥一笑:“可以说话。”
姜导立即说:“我们有八个伤员,有一个大腿中枪,流了很多血,还有一个被车撞倒,摔了脑袋,目前昏迷不醒,其他的不同程度轻伤。”
明峥下巴指指,身后几个战士立即站出一步,“你们先走,伤员我们会安全送到车上救治。”
姜导说:“让伤员先上车。”
紧接着,杜宏说:“然后让女人和群演小孩先走。”
“对,让伤员先上车!”
前方探测的战士回头:“老大,好像有人要过来了。”
明峥没有多说,打了个手势,“快!不要浪费时间,不要出声,按次序听指挥。”
大家慌张地站起来,听从战士指挥,有序而迅速地撤离,姜导和杜宏几个,不停地回头看,姜导忧心问:“那,唐队长和明烛怎么办?”
明峥眼神一暗,陆焯峰要是连自己女朋友都没办法安全救出来,那他也别……
不会的。
一定会安全的。
他沉声笃定:“放心吧,他们会安全的。”
几分钟后,所有人员离开旧建筑,包括留下活口负责通讯的恐怖分子,他并不是真正的恐怖分子,只是伪装恐怖分子的难民,他不够极端,他怕死。
脑袋上抵着一把枪,让说什么,就说什么,不会露馅。
……
“人员全部上车,安全离开,接下来,看你们的了,所有精锐兵随时待命,准备增援,必定要将人质安全救出。”
陆焯峰接收到消息,打了个手势,跟韩靖各自带队,跳上几辆装甲车。
装甲车迅速开上山坡。
翻过几个黄土坡,在距离恐怖分子据点的山头的另一面停下,一个个身影矫健,飞速地翻越山头,韩靖趴在山尖上,“看见人了。”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
但今晚月色极亮,对他们行动有利,加上不断有人巡逻,不时打开手电筒,视线还不错。
陆焯峰举着望远镜,他眼力极佳,非常仔细地观察,那些人迟迟等不到政府的满意答复,开始起了疑心。
他们开始担心有军队从后方或者上空侵入,他们抬头看向天空,又看向四周。
地面除去剧组的车,一共有八辆车。
第七辆车里,有个穿黑衣的高壮男人举着拿出望远镜,陆焯峰沉声:“隐蔽。”
男人观察无异,有些不耐烦,跟当地政府连线,他打了个手势,第五辆车拉出那个十一二岁的哥利亚男孩,他说着英文:“不给句话我就十分钟打他一枪,直到没命为止。”
他话音刚落,男孩腿上立即挨了一枪,男孩啊地一声惨叫,倒在地上,惊恐不已,不断地往后退,嘴里说着求饶的话。
“前进,注意隐蔽,他们准备杀人质了。”陆焯峰心下一沉,翻越一块岩石,潜伏前行,“难民和暴恐分子有本质区别,难民长期吃不饱,眼神空洞且呆滞,而且比较瘦弱,暴恐分子眼神是疯狂的,仔细看能分辨出来。第一辆车副驾驶和驾驶座里的都是暴恐分子,第二辆车副驾驶和靠着车门旁边站穿绿衣服的是,第三辆车靠车门站的两个都是,其他的是难民……”
韩靖:“第四辆车抽烟的那个,和有纹身的那个是。”
陆焯峰:“第五辆车,也就是人质车,四周围着的,全都是,所以我们要确保的是人质的安全。”
他看到一个穿旗袍的女人被人从车上揪下来,扯掉头巾,当他看清她的模样,瞳孔猛地一缩,几乎咬碎了牙。
所有人都绷紧了弦。
那个女人是陆焯峰的命啊。
接着唐海程被扔下车,倒在地上。
几个暴恐分子看见明烛,眼睛顿时亮了,目光贪婪地在她胸口和旗袍开衩处扫,毫不掩饰自己的淫欲。
“好久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了。”
“还是东方人,这身打扮真好看,听说东方女人都比较小?没试过。”他顿了一下,手指在明烛身上指指,目光落在她白皙修长的腿上,“这个我知道,在中国,叫旗袍,如果谈好了,把她带走怎么样?”
“一人一个晚上?”
明烛听得咬紧了唇,忍住想吐的冲动,一声不吭地低下头,眼神倔强而冷清。
有人抓住她的手,在她腰上摸了一把,明烛立即躲开,拼命忍住扬手给他一巴掌的冲动,她知道这个时候他们不会对她做什么,但她就是觉得恶心。
陆焯峰看见这一幕,紧紧攥着枪杆,死命忍住想拔枪崩了那人的冲动。
就在此时,唐海程转头,说了句什么。
他们听不清。
……
唐海程的义肢早已经松垮,他坐在地上,仰着脸,冷笑:“对女人和孩子动手动脚算什么男人?”
旁边那人一脚踩上他的膝盖,在他的残肢处用力碾压,唐海程咬牙,青筋暴起,愣是一声不吭。
“唉,我发现这个残疾人挺有意思的,被打成这样也不吭声。”
“骨头挺硬的啊,以前该不会是军人吧?”
“哦,是吗?”他捞起他的手,看了下他手上茧,“哈,还真是。”
“那等下第一个就杀他了。”
“好啊。”
明烛心里一沉,看向唐海程。
唐海程依旧抬头挺胸,目光无所畏惧。
无论任何时候,他都不会丢军人的脸,中国军人的惧意永远不可能暴露在敌人的眼前。
她眼眶蓦地红了。
当地政府不知道怎么跟他们交流的,没有人听到,明烛只听见领头的越来越不耐烦,十分钟到。
砰一声,站在她旁边的人毫不犹豫地冲唐海城的残肢上开了一枪,唐海程腿剧烈抖了一下,低低呃了声,表情相当痛苦。明烛连忙半跪在地上,扯下头巾,手微颤,红着眼拼命把手按在他腿上的伤口上,想堵住那奔流的鲜血。
陆焯峰刚转移到一处岩石后隐藏起来,看见这一幕,脸色沉下来,咬牙切齿:“我就知道他们的要求,当地政府是不会同意的。”
他低头,在耳机上说了声,“全部就位,确保第五辆车所有武装分子无反抗之力,确保人质绝对安全,听懂了吗?”
“是,全部就位。”
“确定吗?万无一失的确定。”他重复一遍。
又一个十分钟。
山底下。
砰——
一声枪响,唐海程的残肢上又多了一个血洞。
所有人一顿,一秒后,齐声——
“确定。”
全部收到,陆卓峰观察了唐海程的表情一秒,确定他还能坚持,又说:“韩靖,你负责其他车辆以及隐藏在难民里的人头。”
韩靖架着枪:“交给我。”
“行动。”
砰砰砰——
八声。
原本站在第五辆车四周的恐怖分子,全部一枪爆了头,其他车辆上的暴恐分子立即惊奇,拔枪扫射。
唐海程第一个反应过来,趁着那些人还没靠近,大喊:“快,躲车上去,趴下。”
明烛拼尽全身的力气,拖着他站起来,使劲儿把他拖起来,两人艰难地坐回车上,那个被打伤的男孩无人帮忙,等唐海程和明烛上了车,唐海程探身抓住他的手,男孩儿的身体,被子弹打穿了,倒在车门外。
唐海程拳头用力捶在车板上,眼神懊恼。
事已至此。
明烛抱着他的手臂,用力喘着气,急急地说:“唐队长,趴下吧……”
砰砰砰——
车子外是枪林弹雨。
唐海城忽然笑了:“中国军人来了,这种时候就别指望谁能来,就指望中国军人。”
明烛看了他一眼,心头一惊,一方面希望是他,一方面又希望不要是他,她张了张嘴,颤声:“会是他吗?”
紧急救援,除了南边的维和军人,就是空军了吧。
唐海程看向明烛,对上她担忧又兴奋的目光,知道她说的陆焯峰,他点头:“应该是。”
明烛抓紧了拳头,卷缩身体,把自己卷缩成一个最安全的状态。
如果是他。
那她就乖乖地,等他的救援。
如果不是。
那她要更努力,她要自己坚持到最后,确保自己安全转移,顺利回家,等他回国。
……
毫无征兆的袭击,让恐怖分子暴怒了。
领头疯狂对着接线喊:“你们说话不算话!你们……”
后面一串骂人的脏话。
几秒后,他猛地转头,吼一声:“还愣着干嘛,给我把人质全部杀了。”
陆焯峰脸色大变:“不好,他们要杀人质了。”
韩靖大骂:“操!就知道他妈的不能指望当地政府。”
陆焯峰架着抢,英气的脸没有一丝表情,从头到脚都散着一股硬气,下颚一低,“枪瞄准了。”
山脚下,所有持枪的暴乱分子面目狞狰地架着抢,对准人质车,准备疯狂扫射。
砰砰砰砰砰——
耳边不断响彻的枪声,和偶尔打穿的子弹令车上的人惶恐不已,有个男人中了枪,倒在车上,压在明烛身上,她惊得一抖,唐海程按住她,“别乱动,你瘦,趴平了。”
明烛似乎意识到什么,她猛地转头,红着眼拼命摇头,“我不要……”
唐海程按住她的脑袋,手臂用力,把人狠狠往下压,接着,整个人压在她身上,沉得她毫无抵抗之力。她低头狠狠咬着自己的手,泣不成声:“唐队长……”
唐海程像是没听见,对着那个中了枪,还保有神志的男人说:“把女人护着吧。”
那男人本来还拼命往地下钻。
忽然一愣,看向泪流满面的妻子,有些犹豫,“那是你的女人,长得那么漂亮,你当然护着她。”唐海程伸长手,把前排座椅放倒最低,勉强挡住自己,他没看男人,只说一个事实:“她不是我的女人,但你相信我,只要她安全,我们能活命的几率越大。”
男人的妻子伏在车上,惊恐地颤缩着身体。
又是一颗子弹打穿,玻璃震碎,男人和女人同时一声惊叫,男人看了妻子一眼,哽着声说:“sorry……”
他让妻子跟明烛一起躺平,还有另一个女人,勉强,被两个男人压在身下。
唐海程让男人把车座椅放到最低,齐平。
唯一的遗憾是,男人比较胖,不能像唐海程那样,几乎能隐蔽自己,至少能让车座椅缓冲一下子弹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