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亦封扶了扶镜框,“你晚上腾时间出来,和他见个面,吃顿饭。”
沈放蹙眉:“你要答应他吗?”
梁亦封:“我要见他。”
沈放:“你见他干嘛?”
梁亦封眯了眯眼,他轻声道:“他手里的人,惹到我了。”
沈放倒吸一口冷气,继而用一副看好戏的口吻说,“行啊,那今晚一起吃顿饭啊。”
梁亦封:“嗯。”
挂了电话之后,沈放在这端回味着梁亦封那股阴冷的口吻,他这是有多少年没见过梁亦封要折磨一个人的模样了?
啧,晚上能看好戏咯!
·
钟念出了医院以后,正准备打车去报社,就接到了苏花朝的电话。
苏花朝在那端说:“这里有个新闻,过来吗?”
钟念停下脚步,“什么?”
“有人吸毒开车,现在被交警拦下来了,就在解放西路105号。”
钟念马上拦了辆车,“我马上过来。”钟念挂了电话之后,又给社里的摄影师打了电话,催他马上过来进行采访报道记录。
等到了地方,苏花朝马上过来接她,指着马路对面的交警,说:“呐,就在那儿。”
钟念抬手,把头发绑在脑后,露出干净洁白的额头,她笑着和苏花朝说,“谢了。”
苏花朝见她就要走过去,忙拉住她,“摄影师傅呢?”
钟念:“他从报社过来,得要点时间。”
苏花朝挑眉:“那你过去干什么?”
钟念拿出手机,“拿手机录像。”
苏花朝翻了个白眼,她往身后一指,抬眸之间风情万种,“摄影机嘛,这儿多的是,小左——”
小左:“哎,花朝姐!”
“把机子扛过来。”
“好嘞。”
苏花朝是纪录片总导演,今天估摸着也是外出拍纪录片来的,所有的家当都带了出来。
钟念接过话筒,含笑着和她道谢:“谢了。”
苏花朝吩咐着摄影师跟在钟念边上,她朝钟念抬了抬下巴,“采访要紧,快去吧。”
钟念:“好。”
钟念快速的走到马路对面的人堆里。
那里停了好几辆警车,警察拿出手铐把人给铐住,钟念拿出自己的证件,“你好,我是同城晚报的记者钟念,请问可以接受采访吗?”
警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继而有人说:“我先问问上头的意见。”
钟念耐心道:“好的。”
在那人打电话的时候,钟念探头看向坐在警车里被银色手铐束缚着的人。
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穿着一件花衬衣,手上的腕表格外显眼,大概三十万左右。警车边停了辆超跑,大概是他的。
富二代,纨绔子弟,放纵人生。
钟念大致想好了新闻的主要内容了。
“记者在哪儿?”一个声音响起。
钟念回神,“我是同城晚报的记者钟念。”
警察走了过来,“可以接受采访。”
“好的。”钟念立马调整好仪态,嘴角噙着浅淡笑意,朝着摄影机说,“各位观众大家晚上好,我是同城晚报的记者钟念……”
一系列采访结束,钟念向警察递了张自己的名片,“如果后续还有用的上我的,请和我联系。”
警察接过名片,看了眼,塞进胸前口袋里,“好的。”
钟念朝一众警察道谢,“谢谢你们的配合。”
“啊,不客气。”
她转身离开前往警车里的人扫了一眼。
那人眼神飘忽,倏地不知道对准了哪个方向,笑了一下。
钟念收起笑意,转身离开现场。
报社的蔡师傅在钟念结束之后才到。
钟念让苏花朝手下的这位摄影师傅和蔡师傅沟通,然后把话筒还给小左。
苏花朝站在一颗古树下,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朝她挑了挑眉:“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现场采访,嗯,还不错。”
钟念扯了扯嘴角,她问道:“你今天来这里……拍纪录片吗?”
苏花朝:“对啊,对面那个大叔,他做酱油的,挺有名气的,就过来做个纪录片。”
钟念随她的目光遥遥望去,一栋老房子门前坐了位中年男子,他神情凝重,眼里莫名的泛着泪光。
钟念讶异:“你把人问哭了?”
苏花朝说:“没啊。”
两个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有问题。”
两个人一起走过去。
苏花朝弯下腰,语气亲切温柔,“王大叔,您怎么了?”
王军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钟念,突然非常激动的抓住钟念的手,钟念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王大叔?”
王军眼里似有火苗燃起,“你是记者的对吧,我刚刚看到你在对面采访了!”
钟念:“是,我是记者。”
王军:“那个人,他被抓进去了吧?”
钟念:“那个人?毒驾的那个人吗?”
王军:“对。”
钟念说:“他被抓进去了。”
王军抓着钟念的手,在这个时候缓缓的松开。
钟念犹疑的看着他,“王大叔?”
王军伸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他低头说:“不好意思,有些激动了。”
钟念试探道,“你刚刚,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王军指尖一顿,“没有,没有。”他笑着摇摇头。
钟念还想追问,王军拍了下脑门,“家里还熬着绿豆汤,我给忘了!”他说完,匆忙的转身进屋去了。
太奇怪了。
钟念看向苏花朝,“我怎么觉得,这里面好像有哪里不对?”
苏花朝眯着眼,“我也觉得,太奇怪了。”
突然耳边响起一阵喇叭声,尖锐刺耳。
两个人齐齐看过去,小左笑的明媚如火:“花朝姐,手工啦!”
苏花朝懒懒的摆了摆手,“晓得啦,你们先走吧。”
小左:“那我们就走啦,花朝姐再见,钟念姐再见。”
钟念礼貌微笑:“再见。”
小左开着红色车子潇洒离开。
苏花朝拍了拍钟念的肩,“走吧,难得咱们有时间,一起吃顿晚饭。”
钟念低眉看了下手表,“才三点多哎。”
苏花朝朝她抛了个媚眼,“开车过去要一个半小时,待会就是下班高峰期了,现在过去,正好。”
钟念拉了拉随身背着的包,“行吧。”
·
梁亦封到包厢的时候里面已经酒过三巡了,侍应生推开包厢门,门外是姗姗来迟的梁亦封。
包厢内只有沈放和同城晚报的主编陈侃。
沈放朝他招了招手:“三哥,你来了。”
陈侃受宠若惊的站了起来,“梁总!”
梁亦封扯了扯嘴角,他云淡风轻道:“我就过来坐坐。”
梁亦封嘴角扯出一个笑来,但眼里没有一丝笑意。
他在空位上坐下,装作一副真的只是过来坐坐的模样。沈放一边心里骂他装的真像,一边又和陈侃说话。
没一会儿,沈放突然说:“陈主编报社是和我三哥医院有过合作的吧?”
陈侃忙不迭的回答:“是的是的,前一阵子的消防演习报道是我社负责的。”
梁亦封抬起头来看他,蹙眉,困惑道:“怎么两次来采访的人不一样?”
陈侃说:“因为原先的记者部门调动,所以找了另外一个记者过来。”他心里着实有点忐忑,不知道他们怎么突然问了这个问题,想了想,问道:“梁总是觉得他们哪里做的不好吗?”
梁亦封:“钟念挺好的。”
意思就是,另一个不怎么样咯?
陈侃也是老油条了,反应极快,“曾予她大概是刚接触这些,有些不太了解,所以可能做了些不妥的事,希望梁总不要介意。”
梁亦封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他面无表情的说:“如果我说,我介意了呢?”
“……”
陈侃的心登时架在半空中,“这……”
局面一下子僵在那里。
沈放欣赏着梁亦封两句话就把人逼到绝境,又欣赏着陈老头暗自抹汗的搞笑画面,突然他清了清嗓子,咳了咳,“哎,我说陈主编,一个小职员而已,没必要把沈氏和同城晚报的关系搞得这么僵吧?”
陈侃抓着桌布,“是,是是是,沈总说的对。”
沈放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那怎么做,陈主编,应该,知道了,吧?”
陈侃:“知道,知道。”
梁亦封扶了扶镜框,眼神充满不屑与讥诮之意。
达到了目的,他径直起身,“还有事,先走了。”
“梁总——”陈侃叫住他,他搓了搓手,“您看我儿子的事儿?”
梁亦封看向沈放,“你做主。”
他暂时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钟念身上,没有任何的精力分给公司和其他任何人事。
他快速的离开包厢,下楼之前往走廊处瞥了一眼,就那一眼,让他停下脚来。
走廊尽头,有个窈窕倩影站在那里,绿色盆栽遮住她大半个身影,但她侧脸轮廓在廊灯下清晰显现,昏黄灯光拢在她的脸上,平添几分温柔之色,像是江南三月的春风过岸,清风裹挟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倏地,钟念抬头看向梁亦封这端,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继而,她朝他露出一个翩翩笑意来。
梁亦封停在原地,他单手抄兜,背靠着墙壁,看着她往自己靠近。
他压抑着内心的汹涌澎湃,眼神近乎淡漠,平静的甚至能看到眼前宿命穿堂而过的浮光掠影。
第29章 ZhongNian
钟念打完电话,收起手机,看向对面的梁亦封。
钟念:“你怎么会在这里?”
梁亦封:“吃顿饭,你呢?”
钟念往身后的方向指了指,“我和花朝在这里一起吃饭,只是她女儿在家闹腾的厉害,所以她提前走了。”
梁亦封挑了挑眉,“你吃完了?”
钟念想了想,“差不多。”
梁亦封垂眸,“一起走?”
钟念:“你不是有饭局吗?”
梁亦封:“结束了。”
“行啊,”钟念说,“你等我回包厢拿个包。”
梁亦封目光深深,“嗯,我等你。”
等待的时光最难熬,可到了她面前,每一个等她的时光都镌刻成了天长地久。
钟念很快就出来了,“走吧。”她朝他温婉一笑。
梁亦封眼尾上翘,滑出微微笑意:“嗯。”
会所的对面就是大型商场,霓虹灯光闪烁,广告牌上的女明星笑的光彩动人。影院的滚动广告牌闪闪发光,钟念突然停下脚步。
梁亦封转头回望:“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钟念抿了抿唇,“你晚上有时间吗?”
“有。”
刚好有阵夜风徐徐吹来,钟念把脸颊边的碎发挽至耳根,她的侧脸温和静好,眼里像藏了一个超级大月亮一般温柔似潺潺月色,“我请你看电影吧。”
梁亦封没有犹豫,说:“好。”
钟念想看的是一部青春校园偶像剧,男女主演并不是特别有名,只不过电影改编自一本畅销小说,钟念在看这本书的时候,掉了那么几颗眼泪。
这部电影其实已经上映很多年了,然而钟念一直在国外,从来没有在电影院里看过,至今耿耿于怀于此。
她对于看过电影的定义是,到电影院看过,才算是真正的看过。
电脑,手机,电视上的看,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看。
每个人都有被上帝吻过的痕迹,每个人的怪癖都不尽相同。
大概是恰逢暑期档,影院把往年的青春电影都翻了出来,弄了个怀旧系列。
钟念买了两张邻座的票,凭票可以拿水,她又去超市拿了两瓶水。
没等多久,就检票了。
走道两侧挂了许多的海报,风情万种的女明星在光线并不太好的走道上笑靥如花,暗黑系列的悬疑片海报上女主人公满面狰狞,青春片上少年少女并肩而坐,脸上笑意满满。
钟念踩着酒红色地毯往前走去。
脚步声闷闷的,和身旁的人分毫不差的重叠。
等到了影厅,两个人找了位置坐下。
钟念环顾四周,发现来看这部影片的大部分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少年少女,他们两个在学生中间似乎格外的格格不入。
不过仔细想想,到他们这个年纪,晚上要么在家陪着爱人,要么和好友在光怪陆离的灯光下举酒酣畅,大晚上饭局之后来看一部青春电影,怎么说,都是不切实际的。
梁亦封似乎也发现了周围的观众大多数是学生党,眼里带着微末笑意,似是调侃她一般:“你喜欢青春片啊?”
钟念双颊绯红,有丝许羞赧道:“是以前很喜欢的一本书改编的,国外影院一直没有上映,今天看到,就想来看看。”
梁亦封是个情绪拿捏的很好的人,他这样出身的人,要么左右逢源、圆滑至死,要么就永远都情绪不外露。在他这里,是没有什么“喜欢”、“很喜欢”的,所以周围的人只知道他在等一个人,却不知道他在等的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