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千道一万, 也不过一句报应。
叶家人找到叶流卿的时候, 眼睛都要烧红了, 尤其是叶文景, 红着眼睛不说,眼泪都掉下来了, 他们悉心保护的小公主却被这么对待, 那苍白的面容和消瘦的身体,无一不是对他们的控诉!
如果当初他们多上点心, 如果当初他们拒绝叶流卿回去上学的要求, 如果当初他们直接暗地里处理了叶潇悦, 如果当初……
卿卿是不是就不会受到这样的伤害了?
叶文景用颤。抖的手指去碰触叶流卿的脸,那苍白的脸庞、昏睡时仍然紧皱的眉头,就像千百根针一样扎在他的心头,扎的他都抬不起手来,向来男子汉流血不流泪的叶父,都忍不住老泪纵横,——他一定、一定不会放过那些人的。
——哪怕倾家荡产、赔上整个叶家,他也绝对不会放过那些人!
——绝不会!!
就是谈一声,看着从小与自己一起长大,被自己和好友护在掌心里的小姑娘这番模样,都红了眼眶,恨不得冲上去将山上那些人渣统统捅死!
但是他知道他不能,现在最重要的是卿卿,其他的都应该先放在一边。
而这个时候,不管是叶父还是叶文景亦或是谈一声,都在庆幸叶夫人没有过来,要不然她知道叶流卿被这么对待,说不定会直接昏过去,这可是她期待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怀上、自生下来就千娇百宠的小女儿啊!
叶流卿醒来的时候,就对上三个通红的眼睛。
叶父、叶文景、谈一声都熬了一。夜,没有一个人想要去休息,一直都牢牢地盯着叶流卿,贺先生带人上山,他们带叶流卿下来去医院治疗,此时见到叶流卿醒了,三个人都十分惊喜。
尤其是叶父,当真是老泪纵横。
但是叶流卿的反应,却并不像他们想象那般美好。
叶流卿下意识地抖了一下,但是她极尽努力去控制这种反应,即便如此,她也下意识地将被子拉的更向上了一些,眼眸也不敢与他们对视,只低低道:“……父亲、哥哥、一声。”
她的声音,格外的哑。
这一下子别说是叶父,就是叶文景和谈一声,也忍不住流泪。
是,这一次并没有给叶流卿留下什么明显的肉/体伤害,但是盘踞在心头的种种伤害,又是那么简单可以抹消的吗?
不、不可以。
就是因为不可以,所以才显得格外让人心疼。
叶流卿似乎是注意到他们的反应,那张苍白又瘦弱的面孔上缓缓绽放出一个微笑,那个微笑既轻又淡,仿佛风一吹就可以直接被吹走一般,看起来可怜又可爱,却让叶父他们的心里更加难过,“我没有事。”叶流卿微笑地开口,细声细气地说道,“只是想要睡一会儿而已。”
“不要为我而担心,我真的没有事。”
叶流卿笑弯了眼睛,就像一个天真单纯又不谙世事的小公主一般。
叶父鼻子一酸。
都这个时候了,他的小女儿还在安慰他。
明明……明明又不是她的错。
叶父心里十分难过,那种连自己女儿都没能保护好的无力与痛苦彻彻底底地侵/袭了他,尤其是看到他的女儿还努力安慰他的样子,更让他感到十分的难过。
如果可以,他更希望他的女儿可以大哭、大闹,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把自己缩成一个小团,明明那么抗拒外界,却还是努力微笑,只是为了不让他们担心,但是他们,却更担心了。
叶流卿小声道:“……我想要休息了。”
“有些累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叶流卿的手牢牢地抓住被子,甚至都不愿意抬头多看他们一眼,叶文景眼尖地看到叶流卿略带颤。抖的指尖,眼底闪过一阵痛苦,紧接着,便是连绵不绝的怒意。
他们都知道,叶流卿定然是睡不着的,但是他们现在也没有任何理由继续留在这里,他们留在这里非但不会让叶流卿觉得舒服,反而会让她更加难受。
但是因为叶流卿响来而积攒下来的怒火、难过、痛苦,却在此时得到了最大的发酵,他们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这么伤害他们掌中宝的姑娘,任何一个也不会。
叶流卿回到家里,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
叶母抱着她哭了好一阵儿,她实在是难过极了,而叶潇悦已经因为证据确凿被送进了监/狱,京城这边的人/贩/子受到了一次最为严厉的打击,而叶流卿,则一直都是父母掌中的宝贝。
叶家退了与谈家的婚事,但是谈一声却没有找女朋友或者其他的什么,通过叶潇悦的事情,他发觉他实在是再也喜欢不起来任何一个姑娘,不想靠近任何一位异性,除了他的母亲、叶夫人、还有叶流卿,但是叶流卿,却没有和他交往的意思,于是他就在她的身边默默地守护着她,做她的哥哥,像以前一样,隐隐约约的,他总感觉自己欠了她什么,所以拼命地想要弥补。
叶流卿过了足够精彩也十分简单的一生,这是目前世界中她过的最愉快的人生,而在最后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她也怀着比较平和的心情,但是这一次,并没有系统1314那唠唠叨叨的评分声。
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是在一个华美又古典的床上。
那一切饰物和床上用品实在是太让她熟悉了,因为那都是她亲手做的,或者亲手选出来的。
她似乎回来了。
回到了属于她的世界。
这还是她的闺房,她自己打造的闺房。
一股药味萦绕在房间,她缓缓地勾起一抹笑意,她回来了,
回到这个父母心狠手黑、自己又蠢又傻、天真愚蠢、还拖着一张病体、没有几年活头的世界,一个拥有着著名的暴君贤章帝的世界。
而她,就是那个即将被送入贤章帝后宫为后的叶家嫡长女,叶流卿。
第82章 她回来了(二)
她都快记不起来她曾经的世界了。
叶流卿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 叶家嫡长女美名遍京城, 奈何身子太弱,她曾是太子妃的最佳候选人之一,但是在那一年却中了风寒, 由此落下了病根,成了一个病弱的嫡长女,病弱的女子, 向来是很难入那些大家贵妇人的眼的, 正妻这两个字往往也需要承担许多, 例如中馈、各家往来、后院上下, 更重要的是, 万一她生不出来嫡子嫡女可怎么办?
在这个嫡庶分明的世界里,没有嫡子就跟断了一家后脉一般,各个世家夫人都愿意找健康的姑娘做自己的儿媳妇,从不考虑体弱的姑娘,毕竟可是关系重大。
也正因为如此,叶流卿被蹉跎到现在, 然后被那暴君贤章帝下旨入宫为后,曾经的叶流卿,就死在这几日。
还是自杀。
过不了多久, 她的母亲叶夫人应该就过来了吧。
叶流卿漫不经心地想道。
叶家不需要她这样的病弱嫡长女。
曾经她还年少的时候,也就无伤大雅, 等到她年纪大了, 也就越发让人觉得碍眼了,门当户对的不要她,低嫁太伤他们叶家的门面,叶流卿可是嫡长女,像叶家这样的豪门世家,又怎么可能将嫡长女低嫁?嫡长女低嫁,之后叶家其他的姑娘怎么办?
随着叶流卿的年纪渐渐大了起来,叶家嫡次女、嫡幼女也快到了适嫁的年龄,叶流卿的存在,就更碍眼了。
但是曾经那个愚蠢而不自知的叶流卿,却并不知道这一切。
叶夫人来找她,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面对着叶流卿即将离她开去那吃人的宫廷中去的难过让她像每一个担忧孩子的母亲一般泣不成声,说着一些似是而非的话,例如叶家目前尴尬的地位以及那位贤章帝对于她们叶家的恨意与报复,都让这位母亲泣不成声,她看着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只感觉一颗心都要碎了,最后竟然扶在叶流卿身上哀哀痛哭起来。
那个时候的叶流卿,到底是怎么样的痛苦与难过?又是怎么样的感激与担忧?那种深深的被爱的感觉席卷了她,让她像一个普通的闺阁少女一般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连绵又痛苦的想象。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送走了母亲,然后日日夜夜辗转反侧,叶夫人临走前的一句话更是让她忍不住整颗心都在发颤,经常每晚每晚都是那一句话,“……早知有今日,娘宁愿你早夭,也不愿意你受这般苦楚之后再绝望离世,而为娘却什么都不能为你做!”
那种凄清又绝望的语调,尽显凄凉与痛苦。
叶流卿夜夜都梦到这些话,又看尽史书,知道那些不受宠爱的皇后过的有多么凄惨,有一些最后还歹还能活下去,但是更多的却活不下去。
有一些干脆利落的死去,都还是好的下场,还有一些到最后连累家族,父母兄弟具没有好下场,而本人也落了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下场,而叶流卿自那之后,更是噩梦连连,有的时候是自己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梦境,有的时候则是叶家被抄家的画面,梦境里真实无比,父母的憔悴与泪水,姐妹那种愤怒与怨恨、绝望与挣扎,都一一在她眼前轮番上映,夜夜不绝,到最后,叶流卿甚至在白日里都出现了幻觉。
最终她死于自杀。
但是灵魂因为惦念亲人而不散,
她很怕因为她的死,给她的亲人们带来什么伤害,很怕她的梦境变成真的,很快会有什么更可怕的事情出现,但是没有——
——她看到的,则是让她震惊的一幕。
叶家根本没有因为她的去世而悲伤,不,应该说叶家根本没公布她的离世,叶家离世的,不过是一个庶出小姐。
而她的二妹代替了她的身份,一个庶女则代替了她二妹的身份,她则成了那个庶女。
叶流卿因为体弱,所以发育较为迟缓,也几乎从不出去见人,她十三岁那年体弱风寒之后,就再也不曾出门,而叶夫人更是常常说:“卿卿作为长女都不出面,你们又怎么能出去?”
因此,叶家几女竟然很少出门,外人无人知。
毕竟是一母同胞,叶流卿和她的二妹还是有几分相似的,再加上她的二妹身形也与叶流卿差不多,叶流卿几年未出门,现在长开了也能说得过去,叶家这种弥天大计,到底是演了下去。
那一瞬间,即使叶流卿怎么骗自己,也不由心凉。
原来,叶家并不是不想让女儿进宫,只不过是不想让一个体弱多病没办法坐稳皇后之位没办法生出贤章帝嫡长子的女儿进宫;原来,早在很久很久之前,从不让叶家的女儿们出门之前,她的父亲母亲就已经开始算计了;原来,她之所以夜夜做梦,甚至出现幻觉,都不是简单的日有所梦夜有所思;原来,她的母亲来找她,也不仅仅只是为了表达一下难过与痛苦,更是为了之后所有的布局;原来,那些史书与故事,都是被人精心算好时间送到自己面前的,里面还有其他的某种药粉;原来,她的妹妹们不亲她,是父亲母亲故意为之,就是为了之后的这个局;原来,自己只不过是一个累赘,是一个让父亲母亲妹妹们都十分讨厌的烫手山芋;原来……
真相太过可怕,这让叶流卿怎么接受?
她连去世,都是别人一手算计的,要不然她怎么可能恰恰好得到了那种药?
她走了,顶着别人的名号走了,草草地葬了,不过一口薄棺,上面甚至都不是她的名字,而她的父亲、母亲,乃至她的妹妹们,都欢欣鼓舞,一手准备着她的二妹进宫的事宜,仿佛从来没有叶流卿这么一个女儿或者姐姐一般。
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过是一个真相,——当年叶流卿的风寒,并不是偶然染上的!
——之后迅速的恶化以及那病弱的身体,也不是那么简单。
而一切,都直接指向她的那对父母。
“卿卿——!”
一个声音陡然打断叶流卿的思路,她仰起头,恰巧看到叶夫人含泪跑过来,还踉跄了一下,低泣道:“……我苦命的儿啊……”
第83章 她回来了(三)
叶夫人的所言所语跟曾经并没有什么区别, 言语之中满满的一片慈母心肠,泪水更是止也止不住,偶尔抚。摸叶流卿脸颊的时候,更是潸然泪下, 最后甚至泣不成声,一切都与曾经一样,只除了叶流卿。
但是这一次, 叶流卿却并不打算像上一世那般了。
她拿起帕子, 小心地擦拭着叶夫人脸颊的泪水, 泪珠从她的眼眸中缓缓滚落,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 睫毛微颤,就像濒死的蝴蝶。
好一会儿,她才低低道:“……娘亲可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我已然被贤章帝选入, 即将成为他的皇后,我又有何难过之处?娘亲怎可乱说?”叶流卿眼眸中闪过一丝严厉, “隔墙有耳, 娘亲难道忘了吗?”
叶夫人楞了一下, 叶流卿轻声道:“佛语有云, 我不入地狱, 谁入地狱?”
“如若我可以让叶家好过一些, 我定然会……”
“义不容辞。”
叶流卿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坚定, 让她的眼眸更加明亮起来, 那种样子, 叶夫人冷不丁地竟然想起了前世的叶流卿。
那个时候,她穿着明黄/色的百凤朝服,坚定而果敢,明亮的如同晨曦,高高在上,俯视万人。
而她这个做母亲的,不过是下面朝见她的一员。
曾经,她这个女儿坚定地对她说:“娘亲,我是他的妻。”
“我与他,共存亡。”
骄傲、明亮、熠熠生辉,那时候的叶流卿,美得不可思议。
明明一切都已经改变,明明所有的人生轨迹明明变化,明明这一次她没有嫁给五皇子为妻,但是贤章帝最后却还是选了她作为自己的皇后。
叶夫人一时间,有些恍惚。
在前世那一次大选的时候,本来叶家是想要将叶流卿嫁与太子,而叶流卿也确实是太子妃最佳候选人之一,但是最后圣旨下来的时候,她却没有成为太子妃,而是成为了五皇子妃。
五皇子,也就是后来的贤章帝。
只不过那个时候,五皇子还不过是一个小透明皇子,谁也没想到他后来会为皇。
但是叶家并没有因为五皇子登基而获得什么好处,因为叶家一直都是太子的坚定支持者,并且,对叶流卿下了绝育散。
在叶流卿还是五皇子妃的时候,就……
后来贤章帝称帝,叶流卿为后,这件事情自然也被查了出来,叶流卿那时候本就身子不爽利,又查出绝育散的事情,最后竟然查到了叶家查到了叶夫人的手里,叶流卿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在叶家被自己的生母下了药,当即就晕了过去,此后便是病榻缠/绵,没两年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