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是这样的汉子——邹涅
时间:2018-08-11 09:49:20

  看着站在面前的秦泽,秦诺想了想,终于开口问道:“还是不明白自己输在哪里吗?”
  面对秦泽,秦诺总是感觉有点儿心虚,虽然他自认杀掉葛贤妃是名正言顺的。但杀母之仇,不可能轻易放下, 所以在内心深处,他做好的跟秦泽兵戎相见的准备,但同时也祈祷着,希望秦泽永远不要知道真相。
  这份虚伪的塑料兄弟情……秦诺自嘲地笑了笑。
  对秦诺的问题,秦泽眼神有些黯淡,沉默了片刻,他才开口道:“是皇兄没有选择我。”
  这小子其实挺聪明的。秦诺暗暗叹了一声。
  “上一次,你问我那一天我与皇兄谈了些什么,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其实那一天……”
  那一天秦聪短暂的清醒过来,正遇上秦诺在殿内侍疾,先是感慨了一番死后的世界,之后便询问了一下他对治国理政的看法。秦诺不可能回答太多,概括来说,重点只有八个字,“重在制衡,徐徐图之。”
  简单的几句话之后,秦泽就赶来了,秦诺只能闭嘴离开。
  秦泽的目光复杂而又纠结,那一天他收到殿内眼线传来的消息,皇兄清醒过来,然后与淳王正在对谈。
  他立刻也赶去寝殿,正碰上秦诺走出来。他入殿之后,皇兄依然清醒着,同样的问题,也询问了他。
  对未来的治国理政,秦泽有很多想法,朝中权臣当道,宗室衰微,大权旁落,将来他上台,压制霍家和裴家。尤其裴翎,与他有杀母之仇,绝不可能轻放。
  将裴氏解决掉之后,霍氏可以慢慢压制,和平解决。
  只是眼前的皇兄,终究是霍家所出,甚至自己将来的皇后,也会是霍氏女。他不能说的太直白,收拢皇权,是一个经年累月的事情。他今年才十四岁,未来还有大好的时光和岁月可以慢慢筹谋。
  病床上的秦聪看不出脸色,只是淡然地问道:“压制裴翎一党,若南北再起战事,如何应对?”
  “天下名将无数,岂止一家?南陈残党已经没有太多势力,将来重兵出击,必能扫清。而北边北朔是心腹大患,可以暂时以和亲稳住,徐徐图之。”
  那时候自己还说了些什么……
  “有生之年,臣弟必殚精竭虑,为我大周秦氏皇脉振兴而努力……”
  那时候的雄心壮志,真的是发自肺腑,但是竟然被皇兄放弃了?
  秦泽至今都无法接受,自己究竟有哪里说得不对?
  秦诺摸了摸鼻子,“难怪皇兄说,你若继位,活不过三五年。”只怕等霍氏女生下皇子,就要被鸟尽弓藏了。
  秦泽悚然一惊,抬头怒视他。
  秦诺毫不避让地对上他的视线。
  那一晚跟两人短暂的深谈之后,秦聪又陷入了漫长的昏迷当中,昏昏沉沉,在宫中严密的监视下,两人也再也没有过新的接触。
  然而,在看不见的角落,许公公却数次跟他联系。
  那时候秦诺就清楚,自己皇兄已经下定决心了!
  当许敏才告诉他皇帝已经写好传位的诏书之后,他专门委托许公公一件事。请皇兄在诏书上添加了一句。放归未曾宠幸的妃嫔。
  今年选秀也有十几位妃嫔入宫,但秦聪的身体状况早已经不可能行房了,所以都未曾受宠。这点儿完全是出于一点儿私心,为了霍幼绢和自己未来的幸福。
  之后,他请求陈公公将写好的诏书放置到议政大殿的光明匾额之后。开始紧锣密鼓地布置起来,一个属于自己的局!
  直到昨天晚上,秦聪再一次醒来。
  最后的回光返照,弥留之际了。
  秦诺侍奉在殿内,意识到皇帝回光返照,他第一个反应是通知霍太后。
  然而,皇帝却阻止了他,反而让许公公将自己扶了起来。
  正是黎明时分,几个守候在角落的宫人都在打着瞌睡。因为皇帝连续陷入深度昏迷,所以寝殿内的宫人也疏忽了。
  皇帝坐起来之后,笑着问道:“朝中已经议定了继任者了吗?”
  秦诺感觉到惶恐和可悲,然而,交谈片刻之后,看见大殿角落的值守太监还在沉睡的时候,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寻常了。动静已经很大了,乾元殿服侍的宫人都训练有素,不可能疏忽懒散到这个地步。
  “是朕下令,略用了些香料。”秦聪低声解释着,“今晚,朕不想再有人打扰了。”
  “皇兄!”秦诺跪倒在床前,仰头看着秦聪。
  年轻的帝王脸色已经憔悴地不成样子了,但眼眸中却闪烁着多日未见的光芒。
  “为什么会选择你,明白吗?”
  “因为臣弟更加符合皇上对未来国政的期待。”
  “没错,更重要的是,你懂得隐忍和退让。在宫里十几年,连母后那样缜密,葛贤妃那样细致,都看错了你。”
  “十弟他心怀天下,才华卓著,但是终究还是太年轻了。若再过十年,朕能再撑十年,膝下无子的话,也许会将皇位传给他,可惜……”皇帝摇摇头,“如今的他若在这个位置上,只会天怒人怨,引动门阀剧变。如今天下方安,宗室衰微,万不可再经历太多波折了。”
  “从小就懂得退让的人,在这个位置上才能长久。”
  秦诺有些冷汗,好像人人都有一种看法,就是他之前在宫中呆笨的模样,是故意伪装,明哲保身。越是裴翎、秦聪这些聪明人,越是这样认为。他们已经习惯了将任何简单的事情复杂化,这是典型的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好吧,穿越这种事儿,本就不是他们所能理解的。
  将一切都交代完毕,皇帝的精力也几乎彻底耗尽了,他瘫在许公公怀中,最后问道:“事情都准备好了吗?既然如此,就按照你的布局开始吧。”
  陈公公火速前去春华宫,通知了早已准备妥当的十三公主秦芷赶到乾元殿。
  然后,皇帝含笑看着秦诺,“这天下,朕就托付给九弟了。”
  秦诺跪倒在地,郑重回道:“臣弟必不负所托。”
  秦诺和秦芷迅速对换了身份。然后离开了乾元殿。
  也许是话说得太多了,皇帝剧烈的咳嗽起来。尖锐的声音终于吵醒了大殿周围的宫人,他们悚然惊觉,就看到皇帝在多日的沉睡之后清醒了过来,面颊赤红。
  这样重要的时刻,自己怎么睡了过去?他们惊慌地上前服侍,有的去传太医,有的去通禀太后、皇后,一个个身影在乾元殿里忙碌着,走动着,没有任何人来得及细思,就在之前短暂的昏睡间隙,发生了什么。
  霍太后和沈皇后,还有一众妃嫔涌入,将惊慌失措的淳王挤到了一边。
  看不见的夜幕深处,笼罩整个宫廷的大网开始收紧,一个个锁扣盘旋着,网的外面还是网,谁又知道,谁是猎人,谁是猎物呢?
  ……
  秦泽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他甚至没有向秦诺告退。
  宫人想要呵斥,却被秦诺阻止了。
  少年的背影无比的失落和痛苦。他至今都难以接受,秦聪会放弃他,而选择秦诺。
  不过没关系,将来他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慢慢想。反正守皇陵的日子很孤单,正好可以慢慢考虑这一切。
  也许他的天赋,确实在自己之上,但是最终的胜利者,还是自己。
  至于自己胜利的原因……
  隐忍和退让吗?秦诺有些好笑,其实,秦聪真的看错他了!完全是误解让他走上了现在这个位置。
  他将来要搅动起的风雨,只怕远远比秦聪所能想象的更加深远和剧烈。
  压制土地兼并,打压门阀权贵,肃清吏治,畅通言路,甚至开海贸,兴商道,平四方……
  只怕秦聪做梦也想不到他要干的事情,每一样都是几乎撼动王朝根基的改革。
  不过他不着急,时间还有很多,而他手中的权柄却没有多少。
  这个时代的皇权,并不算是完全的傀儡,至少朝中还没有曹操那种能够一言九鼎,完全挟持汉献帝的势力在。但门阀、兵权、言官……很多势力交织成细密的网格,将皇权一重重压制。
  自己要走的路,还很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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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隔一年,这座皇宫再一次被白色所充斥。
  宗室贵族和文武大臣全数入宫,参加这场盛大的葬仪。
  秦诺领着众人跪拜祭奠。这一次的仪式可比一年前的恭敬多了,一举一动都要高标准严要求,参照着宫礼的规定,一丝不苟完成。绝对没有丝毫可以偷懒的余地。
  稀疏的宗室人群中,秦芷也换上了素白的衣裙,跪拜其中。
  持续数日的葬仪让每个人都疲惫不堪。这一日守灵完毕,她在宫女的扶持下起身,往后殿走去。
  突然眼前一暗,是一个身材高挑侍卫打扮模样的少年,挡在了她前面的路上。
  秦芷皱起眉头。她如今的身份不比往日,宫人侍奉越发恭谨。
  立刻有管事太监上前呵斥驱赶。
  裴拓站在殿门处,眼珠子险些瞪出来。对上前驱赶的人恍如未觉,反而随手将人推开,上前了两步。
  自己这是在做梦吗?怎么又见到这张熟悉的脸孔了。
  不对,眼前这个叫绿荷的宫女,本就是宫中之人,在这里遇到也属正常。
  裴拓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眼睛,上一次被她一拳打青的黑眼圈还记忆犹新呢。
  回去之后他一直对这丫头念念不忘,实际上,逆王叛乱清理干净之后,他暗中派人去原地查访了一圈,周围根本没有山村人家居住。
  少女的出现就好像苍茫雪夜的一个梦,给金戈铁马的幽深暗夜涂抹了一层浓艳的亮色,之后便彻底消失不见了。
  当然,他也想亲口问问裴翎,奈何叔父大人积威极重,几次都不敢开口。
  没想到会在这里意外重逢。
  怔怔地盯着对方,裴拓犹豫着该怎么开口。
  秦芷皱起眉头,这是哪里来的富家公子,看模样应该也是个勋贵后辈,怎么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一天的劳顿下来,她实在没工夫生闲气,淡然吩咐了一句:“让开。”
  裴拓眨了眨眼睛,“姑娘,其实我……”
  可惜话还没有说完,秦芷身边的宫人一拥而上,将他推到了一边。
  总算还有管事太监比较有眼色的,立刻上前拉了裴拓一把,低声提醒道:“小侯爷,这是十三公主呢,不可无礼。”亲哥哥登上皇位,十三公主在宫里的身份更加尊贵。
  “十三公主?”裴拓一脸懵逼。
  茫然之中,秦芷已经在宫人的簇拥下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
  裴拓呆呆站在后面,嘴巴张成了o形。
 
 
第70章 早朝
  八月二十六。
  这个艳阳高照的日子里, 秦诺住进了乾元殿。
  在秦聪死后一个月,这座宫殿重新迎来了它短暂一年多时光里的第三位主人。
  继承皇位是一个复杂的过程, 秦聪的葬仪之后, 秦诺正式被确定为下一任皇帝,然后就是告太庙,祭天祈福, 沐浴斋戒, 大赦天下等一系列仪式, 虽然国不可一日为主, 礼部将这个过程尽量简化, 秦诺还是在经历了整整二十多天的繁文礼节之后, 才当上了皇帝。
  站在乾元殿里, 虽然已经对这个地方无比的熟悉, 但此时此地看来,还是耳目一新。
  实际上,整个宫殿的风格都与一个月之前截然不同了。
  葬仪结束之后, 属于秦聪的时代便完结了,宫人迅速将整座宫殿重新布置清理。
  按照新帝的口味,每一样家居摆设和器皿风格,都是他最喜欢和习惯的。
  毕竟九皇子在宫里也住了十几年,细微的喜好很容易就可以揣摩出来。
  寝殿焕然一新,没有那么多金珠古董的装饰,而是以简朴大气为主。秦诺一向不喜欢太过繁复的摆设和装饰,所以殿内舒朗明亮, 空间开阔。连四周的房间也被腾空成僻静的书房,摆满了暖室搬来的鲜花绿植。
  殿内的床榻帷幕不再是彰显帝王威严的明黄色,而是更加让秦诺习惯的天蓝色,绣坊在一个月内迅速赶工制成了五爪金龙盘旋云海天幕的图纹。
  虽然一切都跟自己在王府中的寝殿相差无几,甚至更加细致舒服,但是入住的第一个夜晚,秦诺还是失眠了。
  深夜,辗转反侧,秦诺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
  在床前值夜的李丸迅速起身,他已经晋升为乾元殿的总管之一,原本可以不值夜,但李丸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几个小太监立刻将殿前的灯光点燃。秦诺挥了挥手,阻止众人上前服侍。
  只在肩头披了件暗花缎子斗篷,让李丸持着明烛在前,去了殿后的书房里。
  书房一片寂静,幽暗的灯光照耀着桌椅板凳。
  侍奉的宫人悄无声息地上前,奉上温热的茶水点心。
  秦诺没有在桌前站多久,而是来到了屏风后面的墙壁上,在这张宽大的墙上,挂着一幅地图,那是整个大周天下的疆域图。
  从李丸的手中接过烛台,秦诺凑近了墙壁,静静望着这张细腻繁复的疆域图。
  突然有种沉重的感觉涌上来。
  从今往后,这大周天下九道四十七郡三百八十六府的亿万百姓,便是他的责任了!
  夜幕幽深,月色如水。
  深宫之内,后宫一处孤单的院落里,同样有一个少女长夜未眠。
  霍幼绢正在窗前的桌案上对着一篇文章斟酌再三。
  “小姐,还不歇息吗?”素蕊端上茶盏,脸上的表情轻快愉悦。
  之前先帝驾崩,在遗诏中专门提起了今年选秀入宫的诸位妃嫔,因为都未曾承宠,不可耽误年华,令宫廷按照个人意愿,赐金放还家中,各自婚配。
  这是一桩难得的德政,十几个花信年华的少女不必在宫中蹉跎时光了。虽然也有礼官对此颇为非议,但是皇帝临终遗诏无疑具有更加强大的权威,最终一切非议都被压制,迅速得到了执行。
  就在新帝登基的这段日子里,内务府已经将这个好消息通知众人。刚刚与家人离别,得知能够再次团聚,大家一个个喜出望外。这些日子里,不断有宫妃收拾完毕,带着丰厚的赏赐,被安排送走了。
  如今还滞留宫中未曾离开的,只剩下了自家小姐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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