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格物司自从制成此物之后,第一件任务就是连续烧制了三千八百片琉璃,送到了地宫之中。一部分是用在了景耀帝的地宫为边角装饰,一部分则是秦聪的地宫用了。
为了防止此物外流,当时是一片不多,一片不少的。
听完了秦诺的讲述,霍幼娟顿时花容失色。
“难道有人盗取……”盗墓在古代是罪大恶极的罪行,比杀人放火还要严重,而盗取皇陵更是能等同于谋反了。
秦诺苦笑:“也许是有工匠贪财,偷偷从边角弄些出来吧。”
霍幼娟想了想,低声道:“还是不要让慈宁宫知晓的好。”
秦诺也同意。霍太后若知晓此事,极有可能生出事端来。
其实以他的三观而论,这皇陵修建的如此富丽堂皇,纯属浪费。但这个时代都是如此,也无法可想。
他叫来东泊,令其安排潜鳞司的密探暗中调查。
若是修建皇陵的某个工匠因为贫寒,偷偷盗取了一两片,便不必声张了,若是大规模的偷盗,再严加追查。
一件小事便从此揭过了。
如今秦诺所头疼的,是征伐南陈的人选问题。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自从去年年底敲定今年开春征伐南陈之后,兵部和户部就行动起来,这一次可不是普通的小打小闹,是要将南陈一举灭国的决定性战役。
南军虽然有二十万之众,但是很大一部分都分散在南朝各地驻守,尤其这两年南朝叛乱此起彼伏,南军真有点儿疲于奔命的架势。所以这次征伐,不仅南军要出动,朝廷还商议要从中军抽调十万左右的精兵,形成泰山压顶之势。务必一战功成,不留后患。
没有了那个小朝廷,想必那些叛乱失了主心骨,也能消停些吧。
该抽调那一军?以秦诺本心,是想要抽调霹雳营。但兵部为首的官员,都倾向于调动神兵营,然后以平西营为后援。
抽调神兵营,是因为它是禁军五卫中唯一没有去过边疆战场的军队了。辟东营和霹雳营都去过北疆,神策营和平西营则参加过灭陈之战。
抽调平西营则是考虑到崔骞之前就是镇南将军府任职,与南军配合起来也方便。
秦诺斟酌良久,暂且将奏折放下,反正明天再跟朝臣们商议吧。
到了床上,秦诺很快进入了梦想。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昏昏沉沉着,突然被一阵呼唤声惊醒了。
这是秦诺入主乾元殿之后,第二次被人从睡梦中叫醒。睁眼就看着李丸一脸着急地站在床前。
“怎么了?”秦诺心里咯噔一声,赶紧坐起身来。不会又发生民变了吧?这些天京城挺安稳的啊。
李丸急急说着:“前线传来军机要事,刚才范丞相和霍尚书入朝请皇上御驾。”
秦诺立刻下了床,匆匆去了议政殿。
果然霍东来几个都在那里了,一个个表情复杂,并不似上次民间那般火烧火燎的着急,却另有一种焦虑。
见秦诺进来,霍东来匆匆禀报:“皇上,南陈前线开战了。”
秦诺一愣,不是准备下个月动手吗?怎么这么快就出兵了?是镇南将军府擅自行动?
他匆匆接过战报,一目十行地扫过,顿时表情一言难尽起来。
南陈前线确实开战了!而且是南陈先发制人,从乌理国境内出击的三万精兵,一举击溃了绥州的防线,之后势如破竹,短短三天之内,连续收复了云州和灵武两个郡。
秦诺翻看了一下日期,战报是七天前由镇南将军府发出的,而镇南将军府写的是四天前的状况,也就是说,距离此事发生,已经过去十多天了。
三天就能收复两郡之地,那么这十几天,岂不是……
“皇上勿忧,据详细的奏报,两郡之所以这么快陷落,是因为其中有南陈内应,暗中打开了城门。”
这两郡原本就是在南陈末帝的控制之下,直到最近两三年才被南军夺取,其中留有心向南陈的人毫不意外。
但是同样情况的还有好几个郡,都是十年前征伐南陈没有立刻打下的,被南陈末帝控制,直到近几年才逐一蚕食。
对秦诺的疑问,霍东来也不敢保证什么,云州和灵武两个郡如此轻易陷落,那么同样情况的广邑和栾岛只怕也悬。
“南陈怎么会率先出击?”秦诺搁下对前线的忧虑,开口问道。
“这……也许是收到了南军调动频繁的信息,知晓我朝出兵在即,想着先发制人。”
这又一次戳到了秦诺的心头不爽之处。大周和南陈对峙对年,两国之间多有探子潜伏,但是大周潜伏在南陈的情报网,随着南陈的覆灭,大都已经功成身退,跟着末帝陈玹逃去最南方的少之又少,所以自从南陈覆灭之后,大周在南陈的情报网几乎全废了。
反而是南陈在大周的情报网,虽然经历多次清扫,日渐萎靡,但依然保持着固定的模式。当然,有些见势不妙,脱离了控制,隐藏下来,但更多的人心怀故国,依然在活动之中。
这几年南陈残党是一根难啃的硬骨头,兵部也开始在其残余势力中安插探子,但是追随陈玹跑去那穷乡僻壤的毒瘴之地的,大多是死硬派,安插奸细的工作进展缓慢,等南陈退到了乌理国境内更糟糕了!乌理国那蛮夷之地,连言语都不通的。大周之前从未与其有过交往。
所以大周在南陈的情报系统,甚是落后。
秦诺将奏折搁下,满心的不爽快,
“皇上,南军已经紧急调动,臣请立刻出兵增援。可先从中军抽调一支南下,以示朝廷决心,同时轴重粮草迅速南下,再由南军就地征发一部分……”
朝臣们迅速针对战况开展商讨。
秦诺略一思忖,点头同意了之前的方案,下旨调派神兵营增援前线。
一整个早朝,都是围绕着南陈的战事展开。
双方距离实在太过遥远,信息传递缓慢。
秦诺忍不住开始想念前世的先进通讯工具,这个时代科技受限,那些东西不可能办到,但是信鸽应该能够发展一下吧?至少比现在快马奔驰传讯要效率高。
明天让格物司上个项目试一试。不过信鸽传递也有个坏处,就是保密性可能不够,万一被人射了下来……嗯,还得上配套的密码和暗语。
早朝一直持续到中午,因为南陈抢先开战,兵部和户部猝不及防,很多原本的计划都要重新调整,好在粮草和兵员都准备地差不多了,众人马不停蹄地忙碌了起来。
散了朝,秦诺走在御花园中,走了片刻,突然忍不住问道:“陈玹是个什么样的人?”
旁边的方源身形一颤,没有回答。
“你见过他吧?”秦诺却不想这么简单放过他。
方源低头:“见过。”
“真的有传说中那样美?”秦诺好奇。
没想到皇帝最先纠结的是这个问题,方源沉默了片刻,回道:“确实风仪过人。”
“那么比起朕呢?”秦诺笑道。
为什么对这个问题这么纠结???方源不说话了。
这也算是某种形式的“不问苍生问鬼神”吧,秦诺笑起来,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唉,其实朕不想跟南陈开战的,如果他们肯老老实实在乌理国称王,将来当个友邦也可以啊。”
这一战可能会持续很久,不过跟南陈的战事已经持续十几年了,再打个三五年也正常。
接下来几天,连续传来的都是糟糕的消息。
南陈的局势竟然演变的比秦诺想象中更惨烈。
南军节节败退,预料之中的广邑和栾岛两个郡果然没有保住,但南陈攻克这两地,也复出了不小的代价。
收复之后,便裹足不前了。两国交界的边防线,又恢复到南陈刚刚灭掉时候的状态了。南陈占据六郡之地,背后还有乌理国当退路。
这一场仗,可以说正好让大周南军最近几年在南陈的战果一扫而空。
秦诺看得恼火,兵部也看得无语。
第116章 细作
南陈率先开战的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迅速飞遍了整个京城。
茶楼酒肆之中到处都是南陈战事的消息。
前线的情况, 镇南将军府每日报送。
官道两侧的酒楼,如今也热闹了起来。不少人趁着闲暇的时候, 要一壶酒, 两盘小菜,在酒楼上呼朋唤友,说着如今的战事。
每日子时, 从南边而来的传讯飞骑快马奔驰过街道, 都会引起两边酒楼一阵喧哗。
连酒楼里的戏台子也换了风格, 往日里多是年轻漂亮的歌女在唱着时令小调, 近日却连连有人点了评书, 说的都是大周开国几位皇帝的功勋, 或者前朝南北征伐战争的事迹。
天下战乱不止, 尚武之风浓重, 而大周以武立国,对功勋也看得极重。这些年战场征伐,向来胜多败少, 国内百姓,大都有一种自豪感,以天朝上国自居。
唯一看得入眼的,便是北朔这个强敌了。虽然北朔武力之强盛,但文化衰弱,远远不及中原,只是一群粗鲁蛮夷之辈。市井之中谈起来,常有北朔人如何粗鄙不文的笑料。也算是一种精神胜利法吧。
而南陈那边, 虽然文化昌盛,但已经被打得几乎灰飞烟灭,土地都被并入大周的版图,只剩下几个边郡在苟延残喘,甚至连国君都跑去了什么叫乌理国的蛮荒地界,谁知道竟然在今年又起了新叛乱。
眼瞅着今日的传讯飞骑从下面跑过去。
酒楼窗户后面,一群人收回了视线。
“也不知道今天又是什么消息?”几个人议论着。
他们都是年轻的读书人。因为春闱将近,天下士子文生汇集京城,逢上这场战事,免不了议论纷纷。
“南陈不过苟延残喘之辈,不值一提,竟然也敢贸然起兵。”
“非也,这南陈末帝有胆量挑起战端,必有所凭依。”
一时间酒楼里面人人开口,各抒己见,对南陈的战事话题热烈急切。
说起战事的间隙,也有人提起去年流行的那一场疫病,更是带动了几乎所有人的情绪,唾骂之声不断。
自从朝廷决心对南陈开战之后,便将疫病的幕后真相公之于众了,也算是一种舆论控制吧。
民间百姓听闻了去年一场大病,竟然不是天灾,而是人祸之后,几乎群情激奋,对南陈残党的厌恶和恨意几乎冲破云霄。疫病流行数月之久,在大周十几个城市爆发,死亡十几万人。给民间带了无法抵御的痛苦。京城好几个疫情严重的坊市,几乎家家受害,还有不少满门灭绝的。
所以听说了朝廷要征南陈的消息,人人拍手称快。
“听说那乌理国里面就是毒瘴毒虫横行,最是擅长这些妖法邪术,朝廷的大军对上不会吃亏吧。”
“不可能吧,南军二十万精锐呢,听说朝廷还要调拨中军去支援。”
“那可未必,真刀实枪打起来,自然不惧他,万一使出阴招来,那可是防不胜防啊。”
“是啊,那些毒瘴诡计,如何防备呢?别忘了,十几年前,到了那恶毒弥漫之地,连裴大将军的精兵都只能折戟沉沙,悻悻而归。”
“朝廷应该会考虑到这一点,听说太医院已经在加紧收购药材,配制丹药了。”
“可怜南陈也算正统国祚的,却偏要去依附那南蛮小国,简直自甘下贱!”
“听说那南蛮女子都是有妖法的,而且通体白皙,金发碧眼,说不定将南陈的国君迷得神魂颠倒。”
“谁迷谁还不一定呢,那南蛮公主为了南陈伪帝,连自家老子兄长都给屠了。”
“这南陈玉郎,难道真有这么……”
话题逐渐想着桃色方向拐去。
众人谈得正兴起,酒楼最角落的一张桌子上,却有几个读书人,持续沉默不语着。
他们也点了酒菜,一开始还谈起今年春闱的考题和考官,待酒楼里都是唾骂南陈和谈论战事的声音,他们逐渐没了话题,一个个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他们是从南陈过来京城应考的士子。
虽然已经归属大周治下,但十几年前还是南陈的子民,此时听着这些话题,难免心中不快。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对童年时候的兵乱还是有记忆的。
从攻陷南陈之后,朝廷对这片土地,就采取大棒加糖果的措施,一方面拉拢肯投效的勋贵豪门,重赏带路党。一方面对拒不入仕,心怀故国的严厉打压。
这样的政策下,很快收拢了一大批南陈地方势力。如今朝中好些四品、五品官员,都是南陈的旧臣呢。
而且从五年前,大周也开始允许原属南陈治下的士子参加科举了。
江南之地诗书风流,灭国之恨也过去多年,眼看着南陈国祚不可能继续了,所以这几年里,上京赶考的南陈士子日渐增多。
今年来的也有不少,但偏偏又出了这事儿,
生意兴隆,店伙计穿梭其中,上菜添茶,对这沉默诡异的一桌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桌上六人,其中一个终于按耐不住,将杯子一搁。
“依我看,还不如早些打道回府。今年的行情,朝廷取士必定极为严苛,何必在这里蹉跎时光。”说话是一个俊秀文生,不过二十岁年纪,一身青衣,生得风度翩然。
“叶兄,来都来了,下个月就是春闱,不差这几日了。”旁边圆脸胖子打圆场道。
“是啊,叶兄,就算这一次考不中,权当历练了。见识一番规则程序,下一次再来便是。”
“还下一次呢,我看朝中风云诡谲,谁知道下一次是什么风景,倒不如安心在家中做个富家翁的好。”叶旷冷哼一声。
“富家翁哪里是这么好当的?你别忘了去年咱们南陈那边的赵子宁的下场,哼,无缘无语,便被人欺上门来,最终落得家破人亡,连妻儿都不能保全。那可是地方上有名的才子啊。”
“那是因为他亲眷参与谋逆,这是不赦之罪,谁能饶恕?”
“什么亲眷,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而已,就算谋逆的罪责,也要讲究个三族之内呢,哪有株连如此广泛的?”高个儿的士子满脸悲愤,“还不是因为赵家中有钱,被人盯上了。”
“快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胆小的圆胖子小声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