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郁杨微笑听着,很谦虚受教的样子。
余清莲的脑袋在后面探出来,冲齐郁杨比划了个手势。
齐郁杨心里有数,回报余清莲一个大大的笑脸,声音突然高了,“我就是要说!大舅妈就是拿了我妈三百块钱,我为啥不能说?”
她声音蓦然拨高,余老太被吓了一跳。
齐郁杨一脸挑衅的瞪着余老太。
余老太头里一凉。
这个外孙女是不满意了,不愿意余家再沾光了。
余老太脸带怒意,“你妈不管给余家多少钱,给我多少钱,给你大舅妈多少钱,你一个小孩子都不应该管。你一个半大孩子知道什么,当年你妈硬要嫁给你爸,苦苦哀求我,说只要我答应她的婚事,她愿意一辈子为我、为余家做牛做马……”
“我妈当时年纪太轻,说话不知轻重。”齐郁杨不客气的打断她。
把余老太给气的。
她方才训齐郁杨的话,齐郁杨这么快就拿来还她了!
齐郁杨不屑,“我妈或许真说过这个话,不过现在和当时情况不一样了!”
“哪不一样了?”余老太强忍着胸中那口气。
“那时候没有我,现在有我了啊。”齐郁杨笑,“有了我,我爸我妈可顾不上别人,要全心全意为我着想了。”
有了我,一切都不一样了。
齐郁杨、余小妮、齐铁庚这家人不会再凄凄惨惨,要过甜蜜蜜的日子,要过幸福生活。
“反了你了。”余老太再也忍不住,抄起木棍,要打齐郁杨。
齐郁杨威胁,“你敢打我?顾家的人今天要来!顾伯母看到我身上有伤,能饶得了你?”
余老太一呆。
齐郁杨趁着她发呆的功夫,兔子似的往前蹿,“救命啊,姥要打死我了。”一边叫一边往前院跑,往门口跑。
余老太又气又急,“谁打你了?谁打着你了?”
齐郁杨一路跑,伸手把头发抓乱了,嘴里叫得响亮,“救命啊,救命啊,打死人啦。”
余老太到底年纪大了,没她跑得快,被她气得头晕脑胀的,“你个死丫头,我没挨着你没碰着你,你是嚎给谁听的?等着,这回老娘真打你!”
齐郁杨百忙之中回头调侃,“你怎么自称老娘啊,那你不是比你实际的辈份低一辈了吗,从我姥变我娘?”
铁蛋有点憨,从后面气喘吁吁的追上来,大声提醒,“奶,你就是自降辈份了。前天你不是还笑话老刘头吗?老刘头吼他孙子,对他孙子自称老子,奶把老刘头笑话成啥样了?”
余老太气得狠了,齐郁杨快跑到门口了够不着,铁蛋就在一边,抡起木棍打到铁蛋背上,铁蛋疼得怪叫,“奶,你不打那个丫头片子,打我干啥?”
余老太恶向胆边生,“齐郁杨,我打死你!”老当益壮,雄纠纠气昂昂的咬牙猛追。
把齐郁杨给乐的。
老太婆你凶吧,越凶越好!
现在凶,等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余家门外来一行人,听到齐郁杨的呼救声,都变了脸色。
“快走,快救人!”这一行人本来是走的,现在变成跑了。
齐郁杨才跑出门口,就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耳边是焦灼的、母性的声音,“杨杨,谁打你了?谁打你了?”
齐郁杨抬起头,软软的叫了声“顾伯母。”
眼前这位美丽温柔的中年女子正是顾老爷子的儿媳妇、顾思齐的母亲,齐郁杨和顾思齐早年间定有娃娃亲,顾伯母一直很喜欢齐郁杨。
顾伯母身后还有好几个人,这时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齐郁杨。
这几个人看身形是少女或少年,年纪都不大。
打扮得很时尚,和周围的乡村气息颇有几分格格不入。
余老太等人狼狈的追出来,“误会,这都是误会……”
顾伯母脸一板,“什么误会,杨杨可是我看着从你家跑出来的,瞧瞧孩子都吓成什么样子了?这件事你们可得说清楚了,要不然咱们没完!”
第4章
余老太和顾伯母也见过两回面,知道顾伯母是文化人,说话一向轻声细语的,没想到也有这样发怒的时候,不由的心里发慌。
“误会,这都是误会。”余老太干笑。
齐郁杨从顾伯母怀里探出脑袋,“误会啥,姥手里的木棍不是要打我的?”
余老太这时才意识到她手里还拿着个木棍,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扔了,“杨杨,姥真的不打你!”
她这一下扔得太急,没往旁边看,正好砸在她大儿媳妇张桂凤的脚上。
张桂凤嗷的一声,抱着右脚单腿转圈圈,“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张桂凤的反应太夸张,余顾伯母身后几名少年、少女发出低笑声,“跟个小丑似的,嘻嘻。”
路过的村民都伸长脖子看热闹。
余老太老脸通红。
她有五个儿子,在农村本来就属于有身份的人。后来她有了进城当老师的儿了、当孙子的工人,还有个会挣钱的小闺女,有余清蘅这个会读书有出息的孙女,在村里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今天突然丢了个大人,羞恼得恨不得地上裂条缝,好让她钻进去避避羞。
余老头背着手,站在树荫后看了两眼,黑着脸转身走了。
村民们议论纷纷,余老头一开始是走,后来几乎是小跑着出了村子。
“老嫂子,这是咋了,搬起木棍砸了自己人的脚啊?”余家隔壁的老胡媳妇和余老太向来不和,大声笑话道。
老胡媳妇这一打趣,不少看热闹的人都笑了。
余老太一张老脸跟火烧着似的。
燥得慌,丢人啊。
顾伯母轻轻抚摸齐郁杨的头发,“杨杨不怕,有伯母在,没人敢欺负你。”
齐郁杨依恋的抱紧顾伯母,“嗯。”
顾伯母抱着怀里这小人儿,心都化了。
多好的小姑娘啊,怎么孩子的亲姥姥就不疼她呢?
这孩子的姥姥她是没长眼睛吧。
顾伯母带着怒意瞪了余老太两眼。
余老太头一蒙。这顾家的人可得罪不起啊,听说顾家老爷子是有大学问的人,连市长都是他的学生,顾家的人说话可管用了。
也不知是不是天太热的缘故,余老太出汗了。
“哎,你就是杨杨啊?”顾伯母身后一个小姑娘好奇的问。
顾伯母笑了,“来,杨杨,认识一下,这是思齐舅舅家的表妹,我的小侄女,盛千帆。”
盛千帆一袭粉衫,人也嫩嫩的很养眼,“杨杨你好。”
齐郁杨伸出手,和盛千帆握在一起,“帆帆你好。”
“烦烦,两个烦字连在一起,你是有多烦人。”旁边的喇叭裤少年打趣。
这喇叭裤少年的穿着打扮在八十年代可是够潮的,连发型都很讲究。
盛千帆冲他扮个鬼脸,“咩,刘文盲你才烦人。”
喇叭裤少年嚷嚷,“哎,告诉你多少回了,我不是刘文盲,是刘文蒙!刘文蒙懂吗?”
盛千帆吵吵,“我是过尽千帆的帆,不是烦人的烦,懂吗?你懂吗?”
他俩斗着嘴,大家脸上都有了笑意。
刘文蒙是顾伯母同事的儿子,暑假闲着没事,和顾伯母一起下乡来玩的。另一位穿鹅黄连衣衫的姑娘是他妹妹刘茵茵,脸上带着微红的英俊少年则是顾思齐,那个和齐郁杨定过娃娃亲的人。
顾伯母奇怪,“咦,尚岩呢?他去了哪里?”
刘茵茵笑,“他在车里就没下来啊。”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好象花儿开在春风里,
开在春风里……”
乡村土路上驶来一辆黑色小轿车,这甜美的歌声正是从车里传出来的。
这个年代小轿车还是稀罕物,村民纷纷行注目礼。
齐郁杨也情不自禁的看了过去。
小轿车到余家门前缓缓停下,车窗摇下,歌声正是醉人,“……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
车后座那名少年生着一张无可挑剔的俊脸,一身再简单不过的黑色衬衣竟被他穿得有款有型。
他靠在真皮座椅上,有几分慵懒,大概是这乐曲太过醉人了,他在笑。
那笑容正如歌词所写,“你笑得甜蜜蜜,好象花儿开在春风里”。
齐郁杨有迷醉的感觉。
这个人明明不认识,明明初次见面,为什么会有奇异的熟悉感?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尚岩哥。”刘茵茵高兴的招手。
“尚岩哥哥。”盛千帆叫的亲热。
“瞧瞧苏大公子多受欢迎,我都要嫉妒了。”刘文蒙半真半假。
苏大公子,尚岩,看来车中少年的全名应该是苏尚岩……齐郁杨仔细回忆着原书的剧情,还是想不起来是不是曾经和苏尚岩见过面。不过,她记得男主顾思齐和女主余清蘅后来虽然发家致富,但凭自身的力量只做到了资产百万,最后顾思齐之所以能成为亿万富翁,原因是顾思齐的姑婆,也就是顾老爷子的妹妹、鑫盛集团的董事长顾君同,失去了她唯一的孙子,不愿把偌大的财产让夫家亲戚瓜分,才会在顾老爷子的子孙中挑选继承人。顾思齐很幸运的被选中了,成为集团新任总裁、人生赢家。顾君同的丈夫姓苏,这车中少年也姓苏,难道他就是顾君同的孙子?
齐郁杨在这儿冥思苦想,苏尚岩却已经和顾伯母打了招呼,驱车离去。
“尚岩不是来游玩的,他有公事。”顾伯母微笑解释。
“听说是采矿的事。”盛千帆消息灵通。
齐郁杨微微点头。是了,原书中确实有这样的情节,鑫盛集团不久之后将在本地开铁矿、钢铁厂,这将是本地的支柱产业。
“咋走了?都是亲戚,咋不留下吃饭?”余老太目光贪婪盯着那辆漂亮的小轿车,直到小轿车已经消失了,她还舍不得收回目光,“咋就走了呢?”
其余的余家人也踮起脚尖张望,“拐弯亲戚也是亲戚,好容易来家里一趟,说啥也得吃顿饭再走啊。”
在乡下,走亲戚就是得吃顿饭。要是亲戚来了不吃饭,那就是亲的程度不够。来了个坐小轿车的拐弯亲戚,居然没吃饭就走了,余老太、余家人觉得实在太可惜了。
齐郁杨看不得这些人的势利嘴脸,“听姥这话意,还是挺好客的。那怎么我就想要早上吃碗鸡蛋羹,铁蛋就要打我了呢?就要把我打昏了呢?”
“什么,真有人打你?”顾伯母又惊又怒。
“太不像话了!”顾思齐握紧拳头。
刘文蒙看着活泼,其实就是个没经历过什么事的高中生,听到齐郁杨的话,他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那么话痨的一个人都说不出话来了。
盛千帆、刘茵茵发出惊呼声,“天呢,太野蛮了!”
余清芬急得冲齐郁杨瞪眼睛,“你傻呀,这事你吵吵出来,余家丢人,你也丢人!你个姑娘家,跟弟弟抢口吃的,你好意思吗?”
齐郁杨哼了一声,“我有啥不好意思的?因为我在这儿过暑假,我妈给了我姥五百块,给了大舅妈三百块。八百块钱顶着城里工人大半年的工资了,我爸妈花了这么多钱,我在你家连口吃的都轮不上,我还不兴提意见了?敢情你家给我吃坏的馊的,我只能忍着?”
“谁让你吃坏的馊的了?”余清芬差点没被气死。
这个齐郁杨是怎么了?以前她嘴很笨很好欺负,怎么现在这么伶牙利齿!
余老太也心慌,勉强挤出丝笑意,“杨杨你这孩子,你怎么当着客人的面胡说?”
她紧张得向顾伯母解释,“思齐妈,没有这回事,别听小孩子瞎说……”
“杨杨这孩子我了解,是个诚实的好孩子,从不说谎话!”顾伯母更生气,声音不知不觉扬高了。
左邻右舍本来就关注着这边的情况,顾伯母声音一高,更是三三两两的往这边聚,探头探脑的看热闹。
“看见了吧?余家刻扣外孙女,让顾家发现了,顾家不愿意了。”
“换我我也不愿意。你没听杨杨说嘛,她妈给了八百块!八百块啊,咱这在土里刨食的人家,一年都存不下八百块。收了杨杨妈八百块钱,连碗鸡蛋羹也舍不得给孩子吃,太贪了。”
“贪出事了吧?被堵上门了吧?活该。”
余老太自以为是有身份的人,被顾伯母这么一质问,被村民们这么一议论,一张老脸可真是没地方放了。
齐郁杨委屈的告状,“顾伯母,也难怪铁蛋打我。我姥管我管得可严了,我妈留给我的零花钱她全都收走了,一分钱也没我留。我爸为了我学英语买的录音机、我的磁带,全让姥收走了,说要给铁蛋用。我姥这么偏心,铁蛋有人撑腰,当然胆子就大了,不把我放在眼里。”
顾伯母气得脸都白了,“收杨杨的零花钱,收杨杨的录音机,你们真做得出来!”
张桂凤瞪着眼睛叫嚷,“杨杨你说话可要凭良心!那录音机明明是你妈孝敬给你姥的,你姥愿意给谁用就给谁用,可不是收了你的!”
齐郁杨撇撇嘴,“按你这么说,余家盖新房子的钱还是我妈自愿拿的,不是我姥逼的呢。这话谁信?这世上第一割肉疼,第二拿钱疼,不是被逼得实在没办法了,我妈能为余家盖新房子拿一万多块钱?这房子又不归我妈!我妈的钱全是血汗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了,齐郁杨这番话有意识说得特别响亮。
老胡媳妇激动得后大腿,“我就说吧,余小妮那个钱不是自愿拿的,一定是余老太逼的!我没说错吧?我没说错吧?”
村东头的刘家前两年盖的新房,去年被余家给压过去了,刘家儿媳妇常麦穗性子要强,爱跟人比较,早就心藏不满了,这时磕着瓜子,说着怪话,“咱农村人的规矩,闺女出嫁了就是别人家的人,自家要用钱自家挣,冲出门闺女伸手,算啥?”想起余家的门楼居然比她家还高,心里不忿,“呸”的一声,瓜子皮吐得高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