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他!
杀了他就能为阿娘报仇!
杀了他笼在她头上的阴翳便不复存在!
只要杀了他,一切都会好的。
没有人再给她添堵,魏潋也会当上皇帝,魏潋说过,会将她喜欢的都给她,到那时,她会有华宅美室,会有幕僚成群,会有与男子一同站在朝堂上的机会,会有呼风唤雨的权势,到那时,在也不会有人约束她,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便是她想阿娘回……
想到谢皎月,魏熙的眼睛徒然清明。
阿娘不会回来了,便是杀了魏灏也不会回来。
想到此,魏熙的恨意愈发浓重,本已力竭的手又有了力气,她手上用力,却在对上魏灏翻白的眼时,突然卸了力道。
她松了手,任由魏灏疲软的倒在地上。
脖颈上的桎梏徒然消失,新鲜的空气灌进魏灏的口鼻中,激的他狠狠咳嗽,视野朦胧间,他看到魏熙正拿了一方帕子在擦手,漫不经心的动作里带着与生俱来的居高临下。
魏熙轻飘飘看了魏灏一眼,将帕子一丢,俯身看向魏灏:“大哥醒了,方才滋味如何?”
魏灏的眼神依旧有几分涣散,他哑着声音道:“你为何不杀了我。”
魏熙莲步轻移,走到桌案边上倒了一杯凉透了的清水,她有些嫌弃:“大哥好歹是当过太子的,便是被贬了,也不该被如此怠慢。”
魏熙走到魏灏身前,微微俯身:“大哥嗓子定是不好受,喝杯水润润吧。”
她说罢,皓腕轻抬,将一杯水直接浇到了魏灏的脸上。
水毫无预料的倾下,浇了魏灏满头满脸,连眼睛都因闭的不及时而被水灌的酸疼。
魏熙将水杯递给陈敬,慢条斯理的掸了掸衣衫,好似沾了什么灰尘一般:“大哥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了吧。”
魏熙道:“咱们到底是兄妹,我怎么忍心让大哥死呢。”
魏熙看着垂眸不言的魏灏,轻声道:“让我猜猜,大哥是不是早就做好了死在我手上的准备,是想临死前用你的命再坑我一把?”
“这可不行。”魏熙摇头道:“弑兄之事我可做不出来。”
魏熙说着,将魏灏拉起来:“大哥便是为阿耶尽孝也得好好活着。”
魏熙似想起什么,恍然道:“不只阿耶,大哥还有两个庶子,一个庶女吧,这么多孩子,虽是庶出,但好歹也是大哥的骨肉呀,大哥忍心让他们在你死后无依无靠,活活饿死吗?”
魏熙看着魏灏,一副好奇样子:“听说人饿极了是会吃人的,大哥你觉得会被最先吃掉的是谁呢?”
听了魏熙的话,魏灏身上好似突然有了力气,他一把挥开魏熙的手,魏熙没防备下竟被他挥的一趔趄,幸好被陈敬扶住了,魏熙也没生气,推开陈敬,慢悠悠的站直身子:“不过是闲谈几句,大哥这么凶做什么?”
魏灏再不复方才那半死不活的样子,他紧盯着魏熙,要将魏熙剥皮拆骨一般:“小小年纪,竟如此歹毒,真不愧是和魏潋一起长大的。”
魏熙淡笑道:“只不过是说着玩,大哥还在,那些都是无稽之谈,大哥恼什么,都把我吓到了。”
魏熙看着魏灏的眼睛,又道:“大哥瞪我做什么,是不是又想欺负我,我可告诉大哥,我最是欺软怕硬,你这个当兄长的欺负了我,我不敢打回去,但我会欺负我那几个侄子侄女,大哥到底是当父亲的,一定舍不得吧。”
魏熙说罢,蹙眉在屋子里看了一圈,道:“时间不早了,阿熙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和大哥说话。”
魏熙说完抬步就要走,袖子却被魏灏拉住,魏熙眉梢一挑,微微俯身:“大哥还有什么话交代?”
只见魏灏的神色不知何时变得平静了下来,他轻声在魏熙耳畔道:“你真觉得凭我阿娘能弄来那稀奇古怪的虫子?”
魏熙眸色一敛:“谋划这事的都是赵氏,那虫子不是她弄来的还能是谁。”
魏熙说罢,转身就走了,却听魏灏在身后低低笑道:“自欺欺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公主太坏啦!!!太子好可怜哦~
为什么这一章我写的这么爽呢~~~
关于蛟的说法有许多,小公主说的这个是选的《述异记》里面的
虺五百年为蛟,蛟千年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述异记》
第118章 疲倦
魏熙出了太子府, 往大慈恩寺行去,街上的叫卖声隔着车壁传来, 是一派令人心软的烟火气,她听着, 头脑有些昏沉, 不是困了, 而是有一丝迷蒙, 从魏灏处离开后,她便好似突然失了力气,有些无所适从。
魏熙想掀帘子往外看一眼,看看街上来往的百姓, 在手碰到帘子后又放下,她眼下是从大慈恩寺偷偷出来的, 让人看了不好。
魏熙倚在车壁上看向陈敬:“魏灏那里可看好了?”
凭魏熙对魏灏的了解,他面上虽是一副敦厚做派,骨子里是极其骄傲的, 如今落到这般田地,定是无颜苟活, 能多留这么多天,定是知道她是要去的,想在死前给她和魏潋添些麻烦。
陈敬点头:“公主放心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魏熙嗯了一声:“便是好的时候也没见魏灏对他那几个儿女多好, 会不会在意他们的命还是两说。”
陈敬有些担忧的看了魏熙一眼:“公主这些日子也累了,就不必为这些事烦心了,有奴才看着, 不会有事的。”
魏熙抬眸,瞥了陈敬一眼,有些气力不足,不似往常神采迫人,但她到底是个闲不下的,瞌上眼,轻声道:“魏灏那里,里边怎么样都好,面上一定不能太难看了,阿耶老了,越发心软,指不定哪天动了恻隐之心,放了魏灏出来。”
“是。”陈敬将一面绵软的毯子盖在魏熙身上,温声道:“离到大慈恩寺还有一会,公主且先睡一会。”
魏熙没有说话,微微蜷了蜷身子,将头往毯子里缩了一缩,小猫似的,陈敬看着她眼里有了些笑意,未过一会,却见她樱唇微启:“我想去临街楼用膳了。”
陈敬闻言,眼里的笑散了,皆换做了担忧,他心中一叹,道:“是,奴才这就差人通知崔家郎君。”
魏熙闻言睫毛颤了颤,轻轻嗯了一声。
马车驶进大慈恩寺一处僻静的院落中稳稳停下,没待陈敬唤,魏熙便睁开了眼,她这一路思绪纷杂,哪里能睡得着。
来了一趟,总是要逛一逛的,魏熙换了衣裳,在大慈恩寺绕了一圈,寺中香火鼎盛,来往的香客络绎不绝,不只百姓,便是官宦人家的妇人也不少,魏熙一路已经碰到好几拨面熟的了。
她在大雄宝殿略站了会便走了,在她看来,像寺庙道观这些地方都该是以清净古拙为佳的,眼下这华丽喧闹的寺庙实在不合她的心意。
魏熙缓步下了台阶,迎面走来一个僧人,僧人见了她双手合十,她亦像模像样的回了一礼,她收回手,继续往前走,僧人光亮的脑袋还在她眼前闪现,她实在欣赏不了和尚那被剃得干净的头,相比起来还是道士更好看一些,就像是皇帝身边的褚玄贞,那一身道袍配着黑亮的青丝,真如要飞升的仙人一般,也难怪皇帝看重他。
想到褚玄贞,魏熙不期然的又想到了魏窈,也不知魏窈和他如何了,不过看褚玄贞也是个明白的,应当不会与魏窈牵扯到一起。
魏熙心中一叹,身为天家公主如她一般拎不清的也没谁了。
等魏熙到了坐到了临街楼的雅间里便没心思去操心他人的事了。
魏熙看着眼前精致的膳食,心中没有什么用膳的兴致,她放下筷子,开门见山:“饵虺之事你查的这么样了?”
裴斯放下筷子,勾唇一笑,深邃的眉眼带了一丝醉人的胭脂味,语气却是委屈的:“公主好容易来我这一趟,竟是因为公事,真是令人神伤。”
魏熙面上是四平八稳的神色,她淡淡道:“我与你有何私事可言?”
裴斯向前微微倾身:“我与公主就是见不得光的私交。”
魏熙看着他深藏欲望的眉眼,道:“以你现在,想得个一官半职的也不是难事,可有什么看中的职位了?”
裴斯闻言,微微一笑:“多谢公主美意,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他说着又是一副没骨头的样子:“我总得先在崔家站稳再说,有了官职反而是桎梏。”
魏熙听了倒是对他有几分改观:“你倒是看到明白。”
裴斯撑着头,看了魏熙一眼:“公主可是难得夸我。”
魏熙挑眉,她对好看的人可是从来不吝啬赞美之辞:“我以前没夸过你吗?”
裴斯认真的回忆了一番:“公主夸过我长得好,还夸过我聪明。”
魏熙看裴斯这幅毫不自谦样子,掩唇失笑。
裴斯直起身子看向魏熙,神色专注,似日头下的潋滟水色,于繁丽间又带着琳琳波光:“公主笑起来真好看,像是含了蜜似的。”
魏熙闻言收起笑:“你这人话都正经说不了几句。”
裴斯漫不经心的笑道:“风尘堆里出来的,怎么正经的起来。”
魏熙面上有些端肃:“你习性如何我不管,但崔家门庭清雅,你好歹也收敛些。”
裴斯摇头:“收敛不了,便是哪天我当上中书令也是如此。”
魏熙没有与裴斯闲扯的兴致,道:“既然你是要当中书令的人,那饵虺这一点小事应当早就查清楚了吧。”
裴斯闻言依旧是一副不甚正经的样子:“公主可真是高看我了,我现在还不是中书令,只不过是个小商贾,想要查清远在北庭的一桩陈年旧案,可真是不容易。”
魏熙的神色转冷:“你只管说查没查出来便是。”
裴斯垂眸,夹了一块箸头春放在魏熙碗里:“还没有。”
他道:“左右那桩事也不急在这一时,我定是不会让公主失望的,眼下公主且先用膳,这几日都累瘦了。”
魏熙的目光从碗中的鹌鹑上移到裴斯脸上,眼里映着清凌凌的光:“裴斯,你莫要忘了,你是因谁而回的崔家,我不想协恩图报,但你总得记挂着你阿娘呀。”
魏熙说着缓缓凑近裴斯,眸色沉沉,带着不容侵犯的高华:“你的能耐我是知道的,你的心思我也算有些了解,我告诉你,我帮你不是积德行善的,有给有报才是正理,安排你的事你只管尽心去做,我容不得你敷衍。”
陈敬看着魏熙,虽还是一副赖皮神色,但脊背却在不知不觉间挺得笔直,他笑道:“是,公主说的我都清楚,我也知道我便是顶了天也翻不出公主的手掌心,但公主总得给我些时间呀,当年的事公主之前肯定也查了,公主都没寻到结果,我一个小商贾又能多块呀。”
“最好如此。”魏熙说着,手缓缓按在裴斯的脖子上:“可别让我知道你骗我。”
裴斯按住魏熙的手:“我怎么会骗公主呢。”
魏熙将手抽出,端坐在坐席上:“这样最好。”
魏熙说罢,举箸,夹了一块雪婴儿放入裴斯的碗里:“你也别怪我,事关我阿娘,我实在无法将此事寻常看待。”
她说着抬眸看向魏潋:“你应是明白我的吧。”
裴斯看着徒然变得温和的魏熙,唇角一勾:“明白,公主太辛苦了,我定会尽我所能,为公主分忧的。”
他说罢,夹起那块雪婴儿送入口中,魏熙含笑看着他:“好吃吗?”
裴斯将食物咽下:“好吃。”
魏熙看着裴斯用膳,自己确实依然没什么胃口的,略坐了会便起身走了,裴斯将魏熙送到马车上,站在路边看着魏熙的车驾远去。
他心中一叹,你知道了又能如何,不过是伤人伤己,自毁长城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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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熙的车驾在离皇城还有一段距离时突然停住,她正待向外看去,却见谢宜安掀开车帘进来了。
她看着坐到她身畔的谢宜安,好奇道:“这个时候你不在当职,跑我车上做什么,也不怕被上峰罚了。”
谢宜安侧首看向魏熙,许是领了职务,历练多了,他原本风流清冷的一双桃花妙目,比之前多了些锐意,越发与女气这个词沾不上边了,他淡道:“明知故问,便是韩将军轻易都罚不得我。”
他说的倒是不错,如他这般天之骄子,便是进了羽林卫也是要给好好供起来的,魏熙蹙眉:“那你也不能上我的马车呀,男女大防都忘了?也不怕阿翁训你。”
“你别总拿阿翁压我。”谢宜安说着扯了扯魏熙的面皮,只觉没了以往绵柔的手感,他眉头微蹙:“怎么瘦了这么多,面色也不好。”
魏熙不知怎地,有些委屈,抬手将谢宜安的手打下去:“面色不好你还碰,粉都让你蹭下来了。”
谢宜安将手举到魏熙面前:“你看哪里有脂粉?”
魏熙瞥了一眼,没理他。
谢宜安看着她,面上没了玩笑之色:“你去见魏灏了?”
魏熙仍旧是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去了。”
谢宜安看着魏熙有些倦意的侧脸,轻声道:“他还活着吗?”
魏熙微愣,抬眼看向谢宜安,张了张嘴,终是道:“活着。”
谢宜安闻言抬手抚了抚魏熙奔波一天有些凌乱的发,叹道:“阿熙,你长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一起出来了两个小哥哥~厉害死我了o((≧▽≦o)
第119章 貔貅
魏熙任由谢宜安的手抚在头上, 没有像往常一般躲开,她抬眸看向谢宜安, 眼里似含了浅浅水光:“你是猜到我会去魏灏那儿,特意出来给我收场的?”
谢宜安轻轻嗯了一声:“不过看来我是白操心了, 你已经学会审时克制了。”
魏熙听了谢宜安的话越发觉得疲倦, 她靠在谢宜安的肩头, 闷声道:“我是想杀他的, 可是看着他那般凄惨我又不想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