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熙脚步微顿,轻轻嗯了一声,却见魏潋突然回身,她被吓了一跳,身子往后一倾,魏潋有些无奈的揽住她的肩,让她站直,待魏熙站直了,他也不曾收回手,脸上罕见的没了笑意,显得有些郑重:“只有一条,你要记得我不会对你不利,所以,你不必来揣度我的心思。”
魏熙看着魏潋的脸,终于知道为何他的面上总是挂着一抹淡淡的笑了,只因他不笑时,面上是实打实的端华无双,尊雅天成。
魏熙回过神来,将魏潋的手拉下,却不曾放开,而是有些讨好的摇了摇:“那六哥有什么事都别瞒着我,你瞒着我,我才会胡思乱想呢。”
魏潋宠溺的刮了刮魏熙的鼻尖:“便是我想瞒也瞒不住你呀。”
他说罢,收回手:“好了,快去迎阿耶吧,要不然就真的过饭点了。”
魏熙看着他的背影,瞒不住?这可不一定。
皇帝在席上坐了半个时辰便走了,他来了也就是给魏熙做面子,今日来的都是些小辈,他在这里那些小孩子都拘束的紧,一场宴下来也没什么意思。
等皇帝走了,气氛便热烈起来了,一群人年岁都不大,又因着魏熙是个爱玩的,一时间各种新奇玩意层出不穷,又笑又闹的有些嘈杂,结果反倒是魏熙这个主人有些受不得了,她吩咐人在浣溪设了坐席屏风,带着人去玩曲水流觞了。
曲水流觞好歹有些文气,也能让那些人消停些。
还未开始玩,魏熙就见林藏秀有些匆忙的来了,她拉林藏秀往身边坐了,问道:“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林藏秀躬身道:“请公主恕罪,史馆出了点事。”
魏熙抬起林藏秀的头,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汗:“瞧你急的,来不了差人说一声便是。”
她说罢,将帕子递给了身后的蕤宾,问道:“出了什么事,竟劳你过问,看把你累的,我定是要去和李相公说,让他给你升职,要不然我们可就亏了。”
林藏秀听了魏熙的话噗嗤一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去年陛下交代让修的通史眼看就要到时候了,现在都忙着赶呢,结果昨日不小心毁了一卷梁朝史,我就忙着写那个,免得耽搁了修订。”
魏熙问道:“那卷史是你写的?”
林藏秀摇头,低声道:“是魏显,史馆里的人大都是上了年岁的,写东西行,让他们默别人的就不行了。”
正在此时,酒樽缓缓停在了魏熙面前,魏熙面不改色的将酒樽推走,在场众人本就身份不凡,再加上一时玩的热络,也就不再顾忌所谓的尊卑了,皆起哄让魏熙作诗。
魏熙不擅长作诗,当下就将酒樽里的就饮了,道:“我和阿秀是坐在一起的,喝酒作诗不能只让一个人担着,酒我喝了,诗就由阿秀来作。”
谢宜安闻言嗤笑道:“你现在倒是学会谦让了,该不会是作不出来吧。”
魏熙闻言将手中的酒樽抬手就向他砸去:“就你话多。”
谢宜安见了,抬手就将酒樽接住,魏熙见了忙道:“酒樽到你那了,你快……”
她还未说完,便见谢宜安抬手一掷,酒樽稳稳停在了她面前,魏熙瞪向谢宜安,却见谢宜安在周围人的道好声中,冲她挑眉一笑,很是气人。
魏琬见了,拥住魏熙的胳膊:“你别推三阻四了,当心这场宴回去,他们就给你扣个庸人的名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公主刚出宫就有小姐姐迫不及待的要带坏她了~
今日议题:小公主到底能不能从怼天怼地进化成妖艳贱货……
第128章 写赋
魏熙闻言拧了魏琬一把, 回头吩咐人去拿纸笔来,她扬声道:“曲水流觞历来是要写序论赋以做留念的, 我这个当主人的也不能悖了历来规矩,我就为今日之宴写一篇赋吧。”
魏熙话音方落, 便听魏潼道:“你该不会是想着将这幅赋写完了再给阿耶呈上去吧, 你这可是偷懒呀!”
魏熙侧首瞥他一眼:“阿耶又没说不让, 你想偷懒也行呀。”
魏潼闻言抬手虚虚点了点魏熙:“你这坏丫头。”
魏熙冲他挑衅一笑, 坐在案前,执笔前又抬头道:“不如等会你们皆一人临一副带回去裱在墙上吧,这样才不算辜负了今日宴席。”
魏潋坐在水榭中看着这一幕,低低一笑:“满肚子坏主意。”
大公主魏怡笑道:“还不是你和阿耶宠出来的。”
魏潋摇头:“可没人教她这些不饶人的坏毛病。”
魏熙出宫建府, 就算别人不来,魏家的王爷公主都是要来的, 眼下年纪小的与魏熙一同在外边玩,其余的事忙,用了膳便走了, 留下的只魏怡和魏潋。
魏怡留下是因为她是长姐,不论是情理还是规矩她都得留下陪魏熙安顿, 至于魏潋为何在这留着,魏怡就不知道了。
她看着自家六弟,只觉他一直像是笼在雾中一般, 所行所思都让人看不透,按说前些日子刚闹出了那事,他是该避嫌才是。
魏熙文思泉涌, 运笔如飞,她右手露出了一截纤白腕子,在日光的照耀下灵活移动,晃得人眼花,却又让人有种将那白嫩手腕按住握在手中的冲动。
纵是如此,魏熙写完一篇赋也是在小半个时辰后了,她搁了笔只觉手腕酸疼,心中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写这么长了,人家还没怎么样呢,她自己就累着了,真是出力不讨好。
林藏秀见了,忙抬手给她揉搓起来,手劲不大,但揉的却很解乏,魏熙笑道:“你的手劲倒是巧。”
林藏秀轻笑道:“幼时常被罚抄书,抄的多了自然就知道怎么样才最解乏了。”
她说罢,看向魏熙:“今日本就是玩,公主实在不必写这么长的。”
魏熙低声道:“你是觉得我写这篇赋只为难为他们?”
林藏秀愣了一瞬,继而恍然道:“公主是想得个才女的名头?”
魏熙点头:“我以前太混账了,名声不怎么好,现在想改也难,不如搏个才思敏捷,洒脱不羁的名声,那些颇有名望的白身文人不就是喜欢这套嘛。”
魏熙正趁着其他人看赋的功夫与林藏秀说体己话,声音压的虽低,但却是没防备的,此时突然听一道清朗声音在耳边道:“喜欢什么?”
魏熙被吓了一跳,猛然回头,看向谢宜安:“你怎么偷听我们女孩的私房话,不知羞。”
谢宜安抱臂打趣道:“在说喜欢那个郎君?”
“在说喜欢哪头猪。”魏熙呛完,又问道:“你怎么没去看我的赋?”
谢宜安道:“看完了。”
魏熙讶然:“这么快,你是在糊弄我吧。”
谢宜安屈指敲了一下魏熙的额头:“是我过目不忘。”
魏熙将他的手打开,问道:“写的如何?”
谢宜安得谢珏真传,文采不说冠盖长安但也是数得上号的,他的品评还是很站得住脚的,当然,这得是他不胡闹的情况下。
果然,魏熙说完,便见谢宜安蹙眉道:“你就说罢,你这篇赋背了多久。”
魏熙瞪他一眼,拉着林藏秀就走了,谢宜安在后头摇头轻笑,这小丫头成天看着每个正形的,于学业上怕是下了不少功夫。
他正想着,面上的笑缓缓敛了下去,好端端的何必让自己那么辛苦。
魏熙往前看了一眼,见众人都极给面子的看了起来,期间赞叹声此起彼伏,林藏秀见了笑道:“那我也去抄了,公主自便。”
魏熙微微一笑,视线却被靠在树下吃橘子的裴斯给引了过去,他似是闲的很了,掰了一瓣橘子便往上一抛,微微仰首便将落下的橘子含在了口中,又懒散又无赖,一看就是个街头混混。
她走过去将裴斯抛起的橘子截在手中:“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吃橘子的,你就不怕把鸟粪吃到肚子里去”
裴斯看向魏熙,勾唇一笑:“这个倒是不曾有过。”
魏熙说了这话,裴斯还面色如常,魏熙却被自己恶心住了,她将手中的橘子塞进裴斯嘴里:“那你慢慢吃。”
裴斯轻轻一嚼,酸甜的橘汁便在口中迸发开来,他面上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神色:“公主喂的橘子就是比别的甜。”
魏熙挑眉,将他手中剩下的橘子抢过来,剥掉橘皮,将橘子一股脑塞进陈敬口中:“那你就多吃些。”
她说罢,转身就走,留裴斯有些艰难的将橘子胡乱嚼了嚼咽下去,噎的嗓子疼,他抬手抹掉嘴边的果汁,看着魏熙的背影,低低一笑。
魏熙往前走了几步,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案前写东西的温绍延,他不知道在写什么,很是认真的模样,远远看去,只觉沉静温柔。
她走过去,站在温绍延案前,低头看去,只见他笔下写的正是魏熙先前作的《浣溪赋》。
温绍延正写着,隐隐嗅到了一股暖融融的香气,他的唇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抬头看向魏熙:“公主。”
魏熙在他对面坐下:“你是在默写?这么快就记下来了?”
温绍延放下笔,笑道:“只记下了前边的,一会还要再去看。”
魏熙赞道:“那也够快了。”
她说罢一手托腮,静静看着温绍延:“你前些日子怎么想起给我送糕点了?。”
温绍延垂眸,语气温润:“他家的点心味道不错,我想着公主爱吃点心,便冒昧给公主送去了。”
魏熙看着他低垂的双眸,神色幽幽,继而她唇角一勾,显出几分坏模样:“送个点心而已,怎么不敢看我了,害羞了不成?”
温绍延闻言看向魏熙,神色有些不自在,他以手抵唇,轻咳了一声:“公主觉得味道如何?”
魏熙蹙眉道:“味道太淡了,不甜。”
温绍延看着魏熙的眉毛,竟有种将它抚平的冲动,他轻轻掐了掐指尖,没事找事一般磨起墨来:“原先想着公主在病中,担心公主积食,便只送了些清淡的,明日我去挑些公主喜欢的,给公主送来。”
魏熙看着他研磨的手,白皙修长,和砚台里的墨是鲜明的对比,魏熙换了另一只手托腮:“你怎么知道我的口味?”
温绍延闻言研磨的手一顿,带起了几点黑色的墨滴,他道罪一声,拿起帕子仔细将墨滴擦掉:“公主不是嫌弃点心不甜吗?”
嫌点心不甜便是喜欢吃甜的?听起来好像也没错。
魏熙看着温绍延那张精致温润的面孔,没来由的有些不依不饶的冲动:“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想吃糕点了?”
温绍延不动如山:“怀宁兄满城收罗糕点的事,在当时也颇为轰动,怀宁兄身边除了公主也再没旁的小娘子了,我是因此猜到的。”
这借口找的可不怎么样,难不成谢宜安是为着她魏熙转的吗,买个糕点都能猜到她身上去,这神机妙算的能耐怕是褚玄贞都比不得。
魏熙虽这样想,可话到了嘴边却被她咽了下去。
她有些不喜自己方才的较真劲,宫里规矩虽严,但成千上万个人,哪里能保证人人都是忠心向主的,哪个位子高些的没在宫里埋过钉子,欲壑难填,这事便是皇帝都管不住,灭不掉,她又何必在温绍延这里较真。
温绍延看着魏熙静了下来,轻声赞道:“公主这篇赋写的极好,很有先人风范。”
魏熙大言不惭的笑问:“是谁,司马长卿还是曹子建?”
温绍延亦勾唇轻笑:“司马长卿的赋虽惊艳但失之纤巧轻快,曹子建的《洛神》一赋也是妙极,但却颇有惆怅之意,他二者的赋皆不类公主。”
魏熙听温绍延这一番品评,觉得很是悦耳,她还是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的,放在诗文盛行,轻于辞赋的本朝,或许还算不错,但若是与这二人比,怕是再练十年都比不得。
她不过是顺口一言,没想到温绍延竟真点评起来了,言语中并未贬低先人,却又让魏熙听起来有一种他二人皆不及自己的错觉。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说话这般中听。”魏熙笑罢,看着温绍延又问道:“那你觉得我的文风和谁像?”
温绍延道:“公主就是公主,和谁的都不像。”
魏熙坐直,妙目盈盈初有些夺人心魄的风采:“那我若是非要你说一个呢?”
温绍延被魏熙一双华光流转的眸子晃了神,竟真想了起来:“公主这篇赋烂漫秾丽,让我想起了萧绎的《采莲赋》。”
魏熙闻言,脸上的笑缓缓隐了下去,提起萧绎,她先想到的不是他的文采,也不是他焚了古今图书十四万卷,而是他的一句话。
韬于文士,愧于武夫。
魏熙想起这话,有些讽刺,这人还真是会给自己留情面。
温绍延说完,便觉失言,萧绎文采虽佳,但却算不得什么光彩人物,他心中有些懊恼:“是我失言了,公主恕罪。”
魏熙看着他面上的懊悔之色,失笑道:“你有何罪,萧绎的文采我可比不得,你说我的文风效他,还是我高攀了呢。”
温绍延道:“萧绎一生凄苦,公主却是大夏最皎洁无暇的明月,我不该拿他与公主相比。”
“明月?”魏熙提笔在纸上写了个‘熙’,她抬手指了指这个字:“你难道不知道我叫什么吗?我该是太阳的。”
作者有话要说: 爱情是暴风雨的催化剂~~
萧绎就是大名鼎鼎的梁元帝啦~话说这人活的还是听憋屈的,人也有点扭曲……
但我就是莫名其妙的喜欢他肿么办(*/ω\*)
第129章 官职
温绍延看着纸上那颇具风骨的飞白, 提笔,在那字底下又写了一句话。
熙熙兮供乐人之臧也。
“和乐之貌。”魏熙看着这句话, 轻轻一笑,不予置评。
她看向温绍延, 突然问道:“你今日怎么想起送琵琶了?”
温绍延笑道:“我不知要送公主什么, 想起夏日里教公主弹琵琶, 便想着公主或许会喜欢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