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熙转身提了灯笼就走:“我自己的府邸,还会有什么危险不成。”
魏熙独自走在往邀月楼去的路上,周围一片静谧,唯有透过枝丫的月光和手上灯笼里昏黄的光相互应和,四面无人,她却不觉得寂寥。
魏熙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提着裙摆,缓缓登上了邀月楼,脚踩在木质地面上,发出微微的声响,往外看去,是可以遥望到远处的广阔,高处的风比地上更急一些,吹的魏熙身上有些凉,直到此时她才后知后觉的有些孤寂。
她觉得周围太过寂静了,心中有些后悔方才没将琴带来,对月小酌是当有乐声相配的。
魏熙正想着,却听远处隐隐传来了一阵乐声,和着寒凉的风,莫名有些婉转惆怅,她闻声而望,看向不远处一座不小的府宅,府里还零零散散亮着好些灯光,可魏熙却径直看向朦胧暗影里的一座小山,山上似有一座亭,亭中并无灯火,魏熙却好似看到了淡淡一抹白。
她看着那道白影,辨出了那乐声好似是琵琶音,应是一个洒脱悠扬的曲调吧,远远听着竟有些缠绵情思,情思经不得寒,由凉凉晚风一吹,化作了声声凄清。
蕤宾捧了酒上来便见魏熙正失神望着远处,她轻声唤道:“公主?”
魏熙回过神,接过她手中的酒,却听蕤宾道:“公主别喝太……”
她一开口,顿时就将乐声掩了下去,魏熙将手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
蕤宾虽不知魏熙是何意,但却是忙闭上了嘴,她看着魏熙,又看了看空旷寂静的宅院,有些胆寒。
魏熙看着她害怕的神情,有些好笑,倒了一杯酒递给她,蕤宾接过,不明白魏熙是何意。
魏熙抬手指了指楼中小榻:“去那喝。”
蕤宾心中害怕,再没往日的活泛劲,愣愣的捧着酒杯往里去了,魏熙低低一笑,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伴着远处的琵琶声,她微微抿了一口酒,已经凉了下来的身体又有了一丝暖意。
魏熙来了兴致,不知不觉间便饮了三四杯,和着琵琶音哼起了小曲,还没唱两句,琵琶音便停了,如落在暖炉上的雪,刹那间就消逝了。
魏熙有些不满,对远处的白影喊道:“别停呀!”
魏熙的喊声在寂静的夜里颇为响亮,话音方落,便见宅里的灯火稀稀落落的亮了起来,魏熙此时已经半醺,只盯着远处,于自己府中毫无察觉。
对面那人也没辜负她的期望,琵琶声又响起来了,声音比方才大了许多,能让魏熙清楚的听到曲中的每一个音。
魏熙听着宛如春江水暖般的琵琶音,再也寻不到一丝凄清。
她还未听完一曲,便听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有些不满,回头,却见含瑛头发未束,披着件氅衣,匆匆而来。
含瑛走到魏熙身边,抬手摸了摸魏熙的手,见还是热乎的,便稍稍放下心来,正欲退开,却闻见了魏熙身上的酒气,她眉头一蹙:“公主便是难过,也不能大晚上在这里喝酒呀,病才刚好,就如此不爱惜自己。”
魏熙眼里雾蒙蒙的:“我哪里难过了?”
她趴在了含瑛的颈边:“好不容易自在了,我欢喜还来不及呢。”
含瑛抚了抚魏熙的背:“欢喜就好,不早了快去睡吧。”
魏熙小猫似的蹭了蹭她的脖子,嗯了一声。
含瑛闻言,忙指挥人将魏熙送了回去。
喧闹过去,再无人在意远处传来的琵琶声,任由它一直响到天色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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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熙在出了宫的后一日便回宫给皇帝请安,当她从甘露殿出来时,便被季惠妃的宫婢唤住了,魏熙停住脚步看向阿檀。
阿檀对魏熙躬身行了礼,道:“我家娘子自从知道公主要出宫建府就很是不舍,可前些日子不巧病了一场,娘子怕将病气过给公主,便一直没去寻公主,眼下病好了,便特地让奴婢在这里候着公主,娘子她有些体己话要和您说。”
魏熙眉梢一挑,笑道:“正好,我也想惠娘子了。”
她说罢,便与阿檀一同去了惠妃的淑景殿。
已近冬日,花木萧瑟,宫里是最见不得这幅败落景象的,便是强撑着也要弄出些富贵繁华来,在魏熙看来很是俗气。
也唯有淑景殿了,一景一物皆雅致天然,从未有过刻意而为的富丽繁华,整个殿里都给人一股淡雅温馨之感。
魏熙只淡淡扫了几眼,便听季惠妃柔声道:“七娘来了。”
魏熙看向季惠妃,面上带起甜甜的笑,她快步迎上去,挽住季惠妃的胳膊:“惠娘子的宫殿总是这般好看,进来了便让人觉得舒坦。”
她说着,抬头看了季惠妃一眼:“这难道就是殿随主人?”
季惠妃笑着揽了魏熙坐下:“就你嘴甜。”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算不算发糖呢????隔空????
猜猜惠妃找小公主要做什么~
第131章 亲事
她说罢, 给魏熙倒了一杯羊乳:“眼下不比夏天了,不能再贪嘴喝那些饮子果浆了, 这羊乳去了膻,眼下喝正合适。”
魏熙端起杯子饮了一口, 笑道:“味道真好, 惠娘子能让人把方子给我吗?我回去也让人弄。”
季惠妃掏出帕子替魏熙擦了擦嘴角:“你喜欢就好, 那方子我让底下人给你的婢女便是。”
魏熙微微一笑, 便不再说什么了。
倒是季惠妃与她闲扯了几句,忽然叹道:“这日子过得真快,一转眼你们都大了。”
魏熙笑道:“日子过的再快,惠娘子也如以往一般年轻。”
季惠妃笑道:“就你嘴甜, 我老了,现在无所事事的, 就只想着抱孙子了。”
魏熙闻言,面上仍是笑吟吟的,却不曾接话, 季惠妃好似只是随口一说,她说罢, 又问道:“你也不小了,可有什么中意的郎君了?”
魏熙面上毫无羞色,她摇头道:“没有, 我一个人多自在,可不想平白多个人来管我。”
季惠妃低低一笑:“还是小孩子心性,你的身份在这摆着, 谁敢管你。”
魏熙微微鼓起双腮:“反正就是不想。”
她说罢,似想起什么了,她看向季惠妃:“要我说六哥早就到了成亲的时候,惠娘子可有中意的儿媳了?”
季惠妃叹了口气:“一说这个我就心焦,我久居深宫,哪里有机会去认识那些小姑娘,偏六郎又是个木头性子,更是指望不上了。”
魏熙安慰道:“六哥那是没遇上喜欢的人,等他有了中意的娘子,定是要带到惠娘子面前的。”
季惠妃摇头:“我看难。”
她说罢,看向魏熙:“七娘,其实我今日唤你来也是因为这事的,婚姻大事非同儿戏,若是六郎再拖,指不定哪天陛下想起来,胡乱给他指了一门亲事,性子好就罢了,若是不好,可真就是害了六郎。”
魏熙点头:“惠娘子考虑的是。”
季惠妃闻言,看着魏熙已颇有闭月之态的脸庞,眸子划过一丝幽色:“你与六郎关系好,什么样的娘子与他相配,你怕是比我这个当阿娘的都清楚……再加上前些日子的风言风语,虽你们二人坦荡,但男未婚女未嫁的,终是抵不住有心人多加揣测,长此以往定是要生出事端的,不如借此事你们摆明态度,也省的因这无中生有的事而生分了。”
魏熙手指不甚安分的缠着玉佩上垂下来的绦子:“惠娘子是想要我给六哥说媒?”
她似是来了兴致:“惠娘子喜欢什么样的?”
季惠妃看着魏熙坦然的面色,垂眸柔柔一笑,而长睫下的眸子里,却并无什么笑意,她抬眼看向魏熙,面上仍是温和慈爱的:“六郎的王妃哪里能凭喜好来定,须得看的是哪个适合他。”
魏熙蹙眉沉思:“适合六哥,那看来我得给他寻个文采音律皆佳的才女了。”
她继续补充道:“容貌也不能差,要不然带累我的小侄子。”
季惠妃打断魏熙的话:“我说的适合,是能让陛下满意。”
魏熙一愣,却见季惠妃一脸苦涩:“七娘,你是个聪明孩子,陛下的态度你也是明白的。”
魏熙没想到季惠妃竟将这话都给她说了,看来她那主意颇大的六哥竟还是个孝顺的,魏熙想到这,再没了与季惠妃虚以为蛇的耐性。
“惠娘子不必担忧阿耶,天底下哪有阿耶会不疼儿子的。”她安稳完,直切主题:“六哥待我好,我自然是想给他寻个好王妃的,只是我到底是个小辈,做这些怕是有些不合规矩,不如我过两天弄个雅集,请些适龄的小娘子过来,到时候惠娘子也来。”
季惠妃听魏熙将她心里的打算说出来了,微微一滞,笑道:“好,那就麻烦七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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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熙出了宫,心里仍不大痛快,季惠妃找她说那一番话是什么意思,她们二人都心知肚明。
为了试探她和魏潋到底有没有私情,竟将儿子的婚事都拿出来了,她还是第一次见这般为儿子着想的阿娘。
“去宁王府。”魏熙心中郁结,非得去找罪魁祸首算账,凭什么她在这里生气,魏潋却好生生的等着娶妻。
刚出了宫便去宁王府,定是又会惹闲话的,夷则正待劝,却听车外的郑修明已经吩咐众人往宁王府去了,夷则无奈,掀开车帘瞪了郑修明一眼。
她回身看向魏熙:“公主若是想与宁王殿下说话了,不如等明天,刚出宫就往宁王府去,怕是不太妥当。”
魏熙方才不过是一时气恼,眼下回过神来,也知道此时去了宁王府也没什么意思,她揉了揉额头:“去找裴斯。”
郑修明闻言,直接吩咐人去了临街楼,虽裴斯如今已经成了崔家的郎君,可要想找他,还是要去他的产业,毕竟崔家如今还被崔珉牢牢握在手里,他也没在上面多费功夫。
到了临街楼,裴斯却不在,楼中管事言,裴斯去了丽人坊。
郑修明听了有些犹豫,却听魏熙吩咐道:“去丽人坊。”
郑修明闻言不再犹豫,直接吩咐人走了,说到底他的犹豫也只是摆个样子罢了,魏熙要去哪可不是他能管的。
还未到午时,眼下丽人坊没什么生意,魏熙下了车,便见裴斯领着人将一个醉醺醺的男子往马车上抬,魏熙认得这男子,是去年新考出来的进士许继,眼下任国子监主簿一职,此人虽是进士出身,但所作文赋却平白朴素,不甚惊艳,不合时人口味,因此也未得什么好前程。
不过魏熙对于这许继却颇为留意,她想要人,却终究是个不涉朝堂的公主,她看不上那些只知钻营的谄媚小人,可那些出身好的,有好前程的哪里会来投靠她,因此早在她还未出宫之时就对这些寒门士子颇为关注。
许继之人文采虽不佳,可却颇有见地,比起那些骨子里自带傲气的才子,他这样的人是魏熙最满意的。
魏熙看着站在门外的裴斯,或许这人是知道了自己所想。
裴斯似有所觉,侧首看来,见是魏熙,他面上露出了一抹笑。魏熙向他那走去,看向许继:“你这里晌午还做生意?”
裴斯摇头:“他是昨天晚上来的。”
魏熙眉梢一挑:“他看上了你这里的丽人?”
裴斯看着将许继安顿好便绝尘而去的马车,勾唇一笑:“美人可没仕途讨人喜欢。”
魏熙缓步往里行去:“他是仕途不顺,上你这来买醉消遣了?”
魏熙说完,被厅中的景象惊了一下,只见厅中倾桌倒椅,杯盘狼藉,魏熙看着桌角那一滩黏糊糊的东西,捂着口鼻,忙转身退了出去。
裴斯有些无奈,领着魏熙绕去后院。
魏熙缓过劲来,心中对许继顿时添了许多恶感,她蹙眉道:“他是仕途不顺,来你这发泄找茬的吧。”
裴斯打开虚掩着的院门,侧身请魏熙进去:“他可没有这个胆子,只是喝多了罢了,人呀,只要一喝醉,便丑态毕露。”
他说罢,唤来仆从:“去端些精细茶点来。”
等仆从将茶点摆放好,他挥手让人下去,抬手给魏熙倒了一杯茶:“我已经探过许继的口风了。”
魏熙端茶的手一顿:“探什么?”
裴斯低低一笑:“公主何必瞒着我,是怕我知道公主对他青眼有加,吃醋吗?”
魏熙双手捧住茶,以茶暖手,她看着裴斯的脸,笑道:“就凭你这张脸,也只有别人吃醋的份。”
裴斯唇角一勾,明明是笑,却总有几分抹不去的漠然:“人外有人,温家郎君的脸也是不差的。”
魏熙闻言敛了笑意,这些天总是有人在她面前提温绍延,听的她有些腻味:“管好你自己便是,人家的容貌如何哪里用你说道。”
魏熙说罢,缓了语气,将这话题揭过:“许继是什么意思。”
裴斯讽刺道:“他傲骨铮铮,是励志要报效朝廷的,不愿意当公主门下之人。”
不必验证,魏熙便相信裴斯的话,其实她自己也是有心理准备的,怪只怪大夏眼下还在世的公主手中无权行事也都太过放纵荒唐,再没先辈公主挥斥方遒的风采,唯有一个晋国公主稍微出挑些,却也是个心比天高不得好死的主。
这样的环境下,又有哪个朝廷官员愿意赌上仕途,为一个不能继承大统的公主效力。
魏熙有些气闷,却听裴斯道:“公主为何不自己培养一批人,左右现在陛下身子硬朗,还能安稳好些年岁。”
“培养?”魏熙低低重复,垂眸思量着,裴斯见了,含笑看着魏熙,她是个聪明人,他只稍微一提,她便能拨云见日。
“你觉得我开个书院如何?”魏熙看向裴斯:“收罗些有天分的贫寒学子,有我在,他们想要个一官半职的也容易。”
裴斯看着魏熙华光流转的眼眸,笑道:“而且公主有施冰义举在前,见贫苦人家的孩子无法读书,一时心怜,开个书院供他们读书,也算是合情合理。”
魏熙听裴斯拿她的糗事调侃,也不生气,反而应道:“可不是,满长安怕是都寻不出比我再心善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