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内侍闻言撇撇嘴, 不说话了。
天色初明,魏熙府中的人便前往芙蓉园安排了,等都忙完了,府中派来的管事又给了宫人们丰厚的赏钱才算作罢。
宫人们捧着赏钱喜笑颜开,要论阔气体贴,怕是没人能比得了昌乐公主。
等到日头高照,芙蓉园前便车水马龙热闹起来了,玩性大的少年少女们早早的来了,三两成群的在这座皇家别苑里游玩。
逛的累了,他们便随意找个景致好的地方歇着,养足精神,等着魏熙的到来。
十几岁的少女正是爱说笑的年纪,不知是谁先感叹了一句昌乐公主深得帝宠,余下的便也叽叽喳喳的的谈论起来。
“说起来昌乐公主也不小了,怎么还未出降呀。”有少女好奇的问道。
她一旁的少女抚了抚鬓角曼声道:“那有什么,她前面不是还有个信成公主吗。”
“信成公主可是在去年就出家了,哪里还用得着出降。”
“听说陛下去岁就为公主择驸马了。”一个身着天青色襦裙的小娘子听着众人的谈话,温雅的面上带出一抹神秘之色。
众人闻言皆向少女看去:“没听说过呀。”
“我去岁就隐约听家中长辈提起过,只是后来便没了消息。”一粉衣少女挽着季慈的胳膊道:“阿慈可是宁王殿下的表妹,定是比咱们知道的多。”
她说着摇了摇季慈的胳膊:“好阿慈,你倒是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慈微微一笑:“听说陛下当时给昌乐公主择了好些个驸马人选,本想让褚仙师给卜一挂,看看谁合适,结果却是谁都没有这个福气。”
众人似是听到了什么秘辛,皆掩唇不语,但亮晶晶的眸子却明确的表达出昌乐公主克夫之意。
季慈瞋了她们一眼:“胡想什么呢,是昌乐公主命格贵重,放在皇家自然是相得益彰的,可寻常人家气运定是和皇家没法比的,哪里能经得住这天大的福气。”
众人闻言面上恍然,但心中怎么想就不一定了。
粉衣少女见气氛冷了下来,眼眸一转,有些艳羡道:“昌乐公主确实是天大的好福气,先不说陛下有多宠爱她,单就她身边围着的那些俏郎君就够让人羡慕了,这可比成了亲,只能对着夫君一人看要好得多。”
她这话一出,众人顿时七嘴八舌的打趣起来,场面瞬时间便热闹了。
魏熙到芙蓉园时虽不早了,但到底还未开宴,她便落得清闲,先往凤鸣轩里去了。
还未坐稳,便见魏琬婷婷袅袅的走了进来。
魏琬往她身畔一座,嗔道:“你可算是舍得来了。”
魏熙心中无奈:“绕弯去了书院一趟。”
魏琬眉梢一挑,抬手拨了拨魏熙步摇上垂下来的绿豆般大小的金莲蓬:“要我说国子监那些人没意思的紧,好好的眼红你的书院做什么。”
魏熙唇角一勾:“哪里是眼红,不过是不服罢了。”
魏琬掩唇一笑:“都怪你书院里的那两个学子太争气了些,明明之前连字都未正经学过几个,一朝翻身,竟将同年几个国子监出来的官员都压了一头,也不怪他们怀疑你假公济私了。”
魏熙闻言一笑,有些调侃的意思:“假公济私,我也得有公呀。”
魏熙说着,抬手往香炉里添了些香料:“他们不服虽无理,但也不算错,我门下的人,我自然要多照应些。”
魏琬看着神色浅淡,举手投足间满是雍容气度的魏熙,垂眸一笑,继而又抬眼看着魏熙:“他们不过不服便不服,谁让他们没有你这样的靠山,可你又何必让学子们应了他们的比试,他们便个顶个都是神童,也抵不过人家从小就读书识字呀。”
魏熙看着香炉里缓缓冒出来的袅袅烟雾:“这些学子多半因出身之故而心性浮躁,眼下正好压一压他们的气焰。”
魏琬一顿:“你想让学子们败?”
魏琬心中惊奇,魏熙的性子她是再了解不过了,再没有人比她更在意输赢了,她若是不想赢,那就真可谓是天方夜谭了。
魏熙拿了个糕点递给魏琬:“先不说书院里的学子能不能赢,单国子监这个名号在,我就不能越过它去。”
魏熙说罢,亦挑了一个玉露团咬了一口,等她吃完,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又道:“我现在还没张狂到看见谁都要踩一脚的份上。”
魏琬喝了一口茶,将嘴里糕点的甜腻味给压了下去:“书院的名声好不容易才经营起来,这一输怕是不好。”
“没有什么不好的,一个才办了两年多的书院,比不过国子监才是常理。”魏熙看着魏琬,满是恶意的又将一块糕点塞进了她嘴里:“不过也不能输的太难看,若是国子监险胜,我便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魏琬这次可没给魏熙面子,她将糕点吐了出来,蹙眉道:“我的口脂都让你弄花了。”
魏琬抱怨完,便从身后婢女手中接过口脂,对镜补起来,白皙的肌肤衬着莹莹一抹朱红,格外妩媚。
魏熙赞道:“你这口脂颜色调的不错。”
“岂止是不错。”魏琬瞥了魏熙一眼,眼波微荡,媚意横生:“是不是看了就有种想要一亲香泽的冲动?”
魏熙掩唇一笑:“不正经。”
魏琬对镜子左右照了照:“正经了就没意思了。”
她说着,俯身靠近魏熙,有些促狭:“等回头我给你送一盒过去,到时,便是神仙都得让你拖入凡尘。”
魏熙眉梢轻挑:“那你这口脂可将那清冷的杨郎给迷住了?”
魏琬神色微敛:“公主何必提他扫兴,我不逗你了便是。”
魏熙微微一叹:“你们之间如何我没心思探究,只是你们明明有情,为何还要这般蹉跎。”
魏琬勾起一个有些僵的笑:“公主还是先理清自己的情吧。”
魏熙面色一沉:“我竟不知茶也能醉人,只喝了一杯便说胡话了。”
魏琬看着魏熙的面色,也回过神来了,她指了指桌上的点心:“公主怎么不说是点心醉人,说胡话的可不只我一个,两个不相干的人,公主都能扯到一块去。”
魏熙看了一眼桌上茶点,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过去吧。”
魏熙还未到设宴的紫云楼,便见前面回廊里,谢宜安正和一娇小纤细的女子说着什么,因着谢宜安是背对着魏熙的,所以她看不清谢宜安的表情,可那女子染了红晕的小半张脸她却是看的清清楚楚。
魏琬在一旁打趣道:“都到公主的寿宴上拈花惹草了,公主还不快将他打出去。”
“要打你打,我可打不过他。”
魏熙话落,便见谢宜安头也不回的走了,自余那女子独子一人站在远处痴痴看着他的背影。
“她是谁?”魏熙侧头向魏琬问道。
魏琬饶有兴趣的看着那女子:“她是唐御史家的长女。”
她说着,俯身靠在魏熙耳畔道:“她心仪你那表兄可不是什么秘密了,为了他都快把自己熬成老姑娘了。”
“还真是个痴人。”魏熙感叹一声,抬步便往紫云楼去了。
眼看紫云楼就在眼前,魏熙却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她回头,正看见穿了一件绛色绣禽鸟云纹袍子的裴斯过来了。
他好似从来不忌讳穿艳色的衣裳,略显沉重的红衬着他过于景致的样貌,显出一种锋利的艳色来。
裴斯见了魏熙,勾唇懒洋洋一笑,带着股怎么也改不掉的百无聊赖之意。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卷终于开始啦!!!
第166章 子嗣
魏熙看着停在几步之外的裴斯:“怎么站在那里不动了?”
裴斯面上摆出些惊艳之意来:“公主太好看了, 让我如脚下生根,没法走动了。”
魏熙掩唇一笑:“又胡说。”
她说罢, 眉目一敛:“进去吧。”
魏熙说完,携着魏琬的手往紫云楼里去, 魏琬回头看了一眼在后头慢慢踱步的裴斯, 笑道:“没想到他倒是个能沉住气的, 都快地位不保了, 竟还有心思说笑。”
魏熙淡淡道:“未必。”
虽魏熙还未到,紫云楼里却早已热闹起来,宾客们三两成群的聚在一起说笑,倒也是自在。
还未坐多久, 便见门口两个容色不凡的女子进来了。
虽未摆什么阵仗,但却一眼就能让人知道来人是谁了, 便是有以往不曾见过的,可来人那贵气天成的雍容气度却是唬不了人的。
这来人自然是指的魏熙,魏琬虽看似放纵, 但却是个颇有眼色的,从来都不会做出喧宾夺主的事情来, 她自进来后便收起了惯有的轻佻之色,静静伴在魏熙身侧。
而魏熙不论在何处,都是最惹人注目的一个, 作为今日宴会的主人,她盛装出席,更显得姿容无双, 璀璨夺目。
所以说,裴斯方才那略显轻浮的话其实也算不得假。
魏熙今日穿了一件广袖齐腰的留仙裙,显得纤腰不盈一握,她生的消瘦,不是时下颇受追捧的丰腴美人,但削肩细腰,如春日里细嫩的柳枝,单薄柔美,若是旁人如此,定是会显得柔弱可怜。
可她容色明艳,上挑的眉眼里带着矜傲又妩媚的弧度,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却又透着世事洞明的清冷。
这样一张脸竟与那纤细的身姿格外相称,矜傲与柔美巧妙的糅杂在一起,就如同春山染了霜,给人一种雾里看花的邈远之感。
如此姿态,再衬着那一身华服,很是端雅清冷,让人见了便不由得沉静规矩了。
魏熙看着众人,展颜道:“劳各位等怎么久,真是失礼了。”
她的笑如绚烂的霞光,微一启唇,先前的清冷之意便消失不见了,明艳夺目,却让人不自觉的放松了。
魏潼看着装腔作势的自家妹子,打趣道:“这场面话你也说得出口,谁还能怪你不成?”
魏熙拉着魏琬往他身边坐了:“就你话多。”
魏沄笑道:“七娘今日生辰,本就没有早早等着去迎客的规矩。”
“还是五哥明理。”魏熙瞪了魏潼一眼:“不像你,嘴那么快。”
魏潼闻言嗤道:“没大没小。”
魏熙不理会他,对魏沄问道:“阿耶什么时候来呀。”
魏沄道:“应当快了吧,六郎应当是要陪着他一同来的。”
魏熙点头,视线却往右侧面移去,坐在那里的是几个身份贵重的贵妇,崔珉的妻子张氏就坐在其中,两年不见,魏熙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她哀默灰败的神色上。
可眼下,她面色红润,好似比前年见时还要年轻,她此刻正侧着头和身旁的人说话,手一直不曾离开平坦的肚子,看起来对这一胎很是看重。
魏熙心中有些古怪之感,张氏不能生育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可眼下将近五十的她却怀上了,真可谓是匪夷所思了。
也难怪有人说张氏是得了神仙庇佑。
可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事,魏熙向来是不信的,在她心里,向来是事出反常必有妖的。
而这个妖多半是针对她的,也不怪魏熙托大,而是她与裴斯确实是息息相关的,她助裴斯回崔家,就是打着将这个显赫大族收为己用的主意,若是凭空冒出个嫡子,她可就真是平白失了一大助力了。
要说幕后之人是谁,魏熙第一个怀疑的就是魏潋,这种不显山不露水的作风可是魏潋惯用的,况且,她所做的一切都是逃不开魏潋的眼睛的,如今她羽翼渐丰,魏潋定是不乐意的,所以便一举两得,以此来敲打她。
魏熙虽也曾怀疑过张氏假孕的,可看着张氏的神色也不像作假,况且,凭魏熙对张氏的了解,她也没有那能耐,要不然裴斯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进了崔家。
魏熙往裴斯处看了一眼,见他正在与谢宜安谈笑,看起来丝毫不担心张氏的肚子,魏熙眸色一凝,从裴斯身上收回了视线。
未过多久,便听人前来通传,说是御驾快到了,魏熙闻言起身带了众人前去接驾。
御驾浩浩荡荡而来,随邕如云,华车宝马,无一不彰显着皇家气魄。
长长的队伍里最引人注目却不是被簇拥在当中的銮驾,而是銮驾前那道端雅的身影,此人一身黛色衣袍,身骨挺秀,气度不凡,虽骑在马上,但却给人从容淡泊之感。
风从他身边拂过,带起宽大的袖袍,魏熙看着那鼓起的衣袖,竟有一种它可囊括万物的错觉。
几息之间,御驾便停在了芙蓉园前,魏潋对魏熙微微一笑,便翻身下马,绕到后面去迎皇帝了,魏熙亦快步跟上去,等她到了皇帝身畔时,他已经下了马车,由陈士益扶着往这边走了五六步。
魏熙上前行礼,等皇帝叫起后,她对跟在皇帝左后侧的魏潋颔首一礼后,便挽了皇帝的胳膊:“早知道阿耶也会来,我就直接听阿耶的将宴席摆在宫里了,也省的阿耶再跑一趟。”
皇帝自从去年大病了一场后,便再不复以往精神,眼下室外的风吹动他灰白的胡须,恍惚间竟让人看出些风烛残年的意味,唯有一双眼睛泛着光亮,给人精神矍铄之感,但却莫名有股违和感。
魏熙知道这违和感来自何处,皇帝自病后便越发沉迷吞丹了,只因吃了那些糊弄人的丹药,他便精神了,这种精神在魏熙看来,就好像是将以后的精神都提到现在来用了,如此倒行逆施,怎么可能不违和呢。
魏熙因此事也是劝过皇帝几次的,但无奈皇帝认准了那些仙丹,对魏熙的话丝毫都听不进去,反而还险些对魏熙生了隔阂。
因此,魏熙以后是不敢再劝了,但对宫里那一群道士却是越发不待见了。
皇帝笑的慈和:“无妨,正好朕也能看看这暮春之景。”
“那阿耶可看到什么好看的景致了吗?”魏熙好奇道。
皇帝有些遗憾:“一路行来那些桃花杏花的都落了,绿油油一片,也唯有江边初露的小荷有些意趣。”
魏熙一路与皇帝说说笑笑的往紫云楼走,虽花了不少时间,但离用膳还是有好一会的,魏熙看了在座宾客一眼,视线在苏井泉身上微微一顿,继而波澜不兴的离开,她看了一眼和儿女们闲话的皇帝,回身对陈敬道:“先让倡优们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