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温轧荤对那只山鸡护的很是严密。”陈敬又道。
魏熙摇头:“无妨,这事不急,反正那鸡又跑不了。”
魏熙说罢, 有些鄙夷:“也不知这胡人是怎么想的,他如今位高权重, 稳妥经营才是正理,何必再做这些小人行径。”
“怕是做惯了吧。”陈敬道:“毕竟得了陛下的欢心也不是坏事。”
魏熙手里只剩下短短一截发梢,她低头看了看, 便反过来将头发一圈一圈的从手指上绕下来,她看着那细细一缕乌发, 叹道:“若是大夏皆是如温绍延一般清正守礼的官员多好。”
陈敬听了魏熙突发奇想的话语,只微微一笑,不做赘言。
又见魏熙摇头:“若满朝文武都是老实人, 大夏还不得让别国欺负死。”
离温轧荤入长安还要好些日子,不仅如此,就连温绍延都还没回来, 魏熙突然闲下来了,整日里颇为无趣,等又看了一场歌舞,试探了几个歌姬舞姬的心思后,魏熙终是想要着手整顿一下府中的风气了。
正巧魏潋今日得闲,于是魏熙就将他约来,看府中新排的舞,原本魏熙是想将兄弟姐妹们都约来的,但抹不开面子,终究只喊了魏潋一人。
其实她大可以自己杀鸡儆猴处置了,但她自认强权镇压比不上攻心,于是才绕了这么个圈子,当然,其中或许与她这两天太闲了也有关系。
“六哥觉得我府中这次排的歌舞如何?”魏熙扫了一眼台上活色生香的歌姬舞姬和乐师们,笑盈盈的问道。
魏潋颇为中肯的评价道:“技艺都是极好的,可惜人心不齐,显得杂乱了。”
魏熙含笑瞥了她们一眼:“以前也是好的,可今日见了六哥,她们心中欢喜,便难免出格了些。”
众人被魏熙这一看,背后不知为何竟有些发毛,一时神色揣揣,越发惹人怜惜。
魏潋却是无心理会她们,他含笑看了魏熙一眼,顺着她的意思道:“那你府里的这些人可得好生整治一番了,你是她们的主人,她们的欢喜都得因你而生才是。”
众人听了魏潋的话知晓她们此举惹了魏潋不悦了,她们看向魏熙,却见魏熙勾唇不语,丝毫没有回护的意思,众人见状,心中不免有了些怨言,之前魏熙可从未在宴客时命他们献艺,今日突然吩咐她们给宁王献艺,分明就是想要选人送给宁王的意思,可眼下她非但不帮衬,反而颇有怨怪之意,让她们越发摸不准头脑了。
众人心思浮动间,有一舞姬跪地请罪:“请公主恕罪,奴婢以往只给公主跳过舞,所以今次难免有些紧张,跟不上节拍,扰了公主的兴致。”
魏熙唇角一勾:“你倒是机灵。”
她说罢抬手示意她起来:“跟不上无妨,以后潜心连便是。”
舞姬叩首:“是,奴婢以后一定潜心练舞,定不会再令公主损了兴致。”
舞姬说罢,便起身规矩站好。
魏熙含笑看向众人:“你们也是没练好?”
魏熙话落,便又有几人跪地请罪,魏熙颔首,抬手示意她们起来。
她复又抬头看向风姿楚楚的蔻娘:“蔻娘舞艺绝妙,不该没练好呀。”
蔻娘看着魏熙,她想起了前些天魏熙和她的那一番对话,她转眸看向风姿卓然的魏潋,心一横,面上化作艳如桃花的羞怯:“殿下在座,奴婢心中惶惶如万鼓齐擂,旁的声音再也入不得耳了。”
魏熙噗呲一笑,侧头看向魏潋:“六哥还真是艳福不浅呀。”
魏潋抬手点了点魏熙的额头,有些无奈:“整日里胡言乱语没个正形。”
他说着神色严厉起来:“那么个生了异心的奴婢你也能容下?”
蔻娘闻言,心蓦地就提了起来,她泪眼朦胧的看着魏潋,心里却指望着魏熙帮她说几句话,毕竟她出身于魏熙府中,等将来也是会与魏熙相互帮扶的。
魏熙蹙眉:“好端端的慕艾之情,怎么到六哥这里就是异心了?”
魏潋淡声道:“身为奴婢,最重要的便是要安分守己一心为主,多余的杂思最是忌讳,更何况还是大庭广众之下毫不在意你的颜面,这难道不是生了异心吗?”
蔻娘闻言蓦地跪下:“奴婢冤枉,爱慕之心乃是人之常情,岂是人力可以控制的,奴婢今次虽莽撞,但从未有过不忠之念,还请公主明鉴。”
魏熙唇角一勾:“你忠不忠先暂且不论,只是天下男子何其多,你为何看上的是身份贵重的六哥而不是什么贩夫走卒,你这常情到底是爱慕之情还是攀附之心?”
蔻娘没想到魏熙会说出这般装糊涂的话,她委屈道:“奴婢是为什么,公主心知肚明又何必再问。”
她说着面上皆是悲凄神色:“奴婢无论做什么,都是忠于公主的,您又何必怀疑我。”
魏熙淡淡瞥了她一眼,视线在其余的人身上慢悠悠扫了一圈,她面上还带着些漫不经心的笑意,可接触到她的视线的人,皆垂下了眼睛,只听她曼声道:“将心比心,你们觉得她想的是什么?”
众人胆寒,不知是谁当先跪了下去,其他的人也纷纷效仿。
魏熙看向魏潋:“既然她们都不知道,那便算了吧。”
蔻娘闻言,不敢置信的抬头,却听魏熙道:“她既然想跟着六哥,我便将她送给六哥了,怎么处置你说了算。”
魏潋垂眸看了蔻娘一眼:“既然不忠就不必留着了。”
蔻娘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狠心之人,她的惊惧在这一刻无可比拟,所有的荣华富贵都成了过眼云烟,她只想活着:“殿下!”
她回过神来爬到魏熙面前:“公主,您救救我吧,我做这些都是为了您呀。”
都这时候了竟还有脸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魏熙原本还觉得处死太过,只是想将她赶出长安,可如今再看此女心性,若是留着必成祸端。
魏熙看向左右:“还楞着做什么,没听到六哥的话吗?”
“公主你不能!我是为了你!殿下你……”她还未吼完,便被家奴堵住嘴拖了下去。
绳子在她的脖颈上缓缓收紧,她的眼前也渐渐变得黑暗,从未抓到的荣华归做虚无,一抹娇艳的身影是她最后的挂念。
一滴清泪自眼中滑落:“阿姐……”
终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蔻娘于刑房里死的悄无声息,和光台上更是一片寂寂,不是因蔻娘的死而伤怀,而是对自己的未来而担忧,自身尚且难保时,连兔死狐悲的心思都少有。
魏熙一双清冷的眼眸静静看着她们:“你们知道蔻娘为何会落到这个地步吗?”
众人皆讷讷不敢言。
魏熙音色放柔,听在耳里有些凉森森的飘忽:“因为要杀她来儆你们呀。”
众人闻言头垂得更低,胆子小的眼里已经因惧怕而聚满了泪。
魏熙微微一叹:“我知道,你们如今跟我久了,便忘了分寸,想往上攀附的不只她一个,心思浮躁了,连带的跳的舞唱的曲都失了意趣,我很不喜欢。”
众人闻言,忙七嘴八舌的叩首表忠心,直言以后一定专心练习,再也不想其他。
魏熙点头:“正该如此,毕竟丽妃也只有一个,愿意宠着个舞姬的更是凤毛麟角,你们也看见六哥的态度了,以后该如何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待歌姬舞姬们都退下了,魏潋看着魏熙悠悠道:“你邀我来就是让我帮你整治奴婢?”
“当然不是。”
“那还有什么事。”
魏熙没回答是何事,却突然问道:“六哥方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那些?”
魏熙看着魏潋,眼里带着些不悦,淡淡道:“自然是那些奴仆应一心为主之言。”
魏潋恍然,低低一笑反问道:“难道我府里就没有你的人?”
魏熙没想到魏潋这么直接的就说出来了,他这么一问,让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她轻声一叹,似有些难过:“难道我们之间也要互相猜忌了吗?”
魏潋抬手抚了抚魏熙的发髻:“我从未想过猜忌你。”
魏熙看着魏潋,终是什么都不想多说了,她勾唇淡淡一笑:“如此最好,我们兄妹终是要互相帮扶的。”
魏潋闻言,眼里有几分晦暗之色,他顿了顿,道:“还有何事你说吧。”
魏熙唇角微抿,也将方才莫名其妙的对话给抛在脑后。
她长睫微垂,声音轻轻的:“六哥觉得温轧荤此人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埋个伏笔~~~
情节好像真的有些慢了……我写文时总是下意识的想写的饱满一点,于是就这个样子了,当然,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我文笔不佳╮(╯▽╰)╭
这一段快完了,等温家父子出场之后我就要学着开火车啦~~~
第172章 大郎
魏熙不知魏潋知道她多少事, 却知道有许多事是魏潋虽知道,却不曾理会的, 虽然魏熙对自己还是有些信心的,机密之事她做的隐蔽, 魏潋不会知晓, 可其他事, 诸如魏熙在朝堂上的动作, 她从未刻意隐瞒,不只因为她不曾介意魏潋,更因为魏潋在朝中势力颇大,她瞒不住。
所幸在大多数时候魏潋还是乐意纵容她的, 他们一个装作无意,一个故作不知, 这两年下来倒也处的合契。
可此次不同,温轧荤身份太过敏感,她若是对温轧荤做什么却不告诉魏潋, 定是会让魏潋心生芥蒂的,因此, 魏熙决定在今日对魏潋交个底,同时将温轧荤的恶行一一阐述,只要魏潋也厌了温轧荤, 便是她的计策没成功,魏潋也不会让温轧荤如意。
可向来心意相通的两兄妹此时所想却难得的南辕北辙。
魏潋看着垂着眸子的魏熙,她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睛, 连翘起的弧度都显得温柔,衬着她如今养的红润的脸,竟让他看出些害羞的意思。
他明白魏熙的性子,心却不免往旁的地方想去。
他的心中有些酸涩,可更多的是莫名的气怒,连话语都失了往常的风度:“一个出身卑贱的胡人也配在你口中道出来?”
魏熙从未在魏潋口中听过如此尖锐的话,心中不免觉得是魏潋厌极了温轧荤,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莫名的担忧起温绍延来,这担忧来得快去的也快,就如同日头底下薄薄的一片雪,倏地便化了。
不是魏熙不关心温绍延,而是她更关心大夏,也因为在她心里,她是有能力护住他的。
魏熙摒弃杂思,惊讶的看向魏潋,忍不住纠正:“温轧荤镇守北疆,兵权甚重,六哥还是不要过于轻视他。”
“也是,他家底在这,大夏怕是没几个人比得上。”魏潋唇角一勾,留给魏熙一个有些凉意的笑:“更何况,他还有个有着山东士族血脉的儿子,温绍延的规矩可是比谁都好,也算是给他长脸了。”
魏熙眉头蹙起:“我问六哥温轧荤,六哥提温绍延做什么?”
“你与温轧荤的联系不全是因为温绍延吗?”魏潋理了理衣袖,淡声道:“若不是他,你提温轧荤做什么。”
魏熙越发觉得魏潋此时莫名其妙的很,她忍下脾气,不与他计较:“温轧荤是温轧荤,温绍延是温绍延,他们虽是父子,为人脾性却是南辕北辙,怎么能放在一起比较?”
魏潋沉沉道:“可他们血脉相同,便是再不同也是一丘之貉。”
魏熙看着魏潋,一句不可理喻到了嘴边,终是没有说出来,她气闷的将头扭到一边,直至心气平复了才缓缓道:“温轧荤此人有两张面皮,做过许多以权谋私,对大夏无益的事,六哥可知道?”
魏熙话落,这一次惊讶的却是魏潋了,他面上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淡然之色,一双似含了云雾般的眸子盯住了魏熙:“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说这些了?”
魏熙见魏潋恢复了常态,神色也不免郑重了起来:“这样的国之蛀虫六哥难道放任不管吗?”
魏潋闻言,心中竟有些哭笑不得:“你就是要和我说这个?”
魏熙白他一眼:“要不然我和你提他做什么。”
魏潋收敛杂思:“你怎么突然想收拾他了?”
魏熙托腮,闷闷道:“他这般人,六哥还要留着他吗?”
“你的意思是想要我称此次机会除了他?”魏潋问道。
魏熙没有否认:“这就看六哥的了。”
魏潋看着对面明艳娇美的妹妹,突然觉得他以往有些看轻她了,他不禁叹道:“倒是我看走眼了。”
魏熙抬眸看他,眼眸清澈:“什么?”
魏潋抬手替她理了理碎发:“我以为你和温绍延处的很好。”
魏熙当然不能说她是打着让温绍延子袭父职的,当然,若是温轧荤获罪,温绍延也袭不了父亲的职位了,因而魏熙说的颇为大义凛然:“什么私交都比不得我们大夏。”
“你就不怕他也被牵连?”
魏熙轻笑,带着被娇养出的自信:“他又未曾参与过什么,真出了事,我去阿耶哪里闹上一番便是。”
魏熙说罢催促道:“六哥想怎么做?”
魏潋摇头,有些说教的意思:“阿熙,做任何决定都得顾全大局,温轧荤在北疆盘亘已久,北边各部全靠他震着,他若是出了什么事,仓促间便是将施翰调去都无用。”
魏熙唇角一抿,魏潋说的是正理,镇守一方不比领兵征战,便是战神亲临也得有个适应的过程,先不说外族,便是温轧荤留下的人手就不好处置。
可就算如此,魏熙仍是想除掉温轧荤,若说他罪大恶极,其实也不然,只是他一路爬来时的所作所为让魏熙由衷的讨厌,连养父都可弃,更何况是远在天边的皇帝呢。
魏熙略一犹豫,终是将许多从裴斯哪里听来的话咽了下去,这些东西,魏潋未必不知,而她却不该知晓。
魏潋看着魏熙蹙起的长眉,微微一叹,有些语重心长:“相比起他镇守北疆的功勋,其他的事稍加宽待也是无妨的,反正他又不曾谋叛国之事,有张有弛才是御人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