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话自然是糊弄陆安珩的。
陆安珩想了想,再次问道:“你们的商号,应当派出了不少出海船只吧?不如说出来让我统计一下,看看这事儿到底有多危险。”
商人们迟疑了片刻,私底下偷偷地跟陆安珩说了个大概的数字。
陆安珩心下一惊,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派出了这么多商船出海,这十年来,每家商号差不多每年都派了两艘船出去。仔细算下来,能够回来的,竟是连一半都不到。
这样的安全度,真是让陆安珩心下不安。
只是船既然已经出了海,陆安珩现在再担心也无济于事。再说了,官船这回出海,走的路线和还和商人们以往的那条路不完全一样,还要在海上多转悠转悠,多打探打探几处风俗人情,所要耗费的时间,想来没个三四年根本打不住。
这还算好的,再久点,怕是六七年也不够的。
陆安珩想了想,毕竟这主意是自己最先提出来的,这帮人出海后,自己也只能多照料一番他们的家人了。
回到家后,陆安珩先去给陆昌兴夫妇问了安,这才去找了姜德音,和她商量了一下照拂出海之人家属的事儿。
官员倒是好办,就那几个,陆安珩自己多多关注几分他们的家人便是。只是除了领头的那几个官员外,船上还有众多随行的船员,那些都是贫苦百姓出身,自己想要一下子将他们的家人都找出来,还真有难度。
姜德音想了想,这才开口道:“郎君心怀仁善,想要照看出海船员的家属,本是好事。不过之前我可听说,郎君将从商人们那里要来的航海图交给太子,这是何意?”
陆安珩诧异地看了姜德音一眼:“不会吧,凭你的聪慧,难道还没想明白?”
姜德音忽而一笑,接着道:“那这一回不也能这么做吗?既然想要太子殿下施恩,那就做全套,这事儿也交给他了。再说了,出海之人,朝中自有记载,你见不到,太子却能拿得到,岂不是比你白操心强得多?”
这话没毛病。陆安珩眼神一亮,抚掌笑道:“阿音果真聪慧!”
姜德音笑着看了陆安珩一眼,柔声道:“郎君不过是被外物迷了眼,不然的话,这样简单的事,哪里轮得到我来插嘴。”
见陆安珩疑惑地挑眉,姜德音上前理了理陆安珩的衣襟,又拉了陆安珩的手,这才轻声道:“自打官船出海之后,郎君的心情便不大好。是在为船员们担忧?”
陆安珩点头,熟练地揽过姜德音的肩,叹了口气,低声道:“若不是我向陛下提出建港出海之事,根本就不会有官船出海这么一出。若是他们有什么不测,那我便是害死他们的罪人。”
一想到最坏的后果,陆安珩的心理压力简直都能将他压垮。那可是几百条人命啊,光是想想,陆安珩都觉得自己的脑门儿疼,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提出建港出海之事到底是对是错。
理智上来说,这样有利于大齐的发展。然而出于情感,若是官船出了差池,陆安珩都觉着自己这辈子都得背上几百条人命,想想都觉得睡不着觉。
不然的话,陆安珩又怎么会跑去找商人们呢?道理陆安珩都懂,无非就是想给自己求个心安罢了。
姜德音与陆安珩夫妻多年,自然想明白了陆安珩的心思。蹙眉想了想,姜德音轻轻握了陆安珩的手,抬头盯着陆安珩的眼睛,认真道:“郎君的心,委实太过良善了些。出海之事,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与郎君无关。更何况,郎君的本意,是想着大齐船队出海后,能看到外面更为广阔的天地,让大齐更为强盛。这事,由郎君提出不假,但最终做出决定的,是陛下,是出海之人自己。郎君若是将所有的一切都背负在自己身上,只怕还没等到他们回来,自己的身子却先垮了。说句心狠的话,这一切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即便他们回不来了,又与郎君何干呢?富贵险中求,他们既然选了这条路,就得有这个准备。”
见陆安珩神色有所松动,姜德音再接再厉地劝道:“但凡新兴事物,总得有人去尝试。成与不成,那便是命。将军们的爵位,也是战场上一刀一枪拼杀来的。此次出海之人,回不回得来,都已经在史书上记下了一笔,成不不成,他们都是英雄。文人所求,无非名垂青史,他们已经得到了。”
姜德音劝人的本事还真不赖,陆安珩被她这么一通话说下来,心结解了不少,只是还没彻底恢复过来,又跟姜德音商量:“这样吧,我跟太子提一回关照他们的事儿,等到朝廷有了章程之后,我私下再向太子要一张名单。咱们自己出银子,给这些人家多点帮助,再和大夫协会那边商量商量,船员们的家人若是有什么不舒服,只管去他们那儿看病抓药,咱们统一给银子,你看怎么样?”
青史留名的人自然有,只是更多的则是背景板,连个姓名都留不了。陆安珩本质上是个心软的人,能多照料别人一点是一点。更别提这回出海的事儿,他都将锅全背到自己身上了,自然要多付出点心力,不然心里头总是过不去。
姜德音自然没意见,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等到陆安珩前去找齐琛说明来意时,齐琛便是一笑,挑眉道:“夫子这回可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正打算跟父皇禀报此事。”
陆安珩心下松口气,又管齐琛要了出海之人的详细名单,打算差人将这些人的家人住在哪里全都打探清楚,到时候好给他们提供帮助。
解决完这件事后,陆安珩心里一直压着的那块大石头便碎成了渣,这才有功夫和齐琛说起别的事儿来。
话题说着说着就转到了小皇孙身上。齐琛晋升成奶爸的日子还短,兴奋劲儿还没过。这会儿又赶上小皇孙学说话,都能听到亲儿子叫爹了,齐琛自然更兴奋了。
只可惜平日在外头还得保持太子殿下的威严形象,齐琛也只能回了东宫和太子妃两人一起逗儿子,而后抱着儿子躲到书房偷乐一回。
现在见了陆安珩,齐琛心里的喜悦就憋不住了。反正陆安珩是看着他的黑历史长大的,齐琛在陆安珩面前真是一点包袱都没有,巴拉巴拉说了一通自家胖儿子。
说到兴起之时,齐琛还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陆安珩,认真道:“等到他再大点,我就将他交由夫子教导。还得劳烦夫子多多费心了。”
陆安珩顿时一个激灵:“你说什么?小皇孙交由我教导?不该到了年纪直接去上书房吗,还有我什么事啊?”
齐琛摸了摸鼻子,两眼望天,低声解释道:“我当年不也是直接跟着夫子了?”
陆安珩顿时眼前一黑,想了想其他家伙家里的孩子,觉得自己好像又看到了一批新的幼儿园小屁孩在向自己招手。爆抽齐琛一顿的心都有了。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自己好不容易将你们从幼儿园带大,可算是能松口气了。现在倒好,你又惦记着让我再给你带孩子?
合着自己这园长当起来还没完没了了是吧?
齐琛见陆安珩的脸色不太好,尴尬地笑了笑,又接着补了一刀:“就跟您一样,小汤圆现在不也在舅公那里待着么?”
这话可真犀利,陆安珩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连在心里大骂齐琛一顿都骂不了了。
将自己孩子送给师父接着教导什么的,毕竟自己也是这么干的,真要骂齐琛,还真是顺带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
陆安珩顿时无语,觉得自己刚刚好起来的头疼又开始犯了,深深觉得,学生什么的,全都是来讨债的!
想想几年后自己又要开始当幼儿园园长带熊孩子,陆安珩就觉得自己眼前一黑,不想再跟齐琛说一句话,转头回家找姜德音求安慰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安珩:徒弟什么的,全都来讨债的!都是坑货!
姜锦修勾唇一笑:好巧,我也这么觉得。
第219章 新一轮科考
姜德音听了陆安珩的抱怨, 一个没忍住就笑出了声。惹来陆安珩郁闷的目光,闷闷地往姜德音身边一坐, 陆安珩没好气地开口道:“你说说, 这帮小混蛋是不是皮痒了?当我不知道呐, 肯定是他们几个早就商量好了, 就等着孩子一大,恰好人嫌狗厌的时候就交给我。我这教的哪是徒弟啊, 全都是混账!”
陆安珩真是被齐琛他们给气坏了,一想到他们暗搓搓地商量着准备让自己给他们当幼儿园园长,陆安珩心里的火气就蹭蹭蹭地往上冒。
早知道他们是这样的坑爹玩意儿,当初自己就不该教他们!这回好了, 还得给他们带孩子,真是够了。
姜德音憋笑憋得很痛苦, 伸手给陆安珩递了杯茶, 柔声笑道:“你跟孩子们置什么气呢?他们这是心里跟你亲近,才想着将他们的孩子也交给你。就跟你把咱们小汤圆交给堂叔一样, 不都是相信堂叔的本事么?可见呐,在他们心里,你就是个可靠的人。扪心自问, 我们的孩子,能交给一个自己不放心的人教导吗?”
陆安珩接过姜德音递来的茶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喘了口气接着道:“话是这么说,但是那帮小混蛋肯定早就有了这份心思了,说不定还在一块儿特地商量了一番。我一想到他们在暗中算计我, 心里就不大舒畅,恨不得揍他们一顿才好!真当我不知道呐,怕是早在他们的孩子出世没多久的时候,这几个混账就惦记着将我坑去给他们带孩子了!”
“行了行了,消消气,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姜德音连忙给陆安珩顺了顺气,又忍不住打趣道,“你说,堂叔知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主意呐?”
陆安珩顿时就有点心虚,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我那是看师父没人照料,这才将小汤圆送去陪他说话的。再说了,我将小汤圆送过去的时候,小汤圆已经懂事了,能照顾师父了,比三四岁的小屁孩强多了。那几个兔崽子又身份贵重得很,他们的孩子,我能欺负吗?不还得好声好气地哄着?三四岁还是不知事的时候,娇气点的,动不动还哭闹一回,头都能被他们哭炸。”
这还真是陆安珩夸大其词了。摸着良心讲,皇家人的教养都很是不错,当年陆安珩教导还是肥团子的齐琛他们时,便是最小的明珠公主,也极是乖巧。哭闹之类的事情还真没发生过。
这会儿陆安珩真是气昏头了,才将这些根本不存在的黑锅给扣在了齐琛他们的头上。
姜德音见陆安珩气呼呼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其实郎君心里挺美的吧?”
“胡说。”
“行了,在我面前还装什么啊?”姜德音一手搭上陆安珩的胳膊,接着道,“郎君素来心软,对那些素不相识的船员们都这般细心。太子殿下他们可是你看着长大的,教导了他们这么多年,能再教他们的孩子,也是一种奇特的体验。当年的孩子们都长大了,心里又还念着你的好,我就不信你不高兴?”
陆安珩摸了摸鼻子,哼哼唧唧地开口道:“算他们还有点良心。”
“你啊,就是这么别扭。”姜德音笑了笑,“孩子们这不也是一片苦心嘛,多少人盯着这个机会,想当都当不上啊。不过等到这事儿定下来后,你估摸着又得受一回别人的冷眼了,好处尽让你得了,怕是不少人人心里都不高兴。”
陆安珩挑眉,不屑道:“心里不痛快的家伙,这辈子也就那样了。成天只盯着别人算什么本事,这样的人,给他个机会也成不了大事。”
姜德音忽而展颜一笑,打趣道:“你看,你嘴上虽然嫌弃,心里早就默认此事了是不是?”
陆安珩无言以对。
想了想自己这个幼儿园园长又得接着干起来,陆安珩心里真是什么滋味都有。明明带着齐琛他们胡闹的事儿还没过去多久呢,现在都要教他们儿子了。真是奇妙。
不过现在齐琛他们的孩子也就一岁出头,等到真正上幼儿园,也得四岁左右。这么算起来,陆安珩还能休息两年。这么长的准备时间,足够陆安珩调整好心态继续带小屁孩们玩耍了。
不过当前最要紧的,就是小汤圆明年的县试了。
当年陆安珩自己参加县试时淡定得很,还不想让陆昌兴送自己去考场。如今到了小汤圆下场考试的时候了,陆安珩突然就明白了陆昌兴当初的心情。
虽然小汤圆聪明,姜锦修也说他这回中个秀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陆安珩这个当爹心里却还是有几分不安。总担心小汤圆会碰上什么突发情况,发烧或者心态不稳之类的,那就麻烦了。
试还没考,陆安珩先急了一回,比他当年考试时紧张多了,全是自己吓自己。
好在陆安珩也就是悄悄地在心里急一回,并未表现出来,生怕给小汤圆增加心理负担,平日里对小汤圆的管教反倒更为宽松了几分。
小汤圆的自律性不错,虽然赶不上陆安珩当年的变态程度,相较于多数人来说,也能算是刻苦的那波了。
尤其是,小汤圆的后天资源可比陆安珩当初强多了。当初陆安珩考科举时,除了四书五经这几本官方教材外,什么都没有。老师也只有陆昌兴这一个,全都靠自己摸索。
小汤圆比起陆安珩就幸福多了,有历年真题做参考,还有姜锦修这样的天才悉心教导。说句不恰当的话,只要智商过了平均线,这么些年教下来,混个秀才还是没问题的。
更何况,小汤圆明显是个聪明机灵的孩子,就连姜锦修都说他的天分比陆安珩更高,大家对小汤圆的信心都足得很。
就是陆安珩这个爱操心的家伙,想到上辈子某些平时考试还不错,一到大考就开始掉链子的同学,生怕小汤圆也是这个倒霉体质,还带着小汤圆去庙里去拜了拜。
又回想了一下考试的步骤,每回小汤圆从姜锦修那儿回来后,除了将功课拿给陆安珩检查外,陆安珩还会自己出试卷,严格按照科考规定对小汤圆进行模拟检测。
这样一套流程走了无数遍,小汤圆已经从身到心全都适应了考试时的氛围与流程,又记住了陆安珩说的解题技巧,试卷完成度再上一个档次。
姜锦修和陆安珩对此都表示很满意。
明珠公主的驸马终于定了下来,乃是顾家的嫡幼子。这都是大家族的正常操作,嫡长子要继承家业,撑起家族门楣,驸马无实权,这些世家大族的嫡长子自然不大乐意尚公主。
嫡幼子就不同了,没有嫡长子的压力,能够继承的家业也比不上嫡长子。不如尚公主,日后的孩子还能袭爵,几代人都不用发愁,这么一笔划算的买卖,当然有不少人惦记。
公主下降,驸马人选自然是要经过千挑万选。尤其是齐琛还将陆安珩当初的话给听了进去,刷掉了九成九的有意尚公主的人家。刷的齐琛都快要觉得自己找不着合心意的妹夫了,结果还真给他查出来了这个顾家嫡幼子,样样都符合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