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千娇百媚——伊人睽睽
时间:2018-08-12 09:30:43

  他隐约看出,自己的三弟是醋缸子。平日罗表妹和三弟就总吵架,欢喜冤家一样,一会儿闹得天崩地裂,一会儿又好得如胶似漆。平日已经这样,三弟若是把梦当了真,不得气死过去么?
  然而不提衡阳王,陆二郎又编不出更恰当的谎言来。怪他三弟看待事情向来和他角度不一样,陆显怕自己的谎言被三弟一眼看出,三弟近而怀疑他做的梦到底能不能与现实对照。
  左也难、右也难,陆二郎愁得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次日醒来头痛欲裂,一直到上朝都神智昏昏。清晨在朝上听到北国公主即将入建业、北国使臣团和亲一事,陆二郎眼皮直跳。到他一路恍惚回去,在书房看书时,眼睛看着窗外的绿色葱郁。陆二郎突然一愣,想起来了——
  第一个梦中梦到的南阳大战日期,好像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
  南国绿意未褪,北国已枫红满目。
  这一下,陆二郎浑身出了冷汗,再也顾不上撒谎不撒谎的事。他立刻找出自己写了一半的信,快速的、如是的把剩下的写完。然后陆二郎急急出门喊小厮过来,快马加鞭去送信。陆二郎在心中祈祷:一定要来得及!
  虽然第二个梦中的战事好像没有让陆昀出意外,但是因陆二郎没有梦到过,他并不知道这场战事的具体情况……只能祈祷信及时送到,让三弟提前提防意外!
  陆二郎口上喊人,院中小厮应着飞快跑来,不想陆二郎拿着信出门时,因走得太快,撞到了一个人身上。人被他撞得往后倒去,听到女郎呼痛声,陆显连忙伸手扶人。本来就不足以摔倒,他这样一伸手,便将那站得不稳的女郎抱入了怀中。
  陆二郎关切:“公主殿下?你、你怎么在这里……”
  怀里的小公主刘棠脸当即红如血,结结巴巴:“是、是夫人,让我送馄饨来给二郎……”
  刘棠被人抱半天,说完话才想起来,她“呀”一声,一下子推开陆二郎。刘棠脸红得不行,在陆显还没反应过来时,那说着要给他送馄饨的公主就扭头,跑出了院子。留门口提着食盒的公主侍女面无表情,与陆二郎面面相觑。
  陆显愣了半天,目中才浮起了笑:这位公主,太胆小了吧?
  他在门口站着,重新把写好的信交给小厮,不想交代的时候,看到跑远的公主又回来了。刘棠站在院门口徘徊,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探身:“陆二郎,你是给罗姐姐送信么?我也想念罗姐姐,你能等我一会儿,让我给罗姐姐带封信么?”
  陆二郎本急着给弟弟送信,怕耽误时间。他迟疑地看着公主期待的明眸,半晌后,还是点了下头:“只给你一个时辰。”
  刘棠笑起来:“够了!”
  她被陆二郎招待入书房,陆二郎亲自研磨,伺候宁平公主写信。
  而左等右等等不到公主回来的陆夫人坐不住,怕儿子欺负了自己看中的儿媳,陆夫人亲自来陆二郎的院子里看。她被仆人领到书房窗外,隔窗看到郎君俯身、女郎写字,几片叶子飘到窗上,风景如画。如此“红袖添香”景象,让陆夫人惊喜而满意。
  不再打扰二人,陆夫人悄无声息地离开,却是直接去了陆老夫人那里,迫不及待的:“母亲,晚上与夫君商量好,便去向宁平公主提亲吧。陆家和皇室联姻,百年之交,两姓之好,皇室也盼着呢。总要二郎先成亲了,三郎才更名正言顺些,不是么?”
  和宁平公主议亲,有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宁平公主是陈王的亲妹妹,而陆家之前对储君之争本不站队。
  陆老夫人借口被几个孙子的婚事弄得头疼这事来推脱:“三郎人在南阳,罗娘子也跑去了南阳。我现在都不知该怎么为他二人办婚事……这罗娘子的退亲书也没收到啊?该不该准备?”
  陆夫人:“那就先二郎吧!二郎肯定没问题……都赶在这个时节,自是兄先弟后。但若是来不及,若是兄弟二人一道娶妻,也是美谈啊不是么?”
  陆老夫人意外地看了陆夫人一眼:向来古板端庄的儿媳,只有提起她儿子婚事的时候,才有这么活泼的一面。看来儿媳对孙媳确实是非常满意的了。
  其实陆夫人还怕夜长梦多……不管怎样,先把媳妇塞给二郎再说。
  陆二郎的婚事,在他自己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就被家里的长辈开始当政治事件研究了。
  ……
  同一时间,陈王那边,正在整理军队和粮草数量。陆三郎的信让他多心,刘俶开始有意识地储备粮草,以备不时之需。且刘俶犹豫了一下,还是多了个心眼,将国库和私家分了开来。
  再是送美人入宫,迷得陛下晕头转向。
  皇帝陛下向来只有需要人办事的时候才会想起刘俶,平日他就当这个儿子如隐形人。这一次因为陈王送美人有功,皇帝陛下上朝时,连续夸了陈王好几次。正是这一举,让其余几个公子不觉多心,盯着刘俶的目光就极为警惕了。
  陈王这是什么意思?要和他们一起夺嫡么?
  先前因刘俶太沉默、太隐形,从来没有夺嫡的意思,诸位公子对他态度不错。在衡阳王欺负陈王时,几位公子还会联手帮忙。但是陈王若是要争储——凭刘俶平时展现出来的办事能力,几位公子都意识到了危机。
  赵王刘槐回到自己的府邸,在与自己的娇妻美妾耍玩时,有管事来报五公子近日在大肆搜集粮草、整顿军队。赵王摸着怀里美人玲珑娇嫩的胸乳,提起这个五公子就冷笑:“……之前都被他骗了,原来是咬人的狗不叫。日后,可要多提防这个弟弟了。”
  刘槐眯眼:“整军队、备粮草,以为他在司马府,就万事无忧么……这可是要造反的架势,我得帮父皇盯着他了。老五所谋甚大,不能让他成事!”
  一个办事能力强的弟弟,可以帮自己。一个办事能力强的储君,却是不能让人心安。南国诸位皇子,好不容易赶走了一个衡阳王,难道是为了陈王么?刘槐第一个不同意。坐在美人堆中,刘槐边把玩美人,边心不在焉地开始筹谋如何对付这个弟弟。毕竟刘俶有明显弱势:他母族势弱,还得依靠陆三郎背后的陆家照拂。但陆家本就不看好陈王,如果不是为了陆三郎,陆家怎么可能照顾陈王?
  毫无疑问,为了照顾远方的陆三郎,陈王刘俶将自己架在了火坑上。明知几个兄弟对自己的看法产生变化,但自己现在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有人信,刘俶也只能慢慢磨过去这段时间。
  风言风语不断,朝中的寒门弟子夜说起刘俶近日举动的异常,寒门子弟的话,不可避免的,就传去了周扬灵的耳中。尚在帮整个建业的流民想过冬之事,周扬灵女扮男装,以“周子波”之名,在建业名气大胜。这本是她父亲周潭极为期待的一面——可惜她不是男儿郎。
  周扬灵听说了这类传话,美目闪动,若有所思。
  次日陈王在府上,便收到了周扬灵的投诚——且让殿下等一等,江南再往下的粮食,她有些名气,或许可助殿下。
  刘俶疑惑周子波哪来的名气,他并不知周扬灵说的是名士周潭的名气,并不知周扬灵要借她父亲的东风……只是周郎雪中送炭,坐在书房中,刘俶握着信纸,心中熨帖,猛站起来:“他他、他亲、亲、亲自送的?!”
  刘俶:“我我我没求他!他亲自、亲自送我?”
  下属已习惯了公子一激动就口吃的毛病:“是,周郎亲自来府上找殿下,殿下当时不在,周郎留了信便走了。”
  关上门,跌坐而下。屋中门窗紧闭,怔忡坐在书房中许久许久,陈王殿下手按住额头。想到那温润如玉、进退有度的美少年,想到那少年立在风口、与他拂袖作揖,想到那人的眉眼、清瘦,甚至是想到她喊自己时略带无奈的“公子”声音……双手颤抖,刘俶目中潮热,近乎落泪——
  周郎之顾,三生有幸。
  ……他一有时间就寻借口去找周郎,帮周郎做事,给周郎安排人手,总算换得周郎一顾。
  周郎一顾,已甘之如饴,知自己的善心没有被辜负。
  ……那他还求什么呢?
  他自愿这样沉默不语,一路助下去。周郎要名,他给;周郎要势,他也借。他不能毁了周郎的前程,他只是……想与周郎做朋友。
  比他和陆三郎还要好的朋友。
  目的性强的人总是这样,想要交好一人,便千百倍地投其所好。刘俶心有丘壑,当他下定决心要让周郎把自己当做至交时,心中已经涌起了无数计划。
  可惜这一次计划,从头就走偏了。
  怪周扬灵伪装得太好,又及时和她的父亲串通。刘俶始终不知自己爱慕的人,非是男郎,而是女娇娥。
  ……
  时非太平之时,人人有自己的筹谋。建业人心不稳,不稳的要素,一点点向陆二郎梦中那样倾斜而去。陆二郎虽政治嗅觉不敏,没有立刻察觉出这些因素可能导致的结果,然同样因他的误打误撞,他改变了许多轨迹。改变了的轨迹,和本该发生的轨迹相撞,让事情一点点拉离陆二郎所做的那个梦。
  例如在南阳,此时,原本罗令妤不该在。
  罗令妤不在的话,南阳范氏范四郎的央求,就会一点用都没有。
  但眼下是有用的。
  范家投诚,不愿得罪新任刺史,范君满口答应范氏要退了自家和罗家的亲事。一个罗令妤而已,范君本就不喜。当初要明媒正娶,不过是看在范四郎喜欢。既然此女不给范君面子,怀了旁的郎君孩儿,亲事退便退了。
  范清辰却跪在父亲的房舍外,连跪数日。
  滴水未沾,直挺挺地一直跪着。晕过去后,疾医来喂了几口药。醒来后,范清辰不顾众人劝阻,再次跪到了父亲房门来。他一声不吭,但他的诉求,这边无人不知。支持范清辰的人并不多,但在范清辰这样跪了半个月、几乎要死的时候,范清辰的母亲再忍受不住了。
  范母泣泪,诉与夫君:“我知你不喜罗娘子,我也不喜。然以我之见,四郎再这样下去,便要死了。他这样喜爱那女郎,我们竟真不成全他?宁可失去了四郎,夫君也不让他娶妻?”
  在自家门中,说话不怕被外人听到,范君怒极,恨声:“妇人之见!四郎就是被你惯坏了!你知道什么,那个罗娘子怀了旁人家的孩儿……我范氏岂能让这种女子过门?”
  范母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但是余光看到门外儿子仍跪着的身影,她的心又软了。范母道:“四郎如此对她,她宁可怀了旁的郎君孩儿,也不嫁给四郎。此女可恨!但是我儿快死了……便是她怀了旁人家的孩儿,范氏为她养了又何妨?总不能逼死四郎吧?”
  范清辰在家中排名第四,他前面三个哥哥,他是嫡系最小的郎君。自幼得父母宠爱,惹出他一身顽固脾气。孩子宠坏了,长大了,好似也拿他没办法。
  难道真的要将他逼死么?
  在范清辰再一次晕过去、醒来的时候,他气息奄奄地窝在病榻上,竟见到父亲高大的身影。他父亲亲自来看他,沉默着。范清辰挣扎想喊“父亲”,但他现在连开口都发不出声。昏黄灯火下,范君望着幼子枯槁瘦削的面容,心中不觉涌上酸楚感。
  范君沉声:“你便是非她不可?”
  范清辰眸子极亮,面颊饿得瘦削,衬得他眼睛大得吓人。原本风采卓然的郎君,短短半月,将自己折磨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然而面对庞大的家族,若是没有这样冥顽不灵、抗争到底的架势,又能如何?
  范君:“你可知建业陆家三郎要娶她,才催着我们这边退亲?哪怕我范氏拖着不退亲,只要陆三郎盯着一日,你也娶不到她……范家不可能为了你,和陆家决裂,和陆家开战。陆三郎将你逼到了这个境界,你能走的路不多了。范家不能支持你和陆家为敌,所以你若是非罗氏女不可,也只是你个人的事,和范家无关。”
  范清辰眸子亮起,他由仆从搀扶着,在床榻上重重给父亲磕头——范家不阻拦,已是万幸!
  范君看儿子如此,更是心酸。沉默了半晌,范君还是告诉了范清辰一个消息:“半个月前,罗氏女其实已经回到了南阳。”
  范清辰猛地抬头。
  但他父亲手压在他肩上,不让他抬头。父亲沉着的声音在耳:“北国大军不知在何时会对南阳开战,陆三郎和魏将军在忙着探查此事,不日将要出城。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你是我最小的儿子,我怎能让你去死?范家不能助你,你若真喜欢她喜欢的不要命了……就趁这个机会,带她走吧,永远不要回来。我会当做不知的。”
  “不过一女子,天下美人又何其多。陆三郎那般人物,若非为了她腹中胎儿,又岂会娶她那样身世的。如此,范家和陆家虽会有罅隙,却不至于决裂……我只能,没有儿子了。”
 
 
第100章 
  按照北国公主走前提示的,侦察兵寻到了北国大军跋涉的痕迹。据侦察兵探查,这部兵马该是北国隐藏的最大一股兵团。信息传回南阳,事不宜迟,连夜讨论,魏将军决定要趁己方提前获取信息这个便利,悄悄埋大军出袭,给予敌军重创。
  一部分将军不同意,因北国使臣团前往建业谈判,原本这段时间双方不宜有大冲突。
  被魏将军破口大骂了回去。
  魏将军魏琮从不觉得所谓的和谈能谈出结果,当陆参军分析北国藏着数万兵马、准备包围南阳时,魏将军就决定不能因为道德制高点的问题,使己方受损。战局如何由胜利者书写,朝廷远在天边,南阳军营最高指挥权,归魏琮所有。魏将军一声令下,整个军营开始做准备,随将军出城袭敌。
  出城之前,军营操练如旧。罗令妤和罗家的众女郎代表士族女眷身份,来军营给将士们送些慰问的吃食——女郎们自己做的点心,桂花糕。
  罗令妤原本笑盈盈地扮作善心大度的士族女,在营中穿梭,和侍女一道将包好的糕点送出去。之前打的桂花做了许多东西出来,这批桂花糕正是其中之一。但当罗令妤从军士那边听到三言两语,再从陆昀那里听到确切消息,回到陆昀的营帐后,罗令妤噙笑的面容就沉了下去。
  立在书案后一份份整理糕点,她嫣红的唇却嘟了起来,噘得老高,几可挂油壶,煞是可爱。
  手捧一卷书,坐在斜靠后的一张小几后盯着她看的郎君眉目隽永韵味悠远,郎君乌黑的眼睛眨了眨,他偏过头,握卷的手指玉白修长。陆昀慢腾腾道:“嘴噘这么高,谁惹我们妤儿妹妹这么不高兴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