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千娇百媚——伊人睽睽
时间:2018-08-12 09:30:43

  但是男女之间你来我往,岂能一味被他牵着走?
  罗令妤在他怀里挣扎开,跳出了三步远。陆昀眼神微变,见她人站到帐篷门口,眼波飞斜,又不似生气,而是娇嗔撩拨:“甜言蜜语,谁信你的鬼话?半夜三更与女郎幽会,让女郎入你的帐,我再不理你了!”
  口上说着“我再不理你”,但她眼波动人,口是心非,似是而非地撩着他。
  许多时候心硬如铁,知道她的手段,便不会上道。但越来越多的时候,明知道她故意,明知道她吊着他,心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狂跳。她笑一下,他心动一分。她欲迎还拒,他心动得不能自已……陆昀走上前,他眼神幽若的变化,被罗令妤洞察。罗令妤不想这么快给他吃甜头,她人已经站到了帘子边,陆昀眼神才变化,她就掀帘子出去了。
  罗令妤主仆来去如风,什么甜头都没让陆昀吃到。立在帐篷中央,陆三郎觉得某处有些闷闷地硬了起来,那能抚慰他的美人却不肯让他轻易如愿。陆昀面上露出几分狼狈色:曾几何时,他竟有这样的时候。
  陆三郎脸色不好,坐了回去。他打开她送来的食盒,看到里面精致的点心,面色才稍微温和了一些。吃了一块点心,陆三郎整顿好心情,重新开始看公务。自然要与罗令妤和好,但他有个主意……现在时机未到,先不急。
  魏将军魏琮对他们几个人之间那点儿男痴女怨的故事一点儿没察觉到,魏将军来找陆昀,眉目深皱,是因他发现了点儿什么。魏琮脸色阴沉,在陆昀的帐中踱步:“喝倒了那几个北国使臣,他们的嘴倒是牢,什么也不肯说。但是有个随从不小心说漏了嘴——我疑心北国使臣这次来,根本不是为了什么谈判,而是拖住我南国。他们应该在准备一场大战……只是时机未到,需要时间。”
  陆昀若有所思:“什么时间比使臣访问、两国不交战更好呢?”
  但他转念又道:“只是将军的猜测,说不得准。我们还得查探一下……这样,我与颍川郡那边新派来的将军,衡阳王商议下,与他交流下意见。”
  在陆二郎梦中时,衡阳王没有来边关,边关几郡的联系并不紧密。但现实中,衡阳王来了。而恰好,陆昀和衡阳王刘慕,也算旧识。就算关系称不上好,彼此却是能说得上话的。南阳和颍川相距甚近,互相照应,理所当然。
  陆昀再道:“让探子翻山打探北国军队情况……唔,洛阳城中应该有好些名士逗留,我可写信请他们帮忙留心北国兵马变动。”
  洛阳被划入北国的版图,然名士行走天下,不涉政局,自有自己的途径。
  魏琮这才想到,虽陆三郎现在每日在军营中坐着,但他在此之前,是名满天下的名士,不拘于北国还是南国,名士的地位都高。看陆昀又刷刷刷开始写信,魏将军慢慢地“嗯”了一声:“还得警惕这些狼子野心的人……不说了,我抓紧时间继续练兵,不管阳谋阴谋,我方兵力提升了,才能以不动应万物。“
  说到此,魏琮苦笑:“可惜我南国人体质体力不如北国军队,江南人士想要练出北国军队那种铁血悍勇的军人,还差得远。”
  陆昀眉微微动了一下:南国的优势在于富饶,在于江南之地的土地丰沃。兵力弱,可以用数量、钱财填补……但若是整个链子断了,他们就有些被动了。
  心中这样一想,陆昀干脆再多写了一封信给建业,问陈王建业朝廷在背后的支持,是否牢靠。
  ……
  目前看来,是牢靠的。
  陈王如是回信。
  皇帝陛下醉生梦死,将军士派出后,打仗之事就交给大司马去劳心,陛下不问不管。而今陈王殿下在司马府中,虽无法控制建业的军队,但对南阳的军士掌控一二,还是做得到的。
  朝廷国库存下的钱财远不够战争消耗,但世家大族的钱多。陈王日日拜访各家,好言好语地相说。有陆二郎陆家这样的郎君帮着,世家们现在还在不情不愿地提供着财力,转交给国家。世家的愿望便是战争尽快结束,时日长了,他们也不愿在此耗。
  陈王道:“……寒门也资助了钱财,献给朝廷来买官位。几位士大夫都同意了。”
  士庶有别,说的仅是双方的地位。然此年代,士族中有落魄的,如南阳罗氏。寒门中也有名望高的当地富豪,如周扬灵的父亲周潭所代表的宜城势力。寒门并非不如士族钱财多,甚至周潭这样寒门出身的名士,他能动起来的资产,比普通的士族还要多。寒门想入高门,已有些寻常士族对“财婚”动心,愿意自家出地位,寒门出金钱,双方互赢。
  既有此,那寒门愿意资助朝廷打仗,也属正常。
  陈王道:“周潭先生不愧是当代大儒,可惜不能与我联姻。不知他那位原本来建业的女儿到底出了何事,为何来了又走。莫非周大儒对建业失望?”
  周扬灵的存在,陈王只从陆昀口中听过。他平常心态地讨论联姻可能,将此当做利益交换。然他本人已不再愿意……陈王想到了周子波,心中轻轻叹了一气。
  他心里涌上怪异念头:同是姓周。若周郎不是男,是女,甚至是周潭的那位消失不见的女儿……那有多好。
  ……
  陈王刘俶和陆昀通信之时,陆家二郎陆显也给自己的三弟写了洋洋洒洒的长信,焦虑地说起自己的梦。但陆显在这时多了个心眼,因他经常收不到陆昀的回信,他不禁怀疑是否自己信写的太多、频率太高,三弟根本没时间看他那么多的信。以防万一,他给陆昀去信的时候,一封更加详细的信,写给了罗令妤。
  罗表妹那般聪慧,看到了这信,应该会去寻三弟吧?
  陆显猜自己做出这样的梦,是因那位和亲的北国公主出现了。建业这边无消息,边关应该已有了消息才是。梦中那公主妖言惑众,北国使臣团颠倒是非,硬是让南国朝廷按兵不动,才害死了陆三郎。若是那个北国公主不入境不入建业,三弟便不用死了吧?
  那么,如何才能让一个目的明确的北国公主不入建业呢?
  陆二郎不知,这样的事交给边关将士们头疼去吧。
  ……
  南阳接待着这位北国来的公主,北国使臣团被留在南阳,还在等南国文官团的接应,一时不急着动身前往建业。
  陆二郎猜的果然不错,陆昀案头上的信实在太多,重要的信件太多。陆昀显然不觉得陆二郎每日问自己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有多重要,二哥的信,他都是有时间再看,不会第一时间打开信纸看信。况且这两日,稍微有点空闲,陆昀还在忙着另一件事:他之前从北国公主那里买了灯,要送给罗令妤。他正忙着完善这灯……更没功夫回信了。
  而罗令妤先收到了信。
  坐在家中院子里,其他女郎在玩双陆游戏,嬉笑不止。罗令妤放下手中的信,秀美的眉眼垂落,思量起陆二郎信中说的惊天秘闻。她关心则乱,每提及陆三郎会死,心中就一团乱麻般,处处不得力。
  陆三郎会死!
  死因正是这个北国公主引起的!
  静坐在家中花园中的女郎,垂下的目中掠起森然的杀意。第一个念头,便是不能让这位北国公主入建业。而让一个一心抱有和亲念头、心思不正的公主不入建业,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她消失。不能让这个公主活着……她活着,对陆昀始终是个威胁。
  但是向来国与国之间的问题,从来不斩来使。北国公主正是来使团之一,她若是死了,陆昀作为南阳的最高长官,不是会被问责么?唔,问责也没关系……陆三郎是世家子弟啊,只要人不是他害死的就行。
  不能让这位公主的死和陆昀扯上关系……事后可以弥补,事件本身却要做的干净。
  罗家一众玩乐的女郎们不知,与她们同坐一院,她们满脑子想的是如何嫁如意郎君,罗令妤面上温柔,心中则在想如何借刀杀人。
  而南阳目前,最好的那把刀,不正是南阳这边军事的最高指挥官——魏将军魏琮么?
  ……
  心中主意一定,次日,罗令妤驱车前往军营,言笑晏晏地邀请高贵的北国公主与南阳的女郎们玩耍。北国公主心怀目的,自然不愿和南阳这些人多打交道。罗令妤却无知无觉般地笑:“南国的士族间联姻甚多,牵一发动全身,和北国也是差不多的吧?公主在南阳有交好的女郎,以后嫁去了建业,会得到人照应吧?”
  她再可怜地露出笑:“公主,让我补偿我之前的过错吧?若是你日后嫁了雪臣哥哥,我也得伺候你不是么?”
  嫁给陆三郎……北国公主心中荡漾,转而沉下心,让自己不要再做梦。
  但罗令妤也有话不错。北国公主放下对罗令妤和陆昀之前那件事的尴尬,她心里一动,身在异国他乡,若有士族照应,自然是好。
  此时她已经知道陆三郎无望,自己大约是真要嫁给那个又老又昏庸的南国老皇帝。心中委屈不屑,却是要开始做足准备。
  罗令妤便领着北国公主,介绍这位公主四处认人。北国公主心里奇怪的念头一闪而逝,觉得罗令妤若是柔弱的人,怎会在南阳有这么广的人脉?好似人人都认识她,每个女郎都能和她说上话?
  问及罗令妤。
  罗令妤怔了一下后,面颊羞红:“……大概因为我美吧?”
  北国公主无言以对,反驳不能。她语气微酸:“幸好你不是公主。你若是去我们北国联姻,我们陛下恐怕天上的星星都要摘给你。”
  罗令妤当即作出一副拒绝模样,泪眼濛濛:“我心中只有雪臣哥哥,除了他我谁都不嫁……公主,你不要将我嫁给别人啊。”
  话里话外,俨然将北国公主当做未来主母一样讨好。
  北国公主心中受用,却淡声:“国家大义在前,岂容你矫情?”
  罗令妤明眸闪了闪,似笑非笑,却没多说话——国家大义在前,然对她来说,她自己始终是最重要的。
  一心想杀了这位公主、一步步将这个公主引向死局的罗令妤,当然不会和公主说这些废话了。她说的是:“为何只有雪臣哥哥呢?和亲的话,公主看我们大将军如何?威风凛凛,手下千军万马。我们大将军看公主的眼神就很不一样呢。”
  北国公主回忆了一下,想到了那身形魁梧似大山的雄壮男人:“……有么?”
  罗令妤面不红心不跳:“有啊,他看到公主殿下会脸红的呀。”
  北国公主矜持地一笑,并不当回事。她当然不会选择魏琮作为和亲对象,一个寒门爬上来的将军而已,背后无利益群体,她图什么?但罗令妤的话到底在她心中溅起了圈圈涟漪,且美人都自负。北国公主心中觉得魏琮倾慕自己,再次看向那位将军时的眼神,就与之前不太一样。
  吩咐人做事也底气多了很多。
  魏琮莫名其妙,努力忍着心里火气:“……不能发火,这是北国使臣。等老子把这群麻烦的人送出南阳便好了。不能让她在老子手上出了意外!”
  而罗令妤依然每日笑盈盈地带着北国公主玩,有一次出了城郊,被军马拦下不能出城。罗令妤悄悄指着一处帐幔枯草、四周无人守着的临时搭的屋舍,漫不经心道:“听雪臣哥哥说,他们好像在研制什么新武器……”
  罗令妤忽而掩口,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北国公主心头巨跳,再问起罗令妤,罗令妤面上露出后悔之色,却百般推脱,只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北国公主却上了心,让北国的使臣团派人去打听,那排屋舍是用来做什么的。北国使臣团被南国军士盯得紧,无奈之下,北国公主和他们商量后,决定自己利用女儿之便,多多查探。
  罗令妤没骗北国公主,确实是新型武器,只是这是罗令妤自己猜的,陆昀可没有告诉她。陆昀没来的时候,罗令妤从魏将军这里打听情况。她猜出了一些事,也会自觉当做不知。
  正好此时用来坑北国公主了。
  ……
  一步又一步地布置,不动声色地将事情向前推,完善整个故事,完善自己编就的这个谎言。
  北国公主心怀鬼胎,同时又认定罗令妤是柔弱不堪的女子。她不将罗令妤当回事,自然不知这个柔婉美丽的小女子,是怎样一步步地害着她,将她推向死局。
  事后追究起来,罗令妤只会分外无辜:她有说什么吗?所有的话都似是而非,情绪化的话,怎能当做证据?
  况且有陆雪臣在,谁会追究她?
  只要北国公主死了,一切就结束了。
  ……
  十月初,某晚,天降暴雨,浇刷整片天地。
  大雨敲窗,铿锵磅礴。罗令妤坐在屋中,低着头练字。猛一刻,听到外头吵闹声渐近,她落在宣纸上的笔尖一顿,抬起头。“砰——”她的舍门被推开,天边雷光罩下,光亮雪色,映着郎君紧绷的、微怒的面容。
  陆昀:“罗令妤!”
  侍女们紧追在后,气喘而惶惶:“三郎、三郎……”
  陆昀猛关上门,将侍女们关在外:“谁也不许进来!”
  转身,面对着仍坐着的女郎,他全身颤抖,压抑着怒意:“……你知不知,今晚北国公主差点死在魏将军手中?”
  罗令妤一怔。
  然后遗憾喃喃:“……竟然没死?”
  陆昀眯眼,大步走来,俯身扣住她手腕。他眼中尽是对她的失望,他克制着情绪,可他想不通:“……果然是你?!你为何这么做,你知道你这样会将我陷于何地?你知道这样会有什么后果么?两国之间的战和,在你眼中根本不重要是么?”
  罗令妤被他目中的失望烫伤,她那在他面前极强的自尊让她接受不了他的失望。谁都可以瞧不起她,他不能。谁都可以觉得她是坏人,可她在救他。她猛地推开他,站起来怒道:“陆雪臣!我若是不这样做,你会死!”
  “你还来说我,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这个混蛋!”
  陆昀怔住,看她眼角泛红,目中氤氲。他的心登时被烫,见不得她这样的眼神。
  窗外雷声再次打下,电闪雷鸣,窗子啪啪被从外推开,一重浩荡大雨卷入舍内。袖子被雨弄湿,罗令妤推开他,一滴泪从眼角掉落。她快步要往外走,郎君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将她拉拽入怀中。罗令妤哽咽推搡,他却眼眸漆黑,深沉若海。陆昀抱住她,低头亲上她,吞咽下她嗓子眼中流出的抽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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