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够了吗——栖见
时间:2018-08-12 09:32:08

  哪有空上什么美术。
  时吟有点沮丧,开始胡说八道:“那您要是跟学校说,你就是非得要给普通学生上课呢。”
  “……”
  顾从礼回头看了她一眼。
  时吟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瞎说的……”
  两个人走到办公室门口,看着他开门,时吟又道:“那顾老师,我如果是艺术生,你是不是就得给我上课了?”
  顾从礼捏着门把手,动作一顿。
  她没察觉到,很小声地,自言自语嘟哝了一声:“那我也不用天天绞尽脑汁了……”
  每天费尽心机地找理由来艺体楼找他。
  “咔嗒”一声轻响,门开了,顾从礼推门,站在门口没动:“进来。”
  时吟乖乖地跟着他进去。
  他回手,把门关上了。
  办公室里没人,那个长得很漂亮的裴老师不在,时吟走到桌前,把手里的衣服放在桌子上,迫不及待问他:“老师,艺考难吗?我这种半路出家以前没学过画画的行不行啊?”
  顾从礼没答。
  他走过来坐下,拉开抽屉抽出手机,苍白修长的手指捏着,玩儿似的转了一圈,手机边缘轻轻磕了下桌面,叫她了他一声:“时吟。”
  时吟垂眼,眨巴眨巴看着他。
  “我不反对你们这个年纪谈恋爱,或者有喜欢的对象,只要不影响正事儿,我不会管。”他声音淡淡的。
  时吟愣住了,慢慢地瞪大了眼睛,心脏开始狂跳。
  “但是对象的选择上,你要慎重。”
  上一秒还在狂跳的心脏仿佛骤停了。
  他靠坐在椅子里看着她,眼底没有情绪波动,平静地看着她,缓慢说:“你懂我的意思吗?”
  小姑娘站在他面前,垂着眼,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唇微张,也呆呆的看着他。
  她似乎是没反应过来,有点茫然。
  过了好几十秒。
  她忽然狼狈地垂下眼,声音低低的,有点模糊:“不懂……”
  顾从礼闭了闭眼:“时吟,你还小——”
  时吟猛地抬起头来,眼睛睁得大大的,眼圈红红。
  她强忍着才没哭的。
  时吟觉得自己十七年来一直都是大心脏,什么事情看起来都有点儿吊儿郎当的,好像没什么事情能让她上心,也没什么事情能让她真正难过。
  但是她毕竟也是个女孩子。
  女孩子都有柔软的灵魂。
  她没有办法在他说出了这样的话以后还能保持真的若无其事。
  他的意思表达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他知道她喜欢他,看清了她的痴缠,明白了她的心意,第一次为了照顾她那脆弱的自尊心,委婉地拒绝了以后发现没用,她丝毫没有受到打击一样,还是追着他转。
  可是他不喜欢,他觉得她年纪小,觉得她麻烦,觉得困扰。
  他觉得她不自爱。
  时吟藏在桌沿下的手紧紧攥在一起,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也和他一样平静:“顾老师为什么跟我说这些,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问您艺术生的事情是因为我感兴趣,我觉得画画很好玩,我自己想学,我以后想艺考。而且我有喜欢的男孩子了,是校草,长得也很好看,跟我同岁,共同话题也很多,”
  她一口气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才停下,深吸口气,抬手抽掉了他虚虚捏在手里的手机,“谢谢您把手机还我,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再犯了,对不起。”
  不敢看他的表情,也不想让他看到狼狈的自己。
  时吟捏着手机,扭头冲出了办公室,猛地一开门,对上正靠着墙边站在外面的女人的视线。
  裴诗好愣了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女孩子匆匆朝她鞠了鞠躬,很快跑掉了。
  她看着女孩跑远的背影,轻歪了下头,勾了勾唇角,转身进屋,声音温柔轻快:“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是很麻烦,你这样说清楚其实也好,她应该也懂了,不过顾老师这次还真是有点温柔——”
  她一转身,看清了他的表情,话头顿住,愣了愣。
  男人像是在发呆,微垂着眼,眼底藏着阴影。
  裴诗好的声音像是隔着很远模模糊糊地传过来。脑子里是刚刚,小姑娘湿漉漉的大眼睛倔强地瞪他,咬着牙,拼命睁大了眼睛没让眼泪掉下来。
  声音带着一点哭腔,发黏,软软哑哑的说对不起。
 
 
第15章 荒凉大梦(6)
  后来无数次,时吟都在想,如果当时她真的放弃了,他教他的画,她读她的书,老老实实参加高考,按着家里人安排的路平平稳稳走下去,只把他当做懵懂躁动的青春里一段小插曲,是不是会好一点。
  十七岁的时吟没法预知以后,她年轻又鲜活,生动跳脱,有一腔热情和莽莽倔气,不屈不悔不回头。
  在家里缓了一整天,周六中午吃饭前,她按着脑袋狂摇了两分钟,两手往脸蛋上啪叽一拍,精神振奋出了家门,出去散心放松,顺便思考一下人生大事。
  她开始后悔了。
  当初装逼的时候一番话说得流畅又大方,事后想想,时吟一阵绝望。
  什么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什么有喜欢的男生了,什么是校草的。这样不是就显得她之前的行为像个朝三暮四的坏女人了吗!?心里喜欢着别人还要去缠着他。
  话说的太满,以后不就一点儿去找他的理由都没有了。
  只因为一句拒绝就玻璃心一阵受挫,还哭了一晚上。
  她本来就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也知道八成会被拒绝,还是没忍住矫情地难过。
  明知道基本上是没结果的,可是就是想尝试,就是想靠近,就是忍不住找出各种理由来说服自己,就是不由自主会生出那么一点点期望来。
  万一呢。
  万一他瞎了眼,万一自己走了狗屎运呢。
  他那么优秀出色,那样好,时吟一刻都不敢等,生怕自己犹豫等待的时候,他就已经被别的女孩儿骗走了。
  所以还是算了,念在他是初犯,这次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他了。
  谁让她喜欢他呢。
  *
  休息日街道上热闹,时吟家算校区房,附近小学初中幼儿园一条龙,旁边自然也有很多私人的补习班。
  时吟路过十字路口的时候买了个炒冰果,边吃边沿着附属小学往前走。
  休息日,学校里安安静静的没人,旁边的补习班什么的倒是很多家长领着孩子进进出出。
  再往前走拐角处是一家画室。
  这里原本是个琴行,连带着上课,离着时吟家不远,偶尔路过的时候能听见里面滋滋啦啦的提琴声像电锯一样。
  此时却是一片安静,不知道什么时候改成了画室,漆黑的牌匾上白色的字体干净凌厉,只写了两个字:画室。
  连名字都懒得起。
  时吟脚步停住,在门口站了片刻,鬼使神差走进去。
  因为时母致力于把她培养成一个多才多艺的小才女,从小到大时吟各种课也没少上,长笛钢琴架子鼓,古筝书法拉丁舞,唯独没学过画画,大概是时母觉得她性格活泼,可能坐不住。
  时吟也没想过自己会有踏进画室的那一天。
  里面空间很大,空调开得足,灰墨色墙面上挂着白色的装饰画,装修风格也透着种很有格调的冷淡感,前台两个人,左手边玻璃隔开的一间间咨询室,有些帘子半垂。
  见她进来,前台很热情的打招呼:“您好。”
  时吟走过去,清了清嗓子:“这里教画画的吗?”
  前台小姐姐笑了,似乎觉得她这个问题很可爱:“教的,学画画吗?”
  时吟点点头。
  “多大了?”
  “十七。”
  “那不是明年要高考了,准备艺考?”
  时吟摸摸鼻子:“……嗯,还没考虑好,就觉得比较感兴趣,想先看看。”
  “有没有基础呢,学过画画之类的吗?”
  “小学初中的美术课算吗?”
  “……”
  看来是不算了。
  前台垂着头,随手写了些什么,起身,领着她进了旁边咨询室。
  二十分钟后,时吟走出了画室,手里捏着空空的皮夹子,还有点恍惚。
  不过是饭前出来溜达两圈,散散心。
  怎么就花掉了两个月的零花钱,报了个课?
  接下来的两个月她该怎么办。
  靠意念活着。
  时吟开始后悔了,有点儿想冲进去把钱要回来。一转身,刚好看见刚刚前台的那个小姐姐。
  小姐姐笑靥如花提醒她:“晚上六点下课,下午随时都可以过来哦。”
  “……”
  “好的。”时吟艰难地说。
  *
  时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画室都这样,学费是按小时扣的,没有固定的上课时间,平时下午四点开始,双休日上午十点开始,直到晚上六点,在这个时间段随时都可以来,什么时候走也都可以,老师都在。
  听起来不像个正经画室。
  时吟怀疑自己被骗了。
  可是钱都交了,时吟回家换了套衣服,吃了个午饭,顺便跟时母说她下午要跟同学去图书馆。
  她从小成绩上基本没怎么让家里人费心,学习态度十分端正积极,时母不疑有他,应了。
  到画室的时候下午两点。
  还是前台的那个小姐姐领着她进去,穿过走廊,里头一扇双开门,一面开着。
  小姐姐笑着回头:“进去吧,今天刚好我们老板上课,他只有周六在。”
  时吟怀里抱着一袋写了她名字的纸,点点头,走进去。
  明亮的窗,贴墙摆放着的一层层白色石膏像,画架,颜料,油彩,铅笔芯。
  欢迎来到他的世界。
  时吟心里默默对自己说。
  可能因为是新开的,画室里没几个学生,时吟走到角落里的一个画架前,不知道下一步要干什么。
  也没看见有老师在。
  她等了大概两三分钟,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关门声。
  时吟回过头来。
  老师来了。
  老师穿了件灰衬衫,卷着袖子,手臂自然垂着,手指修长削瘦,手背上挂着两滴没擦干的水珠。
  老师黑发干净利落,瞳仁颜色很浅,苍白肤色,红润薄唇。
  老师看起来有点眼熟。
  时吟:“……”
  如果没有昨天那事儿,她现在大概会惊喜交加,头昏脑涨,开心得窜上天和太阳肩并肩。
  时吟闭上了眼睛:“老师好……”
  画室里一片寂静,他脚步声清晰,一步,一步,走过来。
  像是凌迟。
  刽子手走到她面前,停住。
  她能够感受到他没温度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时吟。”
  小姑娘人一颤,下意识后退两步,腿磕上身后的画架,一身闷响。
  她嗷地一声,疼的整个人都蜷起来了,蹲在地上缓了几秒,可怜巴巴地仰起头来看着他:“顾老师……我真不知道您在这儿的,我家就在这附近,我就是随便找了个画室,想学画画……我如果知道您在这儿的话,我就——”
  我早就来了。
  她没说出口。
  顾从礼看了她一眼:“你家里人知道吗?”
  时吟揉了揉小腿被撞的那块儿,站起来,眼神躲闪。
  他懂了:“自己交的学费?”
  她低低垂着头,不说话。
  “学费可以退。”
  时吟猛然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这是明摆着赶人呢?
  顾从礼平淡冷然,没看见似的。
  好。
  算你狠。
  时吟深呼吸,长吐气,杏眼一弯,唇微微翘。
  “顾老师。”她轻柔开口。
  顾从礼只看着她,没说话。
  “我有钱,”时吟说,“我就愿意把钱放在这儿,报个班,然后不来上课。”
  “……”
  *
  画室偶然遇见以后,时吟没再见过顾从礼。
  实验一中考试不断,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虽然高二,每科老师也在不停地提醒他们时间紧任务急,好像明天就要高考了似的。
  省里数一数二的高中,全是变态,时吟在顾从礼身上用了太多的心思,月考成绩一出,名次退了八名。
  再加上一颗少女心被接二连三无情拒绝,受伤颇深,时吟决定先把顾从礼塞进角落的墙缝里晾一会儿。
  于是寝室里每天晚上都会上演这样的一幕,时吟同学一个人背着手,在寝室里走来走去,脑袋一会儿转过来一会儿转过去——
  “时吟,你有点出息,人家都那么凶你了。”
  “你不是早知道他什么性格了吗?你矫情什么?”
  “你考试退步了八名心里还没点逼数吗?美色误人。”
  “不会的,我就每天或者每周定期去找他一下。”
  “不行不行,做人要有原则。”
  “原则是什么狗屁。”
  寝室里的众人:“……”
  月考完又是期中,中间唯一的放松是秋季运动会。
  时吟一直觉得运动会是个挺没意思的事儿,而且她是啦啦队,要蹦跶一上午,又热又晒,累个半死。
  但是这次不一样,因为多个顾从礼。
  运动会最后有个教师也得参加的接力赛,要求全体男性教师,身体素质允许。
  这个身体素质允许的意思就是,不是像老秃这种拎着扫帚绕教室追学生半圈儿就气喘吁吁的老头。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