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够了吗——栖见
时间:2018-08-12 09:32:08

  她微扬着下巴,永远带着笑意的一张脸此时却没什么表情:“照片里的那个女孩,是你吧,帖子里的那个。”
  时吟僵住。
  裴诗好笑了:“我有的时候觉得你们现在的女孩子真的很可怕,至少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不懂得这么多,我记得顾老师之前拒绝你拒绝得干脆,你是痴缠不成,换了这种手段?”
  时吟有点慌:“不是,我没有用什么手段……我也——”
  “你现在装什么无辜呢,”裴诗好打断她,“那帖子上面别人怎么说的你应该也看见了吧,说他人渣败类,说他乱搞未成年,你呢?你自己倒是藏了个利利索索,什么事情都让你的顾老师来替你抗,等到事情真的闹大了他走人,你不是他的学生了,没准儿真就能跟他终成眷属了。”
  裴诗好冷冷笑了,温柔消失的一干二净:“时吟同学,你这算盘打得真是叮当响。”她凑近她,轻声耳语,每一个字都透着厌烦,“你以后都离他远点儿吧,行吗?你放过他吧。”
  时吟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校园里欢声笑语一阵一阵传来,艺体楼里面却一片阴冷寂静,整个一楼空荡荡的,夕阳透过玻璃窗,在走廊的地上映出一格一格的暖黄色光块。
  裴诗好走了,时吟走到办公室门口,站定,手指冰凉,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在控制不住的抖。
  知道这件事情以后,她第一个念头就是来找他,可是现在,她突然不敢进去了。
  裴诗好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
  从一开始,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是她主动的。
  是她一直缠着他,喜欢他,顾从礼几次三番的,那么直接那么明确的拒绝过她了。
  可她就是不死心,她不愿意放弃,想方设法的找机会接近他靠近他,绞尽脑汁地想怎么才能跟他多说上两句话,和他多相处一分钟,让他多看她一眼。
  从头到尾,明明都是她单方面的,他的态度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直和她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结果终于出了这样的事情,名誉受损的人是他。
  时吟本来想着,一定要解释清楚,本来就是误会,是照片角度的问题,解释清楚就好了。
  可是解释的话,有人相信,就会有人不会信,而且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那么好解释的。
  当影响已经造成了,真相的作用就越小。
  更何况,她喜欢他是真的,缠着他是真的。
  是她做错了。
  她不该喜欢他的,她对他本来就不该出现这种感情,这是错的,是畸形的,是不对的。
  明明都是她的错。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却被说得那么难堪,明明她才是罪魁祸首,却没有一个人认出她,指责她。
  她果然是顾从礼的飞来横祸。
  他现在肯定恨死她,讨厌死她了。
  时吟就这么僵立在门口,不知道站了多久,办公室门毫无预兆被人从里面拉开。
  温暖的光线从室内投过来,时吟惊慌抬眼。
  顾从礼逆着光站在门口,神情漠然一如既往,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影响他分毫。
  他垂着眼,平静地看着她,声音低低淡淡,像是一声叹息:“哭什么。”
 
 
第18章 一人宇宙(1)
  时吟这十七年来的人生一直是顺风顺水的, 家庭幸福和谐,父母感情美满, 没怎么有过青春叛逆期,上学的路上摔了一跤都能算是个挫折。
  直到遇到了顾从礼, 她有了一个求而不得。
  喜欢这种事情真的很难控制, 如果可以选择,时吟宁愿去喜欢二狗,喜欢校草,喜欢和她同龄的男孩。
  至少不会发生这么尴尬的事情。
  照片是假,可是她的心意是真的。
  顾从礼确实是对她没什么想法, 可是她有,她没法问心无愧, 没法坦坦荡荡。
  她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顾从礼了。
  她给他带来困扰了。
  而且现在,已经不仅仅只是困扰。
  时吟咬紧了嘴唇, 低低垂着头:“对不起……”
  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时吟胡乱用手背抹了把眼睛,声音低低的:“对不起, 我会去解释清楚的。”
  顾从礼没说话。
  他知道这件事情, 还是裴诗好告诉他的。
  自从她告白以后, 两个人很久没说话。
  裴诗好有自己的傲气,她没再主动跟他说过话, 各自上课, 然后在办公室里忙自己的事情。
  顾从礼当然也不会主动说什么, 他根本不在意。
  直到昨天, 裴诗好下课回了办公室, 手里的手机啪地砸在他面前,平日里温柔平和的表情不见了踪影,带着怒火。
  顾从礼看了她一眼。
  她示意他看手机。
  他才看到那个帖子。
  顾从礼很快扫下来,把手机还给她。
  裴诗好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你跟那个女孩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已经跟她说清楚了吗?我前一秒才在那里跟你告白,你下一秒就拉着个小姑娘去调情?你至少换个地方行不行?”
  顾从礼很冷静:“误会。”
  “你看到下面都是怎么说的了吗?”
  “嗯。”
  “你看到怎么说你的了吗?”
  “嗯。”
  裴诗好被他事不关己似的态度气笑了:“这是你的事情,我现在又气又担心,像个傻子一样,你倒是真的冷静,顾从礼,你是不是真的没有心肝?”
  顾从礼冷漠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字,神色平淡:“谁知道呢。”
  他大概是没有。
  可是这种事情其实也麻烦,他有点怕麻烦。
  顾从礼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是很倔的性子。
  当时被他拒绝的时候,她也是红着眼咬着牙,硬是一点眼泪都没掉,对他说喜欢的是别人,说他是不是想多了。
  现在,她看都不敢看他一眼,低低垂着脑袋,哑着嗓子跟他说对不起。
  声音里浓浓的,全是愧疚和后悔。
  顾从礼淡声道:“时吟,抬头。”
  时吟一颤,抬眼看他。
  视线有点糊,她抬起手来,又用力地揉了揉眼睛,深吸了口气,似乎是冷静下来了:“顾老师,这件事情是我造成的,我会解释清楚的,也不会逃避责任,给您带来了这么大的困扰我真的很对不起。”
  顾从礼侧了侧身,轻靠在门边:“你怎么解释清楚。”
  时吟固执地看着他:“可是我也不能,就这么躲在你后面什么都不解释,当个胆小鬼。”
  “你去说明了里面的人是你,事情是个误会,我们就是碰巧遇见了,还有吗?”
  时吟急了:“本来就是误会!明明根本什么都没有的事情,只凭借着一张模模糊糊的照片哪能就那么简单的随便给人定罪?而且那些人一看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明明什么不知道话怎么能说的那么难听。”
  顾从礼笑了一下:“你也说了,是看热闹的,当然不在乎是不是误会。”
  时吟哑然。
  他说的对,她也心知肚明。
  那帖子里也不是没有说这个的,说光线那么暗,距离又很远,也许人家只是在说话,刚好角度看起来不对劲而已。
  不过这样的声音寥寥无几,而且很快就被淹没了,因为没意思。
  既然事不关己,又是发生在自己身边,那么他们更想看到的就是更精彩的剧本。
  时吟紧紧咬着嘴唇,重新低下头。
  “抬头,”顾从礼站直了身,“时吟,我虽然不是你的老师,但也算教过你。”
  时吟习惯了他命令式的语气,愣了下,下意识仰起头来。
  他垂眼看着她,浅棕色的眸子无波无澜:“我希望我教过的学生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抬头挺胸做人。”
  时吟怔怔地看着他,湿漉漉的眼底水汽未干。
  顾从礼叹了声:“这件事情我自己处理,你别随便给我添乱。”
  *
  顾从礼说,这件事情他会处理,时吟就信他。
  学校里的贴吧和论坛不是人人都玩,但是一传十十传百,没几天,这件事就成了大家议论的焦点事件。
  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觉得一张照片而已,被脑补的也太过了。有人觉得有果必有因,肯定是不会凭空就生出这么张照片来,两个人之间绝对是有点什么的。
  时吟沉默地听着他们课间午休休息的时候无休止的讨论。
  方舒坐在旁边,看着她有点欲言又止。
  大课间休息,教室里吵闹,旁边的几个男生八卦的很大声:“那个老师是教画画的吧,我听说他不是编制内的老师啊,就是好像人很牛逼,然后被学校请来给高三艺术生集训的。”
  “艺术生不是有好多都喜欢他吗,长得是真的没话说,你们看到帖子里有个艺术生爆料了伐,说最近确实就有个女生往他办公室跑的啊,就是没看到长什么样。”
  “唉,其实我特别能理解,你们看这小姐姐的腿,哇靠,无敌,是我我也喜欢这样的。”
  “小姐姐好美腿,不过啦啦队身材都挺好,而且这张糊,其实也看不清啥。”
  旁边另一个男生突然想起什么来,坐在桌子上伸头过来:“对了,时吟,你不是也是啦啦队的嘛!有没有什么内幕的料给我们啊!”
  时吟愣愣地张了张嘴。
  方舒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笔一摔,冷冷看过去:“有完没完?你们长舌妇吗?一件事情嚼不烂,叽叽歪歪的烦死了。”
  方舒一向这种性格,大家也就习惯了,几个男生耸耸肩,各自回了座位。
  时吟侧头,轻声道:“同桌。”
  方舒哼哼了两声。
  “我爱你。”
  方舒神情复杂地看着她,“是我想的那样?”
  “……你想得哪样。”
  “就是你们俩,”方舒脸有点红,“那个了?”
  时吟瞪大了眼睛,声音拔高:“怎么可能!”她反应过来,小声解释,有点急,“我们俩什么都没有,就是很纯洁的——”
  “很纯洁的?”
  时吟垂着眼,声音低低的:“很纯洁的单相思一厢情愿关系。”
  方舒不知道说什么了。
  安静了一会儿,时吟软下身子,趴在桌子上,下巴埋进臂弯里,声音闷闷的:“桌桌,我做错了。”
  方舒沉默了几秒,才说:“这件事情不是你的错,但是你确实是对他有想法的。”
  时吟明白了。
  方舒在外人面前,绝对是护短的那个。
  但是她不盲目,她是那种绝对理智,会站在中间立场分析问题的人。
  时吟沉默地推开了椅子,起身去洗手间。
  她走到最里面的一个隔间,关上了门,开始发呆。
  顾从礼说交给他,这是小事。
  可是时吟觉得这是她这辈子遇到过的最大的事了。
  她想告诉所有人,可是她怎么说呢,她去贴吧论坛发帖子,还是冲出去拽着每一个路过的在议论这件事的人,大吼你们知道个屁。
  他不让她添乱,可是她就这么躲在他身后,只觉得自己像个胆小鬼,缩头乌龟,良心每分每秒都备受煎熬。
  洗手间隔间外,轻轻的脚步声传来,停在门口,声音消失了。
  紧接着是衣料摩擦的沙沙声。
  一只手推着张纸条进来。
  时吟愣了愣,蹲下身去,捡起来,打开。
  上面是用铅笔写的字——我知道是你。
  时吟指尖冰凉,手心沁出冷汗。
  她猛地战起了身,拨开隔间门锁推开了门。
  外面空无一人,洗手间瓷白的瓷砖上印出一个模糊的,她的轮廓。
  *
  校方正式发出声明,是在周一的升旗仪式上。
  据说最近有不少艺术生的家长找来,校方一遍一遍的解释,迫于压力不得已,公开说明了这件事情。
  副校长亲自上台,说法很官方,最近学校里有很多谣传,顾老师虽然非编制内教师,但是职业操守毋庸置疑,希望大家以学习为重,不要相信那些无聊的不实之言。
  长篇大论二十分钟,一言以蔽之就是,辟个谣,顺便推卸一下责任。
  时吟心砰砰跳,第一个念头是去找顾从礼。
  而在她跑到艺体楼楼下的一瞬间,这个念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时吟站在门口,天气转凉,玻璃门关得严严实实,外面天光大亮,只能隐约看得见里面大厅楼梯的轮廓。
  她藏到对面的绿化带草丛里蹲了好一会儿,蹲到脚都麻掉了。
  时吟想,要么就这样吧。
  本来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因为她的喜欢是错误的,所以造成了负面的后果,就算没有那张照片,她如果一直这样顽固不化地缠着他,最后肯定也会有其他不好的事情发生。
  也许上天给了她这个机会,就是为了要她及时止损,避免以后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她和他都回到了正轨,是最好的结果。
  更何况,她哪儿还有脸再去找他。
  事情已经发生过了,伤害也造成过,他之前遭受到了无妄非议是真,即使校方发出声明,也没有办法控制所有人的想法。
  他原本是那么完美的一个人,他该是霞姿月韵,是霁月清风,是神祇,是高不可攀。
  她却真的将他拉下了神坛。
  时吟觉得自己罪该万死。
  晚自习的铃声在校园里响起,她脚麻到没知觉,完全站不起来,干脆一屁股坐在了草坪里。
  脚底板密密麻麻的,尖锐刺痛感一寸一寸窜上来,像是针尖刺破皮肤,扎进肉体。
  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响起,打破片刻寂静。
  时吟愣了一会儿神,才从校服口袋里摸出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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