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够了吗——栖见
时间:2018-08-12 09:32:08

  悠长,悠长地按着,然后松手。
  顾从礼其实也并不是那种早睡早起的健康养生卦,对于他来说熬夜是家常便饭,睡三四个小时是每天正常所需睡眠时间。
  但是她这个拖延症的毛病还有日夜颠倒的作息,也有点不健康过头了。
  等了差不多五分钟,门开了。
  时吟连居家服都没换,头发扎成丸子,还没拆,可能是因为睡觉,乱糟糟的,通红着眼睛看着他。
  说实话,顾从礼每次看到她没睡饱的时候的这副造型和表情,都觉得很厉害。
  太英勇,太悲壮,哀怨又刻骨,极其震撼。
  又有点可怜巴巴地,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让人心不由自主就软下来了,又有点儿舍不得不让她睡了。
  而且,每当这时,她都非常勇敢。
  比如说现在,此时此刻。
  小姑娘怒视着他,小兔子似的红眼睛里冒着愤怒的火光,她深吸了口气,强压下火气似的:“我在门上贴了纸条。”
  顾从礼睁眼说瞎话:“我没看见。”
  “我也发了微信给你,好多条,”她眼神泣血,一字一顿重复道,“好多条。”
  “是吗。”
  时吟气笑了:“是啊。”
  刚刚才陷入深眠当中就被吵醒的感觉太差了,让她甚至都没精力去回忆,和他上次分开的时候是什么场景。
  而且,这种事情,要怎么问啊。
  主编,您之前在车里是不是亲我了?
  时吟几乎已经把它当成一场春梦了。
  她只是没想到,时隔多年,她对顾从礼的执念竟然还这么深,执着到甚至已经开始做这种梦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扰人清梦的人,即使是白月光,也会让人有想把他拽着衣领子丢出去的欲望。
  时吟长出口气,闪身进门,摇摇晃晃地走到沙发旁,头朝下一头扎进去,小腿悬空一截,搭在沙发扶手上。
  她随手拽了个抱枕捂在脑袋上,整个人栽进里面哼哼唧唧。
  哼唧了一会儿,没听到有声音,只感觉到头顶处的沙发轻轻凹陷。
  时吟微微侧了侧头,抱枕掀开一点点来,往外瞧了瞧。
  正对双一双近在咫尺的,浅棕色的眸。
  顾从礼坐在她头顶,单手拖着头撑在膝盖上,侧着身看着她。
  客厅里没看等,光线幽暗,时吟愣愣地睁着眼,连呼吸都忘记了。
  两个人对视了数秒,顾从礼眨了下眼,长长的睫毛翻飞,带着种奇异的无辜感。
  时吟恍惚反应过来,扑腾着爬起来,拉开距离,跪坐在沙发上,瞌睡虫全没了,结结巴巴:“主,主编。”
  昏暗的光线掩盖了她红透的耳朵和不自然的神情。
  顾从礼就那么撑着脑袋,侧着身坐着,抬眼看着她:“晚饭吃过了?”
  “喝了杯牛奶……”
  他点点头,直起身来站起来,垂手,准备进厨房。
  光线很暗,但是他们之间距离很近。
  也是这么一下,时吟看见了他手背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她皱了下眉,双手撑在沙发上,跪在上面,往前爬了两步。
  顾从礼余光瞥见她的动作,垂眼,等看清了她的姿势,他下意识就想后退。
  还没来得及,她已经靠过来了。
  这次看得清楚了,几个烫伤的水泡,其中有一个很大的已经破掉了,露出里面红红的肉。
  行动快于大脑,她没来得及思考,直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跪坐在沙发上,扯到面前来仔细看。
  他皮肤很白,看起来就格外的触目惊心,鲜红的肉丝丝渗出血丝来,看得人心里几乎是抽了一下。
  她皱着眉,仰起头来瞪他:“怎么弄的啊,你怎么不处理。”
  “忘了。”
  “这你都能忘的吗?”
  “嗯,”他神情平淡,“急着回来。”
  时吟没注意听他说了什么,话问出来的时候已经从沙发上爬起来,人站在上面,比他要高上一截,按着他肩膀,一把把人按下去了。
  顾从礼顺从地重新跌回沙发里,侧头看着她光着脚蹦下地,跑去开客厅的灯,又跑进卧室里,没一会儿,拿了个小箱子出来。
  时吟走到沙发前,将箱子放在茶几上,拽过他的手,像小学生一样,平放在他大腿上,去开药箱。
  药箱是时母给她弄的,时吟平时几乎没用过,最多例假的时候翻两片止痛片。她跪在他面前,扫开了一堆乱七八糟不知道是什么的药盒,翻出最下面的一小瓶酒精,拿在手里,有点犹豫:“这酒精直接用吗?这太疼了吧?”
  顾从礼:“……”
  时吟茫然地仰起头来,询问地看着他:“直接倒上去吗?或者我用棉签沾着那样?”
  “不知道,我没处理过,”他轻声说,“直接倒吧,方便一点。”
  “那水泡要挑破吗?”
  “不知道。”
  “消毒完怎么弄啊,直接用纱布包起来吗?”
  “……”
  两个人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跪在他面前,默默对着一只修长好看的,烫伤的手。
  时吟放弃了,箱子一推,坐在地上:“主编,去医院吧。”
  顾从礼笑了:“就这么一点,不用麻烦。”
  他说着,直接抽了根医用棉签,尾端沾上酒精利落地挑开没破的水泡,抬脚勾过茶几旁的垃圾桶拉过来,拿起小瓶子的酒精,直接浇在手背上。
  透明的液体淌过伤处,顺着中指指尖嘀嗒嘀嗒滴进垃圾桶。
  时吟看得直吸气,抬手揉了揉自己的手背,忍不住去看他的表情。
  男人眉都没皱一下,平静淡漠的样子就好像这不是他的手一样。
  时吟忍不住问:“不疼吗?”
  他抬眼:“疼。”
  她眼睛鼻子都皱在一起了:“那你倒是对自己温柔点儿啊。”
  顾从礼笑了一下,突然抬起手来,湿漉漉的手背举到她面前:“吹吹就不疼了。”
  声音很低,平淡得听不出来他是在撒娇。
  “……”
  时吟不确定,这个男人是不是在开玩笑。
  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有种很真实的,心跳漏了两拍的感觉。
  他说着这话时,她心都化了。
  别说吹吹了,无论让她干什么,她都愿意。
  果然,寒塘冷月随便说句软话,杀伤力就堪比核武器。
  时吟犹豫了几秒,舔了舔嘴唇,抬手抓着他的手腕拉到自己唇边,轻轻地,吹了口气。
  凉凉的气流吹在火辣辣的烫伤处,奇异的感觉让顾从礼觉得手背发痒,那股痒意通过手背指尖的神经末梢一路攀爬通遍了全身,顺着脊椎到尾巴骨。
  顾从礼垂眼看着她,眸光深邃幽暗。
  她抬起头来:“这样吗?”
  顾从礼一顿,迅速移开视线,抽手。
  被她抓着的那块儿手腕,还有清晰的残留。柔软的,温暖的触感和温度。
  女孩跪在他面前,仰着头看着他,眼神干净又明亮。
  不能再待下去了。
  顾从礼从茶几上抽了纸巾擦掉往下滴的酒精,倏地站起身来,绕过茶几往门口走。
  时吟还没反应过来,视线跟着他到门口:“主编?”
  他弯腰,拖鞋放在鞋架上:“我去医院处理一下。”
  时吟“啊”了一声,连忙也站起来:“那我陪你一起?”
  “不用,”他直起身,侧头,棕色的眸子在玄关暗黄灯光下显得很温柔,“一会儿别直接睡觉,记得吃点东西。”
  时吟瞌睡虫早没了,送走了顾从礼,回到客厅里,将茶几上的酒精和医用棉签一样一样收进医药箱。
  咔嗒一声扣上盖子,她抱着箱子,坐在地上开始发呆。
  她突然觉得有点糟糕。
  顾从礼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他对她来说就像是一块异极相吸的磁铁,明明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了,时吟理智上把两个人的关系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是真的越这样相处下去,她感情上就越清晰地开始动摇。
  *
  截稿期前后是编辑部最忙的时候。
  顾从礼那天晚上莫名其妙呆了一会儿以后又开始忙起来,时吟的日子也终于能够消停下来。
  期间几次,她想发个微信问问他的手怎么样了,还是忍住了。
  想了想,挑了之前从网上查到的关于烫伤以后的护理,截图发给了他。
  休息了三四天,时吟再次收到杨主编的微信。
  问她最近有没有空,想要约她出去吃个晚饭的。
  时吟有点没搞懂,她本来以为这杨主编当时就是客套一下,没有想到他真的来找她吃饭了。
  对此,方舒的想法很肤浅,也很粗鄙:“他想泡你。”
  时吟不好意思了:“我知道我美若天仙如诗如画,从初中到大学拜倒在我石榴裙下的异性不计其数,但是没想到原来我有这么的,人见人爱啊。”
  “……”方舒一脸一言难尽地看着她,“那你去不去。”
  时吟其实有点懒得。
  可是却是不知道要怎么拒绝。
  “去吧,”方舒很干脆的帮她决定了,“你不是说那个杨主编一表人才品行良好,万一能发展出一段你侬我侬的罗曼蒂克呢。”
  “而且,”她抬手一指,道出了重点,“你不是说顾从礼天天勾引你,让你心痒难耐欲罢不能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吗,正好可以谈个恋爱,治疗一下你这病。”
  时吟:“为什么被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自己像个变态啊?”
  “你不是吗?只对顾从礼一个人变态的性冷淡。”
  时吟:“……”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非顾从礼不可的性冷淡,时吟同意了。
  两个人约在隔天晚上,餐厅是杨主编选的,一家颇具格调的西班牙餐厅,据说主厨是个很帅的西班牙小哥哥,而且餐厅位置很少,要提前预约,非常难定。
  这家餐厅那边时吟之前没去过,不知道过去要多久,怕迟到,所以提前很久就出门了,结果到那里需要的时间比预想中要少很多,她提前到了,杨主编人还没到。
  她给杨主编打了个电话,报了名字,侍应生带她到靠窗的桌边等。
  刚坐下没两分钟,时吟手机响起。
  顾从礼的电话。
  时吟愣了愣,有点犹豫,甚至莫名生出了某种,心虚的感觉。
  等了一会儿,她还是接起来了。
  顾从礼那边很安静,有轻轻的背景音乐响起,莫名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可是她一时之间想不到,“喂”了一声。
  他问:“你在哪儿。”
  时吟秒答:“在家。”
  顾从礼沉默了。
  时吟莫名地,有点不安。
  越来越心虚,下意识就说谎了。
  明明好像也没有必要,她出来吃个饭而已,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
  电话的另一头,男人始终保持着沉默,他那边的背景音乐声通过电流轻轻落入耳膜,带着种异域的味道,有种恍惚的,和什么重合了的感觉。
  过了十几秒,顾从礼才继续道:“是吗,”他声音平静,“西班牙菜我也会烧,做得比这个厨师好吃。”
 
 
第35章 冰原与月光(1)
  时吟想起来这音乐声为什么耳熟了。
  此时此刻, 这声音正响在她耳边, 不只是通过电话, 而是明明白白地,在她耳边。
  来自这家餐厅的BGM。
  时吟:“……”
  时吟脸都白了。
  她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压低了身子, 四下张望了一圈儿。
  顾从礼和她隔着个长吧台, 人靠在墙边看着她的方向。
  两个人距离有点远, 他五官看不清楚,神情晦涩难辨, 音色沉沉:“在家?嗯?”
  “主编,我错了, 我怕你觉得我在偷懒。”时吟可怜巴巴地说。
  远远地, 她看见顾从礼似乎是笑了一下:“你怕我?”
  时吟狂乱点头:“怕怕怕, 怕的怕的。”
  “过来。”
  她犹豫了一下, 还是拿着包包走过去了。
  她今天穿了条高腰阔腿裤,入秋昼夜温差大,奶灰色雪纺衬衫外面加了件小外套,此时被她脱下来挂在椅背上,长发披散着,发梢带自然卷,有点温柔的日系穿搭。
  鞋跟不高,却很细, 裤腿下面露出一段细瘦白皙的脚踝。
  几年过去, 时吟衣品变得彻头彻尾, 当年那个T恤运动鞋的小姑娘已经不见了。
  虽然在顾从礼看来,她还是小。
  二十出头的小丫头而已。
  小姑娘挂了电话,走过来,站在他面前,朝他傻笑,表情颇为讨好:“嘿嘿。”
  顾从礼:“……”
  时吟眨眨眼:“这么巧,您也在这儿吃饭啊。”
  顾从礼平静看着她:“你的男伴儿挑餐厅的品味都不错。”
  她睁大了眼:“您怎么就知道我是和男的出来吃饭啊?”
  顾从礼没说话,朝她身后微微扬了扬下巴。
  时吟扭过头看去,杨主编人刚到,正被侍应生带着走到她刚刚坐的那张桌边。
  她老实巴交坦白:“我跟他不熟的,出来吃饭是第一次。”
  顾从礼微眯了下眼:“我熟,巨鹿的主编杨经纬。”
  “哇,”时吟眼巴巴地看着他,啪啪鼓掌:“主编真是无所不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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