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岚父亲攥着绳子的手有些颤抖，高岚转头看了看他，低声嗫喏：“父母……父母……”她忽而撇过头，“我恨他们。”
高岚父亲身体一颤，他没想到会从自己女儿嘴里听到“恨”这个字眼，身体不禁晃了晃。
显然，任添和向知缓也想不到，任添都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了。
“向知缓，”高岚看向她，声音哽咽，“之前对你做的事情我很抱歉，可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身体里就像住着两个人，我明明对她说，你不能那么做，可是我根本没办法控制我的身体，我……我可能太嫉妒了，因为任添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我……”
到后面高岚已经语无伦次，与其在和向知缓说话，不如说在和她自己说话。
高岚父亲这是第一次亲眼看见高岚精神失常的模样，他深邃的眼眶里隐隐有泪光闪动。
之前向知缓已经联系了一家精神病院，这时医院过来接人，高岚父亲抬手搂住她的肩膀，说：“岚岚，人你见过了，我们走吧。”
高岚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任她父亲带着走，走着走着，她转过身来，浑浊黑暗的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清醒的光，“任添，你还记得小雏菊吗？”
任添一头雾水，小雏菊？什么小雏菊？
一道身影突然从面前一闪而过，令所有人措手不及，高岚直奔向天台边缘，决绝地跳了下去。
“岚岚！！！”高岚父亲喊着她的名字，疯狂地跑过去。
这时任添恍惚了一下，眼露哀色，“我想起来了。”
*
医院里，急诊室外，向知缓和任添坐在走道的椅子上。
高岚跳下去的地方，是个小广场，有人刚好摆起了一个给孩子们玩的那种充气城堡，给高岚缓冲了不少，但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仍旧造成不小的伤害。
任添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
“缓妹，你知道我出道前是做什么的吗？”
向知缓摇了摇头。
“我以前是个电台主持人，嗯就类似知心姐姐那种，每天晚上给听众开导心事，那时候有一个小女孩，化名小雏菊，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电。”
“我记得第一次，她好像说被同学打了，一下课就被拖到教室后面，对她拳打脚踢。”
“后来，她说被别人剪掉了头发，被轮流扇耳光。”
“顺序我已经记不清了，好像还有用烟头烫身体，被当众扒衣服……太多了。”
“我让她告诉老师，她说老师不管，我让她告诉父母，她说她只有年迈的奶奶，我让她报警，她说报过，后面只会被打得更惨。”
“我每天安慰鼓励着这个女孩子，就怕她坚持不下去，最后也终于熬到了她离开那个小县城的日子。”
任添睁了睁疲惫的双眼，“或许对她来说，我真的是她世界里唯一的光吧。”
一旁，向知缓陷入了沉默。
难怪那次她对高岚说“放学别走”时，高岚会那么害怕。
她以前一直认为，十几岁的年纪，都还只是孩子，不会有真正坏到骨子里去的人，比如唐韵欣，比如许逸泽，没有想到在她看不到的角落里，竟然上演着那么可怕的事情。
在那样的环境下成长，似乎心理不扭曲才是奇迹。
坐在他们对面的高岚父母，听完任添的话，胳膊肘撑在大腿上，双手掩面，难以抑制地大声痛哭。
而高岚，虽然保住了一条命，却成了植物人。
任添为高家支付了所有医疗费用。
这次女高中生跳楼事件，引起了不小的社会关注。
任添和向知缓商量后，一同写了一篇长文，从头到尾详细讲述了这件事情，然后发表在了微博上，顿时引发了社会各界对校园暴力的激烈讨论。
*
郁珺请向知缓吃大餐。
向知缓刚吃两口，就听郁珺说：“向知缓，我来当你经纪人吧！”
“咳——”向知缓差点没呛着，“经纪人？”
郁珺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们原本想抢回灿耀的，但实在有些难，外公已经老了，我和我哥都不想再看他那么劳心劳力，与其争旧，不如立新。”
郁珺双眼放光，给向知缓描绘着她宏伟的蓝图，“我哥说了，现在的三巨头都只在各自擅长的领域上比较厉害，而我们可以把艺人经纪、影视、时尚这些所有娱乐相关的产业都结合起来发展，成为国内首屈一指的第一家综合性娱乐公司！”
“郑旭那个王/八/蛋不是最在乎灿耀么，到时候我们就吞并灿耀，让灿耀成为我们旗下一个影视子公司好了。”
向知缓喝了口茶，“所以和我有什么关系？”
“嘿嘿，”郁珺凑近她，“之前我外公看过你表演的视频，也觉得你非常有潜力，所以我们决定让你成为我们第一位艺人，我亲自给你当经纪人，我们会不遗余力地捧红你。”
“等《人间无数》播出后，肯定会有其他公司想签你，但那些公司旗下都已经有了不少当红明星，不管你演得多好，到底只是小配角出身，他们不会分你太好的资源的。”
向知缓想了一会儿，就点了点头。
她倒没指望郁琤郁珺这么年轻的两兄妹真能创造什么娱乐辉煌，换做年轻时的郁建兴她可能还会相信，之所以答应，无非是跟着认识的人，她能自由一些，否则签了其他的，说不定会被强制演这个演那个。
郁珺从背包里掏出剧本，“现在就有个剧给你，我跟你说，绝对能火。”
接过剧本，向知缓一目十行地翻了翻，是个青春校园剧，光看剧本就觉得很甜了，满满都是少女心。
“我考虑一下。”
“你还考虑？”
向知缓点了点头，这个剧是好，但是角色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新鲜感，引不起她太大兴趣。
*
这天任添来苏陵看望高岚，向知缓没事就陪着去了。
在病房里，他们见到了一个陌生男人，男人正与高岚父母聊着什么，见任添进来，他立即激动地站了起来。
“您好，您就是任添吧！”
任添礼貌地回以握手，“您是？”
“哦，我是杜嵘，我是一名导演，”根本不需要他们过多问，杜嵘就一股脑地把他的来意说了出来，“是这样的，我打算拍一部以校园暴力为题材的电影，我知道您也很关心这个事情，所以我希望您能参演，好提高一下知名度，还有就是，我钱少，给不起片酬。”
……还真诚实。
“抱歉，虽然我很想参与，但没有片酬，我公司不会同意的。”
“啊，这……”杜嵘沮丧地垂下了肩。
向知缓眼睛一亮，“我能参演吗？”
“你？”杜嵘看了她一眼，“你是谁？”
任添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未来大明星，放心，你不吃亏。”
“那留个联系方式吧。”
等回去后，向知缓上网查了一下杜嵘这个名字，结果什么也没有，她又特地去问了问穆白，穆白说导演圈子里他从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第029章
郁珺给向知缓的那部青春校园剧叫《小心动》, 目前还只有剧本，筹拍需要一段时间, 而杜嵘呢, 说是去调查更多关于校园暴力的资料，剧本都还没有，也不知道得等上多久。
趁着没别的事，向知缓打算去学拳，为试镜《云涌》做准备。
因着还要上课，向知缓不可能去太远的地方，经过一番打听, 距离苏陵市比较近的, 只有一家正宗的咏春拳馆，在邻省的南枫市, 坐高铁只需二十分钟。
“缓缓, 明天我们去逛街吧。”
柯天晴咬了咬笔头，实在默写不出来八卦象例, 试图转移话题。
“明天我有事。”向知缓把柯天晴的本子抽过来一看, 柯天晴竟然连八卦顺序数都写错了, 如果师父知道她给他收了这么个徒孙，说不定会气得跟她一块穿越过来。
“嗯？什么事呀？”
“我要去趟南枫市，”向知缓在便签上写了几行字，贴到柯天晴的小脑门上，“我希望周一再见到你的时候，这些你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
柯天晴撕下便签一看, 五行生克、卦气衰旺、天干地支、八卦方位、八卦万物属类……她简直欲哭无泪，早知道算命需要知道这么多东西，她才不开那个口呢。
“你去南枫市干什么？”裴舒晔推门进来，手上端着一盘水果沙拉，他放在桌上，“妈给你们做的。”
“那边有个咏春拳馆，我要去学拳。”
“学拳？！”两兄妹异口同声。
向知缓点点头。
柯天晴十指交叉，崇拜地看着向知缓，“缓缓，你这是要文武兼修啊！”
向知缓挑了挑眉，发出诚挚的邀请，“要不要一起。”
“不不不，”柯天晴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肯定很辛苦，我这么娇弱还是算了。”
“我去。”
向知缓看向裴舒晔，有些意外，裴舒晔咬了口水果，“体验一下，当个写作素材。”
向知缓不做他想，只当这位大作家日子过得太无聊了。
第二天一早，向知缓和裴舒晔在火车站会合，到了拳馆，向知缓找的私教，给她一对一训练。
咏春拳的特点是以弱胜强，以小打大，除了为试镜做准备，学了以后用以防身也很好，比如再遇到上次莫琴保镖想抓她走这样的事情，她就不会那么无力了。
这天，两个人一直练习基本功，各种马步和基本手法，向知缓平时一直有运动，这样的强度对她来说还可以接受，但等她从训练房出来时，看见裴舒晔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向知缓嫌弃地扛起他，“还行不？不行的话你就回家吧。”
手臂搭在向知缓的肩上，手腕被她紧紧抓着，格外柔软温暖，裴舒晔稍稍一低头，就能看到她浓密的长睫，由于刚运动完，她白嫩的小脸上还有红晕未消。
裴舒晔看着有些晃了晃神，过了一会儿才答：“回什么家，我睡一觉就好了。”
向知缓“嘁”了一声，“亏你还是个一米八的大男生，身体素质还不如我，年轻人，平时没事多锻炼。”
“是是是。”
裴舒晔庆幸现在是冬天，衣服穿得多，以致向知缓搂着他腰际的手，感受不到他的肌肉。
他脚下软了一软，向知缓怕他摔倒，立即搂他更紧了些。
如果这时向知缓抬一抬头，就能看到他扬起的嘴角。
大量耗费体力过后，人就容易困，两个人坐公交车回酒店，在车上不停打呵欠。
坐在前面的裴舒晔忽然转头，对向知缓说：“把你的手给我。”
“干嘛？”
“给我一下。”
向知缓把手伸了过去。
裴舒晔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往车窗上一贴，自己侧头靠在了她的手背上，“我睡会儿，到了叫我。”
向知缓：“……”
居然拿她的手当肉垫！
向知缓猛地把手抽回来，裴舒晔的脑袋一下就撞到了窗玻璃上，他痛呼了一声，抬手摸了摸头，手却被向知缓抓过去，贴在窗户上，被她当了肉垫。
“我睡会儿，到了叫我。”
“哎哎哎，这姿势我胳膊扭着了。”
向知缓嫌弃地把他的手丢了回去。
裴舒晔指了指公交车后面，“那边有双人座位空出来了，我们坐那，你可以靠我肩上睡。”
这主意不错。
向知缓立马跑去后面坐，裴舒晔坐她旁边，两个人身高差正好，她脑袋一歪，舒服地枕在他肩上，裴舒晔微微一歪头，也恰好靠在她脑袋上。
美滋滋。
*
《人间无数》赶在了春节档播出，首播收视率破2，连续多天为同时段第一，一周网络播放量便突破十亿，同名话题稳居微博电视剧榜第一，每天有什么新剧情都会登上热搜。
这天向知缓刚从南枫市练完拳回来，还没开门就听宋妍哭得稀里哗啦，她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结果一看，电视机上正播着《人间无数》，这会儿的情节是许青裙为男主角闻景挡刀而死。
许青裙在知道闻景是灭她满门的人后，虽有挣扎痛苦，还是选择了为家人报仇，她串通了闻景仇家，告知他们闻景的行踪，可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父亲在外鱼肉乡里，做尽了坏事，不知道多少人因他家破人亡。
她连忙赶去通知闻景，却还是晚了一步，仇家已然动手，而她奋力为闻景挡了一刀。
以她那么孱弱的身体，这一刀下去，显然捱不过去。
“闻大哥……你要好好……好好照顾姐姐，别惹她生气，以后就……就没有我，帮你们……调……调……”
最后一个字，她终究没能说出来。
镜头逐渐拉远，画面转暗，许青裙短暂而悲凉的一生便结束在了这里。
宋妍扑在向泉怀里，放声大哭。
向知缓刚想安慰安慰妈妈，又接到柯天晴的电话，对面也是一阵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说：“臭缓缓你演那么好干什么，本来小青裙就很可怜了，你一演，更可怜了，小青裙那么善良，为什么要让她死，我的心好疼，不说了，我要去给编剧寄刀片。”
这边柯天晴刚挂，她又接到杨夫人的电话，然后就听到小云朵嗷嗷大哭的声音，嘴里喊着：“姐姐、姐姐哇呜呜呜——”
这奶音哭起来听得向知缓揪心，杨夫人说：“云朵每天准时看剧，之前就问我你是不是生病了，我跟她说那是假的，是你假装的，她才好点，结果今天这她彻底崩溃了，非说姐姐不在了，我就给你打个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