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跑回外公外婆身边。
外婆笑着牵起她的小手。
四人走过旧街。
荆觅玉转头望向侧边小巷子。
这巷子很短,长不过五米。对面好像是一户人家的菜地。围栏此时正打开着。
刚刚风筝似乎就是飞在这里。
只是这一眼,她见到那里有火光冒出来。她瞪大眼睛去看。
菜地旁一个小池子还有一双手在扑通,越沉越下。
她傻眼了,立刻想起了司马缸砸缸。不过,那池子比水缸硬,砸不动。
这时,她看着那双手完全沉了下去。她从幻想中回神,赶紧喊着:“外婆,那里,那里——”
外公外婆转头,皆是一惊。
外公迅速地冲进去小巷。
她继续在喊:“外公,司马缸砸缸!”
难为外公竟然听懂了她的话,往池子里一望,赶紧捞起。
说来也怪,刚刚这火不大,外公跑过去救男孩时,火势却一下子窜上了天。差点外公都没逃出来。
外公抱起男孩,朝外婆大喊:“快跑!”
外婆左右手各拽一个,立即往远处退。到了安全距离,她向一家商店的老板说:“快叫消防车,对街着火了。”
老板赶紧拨电话。
外公抱着昏迷的男孩冲出来,放到地上,给他做心肺复苏。
好几个路人围过来,又再和商店老板说:“还有叫救护车来啊,有小孩淹着了。”
荆觅玉握紧外婆的手,看着路人们奔走相告。有人拿着水桶,想去浇火,但火势太猛,无奈退了回来。场面非常混乱。
外婆紧紧牵住两个小朋友,安慰说:“不怕不怕。”
围住外公的人群散去几个。
外婆走上前问:“怎么样?”
外公抹了抹额上的汗,“呼吸回来了,但是非常微弱,而且清醒不过来。就怕脑部缺氧太久,会有后遗症。”
外婆说:“已经叫了救护车。”
荆觅玉躲在外婆的大腿后,看着那个脸色苍白的小男孩。他身下的地面,淌着一摊水。
外公又说:“那座池子应该是厨房屯水用的,不算深。还好我捞得快,不然水火夹击,这孩子必死无疑了。”
那边大火燃烧的速度异常猛烈,火势冲天。
周围路人们焦急地议论着。
过了一会儿,消防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相继传来。
救火的救火,救人的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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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玉在医院里昏迷了一个多星期。前三天,他血压极低,时不时抽搐。
医生给家属下了两回病危通知书。
从来不照顾儿子的葛山桃,每天过来探望。葛婧之放了学,就到医院讲故事给弟弟听。晏风华一天过来好几回。
晏玉的情况,在第七天稳定了下来。他醒来以后,忘了自己经历过大火,只记得溺水。
晏风华关切地问医生,失去的部分回忆能不能回来。
医生说:“是有部分儿童,溺水记忆出现偏差,不知道自己怎么掉进水里的。你儿子遇险是因为水,大脑缺氧,遗失部分记忆,也是有可能的。”
晏风华把晏玉送去神经科诊断。医生说:“是溺水后遗症,而非火灾。”晏风华这才相信,晏玉真的没了那段记忆。
此后,无法呼吸的感觉,和四周黑色的石壁,让晏玉时常惊醒。偶尔梦中,他听到父亲在他耳边叹气,“就当何扑玉对不起你吧。”这句话,不知是医院昏迷时,晏玉真正听见了,还是潜意识里,在给父亲找理由。
后来,何扑玉这个名字化成了人,开始频繁入侵他的噩梦。让他厌烦至极。他不知道这人是谁,这人在哪。
过了半年,某个瞬间,遗失的记忆突然回到了晏玉的脑海——他父亲见到了他,听到了他,却转身离开。而且,他父亲有一个向孔家扔东西的动作。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他越来越自闭。以前喜欢通过捣蛋,来吸引母亲的关注,但他现在对亲情没有了渴求。
揪在心头的反而是,何扑玉是谁?为什么对不起他?
前两年,晏玉在晏居突然听见了这名字。
当时晏风华刚刚得到一件玉钺,他掩不住内心的喜悦,和李双英说:“玉钺在古代是象征权力的瑞器,这是我收过最高级的古玉了。”
“比荆山之玉还贵重?”李双英问。
晏风华叠起腿,“你以后别再提荆山之玉了。”
“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就算现在把荆山之玉拿出去拍卖,都不会有人来寻仇的。”李双英满不在乎,“我刚嫁给你的两个月,好几次都差点脱口叫出何扑玉——”
“李双英,你还说!”晏风华有些动怒。
“多少年了,你还这么谨慎。”李双英笑起来,“放心吧,我就是跟你说说。我不会把何扑玉的名字泄露出去的。毕竟,还得防着我前夫。”
“小心驶得万年船。”
“以后我闭口不谈。”李双英说。
这才有了晏玉化名何扑玉竞拍的起始。他倒要看看能引出什么人来。
如今,晏玉通过荆觅玉的故事,以及晏风华和李双英的行为,基本猜到事件始末了。因此,他的心更加凉透了。
当年他父亲向孔家扔的,应该是火苗。而且,他父亲以为他见到了一切,为了斩草除根,放弃了他的生命。
再三确认他遗失了记忆,他父亲才没有再露杀机。
这样的父亲,不要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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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觅玉万万没料到,当年外公救下的小男孩,竟然就是晏玉。
巧合,即是缘分。
她和晏玉回到了家,窝在沙发上讲述彼此的故事。
荆觅玉听完晏玉所述,沉思道:“我原来费解,为什么何爱玉要追杀我?现在明白了,他们背着命案,心里发虚。他们以为我是孔家遗孤,来报仇的。”
晏玉讽刺一笑,“我爸当年连我都不放过,他们信奉的座右铭,应该是宁错杀,不错放。”
荆觅玉赶紧抱抱他。
他搭上她的纤腰,“所以,你并不清楚孔家大火的真相。而且,你根本就不是三家人之一。”
“是的。”她点点头,“孔家的事,当年记者报道,说是炉灶忘关引发的悲剧。不过,我知道另外一桩命案。”
晏玉沉下眸子,“还有?”
“嗯。”荆觅玉的语气隐藏悲伤,“我外婆姓孟,她父亲,就是我的太姥爷,名叫孟有德,是一位红色资本家。1953年,十七八岁的荆来福、孔武、何大什,救了受伤的太姥爷。太姥爷感恩,分了一些钱给他们。谁知,他们觊觎太姥爷其余家财,合伙谋杀……太姥爷,逃开了日本军,躲过了国民党,最后却死在这三人手上……”
第68章 阳崖
这时, 晏玉的手机铃声响起。
荆觅玉的故事暂停。
晏玉一看是简誉的来电, 就和荆觅玉说:“李双英有动作了。”
荆觅玉惊讶地看着他。她脑子里又开始谋划新计策。
“晏巳。”简誉话不多说, “李双英准备坐车去机场了。”
晏玉笑了笑, “正如我所料。”肯定往国外逃。
简誉又说:“杀手那边烟/雾弹很多, 警察没那么快查到她头上。”
“我猜到了。”晏玉慢条斯理地说:“虽然她做事冲动, 但在晏家待了那么长时间,阴谋诡计多少能学点的。”
荆觅玉轻轻贴近晏玉的手机, 光明正大地偷听。
她的脸靠在他的手背上,让他的手更热了。
每每她这么靠进来, 他心里总有暖流淌过的抒意他想和简誉说的话,断在了喉咙里。
简誉那边没有说话。
荆觅玉什么都听不到, 转脸看向晏玉, 却见他目若桃花, 惑人地看她。
她指指手机。
晏玉打开免提。
这种两人一起听电话的感觉,像是双方都把各自的隐私幕布揭开。她不禁嬉笑了一声。
简誉听到了她的声音, 这还不单止, 还有一声像是亲吻的“啵”声。从音色分辨,是男的亲女的。
简誉冷言冷语,“说正经事的时候请严肃点儿。”
荆觅玉推推晏玉, 不给他亲了, 躲闪的眼神带着娇嗔。
反而让晏玉看直了眼。“心尖上有了人, 就忍不住想做点不正经的事。”这是他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想把她拆吞入腹。
这些话,平日里二人世界私下说, 荆觅玉没当回事,甚至有些沾沾自喜。可换到有第三者的场所,她就羞怯起来,连捶晏玉三拳。
最后一拳又被他握住。
他摩挲着她的手背。
简誉注意到的晏玉的关键词在前半句——这男人有心上人了。
晏玉从来不相信爱情,现在却被月老砸了彩蛋。
简誉牵起笑意。
晏玉搂佳人入怀,笑对手机,“给我继续盯着李双英。我的人已经在晏居把事办妥了,你只要吩咐盯紧她,别让她有机会逃脱。”
“嗯。”简誉不想再听春风得意的晏玉说话,道别都没有,无情地挂断了。
晏玉非常大方,不和情场失意的好友计较。
他眯眼算计着什么,一手搭上荆觅玉的颈背。
她靠在他的胸膛。“你对李双英做了什么?”
“一件好事。”他吮住荆觅玉的唇瓣,舔舐勾动。
最近这两男女,四目一对,立即就天雷勾动地火,对亲热这件事上了瘾。
这一个长吻,唇舌缠弄,舌头甚至在空中交叠。
彼此的喘息声宛如催情剂,再夹杂着她的呻/吟。
见他有意脱衣,她忙不迭阻止。“先说正事。李双英怎么了?要逃吗?”
“她想出国。”晏玉低眉,轻轻解着皮带。
“动作这么快?”荆觅玉皱眉,“巴警官来不及阻止她了。”
晏玉抽出了皮带,“嗯,李双英买凶时,身份做了掩饰,警方没那么容易查到的。”
“这样——”荆觅玉立即阻止他的后续动作。“那她就逍遥法外了?”
晏玉挑眉,被她握住的手解着裤子纽扣,“当然不。”
“嗯?”荆觅玉把1995年的纵火案回忆了一遍,“孔家那大火,距离现在二十二年了,已经过了追诉时效。晏风华和李双英安全了,法律追责不了他们。”
“李双英这买/凶杀人的最新案件,真是及时。”晏玉冷冷地说,“顺我者,不一定昌。但逆我者,我必让其亡。”
“……”荆觅玉双手的拇指抠上他的嘴角,“莫非你有好办法?”
“查案,那是警察的事。”晏玉狡黠一笑,“我们要做的,是把李双英送到警察面前。”
看他这样胸有成竹,荆觅玉知道,他有所行动了。她略略安心,“我又当不成大Boss了。”
“我是你的人,我想的计策,不全是你的功劳?”他抠着她的右腰,“没有你养我,我脑子哪能这么活跃。”
荆觅玉呲牙,“别抠了,我这儿敏感。”
“你全身上下的敏感区域可真多。”他左抠一下,右啄一下。“这儿,这儿,全都是。”
她不悦地说,“都怪你,我本来是清心寡欲的好青年。”
“嗯嗯,都怪我。我是见不到想,见到了也想,时时刻刻都想把你鲸吞蚕食。”
“没个正经。”她心里窃笑,面上佯怒。
他说她是站在他心尖的人。
她能不乐吗——
李双英把自己的行李检查了三遍。
晏风华在国外有购置房产,衣食住行她不担心。就是没有牌友,不好打发时间。
她现在知道,自己做事莽撞了。
不该让杀手用枪,早知选择一个荆觅玉用餐的机会,投毒百枯草,就没这么多手尾了。
她在晏居待久了,到了国外还真不一定适应。
李双英望着院中的桃树,摇了摇头。
以后再也不杀人了。
一个佣人把李双英的行李和皮包送到晏居门前。
李双英戴着大大的宫廷帽,没有留意后面的佣人。
晏晁西装革履,插兜站在车前。他望着走来的母亲,略有不解,“怎么突然出国玩?”
“在这待闷了嘛。你上班忙,你爸也忙。晏玉又去北秀,我一个人守着这么大的地方,心里空啊。”这会儿站在阳光下,李双英发现,晏晁皮肤黑了不少,看着更像巴智勇了。
她心中升起一股厌烦。
“散散心也好。”晏晁没有把自己母亲阴阳怪气的话放在心上,真诚祝福说:“妈,祝你一路顺风。”
“知道了。”李双英摆摆手,摘下帽子。
她看着司机把行李放到后备箱,优雅地坐进去。
她关上车门,没有回头望晏晁。
车子驶出了晏居。
李双英心中莫名怅然。
她这些年,除了荣华富贵,得到了什么呢?
爱情?
晏风华风流成性。
葛山桃拒绝了他的性要求,他就明目张胆地在外玩女人了。
初识李双英,他有节制过一段时间。迁到芜阴了,他又成了老样子。年轻小姑娘们围着他转个不停。
男人总是喜欢年轻美貌的。而李双英两样都不沾边。如若不是贪图荆山之玉,晏风华哪看得上她。
亲情?
李双英讨厌巴智勇,连带的不太喜欢他们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