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袖天风——拉棉花糖的兔子
时间:2018-08-14 07:33:53

  叶青霄越想越可怕!
  青霂听了,却以为哥哥了解自己的脾性,知道她存着要一较高下的心,因此才阻拦,噘了噘嘴道:“我偏要,哥哥难不成觉得,我绣的不如她么?”
  “谁跟你说这个。”叶青霄又不便直言,想想只好断然道,“扬波刚来京师,你别为难人家。我会和娘说的,你就别费心了。”
  青霂难以置信地看他,心里话都写在脸上了:你到底是谁的亲哥哥??
  白氏身边的赵婆子带了些人到三房院里来,要给徐菁母女挑选。温澜身边只有一个小虹玉而已,她也随意,放手让虹玉去选。
  赵婆子使了个眼色,几个丫鬟里便有人对虹玉一笑,虹玉本就是小孩心性,看这个姐姐对自己笑,长得也可亲,糊里糊涂问了几句针线,感觉口齿伶俐,针线也不错,便选下了。
  虹玉选回来的人,温澜只看一眼,徐菁倒是不放心地问了两句。能进叶家当差,也不会太差,至于心是不是向着白氏的……徐菁一想都这般了,还有什么办法,心里有数小心些便是。
  温澜依着虹玉的名字给新进来的仆婢起名,头一个选的女孩便叫移玉。徐菁小声和温澜说,这个移玉看眼神就是机灵的,而且和赵婆子关系很好。
  “机灵些正好提点虹玉,彼此有个帮衬。”温澜不以为意。
  徐菁也不去担忧了,扬波怎会拿捏不住这小丫头。
  赵婆子这边刚伺候挑选完人,尚未回去,就见门房来报,说是外头有人要见他们东家叶家三夫人,名帖上姓名是杨魁。
  赵婆子心道新妇今日才到府上,怎就有人找,还是找“东家”,可指名道姓找叶家三夫人,也不可能找的是头先那个死鬼啊。她脚步不由慢了下来,假作提点留下来的仆婢,也不急着回去。
  徐菁头先想说是不是找错人了,忽而觉得这名字耳熟,猛然想起好似是扬波给的契书上有这名字,转头一看扬波,只见她也微微颔首。
  “是找我的。”徐菁按下心中情绪,不露声色地让把人带到前厅去。
  赵婆子不走,徐菁便也不赶她。只见杨魁后头还跟着好些家中的青壮下人,抬着罗汉床、灯挂椅、凭几、连橱、木箱等家具木器进来,多是楠木的,也有紫檀木。
  有人扛着小桌从赵婆子面前经过,腿足高高翘起,她便看得清清楚楚。楠木的淡香萦绕,纹理细腻,微微泛紫,还是做的花腿,牙条与桌腿连为一体,花叶雕花细致秾丽。
  这些木器,雕花、异形一个不少,云头、卷叶、弯足,各式各样,工艺极为细致,有点南方的轻夸之风,又毫无俗气,甚至颇具气度。
  这杨魁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他也不是一个人来的,这么些东西,他不得叫上好多人一起抬着搬着,只是叶家不敢放这么多外人进来,便自个儿接手了。
  杨魁目光在厅内转了一圈,落在上首的徐菁身上,“在下是东升记掌柜,您可是咱们东家叶家三夫人?”
  徐菁忍住没看扬波,点头称是。
  “原该待夫人安顿好,择日再来问好,只是这套木器得早些送来,以免夫人不便啊。”杨魁笑眯眯地道,“咱们东升记经营的就是木料,这些全是上好的楠木,另有几个大件儿是紫檀木。知道您要在京师置办后,我便从名匠那儿收了过来。”
  像这般的整套木器,用料贵,耗时久,工匠肯定不会随意打造,搁着不知多久能卖出去,而这个耗时,也绝不可能是几个月便能完成,而她原先的木器也就是上个月才损毁。
  杨魁轻轻松松说收了过来,也不知其中有什么渊源。不过东升记既然是买卖木材的,他必然有别人没有的路子。
  这样多东西,原本是有些繁杂,虹玉也只知道站在身旁犯傻,她都不知道夫人还是啥铺子的东家哩。反倒是移玉,安排自己院里的人把东西都归置好了,将那些才搬进来没多久的杨木家具又清出来。
  徐菁对赵婆子道:“如此……这些就请二嫂在收回库房吧,你替我向二嫂道个歉,我也不知道木器准备得这样快,让她白忙了。”
  赵婆子讷讷点头,不是说三夫人没什么资妆吗,敢情是误传,人家不过没千里迢迢带木器来。只是如此一来,反而显出她家夫人的笑话了。她又忍不住舔了舔下唇,说道:“这楠木可细腻,花式也好看得很,打这么一套,少说也要三百贯吧。”
  杨魁昂首道:“匠作便不说了,这原料是从川蜀深山里运出来的百年好楠木,看看这料子多温润,胡商出到五百贯也不卖的!”
  赵婆子抽了口气,五百贯!而且这五百贯,杨掌柜殷勤送来了,他那生意一年进息怕也低不到哪儿去吧!
  徐菁笑笑没说话,其实心里也吓了一跳,她虽然知道楠木贵价,却不知具体能卖几何,听到这数字,心尖儿都一颤。
  待杨魁和赵婆子都走了,院里的仆婢心里还在翻腾,他们的心情也算是峰回路转了,白日还有人传三夫人家境贫寒,茶砖都没见过,嫁妆单薄,谁想这会儿便让他们开了眼界。
  “姑娘,这居然要五百贯不止!够我多少年月钱啦!”虹玉小脸红扑扑的,同温澜说话。
  温澜小声低语了几句。
  虹玉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什么,夫人有十万贯压箱钱啊?”
  院内顿时鸦雀无声。
  “……”徐菁都不知自己是什么样表情,她瞪着扬波,只觉扬波是故意的,明知道虹玉口无遮拦。转而心底又感触,女儿这分明就是为她打算。
  嫁妆可没有财不露白这一说,张扬出去,纵然她家世与叶家不般配,凭这十万贯,在京师也没人能闲话一句薄厚。只是,又叫她如何安享。
  ……
  多亏白氏给三房院里塞了好几个尖嘴生,还未到第二日,三房发生的事便几乎传遍叶家。
  还有人打听到,三夫人轻车简从,看似没带什么嫁妆,其实是因为大部分钱都拿来在京师买铺子与地了,实实在在,做不了假,来日必然还有更多杨掌柜那样的人登门拜见新东家的。
  白氏听说后气得往叶训身上扔杯子,“不是你说她嫁妆单薄的,现在好了,我面皮要不要了!”
  叶训也怒,“难道只我一个人说吗?老三和家里通信时就这么说的,我看他一定是故意的!好啊,我就说难怪他那么多年没续弦,这会儿娶了个寡妇,原来徐氏嫁妆那么多!”
  别说老三,哪个听到这数字不会心动?
  然则被他们责难的老三现时也呆愣得很,怎么一时半会儿的功夫,他娘子就家财万贯了,他竟然还偷听到有人胡说,三老爷根本就是冲着嫁妆娶的三夫人??好冤啊!
 
 
第6章 猜测
  本朝女子,嫁人和离了能分家财,娘家无后也能继承部分,倘若是个富家寡妇,那更是坐享家产。
  莫说叶谦只是开封府推官,这上到当朝宰执,下到平头小民,为了钱财迎娶寡妇,甚至当起接脚夫的,都大有人在。
  三夫人携了十万贯资妆的事一传出去,他人立时理解叶谦为什么会娶一个平民寡妇了,而且私底下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还算叶谦平日为人算正直,才没有恶意揣度,说他要谋取徐菁财物的。
  ——不错,说他看在徐菁豪富方才求娶,已经是较为中听的言辞了。
  叶谦满腹委屈说不出,回去质问徐菁:“夫人有万贯家财,为何先时死死瞒着我,还假称资妆单薄。若是心有猜疑,我可以指天发誓,我叶谦确确实实不知道夫人有如此多嫁妆,我真的就是踏春时看了夫人一眼,心生爱慕才求娶的!”
  徐菁的父亲名下也有商铺,叶谦一时没想到那么多,只以为钱是徐父给的,平日里只是家中人丁单薄,怕人觊觎,藏富而已。
  徐菁先是惊愕无语,待听他说起踏春时一见钟情,面颊都红了红,“……老爷,不是这样。”
  叶谦还在自陈心迹,“外人闲言碎语,我立身正不怕,唯恐夫人你也误会。你若不信,我们可以找林主簿对质,他那时与我同行。我见了夫人便同他说,若夫人并无夫家,我必求娶!”
  徐菁目瞪口呆,没想到叶谦如此放浪的一面,她强忍着羞窘道:“那些钱,是扬波放在我这儿的。”
  叶谦:“嗯??”
  徐菁此前对叶谦只是宣称,扬波幼时身体弱,险些夭折,因此除去名字寄养在寺庙中,一直到过了生死劫难才接回来。相关文书手续,还是扬波“补齐”的。徐菁一定要将扬波带到京师,除却母女分别多年,更是不希望留在章丘被揭破。
  此时也只能这个谎言上再找补,徐菁半真半假地道:“扬波很有经商之才,她在寺庙里起先在庙会做些小买卖,后来慢慢做大了。这钱财是她隐匿下来的,毕竟身份不便外露,外祖家无男丁,也不愿留给过继子。如今又要赠予我做嫁妆,可我怎么能收,只想着待她出嫁了,一并给她。相公,你知道此事,可千万不能对外说。”
  叶谦半晌才回神,一脸尴尬,“是扬波的啊……竟然是扬波的……呵呵,我就说,扬波这孩子怎如此干练。早先在章丘我便觉得,扬波若是男孩,我一定要叫他去考科举的。”
  他瞄了徐菁一眼,见徐菁也不好意思着,自己反倒松快些,感叹道:“世上奇人何其之多,纵然身为女子,才略也不输他人。古有巴寡妇、吕妇,今有吾家扬波。”
  再说温澜来叶家那日,夜里月上柳梢了,叶诞方才回来。
  因家中现有个皇城司的大祸害,叶青霄不敢声张,连他娘也不叫知道,偷偷去敲他爹的门。此事他不便四处宣扬,又不得憋着一个人知晓。
  “你这鬼鬼祟祟的,像什么样子?”叶诞皱眉呵斥。
  “嘘,爹,小心察子。”叶青霄竖起一根手指。
  原本昂首挺胸训斥儿子的叶诞立刻面色一紧,放小了声音,“什么?”
  叶诞好歹也是盐铁副使,听见察子二字,面色也为之一变,可见皇城司密伺遍布,使人惴恐。
  “今日我去接三叔,三婶带了个女儿过来您是知道的,可我见了面却发现,那分明是原来皇城司的祸……温澜,就是陈琦的义子!”
  叶青霄这句话里包含的意思有些复杂,叶诞白日办公耗费心神,竟想了好一会儿什么叫三婶的女儿原来是忠恪公的义子。
  这是个什么关系,到底男的女的??
  叶青霄说道:“我同他打过交道的,数月前辞任离京,谁知又打章丘过来,成了三叔的继女。他若不是探事,何以变服?”
  他又将白日与温澜的见面、对话复述一遍,不过刨去了自己失态的部分。
  叶诞沉思半晌,方道:“以我所看,他言之不虚,怕确是暂住。既然假称辞任,要办的事定然是不便宣之于众。要探事也不必亲自来,还叫你发现了。你说,他先去了一趟章丘,可是有所图?”
  白日里叶青霄又气又急,后来回去仔细琢磨了一下,他和皇城司打交道多,也觉出不对味了,此时低声道:“应当说是皇城司所图。忠恪公在世时,便一心要使皇城司能外出探察其他州府之事,而非限于京畿,只是却屡次折戟在地方上,朝臣屡屡反对。三叔在外为官,谁知道他是不是借这个身份,在那一带暗中布置。”
  布置完了自然就回来,只是暂住在他家,待来日金蝉脱壳,回去复命。
  叶诞颔首赞同,“既然他叫你知道了身份,应当是无碍的。你记得,此事也不可叫你我之外的第三个人知道。”
  得到父亲的认可,叶青霄才真正松了口气,但还未放下心来,“只是他住在家里,总是不便的。您不知道,温澜心眼坏得很……”
  “那又能如何……唉,皇城司越来越过分了。”叶诞幽幽道,“便是朝中大员又如何,他们是天子耳目。这些时日你多注意着吧,虽说他只是‘暂住’,也莫让人捉到把柄。”
  ……
  ……
  叶谦依叶老爷子之言,不约见任何人,数日后果然有消息了,但这场官场风云与他想象中的大不相同。
  大名府推官这位置,本来考虑的头一个是原来乾宁军的通判顾虔,结果近日消息出来,顾虔被降黜了。
  细细一打听,方知顾虔原本上报狱空,狱案悉数审诀完,狱中空虚,竟有野雀筑巢。
  所谓善为政者,仓禀实而囹圄空,狱空正说明了顾虔的理政能力。狱中现雀巢一事也被引为美谈,顾虔大受褒奖,开封府推官的位置应当是十拿九稳。
  可惜后来不知怎的,被查出来顾虔是谎报狱空,实则将狱中犯人全都藏匿在另一处。就连那雀巢,也有小吏供称,其实是顾虔让他儿子捉来的,实在可笑。
  顾虔有谎报嫌疑,自然被剔除出了候选。如今经由复核、审议,又确认他果然藏匿囚犯,也就被降黜了。
  除却顾虔,还有开封府的掌书记谢壬荣,也铆足了劲想升一升,顾虔之外,便是他最有可能。不过,顾虔还只是被降黜,前后脚的功夫,谢壬荣竟直接被免官了。
  前不久运河上浮了大木,引得许多民众围观,京中有童谣称:“木拦江,龙巢翻,三秋水浩洋。”
  那大木被指为龙巢,龙君翻了龙巢定然大怒,预示这几年要发大水了。
  这引起农户人心惶惶的童谣让皇城司知道,追查之下,源头竟然是谢壬荣的妻弟,他妻弟一直借住在他家中。
  这两年陛下身体大不如前,这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的童谣在他耳中,又多了一层含义,他是真龙天子,听见“龙巢翻”怎会欢喜。于是谢壬荣惨了,不止是升官无望,还丢了官帽。这样一个小小掌书记,这一丢官,朝中无人说话,可不知何年何月才有机会起复了。
  两起事,结果就是大大便宜了叶谦,他在剩下的人选里脱颖而出。
  叶谦知道后惊愕许久,最后烫了一壶酒,对徐菁:“这就是运,官运,不能不服。”
  叶训也听说了缘由,鼻子都要气歪了,怎么老三就有这样的运气呢?他一钻营,其他人就倒霉?
  ……
  叶家在京郊有个园子,移植了许多南方精巧花木,延请名匠造景,景物之胜,在整个京师也排得上,时有亲朋借园子或游览。
  而叶家在城中的宅邸,也自有一番诗情画意,分植了许多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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