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袖天风——拉棉花糖的兔子
时间:2018-08-14 07:33:53

  这时,郡王夫人敬了大家一杯茶,打断谢夫人喋喋不休的话语。
  当下,众位贵妇人慷慨解囊,为施捐出一份力。粮商与药商也当场交付货物,暂由嘉宁寺的和尚存放,明日施给穷民、农户。
  事毕众人也不急着走,只当踏青了。
  章夫人更是早约了徐菁,嘉宁寺所处之地佛寺兴盛,其中有个尼姑庵,姑子绣工甚是不错,她叫徐菁一同去看看,或有值得买的绣品。
  路上,温澜若有所思问道:“阿娘与谢夫人相谈甚欢?”
  徐菁不知她怎么这样问。
  倒是章夫人听见了,忍不住啧啧道:“此女厚颜轻狂,徐姐姐可千万小心些。”
  徐菁惊疑不定,拿不准章夫人所说谢夫人脾性,到底是怎么个“厚颜轻狂”法。她侧目去看女儿,发觉女儿仍是平淡无波,仿若未闻。
 
 
第9章 厚颜
  牛车行至尼姑庵,温澜忽然道:“阿娘,我听说这旁边的观音院十分灵验,想去上一炷香。您同章夫人去选绣品,我到观音院上了香,在禅房等您吧。”
  尼姑庵与观音院只是一条巷子之隔,徐菁原本有些担忧,思及温澜在京师待了多年,便道:“那你带上两个小厮去吧,我与章夫人一路走。”
  温澜点头,戴上帷帽下车,移玉与虹玉也跟在她身后,进了观音院,上罢香后在禅房吃茶休憩,小厮便守在外头。
  “虹玉给我去买些细索凉粉来。”慢悠悠吃了一盏茶后,温澜吩咐一句,虹玉不疑有他,立时出去了。
  “姑娘,我再去做些茶来吧。”移玉也紧着讨好一般,主动问道。
  温澜同意了。
  待移玉也出去后,温澜侧耳听了一会儿外头那两个小厮的动静,将门从里栓上,一掀后窗跳了出去。
  自观音院向外围走,临街有些屋舍,是寺院出租给商户、读书人之用,温澜闪身进了其中一间,只见内里已坐了一人,三十出头的年纪,眉清目秀,发间簪了时花,一身燕居服,足下白底黑面的厚底官靴却暴露了他官家人的身份。
  “二哥。”温澜将门一关,喊道。
  当初陈琦不止收了温澜一名“义子”,还有其他几位,大多与陈琦一般是宦官,有的留在皇城司,有的则在后宫。其中温澜最为要好,也就是外人看来与她狼狈为奸的,当属如今的勾当皇城司之一王隐,与亲从第一指挥使马园园。
  明面上温澜辞官了,但只要王隐和马园园还在皇城司,她仍可调动皇城司兵卒。
  “小澜。”马园园看了看温澜打扮,情不自禁上前一步,摸了摸她衣角上的绣花,“女孩子还是打扮起来好。”
  温澜把衣角从他手里抽出来,“好久不见,园哥。”
  马园园讪笑两声,说道:“如何,你让办的那几件事我都办得不错吧。”
  温澜一笑,“辛苦园哥了。”
  “不过……”马园园疑惑地道,“这些事又何必辞任去做,小军通判与大名府掌书记罢了,你在任上不也一样弄。”
  温澜目光一沉,低声道:“我今日正是要告诉园哥,皇城司内有个人,会对我们大大不利,只是我不知道他的确切身份。他在暗,我在明,只好脱身。如今便是我在暗了。”
  皇城司戍卫宫城,麾下八厢貌士更可在内廷钳制殿前司的兵马,梦中赵理长驱直入,事先更无预警,若说皇城司没有赵理的内鬼,温澜是不信的。只是她并未梦见那个内鬼的身份,只能自己一点点挖出来。
  这些梦中事都不可与任何一人轻言,因此温澜只称其要对她不利。
  马园园听罢,以为是皇城司内争权夺利引起的。陈琦去世后,王隐可没有陈公的威信手段能把整个皇城司牢牢抓在掌中,另外两名勾当皇城司也时有动作,温澜平日就没少谋算。
  “你不会留下什么把柄了,才急着转暗抓人吧?”马园园狐疑地看着温澜,“你私下蓄养娈童美婢了?强抢来的?”
  温澜:“……没有。园哥,此前我让你将顾虔的底给翻了,暗奏‘狱中雀’作假一事,此事被透给谢壬荣了。谢壬荣如今被免官,赋闲在家,一定会去找能帮他的人,你往上查,看到底是谁。”
  算计顾虔与谢壬荣,帮了叶谦只是顺带,温澜真正想要的,是找出内鬼。
  谢壬荣是赵理的人——这么说可能不大对,只能说赵理用得着谢壬荣,因此要扶他做推官,而谢壬荣可能都没有意识,至少此时没有。透消息给他的,不过是为赵理办事的人而已。
  在梦里,顾虔假报狱空也被皇城司揭发了,谢壬荣做了推官。温澜事后回想,方有觉察,愈发认定皇城司有内鬼。
  同样的道理,现在无论是赵理还是那个皇城司的内奸,都不会想到,马园园查探顾虔有什么私心。只要不知道温澜在其中,即便谢壬荣都被免官,也像是一场意外,因为皇城司本就每日四处察事,乱咬人。
  在这个时候,赵理可还是深受陛下优待的广陵郡王,在这个时候,温澜此人已经消失于京师。
  马园园急不可待地搓了搓手,“行啊,等着吧,我肯定把这人给揪出来。”
  “还有。”温澜凑近,在马园园耳边密语,心中掂量着时辰差不多,叮嘱道,“园哥,极刑加诸于人,莫过以言。”
  马园园想到谢壬荣是如何遭殃的,猛一点头,“晓得!”
  ……
  温澜翻过后窗回去,将门打开,只见移玉正拉着虹玉,指点她手里的凉粉,虹玉一脸委屈,看到温澜露面,哭丧着脸道:“姑娘,移玉说我这凉粉没买好。”
  移玉振振有词,“原本就是,你自个儿看看,凉粉用的豆子肯定不好……”
  虹玉不平地道:“胡说八道,你光看还能看出来,豆子怎么样,都做成凉粉了,我怎么看不出来?”她心里益发后悔,当初为什么选了移玉,真是引狼入室。
  “行了,多大的事。”温澜随口道,“我现在也不想吃了,你们俩分了吧。”
  移玉极快地道:“我不吃,给虹玉吃吧。”
  虹玉噎了一下,顿觉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差点背过气去。
  正巧,徐菁和章夫人也看完绣品回来了,带上温澜驾车回府。
  到府上时,恰好青云又从学舍回家,他跟着白氏,与徐菁、温澜一进门便撞见。
  “青云,来,你还未见过三婶与扬波吧。”白氏若无其事地介绍起来,分明青云先时回来过一次,只是她怎会惦记着叫青云专程去三房请安,只当没这回事,“呵呵,我们青云平日在学舍勤学苦读,竟是今日才同弟妹请安。”
  “三婶,扬、扬波姐姐……”青云怯怯道。
  白氏刚夸完青云,听他声音都在摇摆,回头一看,更是来气,说得是没骨头,说难听些就同土蜗一般,身形佝着,贼眉鼠眼,畏畏缩缩。
  白氏脸当时便黑了,大觉丢脸,既恨儿子不争气,又烦怎么叫徐菁看见了。
  青云那日被温澜整了,回去后叶青霄也告了他一状,只是没提起温澜,青霂不会去说,青云自然更不好意思提。只是现在见着了正主,心里犯怵,又怕这个面善心狠的姐姐在阿娘面前说些什么,以阿娘好面子的脾性,他岂不免不了又一顿打。
  温澜意味深长地看了青云一眼,看得青云双膝更软,但轻轻放过了他,“云哥儿可是天热晒久了中暑,可不能光顾着用功,弄坏了身体。”
  白氏还不知道么,青云才在日头下走了几步路,但她口上还是道:“正是,我儿快随我回去喝些解暑汤。不好意思了,弟妹,我家云哥儿平日太勤勉,熬夜看书,身子都虚了,下次我再叫他去磕头。”
  徐菁不明所以,真以为青云如此用功,怔怔应了。
  唯独青云在温澜若有似无的注视下,大感丢人地一手捂住半边脸,细声道:“阿娘,快走吧,我不舒服……”
  施捐后约莫三四日,正是休沐之时,大名府的林判官忽然来叶府找叶谦。叶谦不解其意,但也好生招待了。
  林判官咳嗽两声,说道:“其实我此次前来,也是受人之托。”
  叶谦疑惑道:“林判官请直说。”
  “前几日郡王夫人与衙内诸官吏的家眷施捐,谢判官的夫人遇到了尊夫人与令嫒,很是喜爱,谢判官托我问一问,他想为妻弟求娶淑女,不知和之意下如何?”林判官这是替谢判官做中人来了,若是两厢情愿,才好请媒人。
  此事原是谢夫人的主意,但谢判官管不住娇妻,只能依言托人询问。
  叶谦到大名府衙没多少日,却也听过谢判官休弃糟糠妻的事迹,谢判官新妻出身农户,家中兄弟在姐夫接济下方过了正经日子没多久,叶谦怎会愿意将扬波嫁给他的妻弟,当下回绝了,说得也很直接,“谢判官抬爱,可惜我有意为继女择一佳婿,最好是儒生。”
  林判官不过受人之托,听罢也未多言,再与叶谦闲话几句,自回去转告了谢判官。
  叶谦将此事告知了徐菁,她这才知道为何章夫人说谢夫人此人厚颜轻狂,无奈道:“怪道那日谢夫人甚是热忱,原来打的这个主意。”
  章夫人同样提了会替她留意适龄男子,谢夫人却更直接,要替弟弟求娶扬波。
  “夫人,日后像这样的人也不会少。”叶谦早有预料,“虽然他人不知你那嫁妆多是扬波添的,但你仅有一女,陪嫁怎会少。”
  徐菁也发愁,“唉……那我更要细细择选了。”
  ……
  此事徐菁最初并未告诉温澜。
  只是,谢夫人被回绝后心生怨怼,她原想着徐菁的女儿岁数大了,又只是叶谦的继女,配她弟弟岂不是正好,少说还能有几万贯陪嫁。谁知叶谦毫不犹豫拒绝,还说要找个儒生,分明是看不起她弟弟。
  谢夫人憋不住,偷偷同人埋怨,可惜人家听了都暗自笑话她。
  再嫁之女有万贯资妆亦有人求娶,何况叶谦继女只是因病耽搁出阁几年,岂有婚嫁之忧,又岂会嫁给她弟弟。谢夫人贪财,可惜反落了个没脸。
  谢夫人愈发气愤,屡次遇见徐菁,不但不给好脸色,还处处针对,又大谈扬波日后定然是找不到什么好夫家的。
  徐菁算是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厚颜轻狂,怒而回讽,但回来后仍是郁闷得很,毕竟出去的心情都被谢夫人毁了,屡屡落个不愉快。
  徐菁藏不住心事,面上全显露了出来,她服药走动,夜里难眠原本好些,这会儿又反复起来。温澜发觉后过问,徐菁忍不住,将前后事宜讲了出来。
  温澜并不奇怪,点头道:“阿娘正在调养身子,不必为了这等事再伤肝,些许小事,这半月莫要出门,避着些,冷冷她便是。”
  徐菁知道温澜主意多,问道:“唉,她若不消停怎么办,我该说什么?”
  “生性固执之人难以因三言两语改变,”温澜拍了拍徐菁的手,“阿娘,同她说什么都没用的。”
  徐菁叹气,“有道理。”
  温澜想,说什么,直接弄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突然买股,当时我就念了八个字:好趁天风,直上青霄。
 
 
第10章 贬官
  谢判官自娶了娇妻后,自觉无一处不称心,公事上也倍加勤勉,期盼早日升职。至于偶然因接济妻家带来的小小不愉快,也不被他放在心上。如此青春正茂的美娇娘,岂不胜过他元配千百倍,万般皆是好。
  这日公事缠身,谢判官赶着结完案子回去共度良宵,眼看只剩下最后一卷,他揉了揉的后颈,手摸到案卷,忽觉不对,一看案卷侧边有朱砂痕迹,不由皱眉。下面吏员办事也太粗疏,案卷都脏污了。
  谢判官摇摇头,决定出门打井水洗把脸。
  回来坐在案前,翻开案卷,只见里头竟有一张两指宽的条子,上书一行小字:乞公通融此案,赠钱万贯。
  谢判官陡然一惊,心脏剧跳,随即连忙展开案卷一看。
  这是一桩命案,大名府一富家寡妇黄氏,招有接脚夫袁某,但黄氏亡夫族中并不认可,频频冲突,要将黄氏与接脚夫都赶出宅,收了所有家产。某日袁某被发现受重击身亡,疑为黄氏亡夫族兄蒋某所为。
  此案已由军训院审问过,附有法曹检出的法条,又有验状等一应文书。案卷有些矛盾,人证悉数偏颇疑犯,然而有物证存在,证明了疑犯罪行。
  谢判官自有计较,本朝判案重证佐,且物证高于人证,证人会说谎,证物却不会。例如此案,证人多是乡邻、族人,不足以为信。
  谢判官呆坐案前,四周寂静,只听得到胸口心越跳越快的声音。
  “当啷”一声响,把谢判官惊醒,原来是门外有人经过,掉了东西。
  他心烦意乱,盯着案卷看了半晌,索性将纸条拿出来收好,暂不判此案,留待明日。
  回去后谢判官仍是心不在焉,满脑子案情,命案是由军训院审理,左右军训院互相复审,而后法曹检断法条,再交到左右厅的判官、推官处。
  往前,军训院经手之人多,又需复检,不好动手脚,往后,是通判、府尹,难以买通。反而到了他这里,有权命人再行勘检,又可初判。
  此案中的物证是件碎花瓶,沾了血迹,从蒋某家附近挖出来,他家正少了一个花瓶。这个物证倒也不是铁证,如果是有流匪从他家偷盗出来,然后遇见袁某,为了脱身,将袁某砸死呢?
  流匪,如何证明有流匪?这花瓶可以是一对,另一只被流匪卖到了当铺,让蒋家人找回来了,当铺伙计可以证明有个看起来就非良善之辈拿来典卖,还说另一只不小心砸碎了。
  谢判官越想越入迷,只觉得其中大有可能。他判案数年,越判越明白,也越判越清楚里头的歪门邪道了。
  “老爷,老爷你想什么呢?”谢夫人摇了谢判官好几下,他才猛然清醒,“我在思考公事,别闹。”
  谢判官对她何曾这般不耐烦,谢夫人不悦地道:“都回家了还想什么公事,你听我说呀,我家弟弟想再开个脚店,你这做姐夫的,不得帮帮吗?”
  “开个脚店?这可不是小事。”谢判官完全清醒了,“我一月俸禄才多少,开个脚店说得轻巧,你知道租赁铺子要多少吗?知道从正店进酒要多少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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