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佛系日常——雪花肉
时间:2018-08-14 07:36:42

  那宫人欲言又止,郁暖只作没看到。
  她对着铜镜照了照,其实自己的样子与从前无甚区别,又仿佛有点不太一样。
  她原本的些许发热状况,在被逼着吃了药,又睡了大半天之后便好转了,头也不晕了,身体骨好受太多。
  但现下的妨碍便是,她不太能走动路。
  走几步路,便行动滞塞,腰背酸痛,不太好受。
  宫门前已有步辇候着,郁暖分不清规格大小,于是也就这么坐上去。
  不管是什么规制,横竖看上去都不是她能坐的,就这样罢。
  这头慈寿宫里,太后正在竖窗边吃着香茶,一边与娘家外甥女闲聊:“这两日瞧着,你倒像是清减了不少,也不爱说话。这可不好,你自幼体弱些,勿因年轻便疏忽,不然到了哀家这个年纪,可有苦头吃。”
  姜瞳垂下眼眸,温和笑道:“并不曾。只是有些春困了,便时常用不下膳食,这白日里睡多了,夜里便睡得不踏实。”
  太后若有所思看着她,微微点头道:“哀家恰巧得了几块中岳茶饼,这仙茶最是安神,陛下偶尔也用着,等会子哀家叫严嬷嬷与你带些归去,总不能夜夜都这般。”
  “哀家也见过另一个小姑娘,比你的身子还弱许多,时不时便要昏倒咳血,恁地叫人担惊受怕。”
  “只她是天生如此,倒是爱吃爱睡,天性和朗。你比她身子骨强些,这运道总是更佳,可不得糟蹋了去。”
  不知从何时起,太后便有了另一个疼爱的小姑娘。
  姜瞳温柔看着太后,语声感激道:“有您这么些关照,臣女自当好生将养。”
  太后柔缓笑起来,转眼提起旁的事体:“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有甚中意的人家?若是有,也不要害臊,这好男儿总是越择越少。”
  “哀家会尽早知会陛下,给你争个圣人赐婚的荣光来,那也算是一桩光耀门楣的大好事儿。还有啊,哀家手头有几个皇庄和银楼铺子,上好的水田还有几家霜蜜斋,具拿去给你添妆。”
  太后说的诚心诚意,她是真的打心底里疼惜这姑娘。
  倒不是她存心要越过姜家族人,插手姜瞳的婚事。只是若真叫姜家去办,姜瞳一个孤女,又能得甚么好儿?
  只姜瞳是姜太后幺弟的遗腹子,使她如何割舍得下?
  姜瞳的面色泛白,却仍是浅笑着低头应道:“臣女还想多陪着娘娘几年呢,若是嫁了人,或许便没有这么些时间了,那该有多可惜。”
  太后深深看了姜瞳一眼,不等她再说甚么,便有宫人对她耳语一番。
  太后面上忽的柔和起来,颔首道:“把她请进来罢。”
  姜太后又带着笑与姜瞳道:“哀家猜你们大约从前也见过,往后你想来皇宫顽,若哀家不在,便寻她去。”
  姜瞳一怔,却见光影处走来一个小姑娘。
  她的面容在阴影下不甚清晰,光线洒在纤瘦的肩胛上,显出从容舒缓之感。她的裙边以银丝掐了荷叶纹,走起路来莲步轻移,光华流转间,这姑娘的脚步,却显得有些慢吞吞。
  视线挑剔挪转,这个年纪尚小的少妇,臂间挽了条月白掐金的半臂,青丝绾起,梳了简雅的盘桓髻,白玉流苏缀在额间,微微发颤,衬得她眼波灵动嫣然。
  她走出背光地儿,羸弱的眉目间韵味动人,抬眼时,却隐约带了些许妇人才有的媚意。
  郁暖感受到来自姜小姐的目光,对她礼貌性地微笑一下,脑中一片空白,空空荡荡神游天外。
  由于行动滞涩,猝不及防脚下软软一绊,幸尔身旁的宫人一直扶着她的手臂,才不曾出丑。
  郁暖一下就转头看姜太后,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更浅。
  她面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她知道姜太后最不喜欢没规矩的人,原著里,老太太可没少因着规矩的问题挑人刺儿。
  姜太后只是含笑道:“得了。快些坐下吧,你来了咱们便用膳了。”
  郁暖微笑道:“都是我晚了,害得您与姜家姐姐久等了。”
  按照年龄,姜瞳确实比她要大一点,但按照辈分,郁暖算是她正经表哥家的。
  只郁暖都这么叫了,也无人特意纠正。
  姜瞳以前,不是没见过这位郁大小姐。
  但她父母双亡,姜家又是这般不争气,太后娘娘这么些年,也不见提点,故而她即便有太后的疼爱,顶多便是能混进顶层的贵女圈罢了。
  真论站在中心位置的,那肯定不是她。
  不过,郁大小姐不是没向她递过橄榄枝,好歹姜瞳也是太后娘家外甥女,结交了定很有些好处。
  只是姜瞳自己拒绝了。
  尽管不了解郁大小姐,但她也晓得,这姑娘心思绝不单纯。
  女人最是了解女人,郁大小姐可不是那些公子哥儿们眼里高洁的神女。
  她那心窍里头藏了几许打算,姜瞳怎么会不明白?
  她是太后的外甥女,可姜家却普通落魄,人才单薄,郁大小姐结交她,那定然是想搭上太后,其背后的目的,并不算多么隐蔽。
  于是在姜瞳的有意退避下,她和郁暖并不多熟悉,反倒对彼此印象皆十分不佳。
  后来出了那件事,姜瞳总算松了口气。
  无他,郁大小姐的才貌出身,尽管不想承认,却比她可要上层不少。若是忠国公有意,那她早晚会进宫去,再加上曾经的秦氏女,那姜家的姑娘,除了有太后庇护,旁的可甚都比不上人家。
  故而,当郁大小姐和秦氏女一个一个被玷污堕落下凡尘,姜瞳虽并不幸灾乐祸,却也实打实松了口气。
  不想,却又在这个地方见到郁氏。
  难道严嬷嬷先头代太后去姜家赐礼时,与她说的那番话,暗指的便是郁暖?
  姜瞳看了一眼郁暖,却发觉人家根本没在看她。
  郁大小姐,像是饿了好些年,虽然用膳仍是雅相的,但不妨她极是专注迅速。
  完全吃不下东西的姜瞳:“…………”
  十分无法理解嘛,彼此都是病秧子,谁比谁胃口大呢?
  这位还是个会吐血的病秧子,生病吐血昏倒的战绩遍布长安,所以难道不该成日哭哭啼啼伤春悲秋感怀人生,再捧着心口端着药泛了泪花吟时日无多。
  之类的吗?!
  太后看郁暖这般,哪儿有不能够意会的道理?
  先头进门时,这孩子走路都艰难,左脚磕右脚,还穿这么逶迤严实的襦裙,眉眼间有了许媚色,虽然还是有点不着调的天真在里头。
  但太后明白,昨儿个约莫她和皇帝是发生了甚么。
  姜太后叫郁暖来用膳,其实有些旁的不可明说的意味,但郁暖却是认认真真来用膳的。
  她真的很饿了。
  不仅仅昨日被折腾得体力全无,也是由于这几日来,因着久久昏睡和头疼的关系,她根本没机会吃甚么。
  那时拿起银著,便觉喉咙满当当,胸口滞闷,头晕目眩,全然塞不下东西。
  有人看着还成,无人管她,郁暖甚至连一筷子都不会动。
  故而,好容易从头脑胀痛中解放出来,郁暖便有了很多的食欲。
  俗称,暴饮暴食。
  她真的控制不住记几。
  郁暖都打算好了,等会儿回紫宸宫,她要叫一大桌龙虾宴并各色糕点最好弄个类似满汉全席的一桌子,她还要把那些全部塞下去,塞不进就过会子继续塞。
  食欲是人之根本,即便她的食欲可怕了些,也还是可以理解的……吧。
  她觉得自己现下,真能吞下一头猪。
  太后和姜瞳简直目瞪口呆。
  自然,惊悚只是深埋在心里,这面上还是保持和善的微笑。
  姜瞳觉得,太后之前说的,那个身子羸弱但爱吃爱睡的小姑娘,若真是郁暖……那也太夸张了些。
  这么爱吃,那是有多爱睡?
  看着郁暖这么个吃法,太后有些心惊肉跳。
  老太太慢慢放下银著,与她道:“阿暖啊,不若叫个御医来瞧瞧,你是不是……”
  郁暖不舍地看着冒尖的菜,慢慢抬起头,柔和道:“回太后的话,不曾。”
  吧。
  她觉得,自己身体这么虚弱,先头又喝了凉药,所以怀孕的可能不是很高。
  但现下在宫里,她又以想给您生孩子为由,一哭二闹三上吊要死要活以死相挟,把皇帝拐到床上去,虽然是惹出雷霆大怒,自己被按上案板任人宰割的,但其实也没差,的吧?
  那她肯定是不能光明正大,叫他给自己上避子汤的。
  这么要求的话,她可能会被按在床上弄死。
  还是不要了吧。
  老太太有些失望,却同时又有些欣慰道:“你年纪还小,等身子养好了再要也不迟。但这……还是少用些罢,在哀家这头也就罢了,等回去可莫要在陛下跟前这般。”
  郁暖不懂,看着老太太。
  太后便解释道:“陛下比哀家还讲究养生。”
  太后说的太含蓄了,其实她比较想具体解释一下,可想想还是算了。
  毕竟有姜瞳在这儿呢,在外人跟前,还是不要说了。
  若陛下看见郁暖这么个吃法,可能会逼着她把吃进去的,全都吐出来。
  这并不是开玩笑。
  吃那么多很难克化,更何况郁暖时不时还吐血昏倒,这种身体情况下,饮食清淡少油少盐吃个七分饱足够了。
  像她这样像是不觉饱,吃到十八分饱还能继续横扫硬塞的,那真是非常叫人头疼。
  郁暖并不懂太后在说什么,也只是礼貌性地点头,软声盈盈瞧着她道:“那阿暖,便在您这儿多用些好了。”
  太后:“…………”
  如此,她很有可能,会被儿子用冷漠的眼神看上十天半个月罢。
  郁暖有些放松,因为太后的态度很能说明问题。
  就算要给她一个小小的下马威,也不该是这般。
  现下看起来,反倒是这位姜小姐比较可怜。
  一个人默默坐在一旁,也无人与她讲话。
  郁暖不明白,但是姜瞳很明白。
  她心里头明镜儿似的。
  虽不知郁氏用了甚么手段,给她夫君戴绿帽也好,如何也罢,现下却得到了陛下的宠爱和太后的喜爱。
  比起皇帝,周家庶子的确不算甚么,陛下甚至不必怎么费脑筋,就能让那个庶子和周家闭嘴。
  想要把郁氏正式迎进宫,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太后,今儿个叫她来看这么一出,其实是想让她死心罢。
  她小的时候,太后不能常常出宫,便总爱派严嬷嬷去姜家,给她送各式各样花哨华丽的礼物,甚至她学规矩那几年,也是太后身边的严嬷嬷亲自来教的。
  那几年,姜家人都把她当作是小辈中的头一份,无人敢欺。
  这让姜瞳明白,皇权和地位是多么诱人,那些叔叔婶婶们,看着她的目光,皆像是看到了她背后的皇族。
  那是全然的敬畏和忌惮,折人腰,令她心痒。
  那时严嬷嬷,便隐隐透着几分意思。
  太后,一定是把她当未来的皇后教养的。
  所以姜瞳也是这么要求自己的。
  稍稍长大后,偶尔进宫也能见到皇帝。
  只是少年皇帝从来不看她一眼。
  他总是疏离冷淡,每逢她来,他便呆不了多久。
  一年又一年,他从身形修长青涩的少年天子,成了宽肩窄腰的成熟的男人,愈发冷漠深沉,也愈是迷人心窍。
  而她也抽了条,成了少女模样,身段婉转端庄。
  可是,姜瞳与陛下说的话,甚至不会超过十句。
  但她告诉自己不要着急,来日方长。
  等她真的嫁进来,还愁无话可说么?
  她为了陛下学会那么多诗书,又听闻他对颚语颇有兴趣,甚至还专门重金聘请了个颚人娘子教课,每一句话都用笔仔细端正描摹,夜夜都要把功课认真温习。
  这些,她都没告诉任何人。
  因为一个真正优秀的女人,从来都不显山露水,唯有她的男人会明白她真正的好处。
  她苛刻丈量着自己的所有,从四肢到每一根发丝,都端庄精致。
  姜瞳自觉大度贤惠,从心性上也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可是太后竟然,忽然寻了一个这样的人,已经嫁过一回的妇人,来与她比较。
  想要妄图打消她的积极性,好把她嫁给别人。
  严嬷嬷说的没错,那个被太后和陛下放在心里的女人,只是空有一副容貌而已。
  从她吃那么些东西,便能看出,她实在对自己没有任何要求。
  都已经有嫁过人这般大的劣势,为什么不好生弥补呢?
  这只会惹人生厌,因为一个标准的贵族女人,从来不该是这样的。
  她们用膳精细考究,但每样只吃一口的量,一顿下来只能到五分饱,便能保持苗条的身材。
  郁氏根本不达标准,全然的不识数脉。
  姜太后深深看着姜瞳的神情,便有些默然叹气。
  她不明白,到底是为甚,姜瞳竟然如此执着。
  她虽自小关照这姑娘,但却并没有把她当作皇后来养,更加不曾告诉她,自己打算把她嫁给皇帝。
  她是思考过,但那只是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悬而未决,没有任何许诺和决策。
  面对姜瞳,太后更多的,还是想要尽力给予,让她过得舒心快活些,便已是很好。
  她不晓得,姜瞳从什么时候开始,执念便如此深重。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其实各怀心思,不知不觉便已到了快黄昏时。
  桌上的菜肴,也早早被换成了各色糕点。
  郁暖再是不想带脑子,努力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也听出来,太后其实是想要给这位姜小姐洗脑子。
  具体想做什么,她却真是听不出了,但两人之间细微的气场交锋,她还是能感受到的。
  但郁暖本身,没有任何感觉。
  她呆了太久,其实也挺想起身告辞的,正在此时,有宫人悄悄进来,与太后耳语道:“紫宸宫的高总管来了,说是给郁夫人带药。”
  于是高德海便被请了进来,给主子们行了礼儿,才对郁暖笑眯眯道:“娘娘,陛下原是备着叫您饭后归去再用的,不成想您一直不回,便吩咐奴才给您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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