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发生了什么,自从那日太子回来抱了她一下,后头她便再也没有回去过他专门用来养宠物的宫室,而是住在的他自己的寝宫里。
不过他也没有与她一道睡,不然郁暖可能就要怀疑他被人穿了。戚寒时只是命人把她放在寝宫的一角,一般他每日清晨起身时,郁暖还团着身子睡得香甜。
日子一天天的过,郁暖觉得这些时间,在她的面前仿佛失去了最基本的张力,而变得面目模糊,延伸得极为迅速。
再回头时,她却觉得这些日子自己甚么也没做,又或者仿佛做了些甚么,却被轻易的忘却了。
郁暖不知道,也不想弄清这些,她只是非常想要回到原本的世界里去。
亦或是说,她也不明白哪个世界是真实的,还是说,这个世界只是一场漫长难醒的梦,心态是如此矛盾又彷徨。
只是对于一只猫咪来说,她长得非常快,现在已经是一只年轻又成熟的猫儿了,可戚寒时却还是小少年的模样。
某日,他把她抱在怀里,带她去了一个庄子。
郁暖白色的爪子扒着马车的锦帘,深棕色的杏核眼好奇的看着窗外,喵喵的叫两声,又回头看着合眼漠然的少年,软软喵一声。
这个地方她认得!仿佛是后来的瑞安庄。
但只是稍有瑞安庄的样子,四周仿佛还未曾扩建,故而只能算是一处精致大气的私人庄园。
面对她喵个不停的声音,软软的绕在耳边,少年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慢慢握紧,又松了开来,只合眸不理她。
直到马车停下,他才单手把郁暖从窗棱上扒拉下来,抱在怀里。
他带着郁暖,去见了一个病人。
而这次,那个病人并没有躺在病榻上,而是立于花圃之中。
郁暖认出,他站的地方是后来的那栋湖心小楼,也是她第一次见到姜太后的地方。
那一头,瘦弱的少年穿着淡色的春衫,在寒冬腊月里头非但没有裹紧衣裳,反倒大方的敞着广袖,他正在为自己的花草清理昨夜的积雪。
听到声音,他才回过头,郁暖趴在戚寒时怀里,微微睁大眼。
这个少年和戚皇有三四分相似,但却不完全相类。
他对戚寒时点头,温和笑了笑道:“难得有空见你,也不知你这太子当得如何。”语气中全是闲云野鹤的潇洒淡泊。
他又见到戚寒时怀中的郁暖,便近身顺了顺她脑袋上橘色的纹路,含笑道:“你是个长情的人,就连一只小狸奴都跟了你这许久。”
他记得,自己还在宫中时,弟弟来见他,怀中抱的也是这么一只橘色皮毛的小奶猫。
只是现下小猫咪已经长大了,更加圆润可爱些,棕色的眼睛滴溜溜瞧着他,还软乎乎喵了一声。
郁暖有些好奇起来,因为戚皇的兄长在原著中,也不过是几句带过,不是她后来细细思虑,根本也不记得了。
而这个一笔带过的少年,现在便出现在她面前。
这是一种神奇的体验。
但想想,她自己其实也只是前期的一个小配角啊,大家都是炮灰鸭。
想到这里,小橘猫又摇着尾巴,小声对着大皇子喵了一声。
太子却微拧眉,把她强硬的团在怀里,猫脸埋在胸膛上,不准许她再看旁人。
郁暖便有些不乐的用白色的爪子拍拍他的胸膛,四只肉垫齐齐抵抗,在他身上踢来踢去,只是猫咪力道不大,顶多像是给他挠痒痒,故而戚寒时面色冷淡,并无多少反应。
他兄长倒是若有所思的笑了笑:“你这脾性太偏执。”
“即便是畜生,这么禁锢着也有脾气,当心它将来偷偷溜了。”
戚寒时走在前头,难得温和微笑起来道:“敢跑,孤打断她的腿。”
第97章 番外-穿喵记3
郁暖相信,戚寒时真能打断她的腿。
一只猫咪而已,对于他可能不算甚么,想要整她实在太容易了。
如此她便瑟瑟发抖起来,萎靡耷拉着耳朵,团在他怀里不敢动弹了。
戚寒时感受到怀中小橘猫的僵硬,笑意渐深,柔缓的轻抚着猫咪的脊背。
他们坐在里头说着话,其实和朝政没有什么关系,戚寒时说话时不紧不慢,仿佛只是闲聊,带着点悠然的意味,但大皇子却愈发难以为继,直到后头,终于忍不住咳出了一口血沫,却不动声色的把帕子藏在袖管里。
郁暖终于听见戚寒时用冷漠的嗓音道:“为何不肯接受医治?”
大皇子笑了笑道:“你就是逼我说话,看我出洋相。”
他缓缓起身,对戚寒时怀中的郁暖笑一下,惹得郁暖有些呆呆的,才温和道:“我本就不该活在世间,或许我死了,对你和母后都好。”
郁暖摸不着头脑,动了动软绒绒的三角耳。
戚寒时却好整以暇,似乎带着一点恶意的微笑,嘲弄道:“你现在死了,岂不更好?”
他把郁暖放在榻上,慢慢拔出配剑,看着剑刃映照出年轻的眉眼,随手掷于地面,发出哐啷的脆响,把大皇子吓得面色发白。
“不怕死,就立时结果了自己。”
少年的声音冷定,还没有成熟男人的低沉,但此刻冷然带讽的神情,却不似一个这般年纪的孩子,犀利刻薄的不像话。
大皇子怔了怔,终于苦笑低头道:“我、我没有那个勇气。”
即便做了那样的事,真正要一刀结果自己,却还有一些眷恋的事情,阻碍他离开这个世界。
比起他的皇弟,他更加仁懦,也没有那般天生的气场。
戚寒时慢慢审视兄长,一字一顿道:“害怕,就好好活着。”
郁暖喵喵绕着他的黑靴转圈,跳起来开始咬他的衣角。
大皇子叹口气:“是我对不起你们,也拖累了姜家。”
戚寒时抱起郁暖,平淡说道:“宿命定因果,何必庸人自扰。”
他没有再说更多的话,无论是闲聊还是安慰,亦或是激励,他都没有兴趣。
郁暖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甚么,却也懂得,以他的性格,能说到这个份上,或是做到这种程度,已然是不容易了。
郁暖回头看着大皇子,却发现他站在床边,面向外头的白日瞧不清神情,可轻薄的春衫上却慢洇出一些淡淡的血痕,似是一道道崩裂开来。
她有些愕然,仰着头看戚寒时,僵着脑袋不敢动弹。
少年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脑袋,轻声对她说:“不要怕。”
郁暖不觉得害怕,她只是有些无措。看样子,这个少年人受到的伤害并不轻,也不知到底发生了甚么。
回宫的路上,马车摇摇晃晃的颠簸,郁暖趴在少年的怀中睡着了。
少年太子的目光寒凉,只是轻轻替她梳理着皮毛,有些漫不经心。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便到了这年的秋日。
不知为何,自从某日他抱着她把玩,后来事无巨细,大多时候戚寒时都会亲自照料她,只要有时间,也会陪她一道玩耍。
虽然郁暖本性并不怎么喜欢玩那些玩具,但只要他捏着逗弄她,郁暖总是忍不住仰着头喵喵上当。
直到某日,外头有人匆匆而入,对少年说了句甚么。
他慢慢放下了玩具,起身淡淡道:“走罢,跟孤见父皇。”
那下属愣了愣,连忙跪下道:“此事,若是被陛下知晓,也不知他会如何想……到底大皇子的身份有碍,即便是临终或许陛下也不会……”
太子打断道:“他会去的。”
他俯身摸了摸郁暖的脑袋,温柔道:“乖一些,等孤回来。”
秋风萧索起,少年离去的身影有些匆忙,带着些难掩的寂寥和孤独。
郁暖立起短腿,喵喵叫了两声,扒着他的腿,却想要跟着他一道。
于是他走到门外,顿了顿,便弯腰把小猫抱在了怀里。
一路上乘着马车,他们又到了那座瑞安庄,但郁暖却看见前头有更大的车架,从上面,下来了一个身着玄衣的男人,却听见戚寒时慢慢唤了一声:“父皇。”
那个男人嗯一声,看了小橘猫一眼,眼中有些冷意,却没有说甚么。
郁暖知道,那是原著中没有出场过的先帝。
他们进了大皇子居住的地方,而郁暖也见到了在病中的大皇子,却有些愕然和恐惧。
大皇子的身上,是密密麻麻的刀痕,有结痂的,还有崩裂开来露出血肉的,而他的脸上毫无血色,趴在那儿露出的脖颈上,布满了汗珠。
他惨然一笑,垂眸道:“陛下,您来了。”
四周奴仆已散,只余三人。
先帝沉默不言,对他道:“朕叫你好生养伤,为何不听话?”
大皇子哀伤道:“我不配活着,却也不敢死去,于是只能这么耗着。”
“我想,若是您知道我会这么凄惨的死去,或许还会来瞧我一眼。”
先帝冷哼一声,合眼道:“你母后做的那些腌臜的事体,她已为此付出代价。”
大皇子的泪水滴落下来,骨瘦如柴的身子一点点抽搐着,他哽咽道:“我还能叫您父皇么?我还配么?”
先帝却道:“你不能,孩子。”
他的语气中,不无厌恶,却有些无奈的不得已。
大皇子有些颓然,趴在榻上沙涩道:“我曾将您当作生生父亲,可我的一生,又是多么荒唐可笑!”
他和太子是同胞兄弟,但出生时便不怎么相似,父皇却并没有因为他长相稍显平庸,资质不佳而嫌弃他。
反而,因为一些陈年往事,内疚于母后,故而对长子充满期望。
所以当贵妃把一切揭开,大皇子面对那一张张带着讽刺裂到耳根的血盆大口,便尤其难以接受,如鲠在喉,世间的一切之于他,都仿佛失去了意义。
因为他整个人的存在,便是毫无意义的。
父皇震怒,在贵妃的陪同下,沉寂了一整日,再次出现时,却要将母后和他赐死。
他记得那时,父皇的眼睛,冰冷带着厌恶的,连带着看弟弟都分毫不差,犹如看着腐烂的淤泥中扭曲挣扎的臭虫。
他终于不再犹豫,跪在大殿冰冷的大理石砖上,拔出了锋利的匕首。
正当所有人忙乱着护驾时,他却一刀将匕首刺在自己手臂上,顿时血花飞溅开来,使众人皆愕然起来,
没有犹豫,大皇子又狠狠刺了另外一只手臂,刀刃在皮肉中转了一圈,发出撕裂声,而他抬头看着父亲时,蹙眉却带笑:“都是儿臣的错……儿臣的血肉都是脏污的,儿臣不配活着。”
“儿臣,这就把血肉全割下来——这样的话,父皇就不会这么生气了。”
姜皇后褪尽钗环和绣履,原本昂着的芙蓉面上,却带着深深的痛苦尖叫,鬓发像是枯草一般散乱:“不——涵儿……你不要!你不要——”
上首的先帝看着面容扭曲的姜皇后,却眼中泛出血色,缓缓恶毒笑起来:“继续啊,孩子。”
他的声音带着快活,像是地狱中伸出的鬼手,一点点扯着那孩子的心,落入烈火烹煮,撕扯成碎块。
大皇子麻木呆怔着,继续一刀刀刺进自己的皮肉,手腕打着颤,却被蛊惑般果断。
他把自己的肉一块块割了下来,而鲜血渐渐糊满了地砖,一点点诡异的蜿蜒扭曲,融进了不远处少年纯白的靴底。
少年看着自己的兄长,一刀刀凌迟着自己,而兄长却神经质一刀一抬头,痴痴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似乎在问:够不够?
不够儿臣再割下一些!
直到剔出满身的白骨,直到奄奄一息——若您还觉不够,儿臣可以、可以再把骨头卸下。
站在一旁的少年,只是沉默看着这些,眼眸幽暗而沉冷,带着一丝诡谲的神光,修长的手指缓缓握紧。
时间粘稠流过,直到先帝在上首,佝偻着腰,扶着椅子沙哑道:“停下。”
“朕,叫你停下!”
到底,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能这样死去。
大皇子却还在割自己手指上的肉,歪着头,手指咯吱咯吱发抖,已经听不见人声,血腥味弥漫了整座大殿。
他终于听见少年冷漠的嗓音:“兄长,父皇叫你停下。”
匕首掉在地上,大皇子抖抖索索的跪在地上,一步一步像是木偶一般,勉强着自己给先帝行礼,身上的皮肉倾轧于地面,看着便刺骨的疼。
可他却似乎没有了感知。
大皇子面上的表情似哭似笑,十分滑稽诡谲:“皇上,求您——求您绕了皇后殿下罢,还有二皇子殿下,他也是无辜的,他是您的亲生子嗣,他……和您那样的相似。”
“只有我是肮脏低贱的,我不配说话……不配跪在您面前。”
姜皇后被按在地上,尖厉的叫出了声:“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姓戚的——你娶我之前,你娶我之前答应过,只有我,一辈子只有我!但你后来为什么骗我,为什么背叛我!为什么和那些肮脏的母狗在一起!你真是无比腌臜恶心,呸!”
她疯疯癫癫,呢喃道:“……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是无辜的,他没有错……”
先帝看着地上的女人,捏紧了手上的白玉扳指,终究像是苍老了十余岁:“罢了……你的错,会有姜氏满门,为你赔罪。”
他高高在上的冷漠嘲弄道:“朕是天子,富有四海,一个女人又如何?你不该有妄想啊,姜氏。”
他说着,踏过大皇子流了满地的鲜血,只是淡淡看了立于一旁的二子一眼,冷笑一声大步离去。
姜皇后在他身后,像是甚么也没听到,膝行着朝着自己的儿子爬去,泪水滴落在地上,她含含糊糊,迷茫道:“老天爷都看不过去……像你这样薄幸的男人。所以……所以才让我诞下了涵儿啊……”
她开始发笑,止不住的笑,浑身都颤抖着,仿佛看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