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邹氏先是福身一礼,然后恭敬道:“奴婢来为公主殿下您引路过去宁侯爷墓前。”
苏言稍稍一颔首道:“有劳邹姑姑了。”
忠烈侯的墓年代已久,可看的出墓石周遭有些年岁了。但毕竟如今女儿乃是当今中宫皇后,先人也跟着沾光, 照料看顾起来不敢有半点怠慢。碑上的朱笔字迹看得出时常有添补, 看起来颜色如新, 前边供着的鲜花果品也新鲜, 连前边供香处也擦拭整洁。
苏言点点头赞道:“你们照料细心, 母后知道了一定欣慰。”
邹氏听着苏言的夸奖之言,笑着谦虚道。 “这本就是奴婢分内的事情, 殿下过奖了。”她稍作示意, 便有素衣的守陵宫女奉上祭告新香与酒水一类所用之物。
严明手快的宫女先将祭告礼上所需供奉的物品, 一切准备就绪后几个宫女便退让到一侧。苏言从身旁宫女手上接过已经点好的三柱清香,恭敬的三拜之后,以宁侯生前最爱的西梁烈酒洒于墓前。
做完礼节之后,苏言往后退了一步道:“外祖先灵在前,孙女宋言特来墓前祭告。望您英灵安歇,庇佑母后万事顺利,身体康健。”
祭告礼过后,苏言一行便在陵园处暂歇。这次来这九义山,其一为确认那女子的身份并转移到安全地方,其二则是为着在这儿将之前萧如景他们在这儿发现的证据收集起来。
“委屈公主您要在这地方待上几日了。”兰姨伺候着苏言就寝,帮着将发髻解开,重新梳顺来。这陵园地方,毕竟不比宫里头舒服,也是肃静的地方,饮食也十分素简以斋菜为主。
“无碍。兰姨,事情都处理妥当了吗?”苏言问道,虽说她这回出来了,更多是充当了个由头,很多事情还是兰姨在暗地里头做着。宁后这些年,也没少培养自己的势力,想着为着帮宁澄上位总归有一天用得上,现在却也是提早需要了。
“公主放心,事情都在按着娘娘的意思进行着,一切顺利,到您回宫便可以做最后一步了。”兰姨自宁后还是不谙世事的东郡王妃,当如今成为独当一面的中宫皇后,始终陪伴她的身边,十年忠诚可靠,也难怪宁后如此如此倚仗。
还未等到苏言回宫,宫中便传来了急召她回宫之命,同时而来的还有宁婉被关押的消息,罪名为以□□致使妃嫔小产,谋害皇裔。
宁后华丽的朱色凤纹裙摆在牢狱之中晦暗的环境下格外显眼,她最终停在了一处牢格之前,里面有一个身穿囚衣披头散发的女人,看到面前的宁后。
她本来已经灰败无光的眼睛,因为仇恨和愤怒重新焕发出光亮,若是没有牢笼的限制,这一下便是要扑到宁后身上张牙舞爪了,她不停摇着那木栏,嘶哑的喉咙发出的声音呕哑难听。
旁边随着宁后一同进来的宫人和狱卒都有些慌张,忙上前护在了宁后面前,倒是宁后招手让他们退下。“虽宁婉她已经犯下不可饶恕的罪状,毕竟为本宫的胞妹,单独说几句应该也是无碍的,你们先退下吧。”
几人垂首听命,行了礼之后便退下了,只留下宁后站在牢笼之外看着笼着恨她恨得牙痒痒的宁婉,宁婉拼命嘶叫着:“宁薇,是你害我!你和萧如清那贱人合起来一同陷害我!我没有!我根本没有给她下毒!宫中也没有藏那□□!”
相比宁婉的歇斯底里,宁后显得淡然许多,只冷冷的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似乎看着什么可怜有可笑的闹剧似的。
“宫里宫外缠斗这些年,真的假的,有还是没有真的重要吗?”宁后淡淡道:“你落此田地也不算是全然冤枉,这些年你过得如此安稳,可曾有几回梦见那幽州台先夫余将军?”
宁婉听着那宁后提起余将军,披散的头发下的脸也是一白。宁后却未打算到此为止,继续道:“可能当年那幽州台五千军士的帐也不能全然算到你的头上,也有宁择那混账的一份,但余琦的这一笔却是你赖不掉的。”
“你知道多少了?”宁婉眼睛因为惊讶睁得大大的,看着宁后。“你怎么查出来的?”
“桃叶这个名字你总还是记得的吧?或者说丹娘这个名字你能够更快想起来吧?”宁后盯着宁婉不可置信的表情继续说道:“你几次三番与她联手可知她实为狄戎细作,这种同伙可是你能够合作的?”
通敌叛国之罪罪无可赦,再无半点可以申辩的余地了。宁婉不再扑到那牢门前,跌坐在地上,问宁后道:“你就这么容不下我?宫中妃嫔甚多,你都淡然处之,待萧如清亦可推心置腹,信任有加,为什么就容不下我?”
“你也配与如清相提并论?”宁后听宁婉说这话冷笑。“当年我让你远嫁,从此再不相见便是最后机会了。”
“春宴上头那事真当本宫什么都没有发觉吗?分明就是你教唆那宋谆教他将言言引到明湖边,然后借机推她下去的。三番四次害本宫亲女,置她于险地。如此毒妇,本宫岂能容你?”
宁后转身离开时候留下最后一句话。“你到黄泉路上反省吧,也算是偿了余将军枉死的性命,他待你珍重,你却害他性命,这般也不算冤枉你。”
苏言回到宫中时候,一件天翻地覆的事情已经到了尾声。事情的始末也是从宁后那儿听来的,萧如清从自家弟弟那儿得知了此事,于是与宁后商量了这事。此事及时全数揭发出来,也只够动摇宁家长房,而宁婉那一桩,却因为余将军的尸首年代已久无法提供确凿的证据未能有十全把握。
宁后起初并不同意,也是萧如清一意孤行,偷偷服了药,这事情也只能照着萧如清的意思来了。
“那如今萧姨她身体如何?”苏言问宁后。
到了如今,提起萧如清宁后犹觉亏欠良多:“幸而如清最终还是无碍,好好调养便是,不然我此生难安。”
宁婉被如此急判入狱,萧如清在其中起了极大的作用。向来清冷的女人这次小产时候哭得不成样子,皇帝去安抚时候,见着萧如清不甚清醒反复念叨道:“陛下,臣妾瞧见了是个小皇子,他一声也没有哭,将来一定是好孩子。臣妾生他时候也没有受多少苦,他一定是个乖巧的孩子。”
那时候皇帝刚遭丧子之痛,又被萧如清哭着戳中了痛处。他膝下子息单薄,虽说也有个宋谆,可这孩子顽劣任性不成样子,当个富贵闲王都担心他惹是生非,哪里是什么能够继承大统的储君材料。好不容易萧如清这边坏了个,有点希望了,却又遭此不幸。
平日再是喜欢宁婉那点温柔小意,此时得知此事也是震怒不已,悲痛惋惜愤怒交加,当即将下令让人将其关押入牢狱之中。
“这次倒真是又欠了萧姨一份情了。”苏言感叹,一来为那宁后慧眼识珠,当年众多闺秀没有看上偏偏瞧着萧如清格外顺眼。二来为那萧如清如此大义,为这宁后做到了这个地步。
“但阿娘,您为何如此急召我回宫来,您明明说了收集列支兵器这一旧案的证据还需要些时日?”
“本来是的,但如今却不需要了。”宁后面前有一份边地武库的清点单。“前几日澄哥儿入宫的时候带进来的。起初他还含糊其辞不大愿意说从哪里得来的。后来我逼着他才道是那谢小公子给的,他本答应了不插手此事,所以让澄哥儿勿要提起他的名姓。”
“谢白?”苏言有些惊讶。如此看来他的本事也不小。亏得上次自己在他面前大放厥词说下会见面时候还他的人情呢,这么一桩又欠了他一次人情了。“他如何能弄得来这东西?”
“并不奇怪。谢家大公子本在北衙任职声望颇高,陛下曾有意破格提他副将。他交游深广,后来自请调职边地,在边地武库有些人脉关系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宁后说起谢白也颇有几分欣赏。
“倒是难得他十分有心,帮我们到此。却也记着应承了不插手,便让着澄哥儿勿提他的名字。”
第61章 阻挠
61、阻挠
八月末天夏日已然过到尾巴,一支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穿过帝京的城门, 年青的将领们骑在高头大马之上, 穿着严正的甲胄身姿挺拔神采奕奕,腰间配有宝剑。引来了帝京民众夹道欢迎观望, 其中不少妙龄的女子相互笑着窃窃私语着哪个儿郎最为俊俏,被提起最多的名字属于谢家大公子。
姑娘们青睐谢家大公子,一来为他俊美轩朗, 性子温和, 二来他是里头少有还未定亲的,有些胆子大些姑娘直呼着他的名姓,只盼着他回头看上自己一眼。
队伍当中却是另一张肃然冷淡的俊美脸庞先转了过来。见着郑成珏看过来,姑娘们又是高兴又是胆怯,虽说这郑公子也生得十分好看, 但看着不似谢大公子总是笑吟吟的模样,似乎不那么好接触, 让她们只敢远观其美, 不敢生出些旖旎的妄念。
北地八年, 曾经的北衙少年组成的戍边军队, 在数次与北地异族的战事当中树立了威名。这支从北地归来的军旅先入宫城内面圣, 受过封赏犒劳之后, 再各自衣锦荣归。
谢白正好夏休在家, 整日也无甚重要事情可做, 谢夫人便给了他接人的差事。在北桥等着谢瑜, 迎他回去。
从宫城里头的出来的谢瑜未骑马, 只把马牵在身后,毕竟已是商铺行人多的内城,打马总归不方便。
“娘让我来接你的,离了这帝京这些年怕不识回谢家的路了。”谢白淡淡的对多年未见的兄长道。
谢瑜笑笑,不介意弟弟说话的刻薄语气,摸摸他的头,谢白长高不少,再过几年并肩的时候,真不合适再摸了。“那便有劳阿白你接哥哥我回家去了。”
谢瑜就不在京中许多事情都不知详情,走在回家的路上,兄弟俩聊起来进来京中发生的事情。
最近发生的事情直转急下的发展超过了谢白的预想,一系列的事件不带喘息的接连发生。宁婉因为下毒害萧妃小产而获罪入狱,死罪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了。
而宁后那一边携嫡女元嘉公主,与宁家二房侄儿宁澄、侄女宁池披发简服跪于太极殿外主动请罪,将宁氏长房宁择当年幽州台武库制造偷工减料,中饱私囊一事并同时供上相应的罪证。宁后自责自身不贤,胞妹无德,兄长不忠,愧为六宫之首。
众人皆为震惊,但宁后向来贤名在外,也颇得人心。在场的朝臣纷纷为之求情,虽宁家宁择贪污军资,间接导致边地将士枉送性命,而宁婉用心歹毒,谋害嫔妃皇子,两者皆是罪无可赦。宁后同出宁氏,却深明大义,毫无徇私,已是难得。
但朝会上,还未等皇帝作出裁决,太医院一名姓叶的太医就在殿外头求见,随后向皇帝禀告宁后的喜脉。皇帝虽深恨那宁择贪污,厌恶宁婉歹毒。但宁后与他少年夫妻相伴多年,甚至她为人如何,这诸多事件她很可能也被蒙在鼓里,到底也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只是当着朝臣的面前总得找个合适的机会特别网开一面。
这一下太医这么一禀告便是再好没有的了,皇帝刚刚痛失一子,现在又有了获得嫡子的希望,更是喜出望外。想命人送宁后回宫修养,但没想却遭到了宁后婉拒,她只道,自家兄妹的罪行株连六族,无人能置身事外,自己也过不去,自到行宫之中,闭门静思己过,抄经赎罪。
皇帝拧不过宁后坚持,也只得任由其出宫,随着她的意思。也不说什么思过赎罪,只说皇后到星宫静养散心,多派人仔细照料着便是,缺什么便送最好的过去。
“之前还想你要查这些做什么用,原是原是为着宁后一把。”谢瑜初回京城便听闻了这天翻地覆的变故,此时也甚是唏嘘。
“也算是十分偶然的机缘下,掺和到这事里头。后来想着便是能帮便帮上一把了。”其中有许多复杂的变化细节,谢白也难跟自家这久不在京中的哥哥说个清楚明白。
“你最好有些准备,娘亲回去铁定还是催着你说亲事的事情。”谢白这几日已经听着谢夫人又打听了好几位京中不错的闺秀,就等着谢瑜回来了。
“之前给你去信,那事情你也知道了。指不定等会儿阿娘还会劝你说,你那好友都有亲事,你还一副不上心的模样。”
听着谢白说道这事,谢瑜原本轻松的神情才有些许变化,只是一瞬的烦躁不安,很快恢复如常,与谢白道:“郑国公如今身体有些不好,也常念叨着让成珏早日定下亲事,让他了却一桩心事,成珏她最近似乎这事情很是动摇。”
郑国公身体欠佳,谢白只记得前世谢瑜与郑成珏到他面前坦白时,谢瑜去护郑成珏被郑国公一拐杖打得吐血,这样的人突然说身体不好实在有些蹊跷。但终究谢白也难以把这怀疑与谢瑜说出。
“但不管如何,我不会娶他人,我也不愿别人打她的主意。”谢瑜这一句说得十分坚定。
“你倒是说得十分轻松。”谢白道。他不知今生可有转变,只知道前世郑成珏的女儿身最终也没把公诸于世,即使她身上战功赫赫,终究抵不过一个罪犯欺君的罪名。
果如谢白之前提示谢瑜的,谢瑜进了家门才洗去满身风尘,饭桌上头热饭还没吃进肚子里头,谢夫人关心的话才说了几句,话头一转,又说到了亲事上头来了。“瑜哥儿,你老大不小身上的亲事还没个着落,总归不是个事儿呀。”
谢白请观其变。谢瑜点头笑着,应着谢夫人的话,嘴上只说:“娘说的是,娘说得最对了,但儿子现在回来京中了,也跑不了谢家这座庙,这事不着急。”
相较于谢夫人着急,谢侯相对从容些,从旁劝着。“夫人,阿瑜如今已经回京任职,缓些时日也不打紧。”
“瑜哥儿性子就是随了你,万事不经心,总是就知道缓着。”谢夫人有些怨念。“人家成珏比起你懂事多了,今日刚回来杨夫人邀他便答应了,看着这亲事八九不离十了。哪像你这个不见,那个躲着,何时能碰着个合适的。”
平常听着谢夫人抱怨这事也惯了,谢白本不当一回事埋头吃饭。此时也忍不住看谢瑜的表情,他面上的笑意似乎有些变味,只回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成珏去见那杨小姐,也不一定能成。”
谢瑜不乐意郑成珏跟那杨小姐见面人之常情,不放心跟着去盯着,这谢白能理解,但他不懂为什么谢瑜要拉着他一块儿。
谢白与谢瑜躲在湖边杨柳后头看着前面的郑成珏。落后她一步走在后边的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便是杨长青将军的小女儿杨意若,看着也是如花似玉,娇俏可人。
“也不是特别漂亮,看着弱不禁风的。”
听着这如同怨妇一般的挑剔刻薄言语从谢瑜这堂堂八尺的轩昂男子嘴里说出来,好歹这人出去也是许多姑娘家的倾慕的对象,居然如此不要面子。谢白心情复杂,转头看向其他地方,并不想搭理谢瑜。